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想象在纽卡索斯这样的地方为什么会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贾伯丽露宫始建于教历578年,是当时的莫瑞塞特鲁西姆一世皇帝为贾伯丽露皇后所建。
纽卡索斯坐落在水仙郡与帝国接壤的西侧边境中间地带,归属前代皇裔泰坦尼亚家族的领地。这座小城没有什么出名的特产,景致和城市面貌也属中上,唯一令纽卡索斯人感到骄傲和自豪的只有贾伯丽露宫,这座白色大理石打造的宫殿是中世纪建筑艺术史上的里程碑似的杰作,同时它也象征一段可歌可泣缠绵徘恻的爱情故事。
说起贾伯丽露宫,人们首先想到的必然是莫瑞塞特鲁西姆一世皇帝和贾伯丽露安鲁皇后。在那位绝顶才子和那位绝代佳人相逢相爱的时代,由于内塔加波家族最终倒向安鲁,莫瑞塞特皇室与猛虎水仙的关系处于历史上最最低迷的时期。
在形式上彻底控制帝国东部领土的安鲁家族引起整个泰坦贵族阶层特别是首都权贵的恐慌,他们一面害怕内战的爆发,一面在暗地里疯狂地打压水仙人的势力,就在安鲁的忍耐力到达临界点的时候,即位不久的鲁西姆一世皇帝结识了刚刚行过成人礼的安鲁小小姐贾伯丽露。
光明神赞美爱情!当绝顶才子遭遇绝代佳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或者说是可能发生的事情自然不难想象。鲁西姆一世皇帝与贾伯丽露安鲁公爵小姐在纽卡索斯度过了一个如梦似幻的夏季,尽管皇室的阻挠和安鲁地警惕逼迫如胶似漆的青年男女不得不在假期结束之后回归各自的家庭,但他们在心灵和肉体上都留下了彼此地烙印。就像已经历尽一生一世那样清晰。
鲁西姆一世回到都林,恐惧的首都贵族和皇室宗亲催促皇帝赶快迎娶他地未婚妻;贾伯丽露小小姐回到安鲁哈啦,愤怒的家族元老指斥她背弃了祖宗的教训。很难抱怨。因为光明神通常都会这样安排,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充满坎柯、充满无奈、充满怀疑、充满谅解和互相扶持。
排除万难、披荆斩棘、摧枯拉朽、乘风破浪。鲁西姆一世以超卓的政治手腕和强大地领袖意识分化瓦解了首都权贵中的反对派;贾伯丽露,安鲁公爵小姐以坚定的信念和光明神赐予的美丽心灵打动了举棋不定的家族长老!乘此之机,鲁西姆一世皇帝向全世界宣告他的誓言——在与爱人相逢相识的地方,建造一座象征纯美爱情的宫殿,宫成之日就是安鲁小姐贵为帝国皇后的那一天。
这一天,足足让这对有情人等了十一年!在十一年间。鲁西姆一世破除无数危机,进一步强化了他的集权统治,巩固了与安鲁家族地良好关系;贾伯丽露小姐在无数次的刺杀中侥幸脱险,尽管首都传来的风言风语和刺杀事件造成地伤痛一直像魔鬼一样折磨她的身心,但她始终坚信爱情的伟力终会成就她的姻缘。
这段上天注定地姻缘在宫殿主体建筑落幕当天最终得以实现!莫瑞塞特王朝鲁西姆一世皇帝在纽卡索斯城的一间小教堂与安鲁家族的贾伯丽露小姐举行了简单的婚礼,并在婚礼过后由罗曼赶来的教宗陛下为泰坦帝君的皇后加冕。
“白宫”至此便以这段历经磨难的爱情故事闻名于世,但这并不是故事的终结。在婚后第一年,贾伯丽露皇后诞下了一位皇子,于产后第九天撒手人寰:鲁西姆一世皇帝在婚后第三年任命自己的叔父为帝国摄政王,从此便抛弃国事。潜心于建筑艺术,不断翻修扩建已被更名为“贾伯丽露”的爱之宫殿。
在皇后离世的第四年,贾伯丽露宫已经拥有318个房间。象征皇帝与皇后在此度过的318天,在开始装潢第319个房间的当天,一代大帝鲁西姆一世陛下被人发现猝死于皇后的墓边……
从那以后,再没人动过贾伯丽露宫的一草一木。这里有318又半个房间。
爱情故事至此便圆满了,才子佳人被合葬在贾伯丽露宫的后花园。
墓园不大、墓碑不大,铭文少得可怜,后人只用两句话便概括了这对旷世情侣的一生:
“这是我的丈夫、这是我的妻子……我们相约今世今生,在此守望永恒的降临。”
“永怛?”阿欧卡亚.席瓦.威夫敏斯特女伯爵抚摸着先代皇帝与皇后的墓志铭,她的手指在最后那段铭文上停留好久。
“阿卡……阿卡……”宫殿的露台上传来声声呼唤。
阿卡回转身,她看到薇姿德林夫人在向自己招手。再次无言地面对一对有情人的墓碑,女伯爵叹息了一声,然后她便扶着自己的大肚子、举步为艰地挪向白色的爱情宫殿。
贾伯丽露宫虽然被称为“宫”但实际为一座中世纪泰坦最常见的豪华城堡。宫殿建筑群体包括一座白色大理石打造的城堡主堡,五个形状各异的优美院落和四周六个具有不同时代特色、造型各异的花园。
宫殿主体建筑内部自然是最精彩的部分,这里被誉为代表泰坦早期宫廷浪漫主义思潮的博物馆。贾伯丽露宫没有遵循古典主义建筑的对称原则,采用自由甚至是随心所欲的隔断建筑体裁,但古典主义又通过建筑整体的结构和立面,深深地渗透在自由灵活的形式中。
古堡中采用细木护壁、黄金浮雕和石膏壁画相结合的装饰艺术、天花板和护墙板均用胡桃木制成,灯具、酒具、祭器和日常用品均为真金白银制品,家具与墙板上的胡桃木同色,辅以象牙、犀角等材质,包括窗帘床幔在内的布艺制品都是由东方引进的丝绸,色泽鲜艳、勾嵌金丝银线。
极尽展示泰坦皇室地奢侈豪华的大气概。
光明神赞美爱情,城堡宫殿的装饰主题无一不以爱情为主。一代天骄鲁西姆一世大帝请到了当时世界上最伟大地雕塑家、艺术家和建筑师为他打造与妻子守望永怛的爱巢。从意利亚式地楼梯间到法兰样式的客厅花房,从细枝花腾到无处不在的圣母圣子雕像。从描绘爱情传奇的壁画到天使狩猎的浮雕,一切装饰都给人以女性和母性地印象。走在堡垒的厅堂中的感觉就像无数怀春少女在人身前身后不停地笑闹,时而含羞带怯、时而大胆诱人……
直到今天,吸食这座宫殿的艺术气息不断成长起来的泰坦宫廷主流艺术家仍被世人称为“贾伯丽露派”
——------—------—------------——---—---—---—---—---—---—
穿过著名的“贾伯丽露皇后长廊”两道敞开的古典主义金漆宫门完全挡住来人去路。印有圣母迎子壁画的宫门通往后宫居住区,印有天使狩猎图的宫门通往镜厅连接的花园。
阿欧卡亚女伯爵示意宫廷侍从打开圣母迎子门。伴随一阵沉闷地轰鸣,连接殿宇居住区的数座大门陆续敞开,清风一涌而出,掀起阿卡的栗色长发,她向内望了望,所有地房间都关着门,只在走廊最深处传来一阵摔打东西的声音。
在一间卧房的门口,由大泰坦尼亚省首府赶来照顾安鲁主母的薇姿德林夫人拥抱了大腹便便地女伯爵,她在放脱阿卡之后突然板起脸。
薇姿指了指室内又指了指阿卡,“一个流产的女人、一个怀孕的人!这已经够我受的了!你还想怎么样?”
女伯爵展示出写满歉意的笑容。
薇姿德林不为所动。“记住阿卡!我不是第一次这样跟你说。出门要带上女侍和侍卫,要不然真的会发生……”
“我记住了!”阿卡颇为无奈地打断薇姿,“萨沙怎么样?还是没有起色吗?”
苏霍伊夫人一把拦住就要进门的女伯爵。“阿卡,那些女侍和侍卫都是经过严密审查的,你可以信任他们!”
阿欧卡亚没再说话,她只是垂头打量自己身上的那处隆起。说实在的。萨沙流产时的景象可把同样大着肚子的阿卡吓得不轻,就算远在天边的大家长没有下达此行随从全部给辛亚利殉葬的命令,阿卡相信自己也会那么干。
薇姿德林打量着怀孕的女人,她在最后只得发出一声叹息,并挪开身子让出屋门。
“去看看吧!还是要死要活的……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阿卡轻轻点头,她在穿过卧房的门厅和小客室之后就看到了炎炎一息的家族主母。女伯爵只是乍看一眼就猛地别开头,她用手捂住不断呼气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哭音。其实她不想哭,可心底涌起的同情和悲哀就是遏制不住。
萨沙伊躺靠在一张巨大的坦式帷床里,午餐的汤水从她嘴角溢出,在白色的棉制睡衣上积成黄褐色的一滩,剩下的餐点都在地板上,和着一地的餐具碎片。
安鲁主母双眼无神,她盯着窗外的一个角落不错眼珠地猛瞧,就像那里停留着某些东西。阿卡循着主母的目光望过去,天空是蓝色的、林木还未生出绿枝,除此之外似乎再没别的。阿卡就把蹲在地上收拾东西的侍女打发到室外,然后她便捧着肚子坐到床边,并牵起萨沙的手带向自己的面孔仔细摩挲起来。
“在想什么?”
萨沙伊的视线没有焦点,沿着一道平行线缓慢地移了过来,她看到阿卡的肚子,嘴角难得地牵起一丝笑意。
“辛亚利……”安鲁主母发出一声呓语,她的神情一下子就开朗起来。“是罗曼尼亚也说不定……这可不是什么好事!阿卡无可奈何地望往薇姿德林,薇姿只得摊开手。“行了阿卡,这样已经不错了!”苏霍伊夫人庆幸似的耸了耸肩,“至少她没对你说……滚开婊子!”
阿卡不禁用手指按住额头,这到底是怎么了?
“萨沙……”女伯爵捧着家族主母的手。“该说的我们都说了!该做的和能做地我们都做了!您想怎样?拉上我们一块儿给辛亚利又或罗曼尼亚殉葬?”
萨沙伊无动于衷,她别开头,只是轻轻地蠕动唇皮。这样就没人听得出她在嚅喃什么。
阿卡叹了一口气,她示意侍女递过一碗重新换好的麦汤。“来吧萨沙!振作起来,别再让大家受这份活罪了!”
女伯爵边说边用汤匙舀起一勺麦汤。小心地递到主母嘴边。
麦汤入口,萨沙并不懂得吞咽。金色的小麦汁液又从她地嘴边溢了出来。阿卡只得用餐巾不停地擦拭,然后进行第二次喂食,再忙碌一阵过后又进行第三次……等到第七次的时候,萨沙伊那件棉制睡衣地前襟已经被汤水染得透湿,阿卡突然怒目而视。她从座位上床上猛地弹了起来,并把手里的汤碗丢出老远。
餐具碎裂,似乎还砸倒了卧室里的某件陈设,侍女们惊悚骇然地缩起脖子,就连一向不慌不乱的薇姿德林夫人也被女伯爵勃然而发的怒火和一阵破碎地轰响惊得浑身一颤。
阿卡注视着始终无动于衷的萨沙伊,她的手在颤抖,但在下一刻她便用这双颤抖的手提起主母大人的头发,强大的力道把萨沙整个人都带离床铺,后又重重地摔在床头的靠板上。
“阿卡!你在干什么?”薇姿德林惊恐地凑了上来,但阿卡的瞪视令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我在干什么?”女伯爵反问一句。“我想让大家都看看安鲁家族的主母大人、神选战士的主母大人变成了怎样一副鬼样子!”
萨沙伊似乎并不清楚面前那个大着肚子地女人在叫嚷什么,她不断吸着气,无声地承受头部和背部突然遭受的重创。不过这种程度的痛楚和流产时地苦痛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萨沙轻轻哼了一声就挺了过来。
阿卡用手拖住家族主母的下巴,从前的水仙花冠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虫。女伯爵受到地教育并不允许她同情弱者,之前对萨沙伊的爱护和安慰已经是阿欧卡亚能够付出的底限。既然家族主母已连自身的尊严和体统都不在乎,那么谁还在乎她的遭遇是否真的那么凄苦。
“大家来看啊!”阿卡边说边把萨沙的棉制睡衣撕成碎片,侍女们纷纷躲闪,她们不敢面对主母大人那身惨然的白肉和瘦得支棱嶙峋的胸骨。
“这就是……这就是安鲁主母!”一系列动作和沉重的肚腹累得女伯爵上气不接下气,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软倒在床上的可怜虫。
阿卡亲自取来一碗新的麦汤,一边咒骂一边用手抓住安鲁主母的下巴,然后不由分说就把麦汤灌了进去,炙热的汤水终于烫得萨沙大力挣扎起来,可阿卡不想放弃!她的手指在主母的嘴唇边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她不顾萨沙的叫嚷,不顾主母的口鼻都在喷涌汤汁,她状似疯狂地抽打萨沙的嘴巴,并在萨沙伊无力抵抗的时候接着灌入那碗热汤。
阿卡大声斥责、大声叫骂,她骂萨沙的软弱、她骂萨沙的胆怯,她说萨沙是个连自己的孩子也保护不了的蠢女人,她还说众人对萨沙的怜悯和爱护全当喂给不值一钱的母狗了!
“够了……”
阿卡一把甩开由身后扯住她的薇姿德林,这个难得的机会令安鲁主母一下子就脱出了疯女人的控制。阿卡低啐一声,她目露凶光,只是一探手便把萨沙伊抓了回来,主母大声尖叫,她一口咬住阿卡的手腕,但女伯爵硬是皱紧眉头挺住了,阿卡反手为掌大力一甩,一个清脆的耳光立刻就将咬人的母兽扇到床下。
“你给我回来……”阿卡似乎还不打算放弃,她抓住萨沙的脚踝使劲拉扯,被打得心胆俱裂的安鲁主母只得大声厉叫,不断地踢动四肢!
“奥斯卡……救我……奥斯卡……”萨沙的大喊大叫终于令冷眼旁观的薇姿德林夫人不耐烦了,她由后抱住疯狂的阿欧卡亚,在室内呆愣半晌的侍女们也纷纷赶了上来,她们企图分开仍在撕打的两个女人。
“呜……”怒火中烧的女伯爵突然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挣扎中的萨沙伊好死不死地踢到了她的大肚子。阿卡很快便委顿在地,她的额头冒出大颗的冷汗,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呼疼。
“我的光明神啊!这到底是怎么了?”意识到大事不好的苏霍伊夫人惨白着一张脸。“帕尔斯!帕尔斯!你快来啊!”
跟随奥斯卡多年的毒医帕尔斯已经可以转行开家妇科医院了。这位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密的毒药大师在半分钟内就赶到了混乱的卧室,他没空儿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由分说地掀开阿欧卡亚的裙摆,又把一截咬木塞进被巨痛折磨得近乎歇斯底里的女伯爵的嘴巴。
帕尔斯的手掌在阿卡的大肚皮上按了一阵,状况似乎并不怎么严重,胎位还算正常,也没有大出血的迹象,他真搞不懂奥斯卡的女人们到底在干什么。
毒医一边检查一边诧异地望向神情近于崩溃的主母大人,可阿卡却一把纠住他的衣领。
“别理她!她疯了!快看看我的孩子到底怎么了!”
毒医翻了个白眼,他只得专心致志地检查女伯爵的身下。木制开阴器似乎弄疼了阿欧卡亚,女伯爵发出一阵惨过一阵的叫声,帕尔斯紧张起来,胎儿并没有任何问题呀?安鲁军统调查局长的反应是不是太激烈了?
“奥斯卡……救我……奥斯卡……”萨沙瑟缩在床角,但女伯爵的痛叫把她的思路打断了。
室内不断有人在走动,室内充满各种各样的呼声。萨沙的脑子一片混乱,她看到无数关切的目光,她听到凄惨至极、能令人发作无数噩梦的叫唤!她头疼欲裂,她不知身在何处,她只能尽量不让自己的牙齿咬到发颤发麻不断发散苦汁的舌头,她怎么了?人们都在干什么?
无数飞动的光影突然合成一个画面!萨沙伊就看到血,好多好多血从下身涌出!瞬间就染红了白色的床单,那灿烂的绝望的红色瞬间就填满了整个视野!
对了!还有帕尔斯!帕尔斯在干什么?他手里拿着一个莫名其妙的器具,那上面也是血,血无处不在!流!不停地流!
“啊——““,一声惨烈至极的呼声吓得萨沙伊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背。毒医帕尔斯无辜地摊开手,他目瞪口呆地打量着不断挣扎不断大声惨叫的女伯爵,好像……好像谁也没碰她呀?
一双枯瘦苍白的手掌突然进入人们的视线,阿卡望了过来,她已经停止呼叫,她万般期待地望着那装不断接近的手。
萨沙伊与女伯爵五指交握,安鲁家族的主母大人泪流满面。
“阿卡……你没事吧?阿卡……”
阿欧卡亚缓缓张口,但她的泪水瞬间就淹没了一切语言,萨沙的目光澄明清澈,萨沙的目光写满担惊受怕。
“我……我没事……主母!”女伯爵抚摸着萨沙伊被她打得红肿一片的面孔,她在哽咽半天之后才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萨沙转向百感交集的帕尔斯:“要保住孩子……要保住奥斯卡的孩子……”
毒医擦了擦眼睛,“您放心……孩子已经保住了……保住了!”
夜深了,贾伯丽露宫“鲁西姆一世画廊”点亮了直径近两米的水晶吊灯,画廊的装饰色以红黄绿为基础,然后用金叶和银粉涂漆装饰四壁和天花板,地板上也铺着色彩鲜艳的画毯,灯火一闪便将整个房间映衬得明亮活泼。
鲁西姆一世画廊是贾伯丽露宫最经典的去处之一,这里收藏的画作和雕塑作品无一不是泰坦的国宝,而且鲜少有人能够走进画廊观摩这些传世佳作。
贾伯丽露宫的存在十分古怪,这座巨大的宫室在鲁西姆一世皇帝夫妇离世之后划归安鲁所有,但莫瑞塞特仍按年例提供养护这座艺术殿堂的庞大费用。似乎没人打算用世俗纷争来骚扰长眠于此的绝世情侣,不管是安鲁还是首都权贵都对这座宫殿抱持一种怀古的谦卑态度。
薇姿德林.冯.苏霍伊夫人大概是少数几个对贾伯丽露宫不屑于顾的人之一,她讨厌繁复的装潢和奢侈淫糜的宫廷建筑样式,不过地方大总有好处!她的小米卡尔特已经到了好动的年纪,这个小家伙在行动能力上的天赋完全弥补了语言的匮乏,尽管他的舌头还是不太听从头脑的调度,但他的肢体动作却像刚刚进入狩猎初期的幼豹一样敏捷迅速。
鲁西姆一世画廊的落地窗外就是一个二十多米见方的大露台,整座宫廷都已掌灯,可距离米卡尔特少爷下晚课还有些时间,这个好动的小家伙穿着一身宽大的武士服,面对一脸无辜地东方武师不停地挥舞着小拳头。
杀手13坐在露台栏杆的一座塑像上。这个小老头儿佝偻着背,一口一口地吸着雪茄烟。他是在不久之前才爱上这种嗜好,刚一接触就发现再也离不开了。
“不对!腰要再硬一点!”也不见杀手之王有什么动作。一颗小石子已随着老人的话语击中男童地腰肋。小米卡尔特被这一下打得猛一挺身,腰椎立刻挺直。随手冲出的拳头不偏不倚地击中霸拳李地肚腹,东方武师竟然被这个小娃娃打得跌退了一步。
李皱着眉头瞪了一眼状似无所事事的干瘦小老头,但他对这个老家伙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是实力上的差距,也是认识上的差距。拳师虽然口头上从不服输,但他早就对杀手13展示出来的武术功夫佩服得一塌糊涂。
尽管都是东方人。但拳师与杀手曾经从属地地域有着本质的差别。
霸拳李清楚地知道杀手13来自一个叫做天朝上国的地方,那里是武术的发祥地,而他的祖国被天朝人称为交趾,是一个部落联盟国家,按照西方人的说法,还处在城邦制的瓦解阶段。若是不去管这些莫名其妙的称呼,单说武术上的差异……其实很明显,经过天朝武术家的指点,一个小小地娃娃都能轻易掌握霸拳李的功夫套路。
“左脚!”杀手13又是一声大喝。
拳师猛然惊醒,他一个急窜便跃上露台的立柱。双腿借力一蹬就脱离了小男孩儿地攻击半径,米卡尔特傻呼呼地踢出左腿,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从自己的头顶像大乌鸦一样凌空掠过。
身在空中的拳师突觉肩膀一沉。他在落地的时候便已发现杀手,琳着自己地肩膀先行站稳。霸拳李的面孔又沉了下来,这在他的武术概念中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那个老头明明在塑像上抽烟来着!
“今天就到这儿小家伙!”13难得地露出笑容。
小米卡尔特谨守学徒的礼仪,他在恭谨地向两位导师行礼之后才随随便便地松动筋骨。
“都来喝杯茶吧!”画廊中传来薇姿德林夫人热情的呼声。霸拳李只是一个被人收容的奴仆。他权当没听见,倒是不以为意的杀手之王揽住东方老乡的肩膀把他按坐在画廊里的沙发上,侍女立刻送来热腾腾的红茶,看到那位贵族夫人热切期盼的眼光,李也就沉默地接过来了。
小米卡尔特满头大汗,他没有理会母亲递过来的水果,而是一屁股坐到13身边,满脸的意兴阑珊。平常,他几乎无时无刻不与这个东方小老头呆在一起,他学习老人的功夫、模仿老人的习惯动作、甚至在无形中模拟着老人的应敌意识!这一点最重要!一个技艺高超的武术家的意识是最为宝贵的财富。
小卡尔朝空气猛地蹬出左脚,然后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意思就是说:我踢了,但那头蜥蜴跳开了!蜥蜴是小家伙给霸拳李取的外号,奥斯卡叔叔的骑士曾经送给他一只沙漠蜥蜴做宠物,霸拳李的动作像极了这种神情懒惰、攻击和躲闪却又异常迅猛的生物。
13冲小男孩儿笑了笑,“你看不出他要跳开吗?”
米卡尔特摇了摇头,“谁……谁知道呢?”
13只得从沙发上坐起身,他知道小男孩儿的意思是谁能知道对手下一步会怎么做呢!
“注意看!”杀手之王不知又从哪里摸出一颗小石头,然后他便不由分说地朝霸拳李的肩头掷了出去。
东方拳师眼疾手快,他只是单手一揽就把那枚小石子抓出了。可杀手13阴狠了得,又一颗石子已经打向拳手的脚踝,霸拳李只得踮起脚尖轻轻一磕,石子立刻弹了起来,下一刻就被他抓在手心。
“看出什么了吗?”
米卡尔特吞吞了口水,他在考虑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肩脚——“,膝盖……关节……好快!”
“你是个天才小家伙!”杀手13宠溺地揉了揉小男孩儿的乱发,米卡尔特就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不常笑的。
“肢体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动一系列肌肉、一系列关节!上身即为肩、肘;下盘即为膝、胯;攻击防守的组合离不开这四个部位地预动!你可以把武术意识和对敌意识理解为一种动态视力,通过敌方身体主要预动部位的微妙变化判断敌方动作的出点和入点,然后你就可以提示自己地身体做出选择。或是切断这个动作、或是干扰这个动作、或是破坏这个动作……”
小卡尔紧盯着侃侃而谈的老头儿,他地母亲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但这个说话始终不清不楚地小家伙却跟随着杀手13的话音不断地点头。
“大家在聊什么?”面孔有些苍白的阿欧卡亚女伯爵突然出现在门口。
薇姿德林夫人惊呼一声便迎了上去。身为奴仆的霸拳李也恭谨地站了起来,画廊里只有一老一少对安鲁军统调查局长的到来无动于衷。
“你该多歇一会儿!”
——------—------—------------——---—---—---—---—---—---—
薇姿拥抱了憔悴地阿卡。她的眼中满是责备。
阿欧卡亚摆了摆手,“睡不着,躺在床上就是一阵接一阵地心惊肉跳!我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薇姿只得苦笑,这种时候谁又能心平气和地过日子呢?
“你还没去看望萨沙伊吧?”
“没有!”阿卡靠坐到沙发里,她疲惫地用手揽住额头。“她怎么样了?”
薇姿耸了耸肩:“还是你聪明。一场抢救的戏码就把她散掉的魂魄从光明神那给扯回来了!安东妮和芬拉尔小姐在照看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已开始康复,剩下的只是怎样料理心理上的伤痛了。”
阿卡点点头,她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米卡尔特伸出手。小男孩儿与人沟通的能力虽然有点问题,但他本质还是十分乖巧,阿卡阿姨既然张开怀抱,善解人意的卡尔就兴冲冲地投入其中。
“在跟13爷爷聊什么?”阿卡边说边重重地亲了一口奥斯卡地大儿子,这个小家伙已经快满五岁了。
“先动!打……打预动!快就对了!”
“什么?”阿卡瞪大眼睛。
13突然拍手鼓掌,他把小男孩儿从女伯爵怀里抢了过来。欣慰地大力亲了几口卡尔的脸蛋儿。“你知道吗小家伙?你可你父亲五岁的时候强多了!”
“你们知道奥斯卡五岁地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吗?”杀手之王转向室内的女人们。
阿卡摇了摇头,她喜欢这个话题,这个话题令她感到无比的轻松。
13不断比划着手指。他说五岁的小奥斯卡是个生猛地小畜生,只知胡打烂凿,就像他的脑子是件摆设;五岁的小奥斯卡一点也懂得尊师守礼,经常拿一个小老头儿的尊严开玩笑:五岁的小奥斯卡还分不清是非。经常干些愚蠢至极的事……
老人把已经贵为帝国亲王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形容成一个状况百出的小淘气包,他在童年时代的事迹引得阿卡和薇姿一阵阵地大笑。
笑过之后,安鲁军统调查局长的面孔突然冷落下来,她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短小的木筒,并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西大陆的杀手之王。
“听您这么说……您爱奥斯卡?”
老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按照东方人的解释……为师即为父!”
阿卡沉默良久,然后她便像下定决心一般打开木筒,取出内里的一个纸卷。
“刚刚收到都林来的鹞鹰传书,奥斯卡遇到麻烦了!”
霸拳李将一直莫名其妙的小米卡尔特少爷抱回卧室,薇姿德林清退了守在画廊里的宫廷侍从。阿欧卡亚女伯爵在确定周遭没有闲杂人等之后便向杀手之王细致解说他们的小奥斯卡即将遭遇怎样的变故。不过当然,状似聚精会神的杀手之王并不能领会泰坦皇室和首都贵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是知道奥斯卡遇到了麻烦,而刺客就是依据解决麻烦才存在于世的。
“弑君?”薇姿德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莫瑞塞特皇室就找不到更有说服力的罪名吗?这个莫名其妙的指控虽然毒辣,可真正明白事理的人只会等着看皇室的笑话!谁会相信奥斯卡会杀害一直对他爱护有加的阿尔法三世陛下呢?再说阿尔法三世陛下的死因不是很清楚吗?”
阿卡摇了摇头,“难道你不了解奥斯卡吗?”
薇姿有些疑惑,“为什么这样问?”
女伯爵点了点手上地鹞鹰秘信。“如果皇室提出的这项指控是无中生有的陷害,那么奥斯卡必然会在这份密报上向我说明这一点,我就可以认定这项指控是皇室地恶意栽赃。然后就用对付栽赃驾祸的手段来处理这件事!可你看看!信上有这种说法吗?奥斯卡是在提醒咱们,要用对付事实地手法来处理这个大麻烦!”
“事实?你是说奥斯卡真的……”
阿欧卡亚突然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状似满不在乎地别开头。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皇室暗杀了前代安鲁公爵、奥斯卡的父亲,阿尔法三世若是真地被他给宰了才算死得其所!”
薇姿德林不禁更加心惊,“难道……难道说皇室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要不然他们不会和安鲁打一场必败无疑的官司!”
“不管有没有确凿的证据,这个官司皇室必败无疑!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苏霍伊家族的主母大人并不是寻常的女性,她在得到安鲁军统调查局长的肯定答复之后便在顷刻之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但她的脸色还是十分担忧。
“这果然是狠辣地计策!”薇姿咬牙切齿地念叨一句。“只要奥斯卡背上弑皇嫌疑人这个大包袱,之前他在都林攫取的一切胜利果实便在无形中崩溃瓦解!即便最高法庭宣判无罪,阿莱尼斯只要向奥斯卡发出一道回家反省的皇令也就足够了!”
“应该是这样……”阿卡轻轻点头。“至少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威胁奥斯卡地性命,八十万帝国近卫军和四十万水仙骑士都盯着都林呢!只要首都贵族不和南方人一块儿发疯,奥斯卡就不该有危险。”
“信上还说了些什么?”敏锐的苏霍伊主母已经发现阿欧卡亚女伯爵似乎隐瞒了什么事情。
阿卡将秘信递给翘首以待的薇姿德林,“我说不出口,你自己看看吧!”
薇姿德林接过信纸靠近烛火,她只是看了几眼就像被烫到手指一样把信纸丢到一边。
“竟然是南方人!南方人这不是在找死吗?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他们以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真的是圣徒不成?等到多瑙河地碧波变成血池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后悔了!”
阿卡没有理会气得浑身发抖的薇姿德林,她只是转向坐在对面脸上写满莫名其妙的杀手之王,可女伯爵的视线在转到中途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她惊惧地望着突然出现在画廊内的主母大人。
萨沙伊穿着一件单衣,孱弱的身影似乎仍在轻微抖颤。她扶着膝盖艰难地蹲下来,探手拣起被薇姿丢在地上的秘信。
“奥斯卡的笔迹!”安鲁主母发出一声欢快至极的呼唤。可她的视线在随着字体不断移动的过程中逐渐黯淡下来。当看到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萨沙伊握手成拳,紧紧压着胸口,她将全身心的力量全都集中到胸口才勉强克制吐血的冲动。
“萨……萨沙!快到我这儿来!”薇姿德林心惊胆战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安鲁主母,她不确定萨沙在得知未出世的孩子死于阴谋的时候具体会发什么疯。
失魂落魄的萨沙伊靠坐在沙发上。她紧紧攥着爱人亲笔书写的信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画廊墙壁上的一幅圣子受洗图。
“政治……这就是政治?”
“这就是政治!”阿卡用异常肯定的口气答复了状似魂游天外的家族主母,“本来这不关您的事,可南方人企图操纵奥斯卡的……”
“闭嘴!”萨沙伊.内塔加波.安鲁主母大人突然用一种从未示人的冷厉眼神淡定地瞪了一眼罗哩罗嗦的家族秘密事务长官。
阿欧卡亚不禁和薇姿德林面面相觑,在她们面前发号施令的人是那朵最为纯美娇艳的水仙花冠吗?记得萨沙伊给人的感觉从来不是痛彻心扉的寒冷。
“为什么不是阿莱尼斯?”安鲁主母竟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当帕尔斯告诉我孩子是被毒药害死的时候,我发誓会亲手把阿莱尼斯送进地狱最底层……我可真是幼稚!可在当时我只能想到阿莱尼斯!”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一世女皇陛下!”阿卡只得这样说。“阿莱尼斯不会在这种时候干这种傻事!如果是她做的。即使您不理会,奥斯卡也会把她送进地狱地。”
萨沙摇头,“奥斯卡不会!即使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想要泰坦女皇的命。奥斯卡也会为阿莱尼斯挺身而出!别看他处处和皇室作对,别看他对阿莱尼斯不闻不问。可我知道军情局有专人向他汇报帝国女皇地饮食起居等一应状况,每天他都把那份密报看得很仔细!所以……他如爱我一般爱着阿莱尼斯,只是他不会承认。”
阿欧卡亚和薇姿德林都抿着嘴巴,她们想不出要说点什么,似乎在安鲁主母面前根本没她们发言的份儿。
萨沙伊侧过头。她在努力调动思维。“这件事……我好像与人谈起过这件事?那个人是谁来着?”
“对了!”安鲁主母突然拍了拍沙发地扶手,“亚宁!亚宁.切尔曼!我在无意中发现奥斯卡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份帝国女皇的当日活动表,亚宁就向我解释这是奥斯卡吩咐的!”
“然后您就向亚宁.切尔曼说了刚刚那番话?”阿卡急切地追问一声。
萨沙伊疑惑地望了过来,她已经注意到军统调查局长在说话的时候将音调提高了好几度。
安鲁主母突然惨冷地笑了笑,“亚宁.切尔曼是不是有份儿参与这场阴谋?若不是我将奥斯卡和阿莱尼斯地深层关系合盘脱出,南方人也不会害死我的孩子,再用两个该死的特勤密探驾祸给帝国女皇!害死孩子的人竟然是我自己?我还真是……”
“萨沙!”薇姿德林一把扯住安鲁主母的手臂,“别这样!错的人不是你!你只要记紧让那些凶手付出代价就足够了,你还要自责到什么时候?”
萨沙伊猛地一挣就脱离了薇姿的掌握,“我不是自责!只是厌恶自己的天真和无知!凶手若是阿莱尼斯的话我还好受一些!可那些南方人……我在维耶罗那过得很开心。我结交了好多新朋友!我以为他们都是奥斯卡的战友、与安鲁是联盟!难道我地愚蠢和幼稚不该受到惩罚吗?”
安鲁主母扶住自己的肚子,那心疼的眼光就像她地腹内仍有一个小生命在茁壮成长。
“我的孩子,你的母亲真是天底下最不称职的母亲!她多傻!她多祟——六“她没事吧?”薇姿德林一边小声嘀咕一边不着痕迹地碰了碰阿欧卡亚地裙摆。
女伯爵猛然回神。她被对着肚子自言自语的家族主母吓得不轻,尽管中午那场精彩的急救演出成功唤起了萨沙伊的生机,但谁又知道一个年轻的母亲到底被伤到什么地步?谁又能够保证萨沙伊在经此巨变之后的心智是否还是健全的?
“薇姿!”安鲁主母突然扶着自己的细腰站了起来,“奥斯卡把13放在你身边。我可以借用一阵吗?”
“当……当然!”薇姿德林下意识地点头。
萨沙伊就转向一直呆愣着的杀手之王。“回都林吧13!即刻动身!奥斯卡会有用到你的地方。”
“阿欧卡亚少将!”
阿卡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从来都不清楚家族主母竟会知晓自己的军衔,但既然萨沙这样叫,那么她就得规规矩矩地敬过军礼,“您请吩咐!”
萨沙伊抖了抖手上的秘信,“既然奥斯卡没有提到怎么对付野心膨胀的南方人,那就表明现在还不是时候!去查吧!我要知道所有参与谋杀我那可怜孩子的人的名字!你得记住……是所有的人!漏了一个你就自己去费戈元帅那儿递辞呈。“安鲁主母四下打量,似乎就剩下薇姿一个没事人儿。“陪我吃夜宵吧!”萨沙伊在转向薇姿德林的时候不禁双手掐住自己的细腰,“竟然瘦了这么多?奥斯卡见了会心疼……”
在场的人什么话都说不出,他们亲眼目睹安鲁的水仙花冠变成了一株不知名的有毒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