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要塞里的指挥中心,乍一看这座灯火通明的石头大堂确实令人压抑,尤其是高墙上那副标注着战场态势的全景地图。惠灵顿停下脚步,他仔细打量:
德意斯人在边境那端大致分作三个战斗部,进攻黑森林要塞的自然是突出部。60个师?斯坦贝维尔家的年轻军官有点怀疑。那不就是沤万人?进攻要塞的部队若是突出部主力,兵力就会在8万人至10万人之间。
直至目前,黑森林要塞驻有斯坦贝维尔卢旺斯方面军全部的战斗兵员,惠灵顿的独立第一步兵旅不在要塞战斗序列,他的队伍要在城堡背后的丛林里打运动战。也就是说……英雄部队的指挥官难堪地别开头。
对于这样一场战争,他帮不上什么忙。独立一旅不但要化整为零,还要在原始丛林里转悠好几个月。只是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能在战争结束的时候走出妻女山、走出黑森林。
教历801年8月22日凌晨,看天色是白费力气,雨还在下,天地之间一片浑黑。夏日的暴雨送来久违的清爽和寒意,战士们甚至在藏兵洞里烤起火盆。
远天有雷光在闪动,隔了半晌之后才听到雷鸣的轰响滚滚而至。要塞矗立在浓黑的天底,雨幕的最中间,除了噼吧的雨声和排水沟内不绝于耳的哗哗声,要塞里隐约还能听到战士们在大声呼喝口令。
隔着炮台宽大的炮窗,雨幕下的世界尽收眼底。要塞前空旷地古战场上零散地矗立着几株年轻的白桦,它们孤独倔强地耸立在敌我双方的交战场地。用恬淡地目光打量着雨幕中的景致。
要塞里地斯坦贝维尔战士低声念叨,他们很久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雷雨,往常的雷雨总是时停时歇。可今年的雷雨却有德意斯人的那股劲头——连绵不休、铺天盖地。
城堡哨塔是要塞甚至是整个黑森林地制高点,几名哨兵躲在石头屋檐底下。百无聊赖地盯着远处的雨帘,也许德意斯人不会来……士兵们这样想。雷雨浇熄了烽火台上的柴火,那东西就在哨塔上边,在昨天白天,烽火台冲天的烟柱引起整个森林的响应。估计现在就能将敌讯传入都林。
驻守此地的军人并不畏惧战争,他们向往森林的心灵,并用这种心灵守护森林。他们与德意斯人打了两百年,很少分出胜负,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次不一样。德意斯人投入了很多部队,多到斯坦贝维尔必须放弃大片国土进行重点防御。军人们就想,他们热爱的森林、他们热爱的精灵、他们热爱的人民会在之后发生什么事情?
天已经亮了一些,太阳很可能躲在乌云上边。雨水没有一点衰弱地迹象,要塞里的泰坦战士就在屋檐底下吃了早餐。早餐很丰盛。卢旺斯方面军的指挥官嘱咐要塞司令拿出了所有地军官补给给战士们享用。
尝一口你的煎红肠,再吃一口我的苹果馅饼,战士们就笑。他们说这样的早餐最适合为战友送行。送到哪里?将灵魂送回森林,将心灵还给森林。就在铁锅里地红菜浓汤已经开始散发诱人的甜香时,要塞哨塔突然响起急促的笛声!紧接着,敌楼敲响警钟、炮台敲响传送炮弹的鸣板。
黑森林要塞激烈地动了起来。军长找到师长、师长找到团长、团长找到队长、队长找到他的士兵。当命令一级一级传达到最基层战斗单位时,雨水恰倒好处地弱了下来,阳光无法穿透浓密的云层,只是给云层内外添抹上惨淡的灰白色。冷雾缓缓由森林中钻了出来,被古战场上的硕风一吹便散入阴沉的天宇。要塞前的景致渐渐清晰。
“正面锋线……距离3公里……德意斯王国军……23座千人阵……第11步兵军、第9步兵军、第16重装甲步兵军……”哨兵一边观察单孔望远镜里的呈像一边向身边的通讯员大声报告敌情。
斯坦贝维尔家族的子弟兵站满整座北线城墙,他们的长官就聚在敌楼里面。卢旺斯方面军司令是本地人,他有一双被所有的丛林战士所羡慕的蓝色大眼睛。司令眨着美丽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飞座千人阵能把咱们的要塞怎么样?”
要塞指挥官冲方面军司令耸了耸肩,“他们也不想怎么样,就是想进来。““不管他们有什么本事!咱们都往死里打!”
命令很快就传到战场第一线,斯坦贝维尔战士在风雨中撤出长弓,在脚边的箭囊里摆好各式弓箭。雕翎箭、穿刺箭、豁槽箭、带倒刺的放血箭……足够60个师的德意斯人享用半个多月的箭矢都从地库里面摆上走廊,任由森林子弟兵取用。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扎上刀片的滚木、在半夜就已煮沸的滚油、在几个月前就已埋设妥当的陷阱。
如果刚刚提及的那些还不够——士兵们就将双刀背在身后,两边肩膀只露出刀柄,只要有一座扶梯搭上城墙、只要有一个德意斯鬼子敢于登顶……话不能说得没有余地,德意斯人一定会登顶!雅利安野蛮人在历史上就有四次占领黑森林要塞,可历史只是历史,不管它会不会重新上演那样的悲剧,两百年来,斯坦贝维尔战士始终站在这里!这里的勇士不会在乎一座要塞的得失 哪里有敌人就在哪里战斗,这是森林给予战士们的智慧。
卢旺斯方面军第一独立步兵旅整装待发,他们聚在要塞的南墙底下。利用最后一点时间,战士们就与驻守此地的战友热情地道别。父亲拥抱儿子、兄长挥别兄弟,没有在接敌锋线上的战士都来为第一独立旅送行。
惠灵顿直到这时才知道他的父亲斯坦贝维尔公爵地安排是多么耐人寻味!若是陷入一座孤守待援的要塞,还不如在森林里打游击的存活率大一些。他在放置苏利地神堂大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最后他还是没有勇气独自走进去。
“照顾好他!”年轻的步兵旅长向方面军地军官们致以军礼。“神明在上!大精灵和黑森林保佑你们!”
“神明在上!你在大精灵和黑森林的怀抱里!”军官集体向出征的勇士回致敬意。
要塞南门缓缓升起,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涌了进来,士兵们的面孔没有多少离愁别绪。不管是要塞还是不知命运如何地父兄子弟,这些都是黑森林的一部分。黑森林始终屹立于此。烧不尽、拿不走、带不去!
“走!快!”惠灵顿上校叫喊着第一个冲出要塞,在他身后是五千余名只带了半个月补给的丛林勇士。勇士们顺着山坡冲进林地,要塞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城墙上的士兵似乎对逐渐接近的敌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们迎着雨水。冲远去的兄弟行注目礼。
“注意!北部锋线……12座千人阵……5座铁皮塔楼……进入火力极限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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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塔里的呼声吸引了战士们的注意力,在雨幕尽头,飘渺的冷雾里面,德意斯王国的军人踩着烂泥、“哼着军歌走了过来。皮靴和马刺蹂躏着泰坦帝国地土地,攻城塔楼发出金属碰撞的噪音,黑色的铠甲像一股缓慢地寒冷的潮头,这股洋流在起伏中波动,在波动中推进。一名骑士突然奔出侵略者的阵营,卢旺斯方面军的总司令在吊门上地城墙垛口搭弓上箭,他凝视着战马的步履、计算着敌人的身体在马背上不断颠动的频率。在这名通讯官距离吊门三百步的时候。斯坦贝维尔家的军人弓首微抬。手指一松!
箭矢离弦而去,冰冷的箭头在雨水中带出一条明亮的水线,然后那名骑士便“呀啊”的一声栽进烂泥里。要塞城头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
丛林战士都看到了。是三百步!他们的统帅在三百步外一箭命中敌人的胸膛,若在考虑雨天的不定风、雨水的重力、骑士的速度,这得是怎样的神技!
“总得听听鬼子们会说什么……”要塞指挥官颇为难过地打量着方面军司令。
好看的蓝眼睛眨了眨,“咱们这儿又没人听得懂德意斯语……”
这一次。一个懂泰坦语的德意斯骑士冲了过来,他在距离城墙四百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斯坦贝维尔战士根本看不清他的面目,只能骂他“胆小鬼”风中传来德意斯人的呼喊:
“放下武器……升起吊门……否则……”
黑森林要塞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爆鸣,北墙上的一座炮台凶猛地晃了晃,冷雨中立刻窜出一道亮白色的烟雾,炮弹带着尖啸狂猛地飞扑而出。下一刻,德意斯骑士立身的大地突然四分五裂,泥块儿飞溅、弹片四散!熟透的人体和大块的马肉在空中飞舞,炙热的弹片落入泥水时发出爆燃的滋滋声。
“那家伙说什么呢?”司令问要塞指挥官。
后者迷茫地摇了摇头,他准是没听清。
方面军军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透过略见稀疏的雨幕,他已看到传令官和旗手在德意斯人的阵营间飞奔,这是进攻的前兆。
军长拔出战刀,“该论到咱们了!”
要塞指挥官点了点头,他在拔刀的同时面向城墙上的勇士,“祖国万岁……”
几乎同时!黑森林要塞爆发出一阵铺天盖地的呐喊,斯坦贝维尔家族的勇士们用声嘶力竭的欢呼迎接数倍于己的敌人!
攻防战开始了,德意斯王国军还是那样强悍,斯坦贝维尔还是那样坚定!德意斯人送来箭雨、泰坦战士就还以标枪;要塞被德意斯人的投石机砸出一条凹槽,炮兵兄弟就用霰弹埋葬对方的一支步兵小队。很明显,德意斯人选在雨季发动进攻根本就没有道理。斯坦贝维尔给要塞上的炮台搭建了遮掩工事,暴雨并不会像从前那样侵蚀火炮,而德意斯人不但要冒雨发动冲锋,还要在箭幕、投枪、炮火的威胁下攻顶。
“这不合理!”卢旺斯方面军司令大惑不解。战斗已经持续一个多小时,投入第一波冲击的德意斯王国军没有一座千人阵能够保持完整地建制,对方在一个小时的战斗中损失了三成有生战斗力。而这还只是第一天的第一次进攻而已。
“有人能够确定对面地德意斯人有的个师吗?”方面军司令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他只是听取了斥候和军情密探的汇报。他并没有真正看到旧万人组成地进攻集群。如果……只是如果,斥候和军情密探会不会在某个地方搞错了?
卢旺斯方面军司令被自己的怀疑吓了一跳,他与德意斯人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攻势。德意斯王国军若还是从前那支霸道的劲旅,他们就该包围黑森林要塞、就该切断要塞水源、就该断绝要塞地补给路线、打击可能北线赶来的援军。可现在他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发动了一场没头没脑的进攻,这绝对说不过去。
战斗还在继续,五座攻城楼车悉数被炮火摧毁,湿漉漉的泥地上倒卧着无数德意斯军人的尸体。历经千辛万苦,步兵队伍终于将扶梯搭上要塞垛口,当第一个成功攻顶的德意斯人被无数把战刀砍成碎块儿的时候,攻击一方的本阵竟然换上撤退的避战旗。
斯坦贝维尔战士冲着潮水一般退出国境的敌人大声欢呼,只有方面军司令万分气恼地四处搜寻。终于,他找到了那个冲上城头地德意斯武士,对方的尸首面目全非。缺胳膊少腿,在这名德意斯人仅存的一支手臂上,老道地方面军司令终于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那是一个纹身图案。
德意斯贵族通常会给农奴烙上这种令人永远也无法离开土地的印记。
“他们不是德意斯正规军,只是奴兵!是炮灰!”
要塞总指挥觉得方面军司令有些小题大做,德意斯人用奴兵发动一场试探性进攻,这绝对说得过去。
“没什么好担心的!正规军迟早都会进入战斗序列。”
方面军司令只得这样想。但他还是告诉要塞指挥官:
“怕就怕他们不在这里……”
“黑森林要塞攻防战第一天……投入进攻地德意斯人损失过半,在开战不到四个小时的时候就匆促撤出战场……”
“第二天……鬼子们的攻势终于像模像样了!他们调集了大量的投石机,并在头天夜里修筑了躲避炮火的藏兵坑。同时……攻城锋线上加入了重甲部队,远程箭士队伍换装了射程较远的努机……”
惠灵顿.斯坦贝维尔缩在他的行军帐篷里,不断翻看他的日记。战役打响了,不知不觉就已进入第二个星期。
“第三天,德意斯人开始尝试包围黑森林要塞,我部即方面军属第一独立步兵旅在丛林中与敌交锋。双方互有伤亡,但最终逼使敌人放弃了进一步渗透黑森林的打算……”
“第四天!”惠灵顿挠了挠了头,直到现在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德意斯人在战役第四天调派了一个整编步兵军清剿要塞背后的林地,第一旅有三支中队被敌人钎住尾巴追杀殆尽。我部不得不避入林区纵深,至此与要塞守军断绝联系。”
“第五天……”令年轻的丛林战士大惑不解的事情出现了。“德意斯人到底想干什么?若想攻克黑森林要塞必须南北两面同时发动攻势,可鬼子们竟然在森林里转了一天之后就退了出去!旅团派出的侦察兵再次联系到要塞守军,方面军司令嘱咐第一旅务必保存实力,防备真正的突袭!”
“真正的突袭?”惠灵顿反复咀嚼这个词汇,当前的攻势只能说明德意斯人没有投入全力,进攻时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想到大前天那次慌不择路的夜袭……年轻的丛林战士低声诅咒了一下,哪有人把一座用于发动进攻的前进营地建成要塞的样子?投入夜袭的那支团队还没接近敌人的营盘就被一个暗哨发现了,接着就是惨烈的暗夜搏杀,再接着就是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敌人,紧跟着就是分批突围,最后大家自然走散了,能够回到这处临时落脚点的战士还不够一个大队的建制。
“战役第六天凌晨的夜袭彻底失败,独立一旅损失了五百余名作战兵员。“年轻的旅长难堪地合上日记,他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德意斯人大举来攻,却对早日攻陷要塞不甚在乎,反而把出击阵地经营得像铁桶一样,摆出一副就地防御的架势。“这不是德意斯人的作风!更不是德意斯王国军惯常使用的战术!”惠灵顿打算从战术角度分析这个问题,可左思右想也得不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结论。德意斯人是想赖在这儿磨蹭下去?还是想彻底孤立斯坦贝维尔的西北防线,在北方或是西方策应反坦联盟的进击?
“旅长!旅长!”一名通讯官兴高采烈地闯进惠灵顿的小帐篷。
“敌人的一支巡逻队在西边缀上了咱们的兔子!”
惠灵顿点了点头,放兔子引狼,这都是森林教晓斯坦贝维尔战士的智慧。
年轻的步兵旅长收好日记,穿好铠甲,配好战具,当他从帐篷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林地中的勇士立刻停止喧哗,他们没有排队,也没有威武的军姿、更没有令人一见胆寒的阵势,士兵们只是零零散散地站在一起。
惠灵顿的视线扫过林地,扫过每名士兵的面孔,他与这群可爱的小兔崽子们相处了三年,长一些的有五年,他了解每一个人的心灵。
“伙计们!打狼去!”
旅长的命令引来一片附和,丛林战士很快便离开林地,他们像矫健的花豹一样在浓密的森林中飞奔、像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进入早就为狼群准备好的伏击阵地。
淡弱的阳光逐渐消失,稀薄的乌云更加暗淡,黑森林又开始下雨,雨量不大,最开始是三滴两点,然后便哗哗啦啦地从天穹之顶直落下来。雨中的森林只闻雨声、只见雨幕,雨幕砸穿了树叶、稀释了泥土,给战场送去一层飘忽不定的雨的光芒,这层虚弱的光随着雨势不停转移,一会儿在东边的灌木丛,一会儿又在西边的林地。
西边的林地传来一阵喧嚣,丛林战士放出的兔子急匆匆地奔了过来,其实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斥候小队,十名队员只剩下四个,有一名健壮的士兵还背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伤员。
惠灵顿从藏身处稍稍露出一边身体,他的铁制重箭就搁在弓槽上,槽口已经圈住战友的身体。
仓皇奔逃的斥候队员距离他们的旅长越来越近了,惠灵顿的劲弓也是越撑越紧。
当四名战士进入突击圈之后,他们那疲倦至极的面孔终于现出笑容,旅团战友抢过伤员,伤员却不急着接受救治,他对每一个经过身边的战友说,“对方有一个大队、有努机、穿铁甲、反应不错、是正规军!”
惠灵顿已经听到斥候队长的报告,但他的视线却没有离开箭羽,他知道这是一名合格的丛林战士,即便就要流光鲜血,他也要战友们准确掌握敌人的讯息。果然……森林在不久之后再一次陷入单调的雨鸣,那名斥候队长躺倒在战友们的怀里,他大瞪着眼,即使被粗鲁的军医摆弄伤口也不哼不叫。最后,他被放靠在一株湿漉漉的云杉下面,聚在他身边的士兵们也逐渐散去。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想要让他看到伏击的战绩,没有人给他阖上眼睛。
弓箭搭槽中出现一名德意斯武士的身影,速度很快,转眼之间就越过好几棵高大的橡树。像做过无数次那样,丛林战士的首领轻松地放开弓弦,箭羽嗖的一声便没入丛林。
大精灵由沉睡中苏醒,黑森林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眼睛,他看到耀眼的鲜血顺着草叶滴淌在地,看到人体和树干由箭矢紧密连接。最后,大精灵惊喜地发现,战士们的胸膛里都跃动着一颗宝贵的森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