沙里安坡,位于水仙郡东方战线上靠内里的一个小角落,它距离塔森方面军大本营110公里,距离安鲁哈啦301公里,距离泰坦帝国的首都都林是多少就不是很清楚了,应该没有人计算过,因为这个小山坡连水仙骑士都不将它放在眼里。
沙里安坡只不过是旷野上隆起的一块小台地,我们已经知道它根本无足轻重,我们甚至怀疑水仙骑士团的军用地图上根本没有这个地名。但不凑巧的是,在神圣泰坦帝国光明历791年8月6日中午,水仙人和波西斯人,这对互相仇视了数百年的天敌都看上了这处位于战场左翼突出部前沿的高地。
已经一个钟头了!两个步兵团的冲锋被波西斯人用箭矢和弯刀硬生生的扛了下来!沙里安坡长满翠绿的苜蓿草,当大队人马呼喝着“安鲁哈啦”的口号冲上来的时候,高草像被台风刮到一般卷向一边,在人马退却时,草叶上便流下了浓重的血滴。
“感谢光明神,要是气温在低上一点,那么今天我们还不算太倒霉!”费戈边说边跳下马,他上前拥抱了刚从前线战场撤下来的一旅第一骑兵团团长斯封那迪。这种举动虽然不合规矩,但对这些跟随统帅从巴格达西亚一路杀回的老兵来说,费戈要算是家里的一位兄弟。
“将军,我的人还能再打一场!”斯封那迪上校抹了一把粘在头盔上的发梢,空气沉闷得离谱,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盔甲里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汗臭味。
“我知道你能打,但你现在的任务比什么都重要,”费戈拒绝了手下第一勇将的请战,“你的人要尽可能的护卫战场,把我们受伤的士兵都抢救回来。”
“我明白将军!”斯封那迪中校向统帅敬礼,他知道自己分到了一个好活计,抢救战友,这虽然是军人的职责,但当那些被你救护过的人英姿焕发的重返战场时,他们会用十倍的热情回报给你。
“我们正在逐渐失去优势!”奇亚特目光深邃的打量着远处的那场争夺。“如果在波西斯人的主力骑兵出击之前拿下沙里安高地的话一切都还好说,但是……”
“没有但是!”费戈.安鲁.底波第斩钉截铁的打断了自己的副手,这家伙曾经成功进兵波西斯人的首都,他是不会被一个土坳难住的,再说,最细致的人也有不耐烦的时候。
“奇亚特,没有但是,但你说的也没错,摩加迪沙主力骑兵军赖着不走一定是有什么目的,但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如果我们不能一口气拿下那道山梁,那么他们迟早都会主动迎击!该死的!这时候我要是再有一个……一个师也好啊!”费戈的这番话等于是为刚才自己对副司令的粗鲁道歉了。
“是啊!”奇亚特也感到手中兵力的困窘了。第三军新败,他们剩余的两个师正在竭尽全力与波西斯人的右翼骑兵进行缠斗;第一骑步旅的骑兵一团在维系整个战场的通讯和救护工作,两个步兵团正在冲击高地,呃……看前面那样子他们就要发动第三次冲锋了;一旅第二骑兵团就在两位方面军司令的身后,作为总预备队的他们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动用;第二骑步混成旅成功歼灭了波西斯人左翼全部的机动力量,但他们此时的任务则更加艰巨,他们在沙里安坡的南侧监视着摩加迪沙主力骑兵军,他们要防止这支人数过万、骁勇善战的骑兵群发动突袭。
“波西斯人还是很高明的,他们可能将最精锐的步军队伍都放在沙里安坡了,这确实拖延了我们的总攻时间。但这些家伙为什么赖着不走?难道是他们的大王公害了痢疾要一直蹲在厕所吗?”费戈心里小声嘀咕着,不过他在眨眼间便下定决心。
“预备军第三师师长文莱特准将!”
听到总司令的传唤,预备军第三师师长文莱特.利姆顿准将连忙牵马赶了上来。
“将军阁下,谨听您的命令!”
费戈扬起马鞭斜指前方杀声震天的战场,“过去告诉第一骑步旅的克拉克少将,再加上你的师,如果他仍不能在一个小时之内迫使波西斯人退出阵势,那么我会在敌人撤退之后为他在坡上立一块墓碑。”
“明白了将军!您的担心不会成真的,我相信克拉克能够漂亮的完成任务。”文莱特准将在马上向司令敬军礼。
“但愿他不会出什么差池。”费戈还礼,他目送着文莱特策马弛向自己的战斗群,并在不久之后便看见预备军第三师的旗手换上了代表出击的战旗。
在沙里安坡下的荒草地上稍稍抬起眼皮,你会看到严阵以待的波西斯武士,他们已损失了所有的骑兵,但这个旅仍有接近一个师级编制的步兵队伍。此时他们排成了菱角分明的守卫阵势。盾手列在最前,他们只露出脑袋,刀手和链钩手紧紧贴在他们的身后,弓箭手队伍应该隐藏在坡顶的某个地方,从坡下是看不到这些最致命的家伙的,更何况这些家伙每次齐射时的方位都不同。不过在经历了三次冲击之后,排在前锋上的五列刀斧手都已彻底的换过了,而刺画着摩加迪沙部族图腾的硬木盾牌也已缺损严重。
还是不能小看他们!这些武士是最勇猛的摩加迪沙战士,他们为了这场战斗放弃了中午的祷告,这已是不可原谅的了,为了在见到真神时能够得到宽恕,他们必须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并把他们拖延在这里。
天敌安鲁又出动了一个整编师团,即使是最勇猛的摩加迪沙战士也皱起了眉头。现在的他们已经非常疲劳了,锋线前列倒卧着无数尸体,更多的伤员就在不远的坡底高声嘶喊,鲜血渗入地表形成赤褐色的泥浆,马革制成的靴底已被血液浸得异常湿软。
“为什么强大的主力骑兵军不来支援我们?”远离故土的战士们低声交换着意见,真神不允许他们诅咒统治者,他们的大王公就是真神的代言人,任何对他的质疑和背逆都是对真神的不敬,不过生死之间没人还会在乎这个,武士们的声音传了开来,但他们仍不敢让徘徊在身后的贵族长官听到,那样会换来一顿鞭子,那滋味比挨上一剑还要难受。
从坡上收回充满仇视的目光,克拉克.底约瑟少将重重的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他正好站在最接近波西斯箭手攻击范围的地方,他在刚刚就曾拨开一个臂力惊人的家伙射来的挑衅之箭。
“我的浑球们!你们这群小王八蛋来见见预备军第三师的师长大人!”克拉克一把拉过立在自己身侧的文莱特。
“文莱特准将来支援我们了!”克拉克又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他差点吐到文莱特身上。还不等文莱特跟第一旅的骑士打招呼,这位英雄旅团的指挥官又把准将扔在一边了,被抛来又抛去的文莱特只能摇头苦笑。他不打算抱怨这位旅长,克拉克正在最光火的时候,这不是挑惹他的好时机。
“知道吗?小兔崽子们!你们被上面的波西斯杂种揍得屁滚尿流,我甚至还听到你们有人被吓得不断叫唤着某个娘们的名字,那是一位母亲吗?我怀疑她是一个妓女!不然怎么生养了你们这群吃软饭的小崽子!”
战士们面对旅长恶毒的叫骂并没露出厌烦的嘴脸,相反他们还伸长了脖子仔细听着,克拉克旅长嘴里的脏字从来都是不停翻新的,士兵们都希望下面还有更精彩的段子。
“现在好啦!你们等到费戈将军发了慈悲,预备军第三师来救你们了!去亲吻他们的裤裆啊!那骚臭的味道最适合你们了!不过在你们和三师的小子们交流感情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克拉克在这儿顿了一下,他回身指着波西斯人的步兵集群。
“你们知道吗?我在那已经吹过三次收兵号了!我已经失去了你们中最呆傻的那群猴子!我厌倦了!而且……费戈将军也拜托文莱特准将捎来了口讯,他说当波西斯杂种安然撤退的时候,他会为我在坡上立一块墓碑!”
士兵们眼光灼灼,他们喜欢克拉克的那张臭嘴,他们绝不希望失去这位指挥官。
“不过……就算是要立碑,我也希望我的墓志铭是由你们来书写!”
“不!”
“不会的将军!”
“将军!我们绝不允许!”
骑步混成第一旅的战士们不在沉默了,尽管坡上的波西斯人让他们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但这种损失是能够承受的,毕竟敌人异常强悍。但第一旅绝不允许有人给他们带来屈辱,比方说为自己的旅长写墓志铭,这样还不如让他们集体自杀算了!
“那你们还等什么!”克拉克大吼了起来,他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这家伙要的就是激醒自己手下的这群可爱的小兔崽子们!
第一旅的旅长大人拔出了自己的配剑,长长的骑士剑在抽离剑鞘时竟洒出了点点血珠!很明显,旅长大人的剑下遗落着无数敌人的尸首。
克拉克转过自己的身体,在4000双眼睛的注视下用他那纯白中透着血红的长剑敲打起臀部的护甲,那嘣嘣的声响甚至引起了高地上波西斯人的关注。
“这就是我的屁股!跟在他的后面,像娘们一样盯紧他!千万不要走失!”克拉克转回身体,长剑就势猛的一甩,剑锋直指敌阵。“安鲁哈啦!”
旅长的屁股动了!战士们用尽全身的力气拔出兵刃,伴随着远天突然炸响的一道惊雷,“安鲁哈啦!”的呼声瞬时填满了这方苍穹下的每一个角落!
很快!旷野上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雨幕,从光明神的怀中急弛而下的雨水在天与地之间描绘出一副舒缓恬淡,却又处处惊心动魄的恐怖画卷。雨水压弯了高草,痛快的冲洗着染满血液的大地,草丛中露出骑士的遗体,这些已完成使命的骑士任由爆怒的大自然将他们身上那些致命的伤口冲洗得逾发苍白,以至浮肿!
费戈.安鲁.底波第紧盯着触目惊心的雨幕,他仔细辨认着其中传来的各种声响,他的骑士在变阵,这表明他们的进攻再次受挫;波西斯人的叫喊沙哑得厉害,听上去就像是一群集体发情的母兽。就在刚刚,已有些恼火的费戈一把掀开了勤务兵为他撑起的大伞,这名勤务兵狼狈的退了下去,而立在费戈身后的一众方面军军官都向他投去嘲弄的目光,这让勤务兵伤心极了!
“盾牌手挺住!”刚刚劈开了一面木盾,克拉克利用对方倒地的时机向自己的身前身后高声叫唤着。
骑士们用尽全身力气挤压着盾牌,他们甚至将后背靠在盾牌上,在泥泞的山坡上不断踢动着双腿。波西斯人的链钩从盾牌后砸了过来,一条手臂划着弧线飞上了天!盾牌手身后的骑士看准了这个时机,长剑猛的贯穿了波西斯的钩手。
暴雨和狂风令箭矢失去准头,波西斯的部分箭手已经丢掉弓箭,他们已经射空了所有的箭壶。一些自负的箭手在居高临下进行狙击,他们射杀了不少骑士。不过水仙骑士中几个颇为精明的家伙很快就发现了乱军中的狙击手,投枪齐齐飞了上去,接着波西斯人便像熟透的大麦一样垂倒一片。
山坡上又传来克拉克的呼喊,“狗娘养的刺枪大队!跟上来!”
旅长的命令被围绕山坡的骑士一个接一个的传了下去,但很明显,刺枪大队一时半会儿还上不来,盾手队伍完全堵住了接敌锋线,第一列盾手在不计代价的向前推挤,第二列的盾手在紧盯着前面可能出现的空缺,第三列一直到第九列的盾手齐齐把方盾顶在头上,密集的盾牌阻挡了坡上敌人的不断送来的箭雨。
“刺枪上不来!”坡下的回答很快就被送回来了!
克拉克的肩膀刚刚被一把斧子削去了一块肉,他被几名骑士死命的拉回了盾牌底下,“传上来!把刺枪传上来!”旅长尽力让自己的声音盖过战场上的各种声浪。
刺枪一把接一把,骑士们接力把长近三米的刺枪传到了锋线上!刚刚吃了点苦头的克拉克又来劲了!他在骑士们的盾牌下像土拨鼠一样轻巧的穿梭,在泥泞不堪危机四伏的接敌最前沿,一个枪盾阵型竟被他组织起来了。
接下来的就不用旅长吩咐了,远离锋线处在第二阵中的刀斧手甩起了漫天的飞斧,波西斯人早已破损的硬木盾牌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他们的后阵响起一片鬼哭神号之声。后阵突然出现的大面积空缺一时来不及填补,载倒一地的武士阻住了后续队伍的路,锋线上的武士马上就感到背后的支持忽然空了,他们不由自主的开始退却,胶着的锋线终于出现了壁垒分明的两军阵营。
“刺枪顶上去啊!”
几乎是在旅长的喊叫声刚刚落下的时候,由盾牌组成的水仙花丛中突然绽放出无数尖刺,尖刺疯狂的刺穿了雨幕,刺穿了摩加迪沙人的图腾。
长枪势如破竹的冲入人体,频临死亡的叫喊响了起来,面孔逐渐狰狞,血液逐渐积聚在脑中,水仙骑士用各种各样的呼喊和咒骂为自己打着气,而他们面前的敌人则用各种各样的兵器挑拨着探出数米的长枪。
大雨痛快的浇淋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雨水落在杀戮者的身上,可在落到地上时却变成了血水!刺枪终于收回来了,有的在枪头上还挂着一截肠子。波西斯人的贵族长官疯狂的挥舞着皮鞭,武士向马匹一样被驱策着赶上战场,空缺填补了,他们只给水仙骑士刺出一枪的机会。
前锋又被身后涌来的武士推挤着迎了上去,两支队伍再次开始了角力,不过水仙骑士已经取得了主动权,因为此时锋线上的波西斯盾手已有一多半失去了意识,他们只不过是挂在骑士的刺枪上,摇摇晃晃的似乎十分喜欢被钢铁贯穿的感觉。
克拉克旅长的左肩又填一道伤口!没办法,他遭遇了一个极为凶悍的家伙,那个蓄着小胡子的波西斯大汗瞪着眼睛拔出了插在自己伤口上的飞斧,这家伙连看都没看就给了克拉克一下!失血过多的克拉克似乎立即就要一头栽下去,但一双有力的手臂把他搀住了,接着便是无数双手向他伸了过来。克拉克拼命挣扎,他要向那个小胡子讨回来!他就算死也要死锋线上。
克拉克没有如愿,他的兔崽子们又把他抢救回来了,而且还有更过分的!一个骑士给了自己的旅长一脚,这一脚直接就把克拉克送到了安全地带。
克拉克疯狂的诅咒,几乎所有能想到的肮脏词语全都蹦出来了!那个小胡子!还有那个踢了他屁股的小崽子!这都要讨回来!
塔森方面军出过不少鼎鼎大名的硬汉!但克拉克.底约瑟少将却完全不是这类人,用第一旅一些老兵的话讲,这他妈就是一头牲口!在第二阵中换了口气,克拉克像公牛一样重抖精神,他鼓着眼睛,口喷吐沫,连踢带打的掀开了挡住他的每一个骑士,直到他又回到锋线。
“小子!我认得你的铠甲!”克拉克从后面纠住了一名骑士的锁子甲。这位旅长大人啐了一口,他一眼便在拥挤不堪的锋线上找到了这个被战友撞得像个不倒翁似的小杂种!
“虽然你救了我的命!但你不该动我的屁股!”不由分说,克拉克提起这个小杂种便是一脚,只见这个施了好心却没好报的倒霉骑士翻滚着落入二阵!
“现在该是那个小胡子了!”克拉克敏捷的躲过了一把弯刀,他像山鹰一样在一片混乱的山冈上搜寻着猎物。
“报告将军!”
“讲!”透过厚重的雨幕,费戈.安鲁.底波第花了好大力气才认出面前这个满脸污泥的家伙是自己的军属侦察团长。
“将军,我手下的一名侦察支队长发现了一件非常可疑的事情。请允许他向您报告!”
“当然。”费戈转向侦察团长身旁那名看上去十分精悍的骑士。
“报告将军,就在刚刚,我的侦察支队在战场南侧的外围地带截住了五个波西斯人,但是……请您原谅,我们十八个人的侦察支队竟然没有留住对方,。”
“说仔细点!那些家伙是怎么样的?”费戈的语气非常严肃,他对这件事充满期待。
“强悍!难以想象的强悍!甚至我们的弓箭都沾不到他们的边!我还看出,他们是在护卫一个年轻的女性,我跟那个女的拼了几刀,结果余下的四个人像疯了似的把我赶开了!我们一直追到他们进入摩加迪沙主力骑兵军重箭的覆盖范围才退了回来。”
“你是说他们与主力汇合了?”费戈突然感到一丝不安。
“应该是这样!但雨太大了!我没有看清!”
费戈的面孔逐渐阴沉,周围的军官们也纷纷猜测起来,奇亚特没说话,他只是有些担心的看着总司令。
“奇亚特!10个金泰!赌赌看摩加迪沙那头老狼是进攻还是后撤?”
“现在吗?”奇亚特有些疑惑。
“对!就是现在,我有理由相信摩加迪沙的那位大王公已经等到了他要的东西,所以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有所动作!”
“那么我赌他会进攻!”奇亚特皱起了眉头,雨水本就将他的面孔洗得苍白如纸,而现在似乎更加难看了。
费戈苦笑了一下,“这是最坏的一种可能了!光明神似乎并没有特殊的眷顾咱们,如果他们乘着大雨攻上沙里安坡,咱们的第一旅起码有一半人要倒在那。”
费戈知道决胜负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看来我只能赌他们会撤退了!”这位方面军司令向身旁的传令官扬了扬头。低沉的号角从军官团中迅速扩向四野,几乎同时,所有处在战斗序列中的队伍都亮出了战旗,军官打马四散,他们很快便回到各自的队伍。
雷声打断了号角的奏鸣,紫色的闪电撕开了浓黑笼罩着的天穹。天空中的电光一闪而逝,但大地上的闪白却持续好久。这道难得的光亮点燃了无数水仙骑士的铠甲,在一片银白色的光闪中,骑士们疯狂的策马飞奔!他们向最后的出击地点不断汇聚。
“总攻的号角!”克拉克极为懊恼的踩实了脚下的尸体,这一剑刺得非常不是地方,剑刃卡在了敌人的骨缝里,只有这样全力一提才能拔出来,这在混乱的战场上是非常危险的。现在的旅长大人等于毫无武装。
果不其然,一把刁钻的弯刀相中了防备皆无的克拉克,它从一个极为简短的角度攻向骑步旅长的软肋,这一下如果击实,克拉克相信自己的心脏会从肋部的大口子里掉出来。
来不及思考自己的统帅为什么提前发动进攻,克拉克猛的踢起脚前的一面盾牌,盾牌正好磕开了致命的一刀,有仇必报的克拉克剑已在手,他随手便刺出十拿九稳的一剑!
落空了!很遗憾,旅长大人十拿九稳的一剑竟然落空了!
又一道闪电划过战场上空,杀戮者的眼前突然亮如白昼!彼此狰狞扭曲的面孔将永远刻入对方的脑海,满天飞溅的鲜血和满地堆积的残肢断臂都罩上了一层刺眼的白色!
仍在为对方矫健的身手感到惊诧的克拉克终于想起了那撇差点要了他老命的小胡子!而小胡子也谨慎的提刀护胸,他持刀的手明显在颤动,对面这家伙的力度着实强劲!
两头凶悍的猛兽互相注视着,喊杀声在他们的身侧此起彼伏,身边的敌人倒下了,换上了战友,可一息之间,战友倒下了,那个位置又换上了敌人。时间停止了,闪电的光亮也始终未曾消失。骑士和武士在他们的四周忘我的撕杀,他们极有默契的避免打扰这两头凶兽的决斗!
克拉克是牲口,他不想再让这个小胡子安安静静的站在那了!骑士剑如海潮一般席卷而去,小胡子的弯刀没有半点犹豫的迎了上来,刀剑强烈的碰撞激起了大蓬火星。克拉克双手握剑当头劈落,小胡子跳向一边,弯刀滑翔一般冲向少将的咽喉。
光明神也有打盹的时候!克拉克的躲闪并不顺利,他绊到了一具尸体,高大的骑士一屁股坐倒在地,小胡子并没料到这个,他的弯刀自然没有得逞,但这个狡猾的家伙顺势用刀柄猛敲克拉克的头。
克拉克彻底载倒在地!他眼冒金星,脑中轰鸣,耳朵还流淌着鲜血!不过他是头牲口,动物性的凶悍本能刺激他在生死关头恢复了意识。卧倒在地的他猛的挥动长剑,就在敌人的弯刀劈入自己的头颅之前,锋利的长剑毫无阻碍的切过了天敌的双腿。
伴随着无奈的惨吼,波西斯武士重重的栽倒在地,不过他的半截大腿还立在原地。克拉克紧盯着他,他发现这家伙倒下的方向很有意思,他们竟然脸对着脸!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两头凶猛的野兽最后拼了个两败俱伤,现在他们又一次互相注视,不过这回在他们的眼中却已看不到任何敌意,其中闪烁着的光芒似乎就叫迷惘。
周围的波西斯武士突然发出了震天的呼喊,他们全都向克拉克围了过去,克拉克疲倦极了!他隐约猜到了小胡子的身份,和自己一样,他应该就是波西斯人左翼旅团的最高长官。
卡拉克平静的看着即将招呼到自己身上的各式兵器,他不想死,但他连一跟手指都动不得,就在卡拉克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突然被一支方盾覆盖住了,紧接着一阵疯狂的撕杀就在方盾上展开。
克拉克看到了最先冲向那群波西斯人的骑士,不过以他的角度根本看不到骑士的面孔,他只看到那个小杂种的臀部上印着一个沾满血泥的大脚印。
“这是个好小伙子!”克拉克像个娘们一样盯着那个在不断前进的屁股。他勉力坐了起来,他看到小杂种联合同伴逼退了波西斯人,他看到小杂种割下了小胡子的头,他还看到小杂种夺过了一名枪兵的长枪,小胡子的头被高高吊了起来,而小杂种则像过狂欢节一样欢天喜地的大声嚷嚷起来!
“你们的头领死了!”“你们的头领死了!”
“这绝对是个好小伙子!”克拉克又一次赞叹着,“也许再过若干年,我就可以放心的把旅团交给这样一个小杂种!”少将倚在某位骑士的腿边开心的琢磨着。
“第一旅成功登顶,敌人大部伤亡,只有一小部分被驱散。”
费戈高兴的扬起了眉毛,虽然晚了一些,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克拉克并不算令他失望。
“报……报告!”
费戈的眉头又皱起来了!
“敌人的主力骑兵军动了!他们大部撤退,但他们分出了一支骑兵弛向右翼!”
“第三军?”费戈猛的抓紧了缰绳,有这么一刻,他被怒火完全绞糊涂了!“妈的!这匹老狼不但要逃跑,甚至还妄想咬掉我的一块肉!”
塔森方面军的总司令费戈.安鲁.底波第的诅咒固然是有道理的,波西斯人完全放弃了左翼,他们的大部人马从容撤退,并留下相当的力量弛援右翼的一个旅,这样一来他们面对疲惫的第三军一定会重夺优势,没准他们还能吃掉三军的又一个师!
费戈攥紧了拳头,他不喜欢被人愚弄,既然波西斯人有胆子来这么一套,那么他也不惜花些血本!
“我命令!骑步混成第二旅和预备军的所有骑兵立即冲锋,摆脱目前的战场,追击逃敌主力,直到与第二军汇合;第一骑步混成旅即刻弛援右翼第三军,以使第三军摆脱敌袭为首要目的。”
费戈调整过部署之后不禁叹了一口气,自己已经是有家事的人了!这跟过去有什么分别吗?这位新郎懊丧的摇了摇头,这不!分别就是他正在分心!
“您说的没错!”奇亚特也有些消沉,“如果再有哪怕是一个师,我们就能把突袭第三军的杂碎都留在这里。”
费戈恍惚的点了点头,他感到自己似乎遗漏了某个重要的地方,可由于刚才的开小差,他却死活想不起来了!
“站住!”方面军大本营卫戍大队的一名骑士呵止了正在不断接近指挥系统的一个黑色身影。
黑色的身影走入这名骑士的视线,透过重重雨幕,笼廓清晰了,棱角分明了!护卫骑士慢慢垂下了箭矢,虽然这家伙没有说明暗语,但他至少不是波西斯人,更何况这家伙还扛着一面自己颇为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火红色的战旗!
“万能的光明神!在最后的一刻!您终于向在您膝下的最虔诚的一群子民显示了神迹!”费戈一边唠叨一边飞奔着迎向自己的小弟弟。
“小奥斯卡!小奥斯卡!亲爱的小奥斯卡!”费戈上前拉住了巨马,他毫不吝啬的给了弟弟一个热情的熊抱。“我的小弟弟啊!趁我现在头脑发热,快向我提出要求吧!这个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奥斯卡看上去就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哥哥,也许您在得知斯德贝瑞中校牺牲的消息后就不会再让我要求什么了!”
雨大声的落下,少年像只淋坏了的土鸡。
“哦……”费戈呆楞了三秒钟,但第四秒他便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仅刺出一枪……”
“行了!”费戈打断了弟弟,“我知道,他一定刺出了决定胜负的一枪对不对?”
“是的!”奥斯卡紧握着手中的战旗。
“那就够了,他是个好样的。倒是你,不打算为我做些什么吗?”费戈从不会在死人身上浪费感情,军人不是天生的,但这家伙就是如此。
“红虎在战场南边,缪拉说随时都可以发动冲锋。”
“太好了!”费戈兴奋的搓起了手,“派个传令官告诉他,我以塔森方面军总司令的名义征调聂鲁达方面军的红虎冲锋师,请缪拉师长务必在接到命令的第一时间发动突袭。”
奥斯卡擎着战旗拍马便走,他想回到自己的师团,但他马上就被自己的二哥给拉了回来。
“不!不!小奥斯卡,你要干什么?你在这看着就行了,跟我一样。”
战场右翼,骑兵集群的撕杀仍在进行。大雨将交战双方的视线降至最低,游骑兵不敢使用弓箭,没准一箭射出就会伤到自己人;重骑兵也不敢冲得太快,没准会迷失在敌人的阵营里,大家都谨慎小心的对待敌人,你来我往像下棋一样进退有序。
一声嘹亮的号角响了起来,正在与敌缠斗的骑士纷纷竖起耳朵,没听错吧?这是避让号,意思是让他们将锋线完全让开。
就在确定了这个号角的含义之后,大部分骑士还没来得及动作呢,天边的雨幕突然出现了有节奏的震颤,塔森的骑士不甘的避往两旁,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一支浑身血红的骑兵队伍高速冲入战场。
重骑兵在前,格斗骑兵在左右两翼,游骑兵则呈散兵阵线游弋在冲锋队伍的两侧。波西斯人疑惑的看到面前的敌人突然潮水般的散了开来,不过他们很快就醒转了,因为几乎是在一瞬间,一只巨手已经撕开了他们的队伍。
“看到了吗?”费戈吩咐勤务兵为他和弟弟撑起了大伞,“结束了!”
“我看得不太清楚,但……红虎还在左冲右突,这就算完了吗?”奥斯卡有些疑惑。
“我的傻弟弟,战场很大,你不要把目光放在那么一小块地方,你看,高地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咱们的步兵队伍在向右翼靠拢,他们会进一步缩小波西斯骑兵的作战半径,所以包围他们就是迟早的事,所以战斗到这里已经可以结束了。”
“结束了……”奥斯卡恍惚的重复着。
“你们这些婊子养的!怎么,被娘们踢到老二了吗?快点爬起来!”克拉克并没随部转入追击战,他手下的两位骑兵团长能够应付,现在他要抓紧抢救那些受伤的战士。
大雨一点也不见虚弱,整整两个半小时,它将战场冲出了无数沟壑。抬着担架的骑士小心的避过这些泥坑,死伤聚集点就在不远的地方,不过没人想去那,因为那里才是真正的地狱。
看到身边生龙活虎的战友突然失去双腿,看到待自己如兄弟的长官被人划开了肚皮,看到自己的骑兵整队整队的失去战斗力,那是什么感觉?也许光明神知道,因为是他将死伤聚集点变成地狱。
方面军的医师疯狂的工作着,他们的外衣已经染上了厚厚一层血浆,他们手中的止血钳甚至已经弯曲。骑士在哀号,在哭泣!但没人会怪罪他们,他们深处地狱,在这里,他们可以尽情的、放肆的表现自己的脆弱和恐惧。
“这个不行了!”医师拍了拍自己的助手,老戈顿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代表死亡的绿色标签,老戈顿的游骑兵中队在执行袭扰敌人的任务后已经损失大半,而幸存的骑士也无一不带伤,所以老戈顿干脆就留在死伤聚集点帮忙。
绿色代表死亡的标签要系在牺牲骑士的手腕上,这个标签会写着某年某月某日牺牲于某场战斗的字样,老戈顿突然了停下来,他看到了这个牺牲骑士的面孔,这个面孔很年轻,而且自己也很熟悉,老戈顿甚至还能想起他在不久之前问的那些问题。
“这是个好小伙子!”老戈顿在骑士的身边坐了下来,他亲眼看到这个小家伙像个英雄那样摆脱了七八个敌人的围堵,像玩骑马打仗一般轻松的砍倒了敌人的战旗。
克拉克突然闭嘴了,他感到喉头似乎卡住了什么东西。他知道自己有些颤抖,但这不要紧,他一定要确认刚刚看到那个东西。
一名骑士卧倒在地,他的长剑就在手边,他似乎仍不放弃抓起。克拉克确认了,那是自己熟悉的屁股,这个屁股上仍留着一个黑脚印。
旅长将小杂种抱在怀里,这一抱不要紧,年轻骑士的肠子便顺着伤口倾泄而出,克拉克一句话也没说,他疯了似的把年轻人的各种器官又塞了回去,这个杀人放火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家伙突然呜咽起来,并在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是个好小伙子!这是个好小伙子!”
安鲁军统当局记载,光明历791年8月6日,塔森方面军与波西斯摩加迪沙部族战于沙里安坡,此役毙敌4012,俘敌1911,缴获军旗两面,缴获物资不计;塔森方面军牺牲2977,伤1781,无人失踪、被俘,物资损失不计。
呵呵,结束了,当我们又或者是亲王殿下再次回顾这场战斗的时候,相信想起的只是战记上的这寥寥数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