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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集 第二章

泰坦穹苍下 新月 9274 2024-03-21 13:34:57

上贝尔龙根和下贝尔龙根是科茨沃尔德山谷地区最美丽的一对姐妹村。两个村庄由地势高低区分开来,村庄之间被树木和良田掩盖的大片土地就是维斯里维亚省和博尔埃省的交界处。

走进村庄就仿佛走进一座泰坦的花园,虽然南方山区已经入冬,但村落中的松柏仍然沉淀着绿色。在791年的时候,或者说很多年前,上贝尔龙根有一座城堡守卫着,但现在只剩下一些碎砖和断壁。当时曾有一支兵势强大的起义军经过这里,他们顺便焚毁了这处小兵塞,并将一个中队的近卫军士兵全都吊死了。

士兵们的殉难地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小教堂,小教堂在下贝尔龙根的村口,远在山路上便能望见它那幽雅纤巧的尖顶。当地人都是富裕的农户,他们在这个幽静美丽的村庄度过了许多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所以在起义者向村民发起号召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只是冷漠的看着。

起义军离开这里之后,当地的村民为那些无辜的战士修建了墓园,因为在村民们看来,战士们是可爱的,并不像那些人说的那么可恶。这些战士没有抢过村里的酒窖,没有偷过村里的家禽,也没有将村里的女孩骗进树林。他们只是修护了水车、粉刷了教堂,还把他们的战马借给村里充作犁地的牲口。

在墓园的拱形院门上,当地一位爵士是这样题词的。

“谁能断言一朵浪花就可以代表大海?在这里安眠的人是被一朵浪花冲毁的,但我们始终坚信,大海的波澜壮阔意味着一段美丽前途。”

“什么意思呢?”奥斯涅元帅看不懂。

吕克.西泰尔准将冷冷的哼了一声,“意思是即同情战士们的遭遇,又理解那些匪徒的愤怒。”

“是这样吗?”元帅还有些疑惑。

别列斯基凑了上来,他打量着凄凉的墓碑。“我只知道这些战士是幸运的,至少有人为他们建造了墓园。可8431呢?我们在山区损失了很多人,他们的尸骨就散落在那些不知名的山沟里,恐怕神明是不会收留他们了。”

奥斯卡轻轻点了点头,“别列斯基,这次不会了。我会给牺牲的战士建一座巨大的纪念碑。”

吕克.西泰尔准将苦笑起来,“我的元帅,还没开战您就说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

“呵呵!”奥斯卡笑了,他为长眠在墓园里的战士献上几枝长青藤,然后便和他的大部队离开了这个美丽的村落。

上贝尔龙根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葡萄酒庄园——胡安克,这里是贝尔龙根家族的发祥地。在六世纪中期,当时的贝尔龙根伯爵离开了他的祖国,到法兰经营大宗的葡萄酒生意。到了目前这一代,贝尔龙根家族已经成为极受法兰国王信赖的专营商,主要负责进口泰坦帝国的高级葡萄酒。

胡安克庄园举世闻名,源自它那庞大的地下结构。贝尔龙根家族用当地出产的一种明黄色的石料建造了主屋和大别墅,在坚实的丘陵黏土层挖掘了面积比地上建筑还要广大的酒窖。

贝尔龙根家的酒窖是陆续开凿的,进入地下就像进入一座大间套小间的迷宫,需要庄园里的长者为客人领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访问这座庄园的时候也是这样,由贝尔龙根家族的老伯爵引领,在地下漫游了两个多小时才回到阳光灿烂的现世。

“哦啦!一万桶各色陈酿,这是巨大的财富!”

贝尔龙根老伯爵骄傲的点了点头。

帝国亲王又握了握老伯爵的手,并说,“感谢您的家庭为帝国所做的一切!”

老伯爵又点了点头,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泰坦帝国军事情报局国际司第四十九秘密行动分部,即胡安克庄园,就这样平静的送走了他的最高统帅。为帝国特勤部门奋战了一个世纪的贝尔龙根家族依然保持着沉默。但有的时候,这种沉默会通过一些渠道抒发而出,变为惊天动地的愤怒。

一万桶各色陈酿,这确实是一笔宝贵的财富。胡安克庄园的地窖经常会整理这些发家致富的资源,按照事前排列好的顺序和标记清晰的代码,贝尔龙根人会将各种指令藏入酒桶,这些酒桶会贴上代表贝尔龙根家族的商标,然后运往法兰王国。

在法兰王国的军情分局得到这些交换信息之后,便将当地的情报再次藏入酒桶,运回胡安克,交由解译人员进行整理,在归类之后提交南方分局情报资源统计分处,最后由南方分局报呈都林总部军情分析第一处。

也许,这会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因为它必须是隐秘的、高效的。但作为一名泰坦军人,尤其是无时无刻不在战斗的秘密军人!贝尔龙根人和所有为此服务的军情人员一样,机警、敏捷、行动力和效率惊人。

在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离开庄园的第三天,由法兰王国送来的最新情报终于抵达广大的地底空间,鉴于这次情报接收工作的重要性,老贝尔龙根伯爵亲自查验了这批回收来的酒桶。

伯爵熟练地撬开了一只大酒桶的底座,木板夹层还是干燥的,那份机密情报被粘在夹层内壁,老人费了好大劲儿才一点一点的揭下那片小小的牛皮纸。

经过显影药水的处理,再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晾晒,牛皮纸上的密语终于显现而出。

贝尔龙根家的品酒师就是第四十九秘密行动分部的解译官,他用短短的一分钟便写出了这份情报的确切内容。

牛皮纸上的杂乱字符代表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和一个人名。这一切都预示着,在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在这个人的身上,要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了。

教历798年12月29日,神诞节前夜,贝希特斯加登,维特尔斯巴赫爵士按照神教奥古斯丁教会的传统布置了丰盛的感恩宴,这位爵士邀请了许多宾客,宴会从傍晚一直进行到午夜。

在贝希特斯加登,没人不知道维特尔斯巴赫爵士的大名,这位爵士是一位木材商人,是博尔埃省最大的木业行会的所有人。

贝希特斯加登是阿卑西斯山区最著名的几处风景区之一,人们来到这里多半是为观赏险峻的山景和神话时代留存下来的古老防御工事。就像许多山区城镇一样,贝希特斯加登依附在山体上,自由民的砖土石屋在山腰,视野开阔的山脊被贵族和商人的别墅群占据着。

山脊上有条石板路,横穿整个高尚城区,石板路的尽头有一座小广场,广场中心是一座造型幽雅的雕塑喷泉池,在广场朝阳的方向耸立着一座高大的科洛式建筑,这就是著名的贝希特斯加登旅馆,旅店对面是一座奥古斯丁教会的小教堂,教堂里陈列着一副在数百年后闻名整个人类世界的古老刑具,按照德语发音,人们称其是“法西斯”。

不过现在,贝希特斯加登的市民早就已经忘记这件刑具是怎么使用的,人们只记得“法西斯”这个古老的刑罚。

夜深了,座钟指向一点三刻。维特尔斯巴赫爵士的官邸响起了门钟。这位爵士亲自迎到门口,他的面相还很年轻,只是留着一脸山区人特有的金胡子。

“真要感谢瑞尔人制作钟表的工艺!”客人向爵士扬了扬手里的怀表,维特尔斯巴赫自然被那块金灿灿的小东西吸引了,在七世纪末期的西方大陆,这样一件东西价值连城。

“是啊!您太准时了!”爵士拥抱了一下远道而来的朋友。

客人放开胸怀,他总算安全抵达这处避风港,维特尔斯巴赫家的慷慨和奢华是他领教过的,但愿这次也能舒舒服服的住上一段时日。

“怎么样?路上顺利吗?”爵士为客人脱掉厚重的皮裘,并将这件雪亮的银狐皮袄交给恭候在一旁的管家。

“真是算了!边境里里外外都是近卫军的哨卡,一路上我都忘记通过多少次检查了!”客人突然有些诧异,他注意到门厅里的侍者都是一些生面孔。“怎么?你换了管家?

“哎……别提了!”爵士叹息了一声,“之前的管家患上了流感,还传染给厨房里的帮工,我只得把官邸里的侍者全都打发掉。”

“哦……一群可怜的人!”客人耸了耸肩之后也就没再说什么。

维特尔斯巴赫爵士的官邸富丽堂皇,这个木材商人用金漆包顶,用猪皮充做墙纸,精致的器皿和各种泛着珠宝光辉的灯具为整个空间赋上明亮的光线,壁橱酒阁内更是堆砌着琳琅的佳酿和水晶、金银装饰的酒具,除此之外还有各种精致的小器物,镶金的小画框、镀银的楼梯扶手、黄金狮子造型的门柱,虽然维特尔斯巴赫只是一位爵士,但他完全可以装饰这种皇家图腾,因为他是阿尔法三世陛下亲封的荣勋贵族,以黄金狮子作为门柱,可以体现他的身份地位,又可以展示他对帝国皇室的忠诚。

不过……谁知道这位爵士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呢?

客人满足的放下餐叉,他又喝了一口微温的贝希特斯加登白酒,最后他捡起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

“谈判破裂了!”

“什么?”维特尔斯巴赫有些反应不过来。

“与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的谈判破裂了!”客人有些忧郁地端起酒杯,但他又缓缓放下,“完全不同了!完全不同!我们坚持斗争了七年,可是自从军事情报局全面介入南方五省之后局势就开始不断恶化,你还不知道呢吧?特蕾莎失踪了!”

“特蕾莎失踪了?”木材商人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

客人沮丧地端起酒杯,这次他干脆一饮而尽。“特蕾莎是去赴亲王的约会,但之后就没人再见过她,她的随从、她的马车、甚至还有暗处的保镖,全都失踪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哎……”维特尔斯巴赫长叹一声,“军事情报局不好对付!他们不是特勤处那些见钱眼开的流氓,他们是军人!是职业化的杀戮行动机器,他们……”

“够了!”客人突然抛开了杯子,“我来这儿不是听你嘀咕这个!”

爵士紧紧抿住嘴,这令客人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巴赫!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待朋友,你知道……事情进行得越来越困难了!”

维特尔斯巴赫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们站在真理这一边,自由!平等!我始终坚信这个信条!”

“很高兴你能这么说!”客人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然后他便拿起餐刀,下一刻他便割开了身上的一处衣角。

“这封信!至关重要!”客人将一支小指般的木管递了过去。“老头子要改变策略了,特蕾莎的失踪表明我们已经踏入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圈套,这个小杂种根本就没打算……”

“你不该这么称呼我的主人!”餐厅中突然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

阿欧卡亚女伯爵施施然的踱了进来,虽然面上带着笑,但这位小姐非常愤怒,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那样肮脏的词句来形容的她的主人。

客人只是呆愣了一秒钟,他的行动极为迅速,在惊慌的维特尔斯巴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已夺回了那支小木管。不过爵士的管家更加敏捷,他的手刀先一步敲断了这个人的臂骨。

客人是个硬汉子,他甚至没有发出呼叫,而是用另一只手摸入胸怀,但又一名侍从奔上来了,这名侍从用一把小刀切断了这只手臂的筋腱,刚刚扣紧撞机的火枪立刻掉落地面。

餐厅中的各扇屋门全都敞开了,特种战士鱼贯而入,他们将这名注定要倒霉的客人在椅子上捆了个结实。

“你的名字……是不是普尔考.波索特?”阿欧卡亚从对方失去劲力的手中取出了那支小木管。

普尔考.波索特没有回答,他只是愤怒的瞪视着该死的叛徒。

维特尔斯巴赫爵士不断闪躲着对方的目光,似乎他还想解释,“我们都暴露了!继续跟帝国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叛徒!狗杂种!我的兄弟不会放过你的!”普尔考终于大声叫骂起来。

阿欧卡亚有些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手,她的手上溅落着一点吐沫,这位女伯爵向化身管家的麦克上校示意了一下,麦克立刻打出一拳重的。这记重拳落在普尔考.波索特的肋骨上,餐厅里的人都听到清脆的骨裂声,波索特家的二儿子终于发出一声凄惨的吼叫,然后他便安静下来了。

“你可以下去了,”阿欧卡亚转向呆愣着的维特尔斯巴赫爵士,“就像我们约定的那样,你的妻子儿女非常安全,你可以去找他们了。”

爵士诚惶诚恐的退出餐厅,他的样子就像再也不愿与这些军情特工打交道。

“好了!”阿卡将那支木管晃了晃,“这就是那封信吧?”

普尔考猛的吐出一口血痰,阿卡惊叫着躲开了。鸡佬麦克的眼神立刻危险起来,他的重拳接二连三的落向对方的软肋。

“够了够了!”阿卡连忙叫停,她瞪了一眼游击团长。

麦克退到一边,女伯爵又走到普尔考的面前。

阿卡扶摸着自己的项链,她似乎是在吸引囚犯的注意。“还记得这条项链吗?是你送给妻子的生日礼物!”

“你们……你们把她怎么了?”普尔考终于慌乱起来。

“你说呢?”阿欧卡亚微微一笑,“海格利斯家的这位小姐非常珍视这条项链,她从来都把它带在身边,倒是你,你不应该把妻子一个人丢在昆德尔。”

普尔考轻蔑的冷笑了一声,“埃娃是卫冈将军的女儿,你们若是敢碰她一根头发的话就去试试看吧!南疆大力神会把你们碾成肉沫!”

阿卡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我们将埃娃保护起来了,她是南疆大力神的女儿,我们有一千又或一万个理由也不会伤害她。不过,对她父亲就不同了!”

普尔考警惕地瞪大了眼睛,“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会跟你们合作的!”

阿欧卡亚摇了摇手里的信件,“我们需要的只是这封信和你的尸体,所以……没人在乎你的态度。”

普尔考似乎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冰冷的刀锋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

“等等!等等!我妹妹呢?我妹妹呢?让我见见她!”

“呵呵!”阿欧卡亚笑了起来,“她不是一个牺牲品吗?或是……一块问路石?你和家人不是已经决定她的命运了吗?不过你放心,我就是要送你去见她,闭上眼睛吧!”

愤怒的普尔考只能用喉咙发出诅咒,因为他的气管连同声带一块儿被割裂了。

“波索特家的神诞节注定要非常凄凉了!”女伯爵轻轻叹息一声。

“可不是吗!”麦克上校检视了一下尸体,然后他便招呼手下的特种战士离开了餐厅,他们的样子就像无声无息的幽灵。

798年的神诞节就在这种诡秘凄凉的气氛中到来了,近卫军元帅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的特战旅在神诞节的早晨抵达阿利登山谷外围地带,他们距离匪徒武装盘踞的深山老林已经非常接近。

近卫军南方集团军群彻底封锁了这片面积广大的山区,没人以为他们是在弄着玩。经过四年的围追堵截,南方军已将匪徒武装限制在几处极为险要的区域。近卫军在深山里砍伐了大量的林地,开辟了可供骑兵和物资出入的战道;依托山体和绝壁,工程兵和苦役还建造了无数哨所和小型驻兵碉堡,这些碉堡都设有烽火台,一遇战况便会立即向各方通报。

“山里散布着十九个师!”来自南方集群司令部的潘恩.鲁贝利上校是这样说的。

乖乖!十九个师!那就是将近六万人的兵力。这六万名近卫军战士向扇面一样平铺在阿利登山谷地区。

照理说……以六万人的兵力围杀不过数千人的匪徒武装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事实却是近卫军只能在山区平缓的外围地带建立封锁工事。而且这些工事还经常被有着“山狮”之称的匪徒武装完全破坏。

“怎么会这样呢?”奥斯卡抓了抓头,对这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潘恩.鲁贝利上校有些为难,他不知是不是该指责自己的同僚,最后他只能说,“集团军群排除了一些能征善战的平民将领,这里的驻防部队都是贵族军官在经营。”

“平民将领怎么了?”

潘恩上校苦笑了一声,“元帅,您不知道,南方军区也没向帝国军部通报过,有些同情匪徒的平民军官确实在向山里人提供情报,军群内部已经处死好几个了。”

“有效果吗?”

潘恩摇了摇头,他指了指周围的大山,“您看到了,在这个地方打仗是件苦差事,贵族军官吃不了这个苦头,他们只求平安,把匪徒围在这儿就算了事。而平民军官,他们巴不得远离这个地方,要不然仗还没打就会受到贵族同僚的猜忌。”

“呵呵!原来是这样!”奥斯卡恍然大悟,“是不是……整个南方集团军群在对待这件事时都很消极。因为……毕竟在这里作战的近卫军士兵都是南方子弟,而与他们作战的匪徒也是,没准……匪徒里就有他们的邻居、甚至是兄弟。”

潘恩上校又摇了摇头,“这就不好说了,谁知道呢?已经七年了,士兵们都厌倦了!”

“那就让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奥斯卡自信满满的拍了拍巨马的额头,小奥斯路立刻奔了出去,元帅身后的骑士也行动起来,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在山间掀起遮天蔽日的烟尘,铠甲组成的洪流向漆黑的山岭不断逼近。

感谢光明神!夜深了,近卫军战士敲响了神诞节的铜钟,他们在营地里燃起篝火,大声说着家乡话,还用长枪吊起一头山猪,山猪在火焰上翻滚着,很快就发出诱人的肉香。“又是一年神诞节!”战士们都这样说,他们感谢神明,这一年没有给他们送来冷箭,不过说到匪徒的那几次大规模突袭,战士们又静了下来,谁知道明年会发生什么呢?他们在这儿已经变得和行尸走肉一样了。

奥斯卡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战士们的冬衣十分破旧,面上虽然带着笑,但神情多半有些恍惚,他们不是被打怕了,而是被艰苦的环境和永无休止的战斗磨损了意志、摧毁了神经。

山里好冷!元帅这样想。据说这里连树皮都会结冰。一些哨所和堡垒由于海拔过高,在大雪封山的时候根本无法即时得到补给,据说好几处碉堡还发生过全员殉难的事。

不过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头,元帅是在该地区的司令官举行的招待宴会上得知的。那是796年,一位步兵团长鬼使神差的动员全团兵力深入山区打伏击,结果遇上一场寒流,夜里气温降到鸟儿也无法展开翅膀,而近卫军战士碍于命令只得穿着钢铁铠甲持着刀兵埋伏在雪地里。

“结果呢?”

阿利登山谷地区战地总司令费歇尔中将不胜唏嘘的摇了摇头。

“元帅,整整一团山地战士!走出山区的时候只剩下二百多人!他们是一路哭回来的!他们都是最精锐的战士,可从前的战友不是力战殉国,而是无声无息的死于寒流!您是没看到雪地中被冻毙的士兵,密密麻麻的,但他们是在打伏击,没有一个人脱离岗位,没有一个人跳起来喊冷,更没有一个人企求他们的长官……算了!咱们别提那个白痴!”

奥斯卡握住了元帅剑的剑柄,“他们的团长是谁?”

费歇尔中将冷哼了一声,“一个自鸣得意的侯爵少爷,他的战士在冰天雪地里受冻,他却在挖好的工事里烤火!”

“这个人还活着吗?”奥斯卡竟然是这样问的。

“早就下地狱了!”费歇尔低低的啐了一口,“我让幸存下来的每一名战士都带走了他一片肉!”

“哦啦!”奥斯卡赞叹一声,“真是好主意!”

战区司令打量了一下在座的军官,“你们也别当笑话听!要是谁做了蠢事,我一样用这法子对付他!”

军官们连忙垂下脑袋,做出一副餐盘很诱人的样子。

奥斯卡轻轻叹息了一声,他看得出来,费歇尔将军是一位敢打敢拼的好军人,但他手下充斥着一群唯唯诺诺却又耍弄着各种小聪明的贵族子弟。这些脸上还带着菜色的青年军官没几个是打仗的料,他们来到战区只不过是为军衔进阶捞取资历,领导一个团、或是一个师,不用拼命,只需呆在碉堡里。然后等时候一到便抽身走人,在军衔处提交一个参加过什么什么战役、歼灭过多少多少匪徒的功劳簿,之后就等着升迁,等着调往司令部,或是某个人口集中,有女人、有沙龙、有舞会、有油水的大城市。

“难道……就没有一个能争善战的家伙?”奥斯卡低声探问。

费歇尔中将立刻明白过来,元帅显然猜到了这里的实际。这位面相普通的中年将军指了指位列方桌末尾的一名军衔最小的军官。

“桑迪南,霍鲁姆斯家族的小少爷,791年大暴乱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全家人就遇害了,之后他就加入近卫军,是我手下打得最狠的突击团长。”

奥斯卡留意了一下那名面无表情,只顾埋头吃喝的少校团长。

“看他样子……是来复仇的?”

“没错!”费歇尔中将望着小个子的桑迪南少校欣慰的点了点头,“别看这个小家伙参军不过三年,手段可高明得厉害!他是打仗的好手,连山里的匪徒都怕他!”

奥斯卡拍了拍中将的肩膀,“这个人我要了!”

费歇尔将军竟然高兴地为亲王殿下倒满一杯白兰地。“那我就谢谢您了!我早就打算把小桑迪这尊瘟神请到山外去,您知道山里的匪徒在作战时为什么那么勇猛吗?”

奥斯卡摇了摇头。

战区总司令冷笑了两声,“因为他们都说,就算力战至死也不能落在桑迪手里。”

“桑迪干什么了?”奥斯卡有些惊异。

很明显,费歇尔将军有些犹豫,最后他只是摆了摆手,“算了!这可是神诞大餐,说出来会亵渎神明,更会倒尽胃口!不过不久的将来您就知道了,桑迪一定会让您大开眼界。”

奥斯卡有些期待,他再次打量起未来的安鲁王朝保安部长。尽管这时的小桑迪还是一个满脑子变态念头的近卫军少校,但他那些骇人听闻的手段已经具备了一个屠杀人民的刽子手所有的品质。

元帅一行人的神诞大餐是在入夜以后结束的,南方军的军官喝了不少酒,若在平常,费歇尔将军禁绝一切酒精输入山地防区,这些贵族青年差不多已经忘记酒精的味道,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和神诞节来得还真是时候。

这天晚上,奥斯卡怎么也睡不着,他在充作战地司令部的那座大型碉堡里来回溜达,间或还会找个卫兵聊上几句。

元帅能够体谅山地战士的艰辛,这片土地没什么出产,只有冰雪和猛兽。除此之外,战士们还要面对贵族军官的鞭笞和神出鬼没的匪徒,似乎一切都令他们受够了,可他们只是一边抱怨一边监守岗位。

奥斯卡在城堡里遇见了一位记有十九年军龄的老兵。老兵畏畏缩缩地接过了元帅递过来的雪茄,仔细闻了闻,然后异常珍惜的揣进怀里。

“家里好吗?”

老兵就笑,“都好!都好!”

“怎么个好法?”奥斯卡也笑了。

“暴乱以后地方上就没来过税吏,从前那位男爵老爷也被赶跑了,所以……家里都挺好的!”

奥斯卡就不笑了,老兵也像冰雕一样矗在那里。

“那就好……那就好!”奥斯卡还是开口了,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地位低下的役兵这样接近。

“元帅!”老兵欲言又止,但他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山里面都是些可怜人!跟我们这些当兵的一样,所以兄弟们下手的时候也不会往死里拼。”

奥斯卡有些了然,这和他猜想的差不多,“所以……你们就在这围着他们,跟他们耗下去?”

老兵摇了摇头,“围不住的,他们总会找到缝隙。”

奥斯卡不再说话了,他告别老兵,上到堡垒顶层,将住在自己隔壁的默茨海尔和亚宁.切尔曼都从床上拖了下来。

保尔就对黑魔打了个哈欠,“我就说吧,倒霉的永远是咱们四个人。”

不过很快又有新人加入了,吕克.西泰尔旅长也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是被自己的勤务兵叫醒的。

奥斯卡将几位部属请到自己的房间,他还招呼科克中尉从城堡的伙房取来了一些神诞大餐的残羹。黑魔负责温酒,保尔负责加热食物,不一会儿他们就聚在一块儿吃了起来。

“毕竟是战区,物资都是摊到人头上的!”默茨海尔咬了一口面包,发出一阵碾碎冰块一样的咀嚼声。

奥斯卡点了点头,他嘴里有一块难以下咽的腌牛肉。“你们看到了吗?这里的人对待咱们可不是很热情!”

吕克.西泰尔点了点头,“一向是这样,南方军人认为匪徒是杀不尽的,他们习惯像现在这样把匪徒围起来,时不时的打上一仗,既无多少损失也没有太大风险。”

奥斯卡有点不耐烦,“考虑过谈判吗?我以为南方军人对匪徒怀有刻骨的仇恨,可现在看来,似乎下层军人都很同情他们。”

军情处长为难的咽下面包,“这是没办法的事!您白天不是还说过吗?匪徒里面没准就有士兵们的邻居甚至是兄长,他们都是穷苦出身。”

亚宁.切尔曼也凑了上来,不过他说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阿欧卡亚女爵的信息应该已经发出去了,南方分局相关的几个特工小组正在抓紧布置。”

奥斯卡望了分局长一眼,“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

亚宁皱起眉头,“我有些担心!大力神海格利斯不好对付!我们是不是再把计划……”

奥斯卡摆了摆手,“卫冈逃不掉!海格利斯必须被铲除,有这个强大的军阀世家作阵维耶罗那,我们永远也别想干出点眉目。”

“可您要干什么呢?”亚宁.切尔曼终于说出心里话,他知道面前这位殿下还没把自己引为亲信,因为默茨海尔知道的事情,自己完全一无所知。

“你想知道?”奥斯卡微微笑了笑,“并且……知道了不会后悔?”

亚宁.切尔曼点了点头,“殿下,我是军人,军人只会服从命令,所以我本不应向您探问这件事,但……我希望您能领会我的心意。”

“好了亚宁,我明白你的心意。”奥斯卡扶住分局长的肩膀,“其实你应该猜得到,只要卫冈将军有个什么意外,海格利斯家族就会陷入混乱,至少他们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

“在这之后,帝国南方最坚实的地方势力就会出现一个趋向崩溃的缺口,我们要做的就是向这个缺口注水,进而冲毁整条堤坝,然后……”

“再造一座新的!”亚宁.切尔曼已经完全领悟了。

“就是这样!”奥斯卡抿了一口荡漾着火焰的白兰地。“除掉卫冈只是一个开始,我们要将这股烈火引向商人。这个世界不应该存在波索特家族那样的精神领袖,他们表面上标榜自由、平等,其实他们是为与他们同样富有的人争取政治地位。山里面的可怜人只是他们手中的筹码,我们只要干掉操盘的庄家,这些筹码自然就一文不值了!”

“但……就让这些筹码散在桌面上吗?”吕克.西泰尔准将又有些担心了,“我们总得把筹码收拢一下。”

奥斯卡无奈的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您的特种作战旅不会无仗可打!咱们来这儿是要干什么?还不就是为了收拢筹码!”

特战旅长尴尬的笑了笑,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默茨海尔终于发言了,他又换上那副招牌一样的苦脸。

“殿下,有件事情得彻底解决了!我们已经深入战区,那位……那位法兰公主是不是显得有些多余?”

“是啊是啊!”保尔突然叫嚷起来,“法兰公主和莫妮亚都是神经病,火枪手还教大肚子的孕妇开枪呢!一副要跟都林来的不速之客决一死战的样子。”

奥斯卡稍稍有些头疼,埃瑟芬.克里腾森是三世陛下托付给他的,还记得陛下说过这个儿媳是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一!也就是说,埃瑟芬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禁不得一点闪失!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奥斯卡更头疼了,相信三世陛下真的不会让他回都林。

可是……现在要怎么办呢?这里是近卫军的军事禁区,一个男人的世界!有个怀孕的女人和一个遇见只兔子都会开枪的神经病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

“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谁有办法吗?”

男人们互相望了望,要撇开这个怀孕的女人吗?他们都没什么好主意。

“把她藏起来不就行了吗?”小科克突然插口进来。

奥斯卡敲了敲勤务官的额头,“我们还不知道把她藏起来吗?可关键是把她藏到哪?我想不到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亚宁.切尔曼似乎对这件事有些信心,“给三世陛下的密报不是发出去了吗?我相信三世陛下会亲自安排这件事,毕竟……他又得了个儿子也不说定!”

奥斯卡猛的抛开餐盘,“亚宁!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埃瑟芬大殿下怀着的孩子是三世陛下的孙子或孙女,可别在叫错了!”

南方分局长连忙点头,他也意识到自己在对待这件事时的态度有些轻佻。皇室处理丑闻的手段是有史料可以参考的,想想就觉得后怕。

奥斯卡烦躁的抓了抓头,“真是的!事事不顺心!这些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您太疲劳了,也太过依赖酒精和烟草。”默茨海尔边说边将亲王殿下的酒杯夺了过来。“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在维耶罗那不是干得很漂亮吗?而且阿欧卡亚女爵那边的情况也十分……”

“还没结束呢,别在这个时候下定论!”奥斯卡不耐烦的打断了男爵,他并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似乎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他要干点什么,可他又完全摸不着头脑。

“那就这样吧……”特战旅长突然说话了,“明天,元帅,就明天!咱们也别做什么战前动员、战况分析之类的事情啦!战士们早就等不及了!咱们进山!找几个匪徒磨磨刀!”

过了好半晌,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终于发现自己的烦恼源自合处,自从真正成为一位元帅之后,他已经站在权利的制高点,这使他距离鲜血淋漓的战场越来越远了。

小奥斯卡像头好斗的公牛一样鼓起眼睛。

“是啊!咱们去磨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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