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里拉海省的国道一直向东走,在马他贝尔镇的出口转进上山的小路,镇口的路牌上写着“缅里兰山口”沿小路翻过山,到访的客人就会看到如翡翠一般镶嵌在高山草甸中的维德尔德村。
一条从山里流下来的小河把油涔涔的小村落一分为二,河水在出村的时候又化为两股细流,一股流向有水磨房的那条低谷,经过海斯伯爵家的庭院;一股顺着马场里的土路流淌,在草甸下头拐进另一座山去了。
以维德尔德村为圆心,环目四顾,方圆五公里之内的山、土地、林木、溪流、草甸、马场……总之一切都是海斯伯爵的私人财物。
村里的居民世代为海斯伯爵家做工,他们是一个大家庭,全村人只用一个姓氏,如果有史学家访问海斯伯爵的世袭封地,那么他就会发现维德尔德村的村民应该是泰坦帝国历史最悠久的农奴!
大部分的“农奴村落”都在贵族的封地内,从有贵族的那天开始(这可以追溯到远古神话时期)或者说是阶级社会的上层建筑决定以种植业为基本生产方式之后,农奴就作为一种可再生的资源不断进驻贵族的领土……不过当然,贵族在获取农奴时的手段更像是最直接的掠夺。
一度(罗曼帝国解体时期)贵族名下的农奴是可以买卖的货物!
不但如此,大宗交易、特别是领主之间的战争和国家之间的战争也多以农奴为“结算”方式,大量地铸币不便携带,也不好计算。农奴的人头数就可以起到通用货币的作用。
如果说农奴与传统意义上地奴隶有什么不同……以奴隶社会的特征来看,阶级社会地封建化确实是人类历史上的一次进步,奴隶完全没有人身自由。这里说的自由是你能联想到的一切自由,而农奴则具备居住、结婚、拥有一定量私有财产、在领主的土地范围内自由活动等等权利。而且贵族对农奴地生杀大权受到法律和舆论的约束。
以泰坦为例,如果一个贵族名下的农奴大量逃亡或是被主人家无故杀害,这位贵族治理领地的能力就会受到置疑,若是遇到多事或是别有用心的检察官,这名贵族还会受到地方司法部门的起诉。不过这样的事毕竟十分罕见。即使到了今天,若是有人真地问起农奴,他们还是会说自身的处境和奴隶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同样是在社会最底层,接近地狱的一个角落。
海斯伯爵家有一份早期泰坦留存下来地宫廷手稿,里面记剥了一件趣事:一位将军打败了敌国,可敌国的农奴全都逃进深山,泰坦方面一无所获,结果这位将军在回国之后竟被皇帝处以绞刑!通过这件倒霉事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农奴都是贵族掌握的最重要地物质财富。
这一代的海斯伯爵是个怪胎!因为世界上少有这种不贪恋财富的贵族。年轻时的海斯伯爵游学英格斯特。师从著名政治家思想家贝勃汉博士,他在英格接触到早期启蒙思想,回国后地生活又令他轻易接受了自由主义信仰。如果泰坦政府没有公开这件事的话,这里我们就要特别提出:利姆顿海斯伯爵是泰坦帝国第一个解散了私有农奴的贵族。
也就是说,在教历800年前后,维德尔德村的男女老幼突然由农奴变成自由民。他们再也不是海斯伯爵家的私有财产。他们可以受教育、可以参军、可以迁居异地、可以像所有的泰坦自由民一样为了自家的生计而奔波。
解散了农奴,海斯伯爵自然要给成为自由民的村民适量的耕地,为了这件事他几乎散尽家财,因为他的私有领地处于山区,能够耕种的地块本就不多。
在宣布解散农奴的时候,这件事必然在当地甚至是整个南方引起轩然大波!海斯伯爵官邸(其实就是比普通农舍高一层的小楼)突然成为上流人物的集散地,陆续赶到此地的贵族或是来取经、或是来诅咒阶层中出现的叛徒。
事情闹了一整年,海斯伯爵夫人终于离开了自己的丈夫,就在孤苦伶竹的海斯快要被流言蜚语和恶意毁谤逼疯了的时候,战争爆发了!贵族们在自己的生命财产受到威胁的当口自然不会顾及阶层中的叛徒,他们放过了海斯伯爵,维德尔德村的村民和他们的伯爵老爷总算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没有了农奴,理所当然,海斯伯爵家迟早都会坐吃山空,不过这位老爷有思想、有气魄,他把空荡荡的马场改为牧场,自己做起羊毛生意……据说还算红火。
伯爵的马场自然没有马,沿着小河铺开一大群品种优良的阿尔斯卡细毛羊,海斯伯爵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起居室的阳台上眺望他的羊群!他的羊就像一粒粒珍珠,洒在绿色的沙滩上。
除了观察自己的羊群,海斯伯爵还喜欢听牧羊女唱歌儿。牧羊女就在小河边,那是一个头戴遮阳帽、老是穿着一身蓝色麻布裙的年轻姑娘。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抵就是贵族出身的海斯伯爵夫人离开丈夫之后,已经年过40的伯爵老爷留意到那位为自己放牧的女孩儿,说她是女孩儿再确切不过!她会在小河里裸身洗澡、她会在伯爵的牛排里放胡椒粉,她会在收获羊毛的时候理直气壮地支使村里的男人,最重要的一点,——她会唱歌儿!
“山外来的小伙子呦……把你的行囊先放一放……瞧见牧羊的姑娘喽……她偷偷地爱慕你的面庞……”
牧羊女止住歌喉,她从河边站了起来,一双翠湖一般的大眼睛盯着山道不放。牧羊大叫个不停。这条纯种的红毛大狼狗驱散了聚在河边地羊群,它奔到主人身边,对着山道龇牙咧嘴。就像发现狼群一样。
外乡的小伙子一来就是四个!四个人、六匹马,其中两个人一副旅行家的打扮。另外两个年轻地大概是游山玩水的贵族小子。
“喂……午安……”热情地牧羊女朝路上的旅人热情地挥手,她讲一口清脆悦耳的缅里兰方言,面孔上尽是欣喜的模样。
维德尔德村是个美丽的村庄!山里地泉水在这儿汇成小河,油绿的草甸养育了大群大群的白羊,村民生活富足。特别是在得到解放之后,他们那淳朴的心灵又得到了神明的另一份馈赠,伯爵老爷将这种情感称为浪漫,人们就开始说维德尔德是个浪漫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隔着小河,旅人中的一个小伙子朝着牧羊女大声叫嚷。牧羊女紧吸一口气,她装作大嗓门儿的派头:“是维德尔德村……这里就是缅里兰山口的维德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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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上的两位旅行家立即取出各自地地图,他们那副抓耳挠腮的样子把河对面的牧羊女逗得大笑出声。
“需要帮忙吗?”热情地姑娘一边说一边摇着手里的短尾马鞭。
“呃……这个……”男士们面面相觑,他们无法开口祈求一个漂亮姑娘的帮助。
牧羊女还在笑,她似乎是笑着从母亲的肚子里下生地!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山里长大的姑娘提起了蓝色麻布裙石榴状的裙摆。旅人就瞪大眼睛盯着她的一双大腿!牧羊女的大腿又丰满又结实,她用这双大腿淌过齐膝深的小河,在上岸之后便放落裙子。远道而来的四位旅客整齐地叹息一声,他们被牧羊女的裙下风光完全折服。
“把地图给我!”
“你看得懂?”塞比斯阿卢索爵士有些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大胆的姑娘,在他的印象里,山里的女孩子连坦语字母都识不全的。
“是海斯伯爵教我的!”牧羊女兴高采烈地接过地图。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在提到海斯伯爵的时候完全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维德尔德村的伯爵老爷已经向这位姑娘求婚了,女孩儿总是腼腆的,她说她要考虑一下,其实她在心里早就答应了几百上千次。
可是……嘘!小声点!若是让外人知道大名鼎鼎的海斯伯爵不但解散了自家的农奴,还要娶一个放羊的姑娘……光明神在上!到时候村里的平静生活肯定要被那些横眉竖眼的贵族老爷给打破。
“这是马他贝尔镇……”牧羊女识图的能力稍显生疏,过了半分钟她才找到熟悉的参照物。“由镇上的国道一直往前走,岔路口的东边就是缅里兰山口,过了山口再往南就是维德尔德!”
“我们是在往南走,路也没错……”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他颇为无奈地抓了抓头,“您能告诉我吗?镇上的人说,过了山口向南走上半日就能到胡安克,可我们走了一上午,现在到了维德尔德!”
“胡安克?你们要到胡安克?”牧羊女瞪大眼睛,她逐一打量四位旅客,最后终于隐忍不住,这个可爱的姑娘笑得前仰后合,“我的天啊!你们听谁说的?胡安克离这里还有一整天的路程,而且路上再也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连镇上的邮递员都不走这条路!走上半日?说这话的人是拿你们寻开心呢!”
军情分析处长和专案调查官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由年纪轻轻的卢卡斯低啐了一口:
“是马他贝尔镇唯一的那家杂货店的老板告诉我们的,那个老杂种卖给我们的干粮都是陈货,现在看来他还把我们骗上一条走起来极为困难的路。”
“一定是老巴西克,那个老东西有一肚子坏水!”牧羊女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她必然是吃过亏:“老巴西克的杂货店专门诓骗外乡人……”
“对!老巴西克!就是这个名字!”有位一直没说话的旅人终于不耐烦了。
“你们……你们俩个是军人?”牧羊女突然瞪大眼睛。
迪亚巴克尔子爵和阿卢索爵士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们的同伴,而军情特战第一旅的游击团长和侦察队长也极为不自然地互相看了看。
“为什么这样说?”鸡佬麦克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面前地姑娘,他不相信自己和火眼亚瑟在经过一番乔装改扮之后会连一个山里放羊的女孩子都骗不过。
“你们骑马的姿势和安插骑剑地方式跟小贝利一个样子!”六卜贝利是谁?”火眼亚瑟沉着脸。如果真让这个山里的姑娘说中了,他这个特战旅地侦察队长就得主动提出辞呈。
“村里贝利老爹的小儿子,卫国战争胜利以后从他的骑兵部队上回来过一次。你们骑马的派头就跟小贝利一模一样!”
鸡佬麦克抹了一把冷汗,“真……真让你说中了!我们俩个刚刚退伍。结伴返乡!”
“真的?那得恭喜你们了!”天真地牧羊女为了别人的幸事高兴得直拍手,“对了!你们的故乡就是胡安克吗?”
火眼亚瑟也擦了一把冷汗,这样一问一答迟早会让这个机敏的姑娘逼出语病来,再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胡安克是什么样子!
“我们……我们是去胡安克探望一个战友!”
牧羊女偏头想了想,她转向另外两位绅士气派很浓的旅客:“你们呢?也去胡安克探望朋友?”
“是的!”卢卡斯和塞比斯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们只能顺着女孩儿的口径往下说。
“看来咱们得在维德尔德村补充一些给养了!”军情分析处长打算彻底结束这番状况百出的谈话:“村上有供应饮食的去处吗?我们会付钱的。”
牧羊女连连点头,“海斯伯爵家!海斯伯爵一定会欢迎你们地,再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海斯伯爵的!”
“他不是把土地都分给这里地农奴了吗?”很明显,火眼亚瑟在说完话后就呆愣起来,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大舌头给割了,这不是说漏嘴了吗?
果然!敏感的女孩儿立刻就露出一副戒备的神情,“你听说过海斯伯爵地事?”
聪明的迪亚巴克尔子爵牵马挡住口不择言的游击团长,“我们是在镇上听说的,开始的时候还不信,可这里所有的人都这样说!他们还说……利姆顿海斯伯爵是个好人。他为地方上做了许多好事!”
“那是当然!”天真的牧羊女疑心尽去,她终于笑开了。
“那么……咱们就去拜访一下这位海斯伯爵吧!”军情分析处长边说边向他的旅伴们使着眼色。
大狼狗在前面领路,也许是感受到主人对旅客的热情。它时不时地钻到客人们的马匹下头摇尾巴。高大的骑兵战马自然不会惧怕只会吐舌头的家伙,它们悠然自得地走在散发着春天独有的青草气息的村路上幸亏海斯伯爵家的马场早就不再养马了,要不然细心的牧羊女一定会发现外乡人的高头大马和那些没有受过训练的圈马有着许多不同之处。
旅客的到来并不会让维德尔德的村民放下手里的活计,在最初得到“解放”的那段日子。村里人把公侯伯子另勋爵各个等级的贵族全都见遍了!他们只是兴高采烈的和牧羊女打招呼,有些知晓牧羊女伯爵未婚妻这个新身份的人还会往女孩儿怀里塞些煮鸡蛋、落花生之类的小点心,不过牧羊女已经有些女主人的气度,村民的赠礼都被她一一谢绝了。
四位旅客神色各异,植物学家出身的塞比斯阿卢索爵士一直都在观察道路两侧的庄稼,地里的苗圃架着山葡萄藤,更多的是一年两季收获的稻种。
火眼亚瑟在忙着记录地形,他的眼珠一刻不停地乱转,一会转到开阔的谷场,一会转到村民的屋舍,然后又在马场和小河那边停留片刻,最后他的视线又回到来时的道路……出山进山是一条直路,要包围这个小村子的话还是十分容易的。
游击团长是个敢打敢拼的家伙,他经常和深山老林打交道,维德尔德村只不过是另一种荒蛮之地,鸡佬麦克随随便便看了几眼就已经找到突袭的最佳通道和隔离村民的场所。
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在四人中年纪最轻,但他的品级却是最高地,而且职权大得离谱!他不但直接向说出名号来足以吓死全村人的帝国摄政王负责。还对泰坦全境的军情部门行使监察权和便宜行事地指挥权。在这次短暂的旅行中,他和热情地牧羊女聊得火热,通过这个有些精明但更多是天真的女孩子。军情分析处长已经得知村里的人口、村里的出产、村里青壮年的数量,当然还有最重要地——利姆顿海斯伯爵的日常生活。
在绿油油的乡间小路上走了半个多钟头。海斯伯爵官邸终于到了。
这是一座典型的古罗曼山庄式样的木石建筑,位于幽静的山谷的入口处。
穿过白色的栅栏门,马蹄踩响鹅卵石铺成的甬道,甬道尽头是一座没有装饰雕塑的喷水池,不过池中没有水。法兰瓷砖砌成地池壁已经生出青草的嫩芽,人们不禁担心水池在盛夏会是一副多么狼狈的样子!
除了一座历史悠久地主屋,海斯伯爵家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提或是可以拿来炫耀的东西,由院墙内的葡萄园和菜圃就可以看得出,这位贵族出身的老爷过着自耕农式地拮据生活。
不知是谁的主意?主屋门厅前面的拴马桩上竟然拴着一头大黄牛!
牛应该在牛圈里,门厅前也应该拴着看家护院的猛犬,哪有人见过这个?
看上去足有五六百多斤重的大黄牛正在反刍,它完全挡住主人家的门户。牧羊女难得地皱起眉头,她提起裙摆朝着老牛的屁股就是一脚:
“滚开!待宰的家伙!”
黄牛“哞”地叫了一声,少女的力道它还耐得住。
善解人意的牧羊犬不耐烦地凑了上来。它一口咬住黄牛的后腿,这头倔强的公牛只得让步,它踱到一边。尽量与凶神恶煞的红毛狼狗保持一段距离。狼狗朝主人不停地摇尾巴,美丽的牧羊女就把口袋里的一块儿方糖丢给忠实的老伙计,狼狗满足地卧在门厅外头,他的口水很快就把方糖融化了。
四位客人直接被领进餐厅。既然海斯伯爵已经散尽家财,他的官邸自然没有仆人,牧羊女算得上是半个女主人,尽管她在结婚之前不会在这过夜,但她熟悉这座山庄的一草一木。
厨房里的炉灶上一直热着一锅羊肉汤,伯爵老爷家飘散着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羊膻味儿,牧羊女一向喜欢这种味道,她起了锅,把炖得烂熟的羊肉分别盛进四个餐盘。
“主人不在吗?”卢卡斯走进厨房,他满有兴致地打量着牧羊女收拾家务的动作。
“伯爵老爷在村子里呢!他一向都和他的那些朋友们一块儿用餐!”
“在村子里?”迪亚巴克尔子爵有些奇怪,“他不会把朋友们请到家里来吗?”
牧羊女摇了摇头,但什么都没说……这是伯爵嘱咐过她的,在外人面前不要提及由南方各地陆续赶到维德尔德村的“朋友”
不管怎么说,尽管主人不在,午餐还是很丰盛的!牧羊女饨羊肉的本事和放羊的本事一样出众,四位外乡人大饱口福,尤其是迪亚巴克尔子爵和阿卢索爵士,他们从没吃过地道的农家菜,除了硬面麦饼有些难以下咽之外,无论是番茄沙司还是山野菜卷都很可口!
饭后的时光最是消乏,塞比斯在最近一段时间染上吸烟的坏毛病,一有闲暇他就独自跑到一边喷云吐雾:军人离不开他们的战马,特战旅的游击团长和侦察大队长又牵马出去了,他们要去村里转转,牧羊女也没有反对,只是叮嘱他们要留神那些喜欢追大马的小孩子。
卢卡斯留了下来,他帮助伯爵家的半个女主人收拾残羹和餐具,尽管迪亚巴克尔子爵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大学毕业生,但他的老父亲要是愿意出让爵位的话,帝国军情局的第一情报分析家随时都会成为迪亚巴克尔侯爵,这就说明他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做过类似洗盘子这样的事情,不过偶尔的家务劳动的确令人心神愉悦!特别是在劳动的过程中还能听到牧羊女的抒情牧歌!
“嗵……嗵……嗵……”突如其来的三声爆鸣惊醒了宛如沉睡和山谷和世外桃源一般的小村落。
牧羊女在围裙上胡乱抹了一把手,“什么声音?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卢卡斯一把拉住正要奔出室外地少女,他仍是一副笑眯眯的嘴脸:
“别怕!那是号炮!”
“号炮?”从没出过山的女孩子瞪大眼睛。她自然不懂号炮这个词汇代表地是一件极端恐怖的事情。
“对!号炮!”卢卡斯始终没有放开牧羊女地手臂,即使他感到了对方的挣扎:“让我为你解释一下,号炮是一种通讯手段。比方说我们在打猎的时候,受过专业训练的猎犬在发现猎物之后会发出固定音调的叫声。号炮地意义与此相同!”
“猎犬?猎物?”这两个词汇就好理解了,牧羊女眨了眨眼,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这个聪明的女孩子在一瞬间就变了脸色:
“你们是狗腿子!你们是狗腿子!你们是那些白日杀人夜里放火的狗腿子……”
卢卡斯要靠手脚并用才能制服突然陷入歇斯底里的牧羊女,但山里的姑娘自有对付凶徒的手段。少女猛地顶起膝盖,膝头正中军情分析处长最脆弱的裆部,可怜的大学毕业生像烧着尾巴的野猫一样惨叫一声,然后便倒在地上嗷嗷呼疼。
牧羊女丢下狗腿子,她用最快地速度冲出家门,她要告诉她的爱人!她要告诉她的老爷……狗腿子来了!狗腿子来了!害得伯爵老爷地朋友们家破人亡的狗腿子已经来啦!
红毛大狼狗在疯狂地吠叫!事态紧急!美丽的少女心系情郎,她恨不得乘上山谷的风!可她现在只能万般惊恐地抱着门廊地立柱,她的狗在狂叫,她的心在狂跳!山庄已经变了样子!哪来的这么多的军人?全副武装、青面獠牙、凶神恶煞!她的庭院刀枪林立、她的花园寒光四射!
这些军人是怎么了?最初的惊吓过后就是深深的疑惑!牧羊女咬着下唇、皱着眉头,面前的场景已经足够诡异了。更加恐怖的是这些一言不发的武士全部向山庄外院的方向跪伏着!
来了!来了!一匹魔兽一般狰狞的黑色巨马踱进了海斯伯爵家破败的庄园,少女害怕极了!她甚至咬破了嘴唇!
一个身着蓝色近卫军制服的年轻人端坐在黑色巨马上,他那懒洋洋的姿态并不可怕。可他的眼睛!牧羊女浑身发抖、手脚冰凉!魔兽脊背上的骑士正在打量她,她感到自己的每一根寒毛都已经倒竖起来!那是野兽打量大餐的眼光——牧羊女生出明悟,她不知道这是打哪来的念头,可她敢肯定。在这个人的眼里,自己就是一滩可口的血肉!
魔兽载着骑士陆续接近,牧羊女咬住手背,她不想在这些狗腿子面前流露出害怕或是脆弱的情感,她不想哭、不想尖叫!可野兽偏偏喜欢眼泪、喜欢绝望地惨呼!
倔强的大黄牛一动不动,它又横在门厅前的甬道上,浑然不觉自己挡住了泰坦帝国的主宰者以及世界上最高贵的战场生物的去路。军人中立刻走出一名身材矮小面相可怖的武士,这个家伙是泰坦摄政王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手下最忠诚、最骇人的刽子手之一!
恶魔桑迪在卫国战争胜利之后就开始为他的小主人清扫地方南方的垃圾秽物,他怎么会让一头没脑子的蠢物挡住主人的去路?
拨剑!突刺!就像西葡斯的斗牛士对公牛进行裁决时的做法一样,剑锋由黄牛锁骨颈椎的一个巴掌大小的开口直接刺入心脏,倔强的黄牛哀叫着跌倒在地,它大口地呕血,用无助和困惑的目光凝视伤害它的人……它并没做错什么。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要下马了。
恶魔桑迪再一次虔诚地跪伏下来,他的主人抬起腿,踩着他的肩膀由马背上跳落。
泰坦帝国的摄政王殿下押了甚腰,自从被他由自己的冰熊沙发跌落之后,他的腰背肌肉一直酸疼,就像害了风湿一样,这令摄政王烦不盛烦,可偏又没有办法。帕尔斯给他开了一个外用的药方,但疗效实在令他失望透了。
“卢卡斯……卢卡斯!”
帝国摄政王直接走进门廊,根本就没有理会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的牧羊女,他见过很多漂亮姑娘。对山里的村妇他是不会用正眼瞧上一下地。
“卢卡斯你在哪?”
“在这儿……”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顺着这个虚弱的声音找到厨房,他有些好笑地打量着瘫软在地的军情分析处长。
“哦啦!死了吗?”最高统帅边说边朝满头冷汗地大学毕业生踢了一脚。
“死不了……”迪亚巴克尔子爵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疼得咬牙切齿。“不过也快了!那个放羊的小女孩儿还真是消魂……”
“什么女孩儿?放什么羊?”帝国摄政王有些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
卢卡斯紧抿着嘴。他突然想到一双裙摆下地属于少女的大腿,进而联想到大腿的主人有一副甜美天真的笑容:“不!”
军情分析处长摇了摇头。“不!没什么!刚刚是我一不留神跌了一跤……”
奥斯卡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他不会关心自己的一条臂膀跌到了什么地方,他关心地是那些能够威胁到他的统治人是不是下地狱了!
“如何?开始了吗?”
卢卡斯点了点头,“是的殿下!开始了!”
“那咱们这就去瞧瞧吧!”帝国摄政王兴高采烈地掺住军情分析处长,他在里拉海省是绕了一大段路特意跑到这个小山村来观摩演出的。
这场表演应该也必须令他产生不虚此行的念头。
不知道特种作战旅都干了些什么?或者说是为了什么?田间地头倒伏着许多村民的尸首。时而还会有哭闹的孩子和疯野似的女人从村落中的某个角落急冲出来,像苍蝇一样埋头乱撞,有些甚至像瞎子一样一头撞进燃烧的房屋。
安静整洁地村庄一片混乱,惨叫声此起彼伏,晴朗的天空也被滚滚浓烟污染了!骑士的呼喝不绝于耳,有地士兵在用手里的兵器驱赶那些满目绝望的老人,有的士兵在用手里地兵器戳刺那些拿着锄头和镰刀的农夫,有的士兵在没有燃烧的房屋搜拣着主人家的储蓄,有的士兵潇洒地抛出手里的火把,有的士兵豪爽地掐断女人的咽喉。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进村了!
士兵们恢复常态。他们的面孔突然由凶手的狰狞可怖变作安定祥和,他们认为最高统帅必定有着强大的魔力!这种魔力可以使烧杀抢掠变得合理合法,这种魔力可以使凶残冷血变得庄严神圣!
骑士们向最高统帅致军礼。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满地狼籍的村落里清理出一条整洁的道路。移开尸首、掩埋血迹!士兵们做得又细致又认真,最高统帅不会看到碍眼的事物,如果有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闯入这条路,无论人畜。士兵一律将其扑杀!最高统帅的眼球容不得一丝半点的污垢。
“那是什么?”泰坦摄政王勒住马,他看到一座议事堂之类的建筑。
特战旅的侦察队长由护卫最高统帅的人群里钻了出来:
“报告殿下!那就是分离份子中的死硬派秘密集会的地方!”
奥斯卡又踩着桑迪楠的肩膀下了马,他打量着眼前这栋只能称之为鸽子笼的木屋。也许是期望太大,现在他的失望自然大得离谱,满以为这次突然袭击会遇到南方人的抵抗,或是遭遇一些值得玩味的突发状况,可结果真的就像专责办案的塞比斯阿卢索爵士形容的那样——无趣!无聊!简直令人忍无可忍!阿卢索爵士干过好几次这样的勾当,他自然要比第一次亲临现场的最高统帅清楚得多。
“哦啦……人呢?”摄政王语气不善,他的面色像浓烟滚滚的天空一般阴沉。
“都在里面!”阿卢索爵士由随从的人群里站了出来,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脚下的一株不知名的植物,这对一位植物学家来说实在使件新鲜事,他想进一步地观察这株植物,可那位独裁者已经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
“哦啦……真的都在里面吗?不多不少?”
塞比斯打了个寒战,他只得端正态度:“回报殿下!里面的情况和人犯的数目与那柯斯德奎利亚伯爵交代地情况完全一致,不过我们还要等德奎利亚伯爵确认之后才能……”
“那柯斯……那柯斯你这狗娘养的!你还在等什么?去辨认一下你的朋友!你连自己是来干什么地都忘了吗?”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狂燥地吼了一通,直到随行的人群里失魂落魄地走出一位塌着肩、佝偻着背地贵族老爷。
德奎利亚伯爵摇摇晃晃。他连站都站不稳,自从几天前见证了那场不流血的大屠杀之后,一度不可一世的自由运动接班人就患上了心悸头晕、手脚倒寒的毛病。现在他正在发病,动作迟钝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恶魔桑迪楠不耐烦地揪住这位伯爵老爷地后领。在桑迪眼里,这些口口声声叫嚷着什么平等自由的离心份子和嚣张一时的匪徒是一样的东西,这些人都该杀!不但要杀!还要让他们的灵魂永远承受地狱火的折磨。
“滚进去!”桑迪一脚就把心气全无的德奎利亚伯爵送进木屋。
德奎利亚跌坐在地板上,在他身边正好有一件物事可以令他保持平衡,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这件物事!不过他受到的惊吓似乎还是不太丰富。他在确定自己抱住的是尸体的大腿之后就开始歇斯底里地叫唤!一旁地恶魔桑迪彻底失去耐心,他的马鞭接二连三地落在对方身上,直到他的主人出面制止。
“那柯斯……别忘了你答应我地事!”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口气缓和下来,“你答应我会好好活着!”
“我……我都做到了!我都为您做到了啊……放过我吧……求求您放过我……”那柯斯委顿在地,他的傲气和骨气在一夜之间就不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敢去看屋内的尸首,但他地视线中还是出现无比清晰的画面——阴暗的木屋、简陋的陈设,这又是一个经常性的秘密集会场所,只不过从前那根空荡荡的木梁上整整齐齐地吊着一大排尸首。
如果还嫌室内的场景不够恐怖,那么德奎利亚还会发现吊死鬼们都带着一副鲜血淋漓的面孔!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特战旅办事一向干净利落。毁掉死者的面目才能保证死无对证,不过具体的操作方式是先毁掉面孔,然后再把人绞死!
毁掉面孔的办法有很多。特种战士自然有许多“特种办法”尽管死者都是一样的面目全非,可有的是被战锤砸得血肉模糊,有的是被削皮的尖刀刮去面容。有的是被烈火把烤焦,有的是被强酸浸透……
“都在……都在这儿了!”德奎利亚伯爵只能从死者的体态特征和穿着打扮上辨别他们的身份。
“你确定吗?”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在发布这次聚会的通知时不会漏掉某个重要的人物吧?”
“不会!绝对不会!”那柯斯连连摆手,“我的殿下,我发誓,我赌咒!如果我对您有所隐瞒的话,我就……”
“行了!”奥斯卡掏出手帕掩住鼻子,绞索害得个别吊死鬼大小便失禁,木屋里散布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不!”一声凄厉的惨叫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蓝色的身影撞开了帝国摄政王,美丽的牧羊女即使面对生活中所有的苦难也没有痛哭失声,她爱笑,她的笑足以令星辰失色,足以令神明侧目,不过她的笑无法感动恶魔!她在悬于半空的尸首中找到了一双套着羊皮软靴的大脚,那是她为他缝制的,他爱这双靴子,平常舍不得穿,只在和朋友聚会的重要日子才会穿上体面的羊皮靴子。
“凶手!凶手!”
牧羊女的瞳孔似在充血!她抛开了爱人的大脚,她拔出了怀中的腰刀!牧羊人的刀专门对付豹狼,可恶魔是比豹狼级别更高的邪恶生物!
她的刀被轻描淡写地踢飞了,可她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她像所有的泼妇那样胡抓乱挠,她扯碎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领口,甚至还想用尖利的指甲撕开对方的咽喉!
恶魔桑迪的凶刃出鞘了,这一剑准确地刺入少女的脊柱,天真无邪的牧羊女无声无息的躺倒在地,眼中还有泪在流。牧羊犬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它卧在主人身边,呜呜地叫,一遍一遍地舔着少女的面孔。
泰坦帝国最大的刽子手走出新近落成的屠场,这不是他的创作,他就显得不是十分在乎,不过天可怜见!独裁者的脖子真的被抓破了一块皮肉……火辣辣地疼!面对军情分析处长略显古怪的面孔,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不禁怒火中烧:
“你在看什么?你觉得这很有趣吗?”
卢卡斯连忙跪伏在地,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祈求宽恕的姿态,但这很有趣吗?迪亚巴克尔承认,这不但无趣,还悲哀得很!他借着向最高统帅跪拜的机会偷眼打量那位爱笑的姑娘,他喜欢她笑,也喜欢她唱歌,但关键是那位主宰一切的人并不认为这很重要。
离开维德尔德是下午的事情,大英雄王对那些没有遇难的村民法外开恩,“允许”他们再次恢复农奴的身份,归那柯斯德奎利亚伯爵所有。
再晚一些时候……负责清理现场的士兵掘好了一个巨大的坟坑,他们集合了近百具尸首,最后又往尸坑里浇上煤油。
烈火中隐约传来清脆悦耳的歌声……牧羊女挥着小马鞭,赶着羊群,她的大狼狗兴高采烈地追在她身后。
到了更晚的时候……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猛然由睡梦中惊醒,他感到胸口空荡荡的,探手一摸!
“哦啦!我的项链呢?我的神牌呢?”独裁者的吼叫疑似最悲惨的恸哭。
神圣泰坦的军魂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