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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集 第五章

泰坦穹苍下 新月 9688 2024-03-21 13:34:58

纳索夫布仑塔诺泰坦尼亚子爵一直不明白,人的感觉器官怎么会这样奇特?也许第一眼的印象非常重要,以致影响此后的记忆和感情。

格罗古里安家族的掌门人坐在摇椅上,面朝落地窗外的雪山。浓烈的阳光给老人的侧面涂抹了一层金粉色,老人的书本搁在手边,绒毯盖住大腿,他用漂浮的眼神看了看走进门的掷弹兵元帅,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朝摇椅对面的座位做了个手势,大概表明请坐。

纳索夫没有坐,最近一段时间,他除了坐就是躺,这趟旅行让他的下巴都变得圆了起来。来自先代皇室家族的近卫军少将踱到窗边,他看到了圣博郎峰,郁结的心情便豁然开朗。

连绵起伏的阿卑西斯山整个儿被飘流的云雾萦绕着,带着莫测高深的神秘风韵,只有绵绵蜿蜒而时隐时现的峰峦,在天空勾勒出一线伟丽磅礴的轮廓。

城堡距离圣博郎峰还很遥远,但视线造成的错觉会让人认为洁白的雪峰就耸立在近前。它是那么美丽,像少女一样含羞带怯地眨着天蓝色的眼睛,大胆地袒露着宽阔丰润的胸脯,以其坚韧刚健的风姿,傲立于群山之颠,最接近天宇的位置。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壮丽的雪山!”

纳索夫转向状似昏睡着的老人。

格罗,古里安伯爵阖着眼睛,外人一直都在担心他的健康状况,有人希望他长命百岁。有人祈祷他活不过今天太阳落山,但老人自有一套看待生命的原则,若是时候到了。他绝不会以芶且之姿面对死神。

“这里适合养老吗?”纳索夫随意地问,“昼夜温差太大。想必不会,您该选择一个四季如春地地方过冬。”

老伯爵终于睁开眼睛,“您要见我……现在见到了!”

纳索夫颇有些无聊地耸了耸肩,见到又怎样?照目前的状况看,这个精明的老人多半已经知道自己地所作所为完全出自帝国摄政王的授意。没有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地默许,谁会相信首都宫廷禁军部队的最高长官会像没事人儿一样跑到帝国的最南端来跟人谈判。

“是的!我见到您了,能放我走了吗?”掷弹兵师长状似天真地笑了起来,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格罗.古里安老伯爵点了点头,“这个世界上,没人有权利限制他人的自由,每个人都是一个自由地个体,可以独立思考、可以选择自身的命运,您若是要离开这儿,现在可以走出门。这里的主人不会阻拦你。”

纳索夫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南方贵族集体的精神支柱,若说这个老人与其他那些腿脚不方便的老家伙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格罗古里安伯爵始终把书本带在身边。阅读给他带来的快感不亚于南方五省的四色区旗变成一面国旗,他正是在书本上找到了进行这种革新的合理性和必然性,但世上的事并不能用书本一概解释,老人在面对现实的时候遇到了很大地麻烦。他在阻力面前差点崩溃,即便他现在好端端地坐在意坦边境上的落脚点里,但他的亲朋同事已经离他越来越远。

“为什么?”纳索夫百思不得其解,“您把我带到这里,又把我送出去?”

老人抬起眼皮,他用眼白瞅了瞅正当壮年地将军,“为什么不呢?泰坦尼亚已经变成安鲁的盾、国家的矛,于我和我的事业没有任何助益。”

“那您为什么放出那样地消息?”

老人无奈地耸了耸肩,“总有一些人自以为是地认为,一个国家、一个政权离不开皇帝!有了这个最根本地需求,他们就得找一个合乎一切世俗标准的人来但这个皇帝,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渴求自由的人为什么要给自己的颈子套上锁链?皇帝是什么?皇帝是对自由的嘲讽,是人类社会向前迈进的最大的绊脚石!”

“您是贵族!”纳索夫更加疑惑,“您在说刚刚那番话的时候千万别忘了!您是贵族,您的特权和您拥有的一切都是皇帝对格罗古里安的馈赠。““我承认这一点!可我的思想呢?”老人探手指着自己的额头,“这里也是皇帝的馈赠?还有什么?我的胳膊?我的腿?我的心血管疾病?这都是皇帝的馈赠?”

纳索夫瞪着眼,“别岔开话题,您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说的这些。”

“是啊……我明白你的意思……”老伯爵缓缓点头,“你说得对,天底下的贵族都一样,贵族把持的一切都来自皇帝的权威,但总会发生变化!”

“怎样的变化?”

“最开始……”老人停顿了一下,他从怀里掏出药瓶,仔细数出十颗白色的药粒,然后一股脑地倒进嘴里:

“最开始的时候,贵族必然信任皇帝,这是必须,天经地义的事!可随着某种变迁……这个我无法解释,也许是生活方式的变化、也许是生产方式的变化,总之是源于一种变化,贵族不再信任皇帝,确切一点说是在贵族面前,皇帝不再神圣,皇帝的权威也不再伟大!”

“我更加搞不懂了!”纳索夫摆了摆手,“神圣的皇权凛然不可侵犯,高不可攀!这是……”

“不不不!”老伯爵连连摇头,“事实上……皇权什么都不是!就拿前代皇裔泰坦尼亚家族来说,新王朝取代旧王朝,新皇取代旧皇,新皇的权利的神威从哪来?是从旧有势力那里夺来!皇权的威严在哪?神圣在哪?说归根本,皇帝神化皇权不过是为了维系他的统治威信。”

纳索夫闭口不言,他就是前代皇族的后裔,他能理解这一点。

“既然皇权的存在依据只是为了维护皇帝地统治。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把皇帝对国家的统治理解为一种变相的欺骗?”

“欺骗?”

“没错!就是欺骗!”老人地语气异常肯定。“世界上本来没有皇帝,可有个人突然站出来告诉大家,神明说他是高贵不可侵犯的存在。神明授予他统治人群地权利,一度愚昧无知的人群听信了这个骗子的话。所以国王就诞生了!而依据就是这个骗子创造性地把人群分列等级,在这之前,人生而平等,于社会活动中的地位没有任何差异。”

“什么意思?”

“有了等级才有专制社会和私有财产的存在,而皇帝是专制地代表。他占有一个国家的绝大多数财产,所以身处于不同等级的人都得听他的话,也是因此,谎言得以最终完善!”

纳索夫搅着手指,他坐立不安,这是他听到过最怪异、最反动的言论,他的父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耳提面命——国家是君主的国家,君主是国家的君主,即成君主便超越国家、超越世间万物,是光明神赐予世界的最高存在。这是真理!也是世界通行地法理!但无论如何。在格罗古里安老伯爵的言论面前,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依据。

“一度我也以为,泰坦是皇帝地泰坦。身为泰坦贵族,为皇既是为国!可皇帝的无耻和贪婪超出了我的想象,皇帝的专制和残忍让我透不过气来,我开始寻找解决地办法。直到有一天我豁然发现实验成功了!没有皇帝指手画脚,国家照样可以运转,而且体现出人类所能达到的最大的效率、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

“怎么运转?”纳索夫提高了音量,老人的话令他呆若木鸡,没有了皇帝,这个世界只会崩塌、国家只会陷落;没有了皇帝,神明的天堂都得变成地狱!可现在有人告诉他,没有了皇帝,人类生活展示出蓬勃的生机。

“我问问你,南方五省联合政府的顶头上司是谁?”

“阿莱尼斯.阿尔法.莫瑞塞特一世女皇陛下!”

“不!”老人果断地摆手,“再想想?”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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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全对!”古里安伯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五省联合政府成立之初,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还只是帝国亲王,他挂着近卫军元帅的头衔,可手里直接掌握的部队从没有超过一个集团军!”

“我又不懂了!这说明什么呢?”

老人探出双手,“一边是帝国女皇,一边是位高权重的帝国亲王,以帝国亲王抵消帝国女皇对南方五省联合政府的压制,而不间断的战乱又抵消了帝国亲王对政府的控制,于是……在所有人看来,南方五省联合政府一度成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禁脔,可实际上,这个政府只是把一部分军队交由亲王殿下来打理,在政府事务方面,排除了首都的干扰,忙于战事的亲王殿下又脱不开身,所以……”

“所以南方五省联合政府真正成为一个没有皇帝和专制独裁者的政府?”纳索夫豁然醒悟,在这一前,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一直把南方看作是自己的势力范围,但这只是南方人刻意营造的假象,包括女皇在内,两个独裁者的权利互相抵消,五省政府得以“自由”地运行。

“差不多,这是试验的一部分。”

“没有皇帝,政府如何运行?”纳索夫的提问直切中心。

“我得承认,没有了皇帝,已经分化的社会等级依然是现实存在,而政府的作用就是协调不同等级的利益。”

“如何协调?”

“议会!”

纳索夫摇了摇头,“这与摄政王的施政方针没有抵触,他也在尝试建立第三等级议会。“老伯爵笑了起来,“他搞的东西是怎么回事我还不清楚,所以不会妄加评论,我知道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撇开了南方人建立的已经成型的政权组成方式。““那又怎样?”

“这说明我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多年以来的心血就要化为泡影,一切都将回到原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纳索夫并不同意。“南方政府已经建立了商业社会地雏形,这一点会继续发展下去。““不!”老人用讥讽的眼神打量着掷弹兵师长,“别忘了战争!你没到过战后的维耶罗那。你不会知道那座伟大地城市被破坏成什么样子!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有意如此,可以说是他亲手摧毁了帝国南方这座贸易大厦。他要着手重建。但事实是南方贵族和大的商会并不领情,因为真正地有识之士都已看清统治者的丑恶嘴脸,他们不会轻易妥协,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必须拿出政权中的一部分来迎合这些人的心理。”

“这与您的初衷好像不太一致?”泰坦尼亚将军又开始犯迷糊,“如果我说得没错。您是打算分裂泰坦,以南方五省为根基,建立一个新地国家。“格罗古里安颓唐地叹了一口气,“直到现在……即使背上叛国者或是民族公敌这样的罪名,我还是认为以南方现有的经济基础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国家是整个社会的一大进步。但……我选在以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为代表的旧有势力空前强大的时候,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您放弃了分裂祖国的念头?”纳索夫有些欣喜,只要以古里安伯爵为代表的南方贵族集体放弃离心主义主张,一切都还是可以商量的事情。

“不能这么说!”老伯爵以否定表达肯定,“分裂国家并不是我们地目的,说到分裂。即使在南方贵族内部也有许许多多反对的声音。迫使我放弃建国理想地主要原因是暴力!”

“暴力?”

老人点头:“你固然知道,我一度曾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使用暴力!只要他作为帝国摄政王的意义不存在了,我和我的朋友们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达到目的。但之前我也说过,我选在帝国摄政王地势力空前强大的时候,施暴不成,反被他的强大反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之后呢?”

古里安伯爵苦笑起来。“之后?之后还能怎样?我和朋友们成了丧家之犬,被帝国通缉、被军情密探暗算,绝大多数人都被搞得妻离子散,时时刻刻都要面对被至亲骨肉出卖的危险!”

纳索夫紧紧抿着嘴,垂头不语。

“到此为止吧!”老人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我尝试用暴力解决问题,可事实证明……暴力的确可以摧毁问题,但最终无法解决问题。”

“那您打算怎么办?”纳索夫顿了顿,他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自己有些同情这个老人的遭遇。

“怎么办?”格罗,古里安沉吟起来,“你知道吗?在你昏睡的这几天,我的大儿子和二儿子先后在藏身之地被捕,抓获他们的军情长官急于向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邀功,所以干脆就把他们的头颅用驿马快递出去……”

“抱……歉……”

“我没听错吧?”老人的面孔写满轻蔑,但他确实没听错,泰坦摄政王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禁军长官在向自己表达歉意。

“这不关你的事,将解决问题的方式付诸暴力的人必然受到暴力的制裁,这是真理!我不会抱怨真理,只是感到可惜。”

“您是一位智者……但也傻得可以!”纳索夫找不到其他的词汇来形容这个为了理想可以抛弃一切的老人。

“随便吧!我说过了,到此结束!相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的朋友们会陆续失陷,谁能想得到?我的小别子在狱中就已背叛了他的家庭和他共事的集体!”

“您是说……那位由我营救出来的那位多凡尼格罗古里安子爵?”

纳索夫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他在狱中就叛离了您的家庭?”

“呵呵……”老人笑得惨苦无比,“是啊!很惊讶对不对?其实也在情理之中!鲜少有人挨得过军情密探的严刑逼供,我的小别子没吃过什么苦头,又还年轻,在威逼利诱之下哪有不就范的道理?”

“那……那我……”

“明白了?”老伯爵用挑衅的眼光盯着掷弹兵师长,“若论玩弄阴谋诡计。说真地,世上已经没人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对手!他把你派去营救我的小别子,名义上是为了让你取得南方贵族集体地信任。其实呢?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打一开始就知道要让他的亲兵长官获得我们地信任根本就是天方夜谭,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想过吗?若是我真的打算拥立泰坦尼亚家族的后裔为新的国王。会等到今天?”

纳索夫一个字也说不出,但他相信自己的确是被最高统帅蒙在鼓里。

“现在看来……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地计谋真的是令人无话可说!”老伯爵接着分析,“先是让你救出我的别子,把真正的叛徒合情合理地送回隐藏起来的南方贵族集体中去,然后再借你的出现打乱我们的步调。吸引我和同伴们的注意力!当我们煞有介事地讨论你来南方的目的时,我地小别子已经掌握了他的父亲和叔叔的行踪;为了活命、为了体面地度过下半辈子,他只得出卖至亲!”

“所以……”老人指住面相难看地掷弹兵师长,“从始至终,你都是一个局外人!你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意义只在于引出我的行迹,而你确实做到了,只是军情部门派出的刺客出了点小问题,他没有应付火枪地能力,只得选择逃离,不过我能活到现在。也不失为是一种幸运!”

“我看到城堡里的人在打点行装,你要走了吗?”

“你也可以走,我刚才说过的。这是你的自由。”老人一边说话一边点头,“我可不会像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那样滥杀无辜,你是局外人,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关你的事。”

“别把自己说成一个圣人!”纳索夫忍无可忍地叫起来。他已经足够郁闷,架不住倒霉的古里安伯爵三番五次地刺激。

“你别忘了?女皇陛下和安鲁主母都是无辜的,是你下令对两个怀孕的女人……”

“不!”老伯爵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泰坦尼亚将军,“这是污蔑!我所说的暴力只是针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本人的暴力!据我所知……阿莱尼斯一世女皇陛下的小产多半是首都贵族和莫瑞塞特皇室共同策划的意外。无论如何,他们不希望见到皇朝的继承人有一半安鲁的血统,再加上孩子的父亲,这个继承人的降世等同向安鲁移交权力!”

“那安鲁主母呢?你怎么解释?”

老人有些不愉地摊开手,“那是时任南方军情分局长的亚宁.切尔曼单独进行的勾当,他曾征询过我和几位元老的意见,但被我们一致否决,而他却一意孤行……”

“好嘛!这下您可完全撇开了干系……”纳索夫用嗤之以鼻地口吻冲向行将就木的格罗.古里安伯爵。

伯爵又抓了一大把药片,这次他用一杯清水服了下去。

“随便你怎么说,我不是什么圣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才是!”

纳索夫想要继续反驳,但他发觉帝国摄政王的圣徒头衔的确是对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本人的莫大的讽刺。

“老朋友……”一个陌生的声音闯进宽敞的会客室,城堡的主人出现了,他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为你介绍一下……”古里安伯爵转向泰坦尼亚将军,“这位是来自意利亚王国的彼埃利斯男爵,附近的土地都是他的产业。”

彼埃利斯男爵只是对纳索夫点了点头,他有些情急地揽住老人的肩膀,“您得动身了,我在边境哨所的朋友已经传来消息,那边突然出现一支没有打旗号的武装部队,他们正在办理入境手续!”

“是冲着我来的!可能是军情特战旅!”老人对着掷弹兵师长颇为自得地笑了起来。

“您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彼埃利斯男爵不耐烦了,“您的家人已经在马车上了,您必须离开这里,到能为您提供政治避难的地方去!”

格罗,古里安老伯爵摇了摇头,“谢谢你老朋友!如果你在一个星期前就把我的行踪通知贵国的司法部门,那么我家地几个年幼无知的小孩子就送不出去!”

来自意利亚的男爵先生张口结舌地望着精明地老伯爵。他似乎是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却变成无意识地呻吟。

“不要这样!”老人拍了拍友人的肩膀,这一生他已经历了太多地沧桑。临到终了的背叛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谢谢!”

彼埃利斯男爵的眼睛突然涌出一颗屈辱的泪水。他挺起胸膛,似乎已经下定决心:

“朋友!时间我是计算过得,你现在就动身,追兵到了这里我也有现成地托词,他们不会……”

“不必了!”老人摇了摇头。他拒绝了朋友的心意,“我喜欢这里,再说……我留下来,家里的女人和孩子们就能脱离险境!”

“可是……可是……”彼埃利斯男爵还想解释一些事情,但他在看清老人的目光之后终于紧紧抿住嘴。

“您放心!古里安家族的女人和幼子会安抵海外,也许是英格斯特,也许是威典,但您放心……”

“谢谢!”老人再一次拥抱出卖过自己一次的老朋友。

“那么……您不与家人道别?”

格罗古里安摆了摆手,“每天都有可能是诀别,最后时刻别这么杀风景……就麻烦您告诉我的家人。我在这里还得处理一些事情……”

彼埃利斯男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希望您能理解,我的家庭和我本人甚至是我的王国都无法承受贵国宫廷施加的压力。”

“我理解!”

意利亚人走出门。房间恢复平寂。

“为什么?”纳索夫再一次被这个充满智慧地老人搞得迷惑不解。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随家人一道离去?”

“我的家在泰坦、在维耶罗那!不能改变它,我至少要死在它的怀抱里。”

纳索夫不再言语,他看着老人艰难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顿地踱到窗边。老人地面孔浮满红晕。他望着窗外,外面已经传来旅行马车启动时的声音。

“爷爷……父亲……”女人和孩子们似乎看到老人了。

隔着玻璃窗,亲昵的呼声变得遥远而微小,老人开心地笑着,他向孩子们做鬼脸,向儿媳孙媳挥手告别。

“拜托您两件事”,古里安伯爵带着笑意转过头。

“您请讲……能力之内,我必然尽力而为。”纳索夫挺起胸,他表现得像一个骑士。

“您不是认识我的小孙子吗?”老人提到别子就露出一副心满意足地笑容。“请转告多凡尼,让他不要自责,他的父兄和他的家长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家人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然后呢?”

“请转告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殿下……”老人沉吟片刻,“就说……渴望自由的心灵不是瘟疫,但会传染!作为一种思潮也好,作为一种尝试也罢,自由的火焰已经开始燃烧,他扑不灭。”

“还有吗”

“没有了!”

“没有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是什么意思?除了一件整修道路的报告,南方五省联合政府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公共事务函了吗?难道五省联合政府的存在意义就是为了整修一条公路?”

南方人坐满一室,他们都是五省联合政府各个部门的头把交椅,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帝国摄政王的一味指责,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抵达维耶罗那之后几乎没有做过别的事情,指责、埋怨,甚至无形无状地谩骂,好像天底下的南方人都跟他有仇似的。

“如果摄政王殿下要裁撤南方五省联合政府的话干嘛不明说呢?我的同事各司其职,他们都是……”

“你是谁?站起来说话!”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打断了对方的发言,他攥着拳头,冲这个敢于抵触他的人怒目而视。

发言的人站了起来,所有的南方政府官员都担心地望着他。

“殿下,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您把在座的人当作是谁?”

帝国摄政王紧咬牙关,很少有人敢于这样对他说话。面前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地家伙以为自己是什么?抗暴英雄?革命家?他以为有一双能把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气得半死的舌头就算完了?

“在座的人都是帝国地臣民!”发言人慷慨激昂地挥着手臂,“在战争期间,是这些人为饱受战争摧残的同胞谋福利。他们分担了国家地苦难,分担了人民的苦难。可在战后,国家对他们层层施压,任意撤换,但这是国家的意志,我们自然不会抗拒。可军情密探凭什么对忠诚于国的臣民展开调查?这种无休无止地调查不但影响了我们的工作,还……”

“你说够了没有?”忍无可忍地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猛地站了起来,他那怒发冲冠地模样就像一匹人立而起的烈马。

发言的人紧紧抿住嘴,若不是身边左右的同僚奋力扯着他的手臂,他会更加肆无忌惮,他不习惯装聋作哑,更不习惯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帝国摄政王的胸膛正在猛烈地起伏,他想把这个当众给自己难堪的家伙送进最恐怖的秘密军事监狱,可他知道这只是想想罢了,如果他真的把南方五省联合政府临时行政委员会地总务书记萨缪尔兰登布雷侯爵关进牢房。相信在场的南方官僚会有一半以上的人愤而离席!

“哦啦……今天……今天就到这里!”

帝国摄政王隐忍怒火,他朝陪同在侧地私人史记官使了个眼色,然后便丢开满事的官员。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大厅。

走出门口,奥斯卡明明听到身后传来一大片松了一口气的叹息声,他转回头,却发现自己的史记官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像一见如故那样拉着惹自己发火地罪魁祸首攀谈起来!奥斯卡是个男人,他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打自己女人的耳光,所以他就像野兽一样冲出了五省联合政府的临时办公地。

坐在马车里,善解人意的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不时地用一两句俏皮话或是新鲜事给面相可怖的帝国摄政王解闷儿,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似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叫卢卡斯闭嘴,然后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维耶罗那固然是满目疮痍,在刚刚抵达这座历经战乱的都市之后,帝国摄政王着实被它的残破吓了一跳,他开始自责,加之深深地懊悔,他还记得印象中的维耶罗那是多么壮美,可因由自身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在战争中向南方集团军群下达了保存实力,分期支援维耶罗那的命令!现在看来,就是这个命令让第五军区打光了子弟兵,也是这个命令让伟大的音乐之都变成一片废墟。

在废墟里很容易就能找到森罗万宫的身影,宫前广场已经不存在了,碎裂的方砖和裸露在阳光下的泥土把广场变成荒地。泰坦帝国终身执政官的车驾从“碎梦石”大道的方向驶了过来,路面坑凹不平,马车便颠簸不停。

森罗万宫少数没有受到破坏的建筑之一,法兰人依据战争惯例没有袭击泰坦皇室的宫廷,但是宫廷周边的街区都被投石和炮火破坏殆尽。

来自南方五省的主要军队首脑一同迎出殿门,以东道主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为首,其他四大军区的主官分左右而立。

总的来说,泰坦南方军力是分散的,战争并没有动摇泰坦南方军的战斗力。以博德加省的第九军区和博尔埃省的第六军区为例,两大军区在战争期间集结了八万人的军力,可直到泰坦帝国最终宣布解除战争状态,这两个省份的军队还呆在驻地。

这样一来,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孤立勃特恩省和维耶罗那的目的就昭然若揭,稍稍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最高统帅要彻底断送一部分人的利益,但聪明人只会把这种事放到心里揣摩,如果说出来,傻子都知道那是大英雄王过不去。

最高统帅的马车停在森罗万宫殿门前,一条刚刚修整过的石板路正好经过这里。

奥斯卡下车,带着阴沉不郁的面相和南方军的司令官们纷纷见礼,人们在这个过程中一直保持沉默,有过经验的人都知道。摄政王殿下既然是从政府例会上过来,那么这就表明他准是又在那边碰了钉子。

回到宫殿,侍者便为摄政王和近卫军将领们打开了书房。大书房一切如故,奥斯卡免不得又要夸赞一番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保卫维耶罗那地丰功伟绩。

夸完了。冈多勒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在防御作战中的困境有一多半都是最高统帅刻意造成的,这令他无话可说,沉默继续。

奥斯卡拿出已经早在都林就已准备好地人事任免令,他在会上宣读了最高军部的决议(其实就是他地决议)在场的五省军区司令都得到了嘉奖,参战的八区司令、五区司令和有份参加大决战的七区司令都得到嘉奖,但只有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获得级升,由中将军衔升任上将军衔,这就表明他不会再是区级军队将领。

“怎么办?南方集团军群司令长官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将托病不出,他不在场,这件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帝国摄政王在说话地时候逐一打量五大军区首脑的面相,除了阿贝西亚将军有些不自在之外,其他的四位司令长官并没有流露不满或是抵触的情绪。

“大家谈一谈,表达一下各军的意见。我又没说这就要解除尤金将军的职务!”奥斯卡以循循善诱的口吻激励着在场的几位最主要的南方控军将领。

“谈什么?怎么谈?这就是变相逼我们表态!”在场的将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人们心里想地是一回事,可表面上还是得点头附应。

最先发言的是第七军区司令长官庞斯阿克中将。“殿下……尤金上将今年已经60岁,健康状况大不如从前了!”

“这个人有出息……”奥斯卡默默记在心里,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是第九军区司令贝里弗德中将,“殿下……南方集团军群的领导骨干和五大军区长官多数都已在任上超过服役期。我认为最高军部可以作出一定地调整!”

“这也是个人才……”奥斯卡又点了点头,他用微笑取代脸上的阴霾。

“那么……不如这样吧!”最高统帅嘴上说着,手里却拿出另一份早就准备好的任免令。“考虑到尤金上将的身体状况,暂由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调任南方集团军群代长官……大家鼓掌!”

掌声响了起来,阿贝西亚却以苦笑回应同僚们地祝贺,他就知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最高统帅以高姿态驾临南方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催逼尤金上将下台,有五大军区首脑点头,即使尤金赖着不走,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也有的是办法剥夺他的权利。

“谁来接任勃特恩省第五战区司令长官呢?”奥斯卡状似极为头疼地揉着额角,“在这项任免上……最高军部的意见并不统一,作战部部长拉里勃兰将军倾向于升任维耶罗那卫戍司令明塔斯.布郎特将军,鉴于明塔斯.布郎特将军在抗战中的表现,获升的理由很充分,但总参谋长加布里,约翰特上将又不同意!”

“殿下!”第八军区司令长官站了起来,“明塔斯.布郎特将军的战绩无可厚非,但若让他担任一大军区的长官……想必您也知道,布郎特将军喜欢和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打成一片,他的性曲向是个大问题!”

奥斯卡点了点头,他对这种事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总不能让一个喜欢男人的将军入主维耶罗那,那会使英雄的第五军区成为泰坦军界的笑柄。

“我提议由第九军区司令长官贝里弗德中将接任第五军区司令一职……”一直没作声的南方集团军群总参谋长达答拉斯将军突然发言,这把坐在他身边的最高统帅吓了一跳。

奥斯卡看了看达答这位老朋友,又看了看跃跃欲试的贝里弗德将军,早在首都军部他就得到一些谋臣的提点,各大军区的司令长官定期轮换是不成文的规定,第九军区地处水仙郡和帝国内地的交界处,贝里弗德将军对安鲁的态度也十分暧昧,奥斯卡倒是十分乐意考察一下这位将军的水准——他不会轻易把战略要冲勃特恩省和是非中心维耶罗那交给一个不知根底的人!

“大家还有其他的人选吗?”

冈多勒.阿贝西亚将军四下看了看,他已是南方集团军群的代总司令,这件事他必须表态,可左右一看,八区司令是和尤金将军一块儿上位的老前辈,七区司令还年轻,六区司令的夫人又是一个和勤务兵胡搞的害人精,眼下只有九区司令勉强算得上是“资历过人”

“我也同意由贝里弗德将军出任第五军区司令长官一职!”

奥斯卡看了看冈多勒,他对铁壁将军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犹豫不太满意,但总算是有了结果。

最高统帅笑着转向贝里弗德,“恭喜你!”

由荒僻和博德加省调入音乐之都,贝里弗德千恩万谢地念着赌咒发誓之类的场面话,他简直喜翻了心。

奥斯卡摆了摆手,他挑起了挂在颈项间的神牌,“在这之前,我的帕尔玛利亚之行还要多为倚仗贝里弗德将军,等到结束神牌的神圣之旅,军部就会下达这项任命。”

“大英雄王!您请放心……”贝里弗德信誓旦旦地喷着口水,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最高统帅瞧上一眼。

“既然由第九军区司令调任勃特恩省,那么第九军区……”

奥斯卡望了一眼说话吞吞吐吐的南方集团军群总参谋长,“我知道有个人,大家一定听说过,尤金上将的女婿,目前是第七军区第一军军长!由一尸雪狮上位的平民将军!”

在场的控军将领纷纷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最高统帅就是最高统帅!

轻描淡写地打发掉老的,再高高捧起小的,尤金将军没的选,他只能保存自己的女婿。

“哦啦……那就这样吧!”奥斯卡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海耶克,布隆迪将军将是第一位平民出身的军区司令!真想看看他在知晓这项任命之后的神情!”

在场的军人纷纷起立附和,不过人们心里清楚,最高统帅最想看到的是尤金上将的表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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