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神诞节!用亲王殿下的话讲,这是铺张浪费的好时节。泰坦的贵族老爷们似乎拥有挥霍不尽的财富,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搜刮钱财,这年头,只有金币才最值得信赖。
奥斯卡早就看透了首都贵族圈那一套浮华虚伪的作风,他游刃有余的应付各种招待会,以顶级皇室成员的骄傲身姿出现在各种社交场所。里奇说的一点都没错,多结识一些贵族对奥斯卡来说是一件非常好的事。尽管小小姐认为首都贵族的嘴脸都差不多,但奥斯卡发现这其中还是有一些值得称道的人。
在大学城最受尊重的学者莫过于萨里芬侯爵,原皇家科学院的天文学教授。这位老侯爵的学术成就主要集中在天体研究上,他用自制的天文望远镜观测到彗星,还发现了之前从未被人类用肉眼看到的新星。
不过,这并不是老侯爵值得尊重的原因,固然他的学术研究值得赞赏,但人们看重的是萨里芬教授尊重科学,为真理甘愿奉献生命的宝贵精神。
教历七世纪初,意利亚人最早发现了大地的秘密。大地不但有自身的运行规律,而且它还以椭圆形轨道围绕太阳运动。不过若按照光明神教的教义解释,大地才是宇宙的中心,所有天体的运行都要围绕大地。神教的教条不能受到任何程度的亵渎,罗曼宗教法庭的教士在那个时期就像着了魔的精神病人一样疯狂的追捕传播这种天文科学的人。据说那个时候的意利亚,各处城市广场上的火刑架可以从早一直燃烧至午夜。经过这场浩劫,西大陆天文科学最发达的意利亚王国竟然找不到一个敢于教授这门学问的讲师。
萨里芬侯爵的家族就是在大审判时期从意利亚逃亡到泰坦的,虽然泰坦的宗教势力也很庞大,但泰坦主宰者的皇权威信却比教宗的影响力崇高许多。萨里芬家族在都林受到礼遇,当时的坦皇不但为其注册了爵衔,还邀请他们加盟皇家科学院。
当然,坦皇的举动受到来自教廷的强烈反弹,但这个时期已经是争端的末节了。科学的生命力竟然十分短暂,经过教廷的凶猛扑杀,本来犹如燎原大火一般的“真理求知运动”很快便销声匿迹。而掌握意利亚“天文大发现”精粹的萨里芬家族也向教廷递上了保证书,他们宣称已经放弃了一直以来抱持的科学观点。尽管这是为了生存所做出的无奈选择,但每个家庭都有不安定份子。贝阿帕图.萨里芬,就是这个家族中最最叛逆的一个。
贝阿帕图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便继承了长辈的爵位,同时他还继承了被深锁于官邸地下的珍贵手卷。这些手卷上记载着天文大发现以来所有的成就,年轻的萨里芬本着对真理的渴望开始了秘密的研究。
这种秘密研究很快便被教廷发现了,因为宗教法庭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狗,它从没放弃监视类似萨里芬家族这样有过异端前科的危险份子。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宗教法庭无法审判泰坦皇帝制下的贵族,他们只能不断的搞破坏,暗杀、纵火、煽动狂热信徒闹事,但这些伎俩都被坚定的萨里芬侯爵抵挡住了。这种与教廷对峙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教历766年,贝阿帕图.萨里芬侯爵用自己的姓氏为辛劳十数年才完成的著作《天体运动论》进行署名。一切灾难!就是从这部被后世指为奠定了近代天文学理论基础的伟大著作开始的。
几个世纪以来,泰坦帝国的主宰者一直尝试着摆脱教廷的控制,我们知道曾经有过一个时期,就连皇帝的废立也要由教廷来掌握。虽然教廷为莫瑞塞特王朝的统治者罩上一层神圣的外衣,但到了七世纪,恐怕教廷只靠这一层关系艰难的维持着泰坦地区的事务,而莫瑞塞特皇室已在许多问题上摆脱了教廷的掌握。
即便是这样,在世俗世界引起轩然大波的《天体运动论》到底被一直以来袒护萨里芬家族的莫瑞塞特皇室抛弃了!对教廷来说,《天体运动论》和贝阿帕图.萨里芬必须被销毁的异端,对皇室来说,造成思想领域巨大震动的作者也不是能被统治阶级接受的。
于是,皇室向教廷让步,萨里芬侯爵被逮捕,尽管教廷审判了这位侯爵,但泰坦帝国的干涉却使审判结果一直未能实现,而萨里芬侯爵便遭受了长达三十多年的监禁和折磨。
“难道,您在最初发表论文的时候就没考虑过自身和您的家人会遭遇的处境吗?”奥斯卡边说边摇头,“您知道,我并不是在批评您,但是……”
“年轻的亲王殿下!”垂老的萨里芬侯爵虚弱的斜靠在躺椅上,“我什么都没想过,对家人我只能说抱歉,但我所坚持的是真理,是通过前人用生命和鲜血检验出的真理!既然是真理,那么就总有发光的一天。这个时间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一千年,想想那个时候吧!人们会用同样的方式对付那些宗教骗子。”
奥斯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我如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您是怎么逃脱审判的?教廷对异端的处理办法似乎只有一种。”
“殿下,既然您称呼我为异端,那么我们的谈话还有进行下去的必要吗?”
奥斯卡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并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与许多人一样,没事去教堂转一转,嘴里再念叨几句神明的颂词,这完全是一种生活习惯。
“对不起!我向您道歉,但是您也知道,光明神教对世俗的影响力……”
“是的我知道!作为一个异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老侯爵边说边拉开了胸口的衣襟。奥斯卡看得直乍舌!原来萨里芬教授的胸膛上被烙印了一个代表异端的青黑色弯十字。
“我得说……您能逃脱……实在是非常……非常幸运!”奥斯卡明白这个烙印的含义,只有被确认有罪、即将承受火刑的异端份子才会被刻上这种代表邪魔的图案,光明神在收到这个被恶魔侵蚀的灵魂后自然会查验烙印,然后这位神明就会将这个可怜的灵魂投入暗无天日的无主之地,令其永远承受地狱之火的煎熬。
“呵呵,是一位好朋友拯救了我,您可能没听说过,隐居在德博加省的卡契夫公爵,现在的代理国务大臣。”
奥斯卡怔了一下,他倒不知道老卡契夫还会帮助一个异端。
“怎么?卡契夫老公爵仍是代理国务大臣吗?”
“您认识他?”这次倒是萨里芬侯爵愣住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便得到了答案,“看看这老糊涂!也难怪,您可是一位亲王殿下,国务大臣总该是您熟识的。”
“不!您误会了!”奥斯卡连忙摆了摆手,他可不想与老卡契夫那样的家伙攀什么交情。“我只是与卡契夫老公爵见过几次,他可不会把我这种年轻的小家伙放在眼里。”
“呵呵!是这样吗?”萨里芬老侯爵委婉的笑了笑,“卡契夫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我和他在念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别指望他除了冷笑之外还会有什么生动的表情。”
奥斯卡也笑了笑,不过敲门声已经响了起来。
“父亲,奥斯涅亲王殿下该下课了,您也该休息了!”
老教授猛的拍了下额头,“看看我这个老糊涂都做了些什么?殿下,您得原谅我,我是您的天文导师,但您看看,一节课下来竟然跟您胡扯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不!”奥斯卡连忙摇头,“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最起码,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教士最起码有一半是愚弄世人的骗子,而另一半……”
“是凶手!”萨里芬老侯爵咬牙切齿的嘀咕了一声。
“父亲!”作为儿子的小萨里芬忍不住了,在家里也不能任由这个倔强的父亲胡说。
“行了行了!我知道!”老教授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殿下您看!就连我的家人都在监视我!”
对老科学家的抱怨奥斯卡只能苦笑以对。
“那么在最后,如果殿下您不介意的话,我要耽误您几分钟,我这做导师的总得说些与您的课业有关的问题。”
奥斯卡点了点头,“我当然不介意,倒是您,您确实该休息了。”
“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老教授挥手示意他的儿子离开这里,“让你失望了对不对?”
小萨里芬摇了摇头,他悻悻然的退了出去。
“殿下,一个成功的军事统帅虽然并不都是优秀的天文学家,但他们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天象知识。在传自东方的指南针没有出现的时候,天文天象是出征作战唯一可以参考的资讯。而现在,即便有了指南针,但天文天象所含盖的知识仍然极为实用。所以你必须系统的掌握这门科学。”
“是的,我非常期待您的指导!”
“好了!我只是讲明了这门科学的实用价值,至于您能把握多少,完全就靠您自己的钻研了。不过……我得事先声明,这是一门十分枯燥的学问,您得有非常的耐心!”
“是的!您放心好了!”奥斯卡说得信誓旦旦,不过他在告辞出门的时候却转回头,“您……仍与卡契夫老公爵保持密切的联系吗?”
“当然不!”萨里芬教授激烈的摇了摇头,“营救一个即将承受火刑的异端份子已经使我的这位朋友遭遇前所未有的麻烦,如果可能的话,我会与他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会避免许多纷争。您知道吗?教廷一直在严密的监视我。”
奥斯卡闻言不禁点头,但他什么都没说。
“你怎么看?”在亲王离去之后,老教授唤来了自己的儿子。
“那位年轻的殿下吗?”小萨里芬作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他是您的学生,不是我的。”
“那么让我告诉你吧!”老萨里芬的目光已经变了,其中闪烁着说不出的光和色,“那是一个异常敏感的小家伙,我以为交代了自己与老卡契夫的关系至少不会令他过分疑心,但……恐怕他已经对我有所保留了。”
“也许没您说的那么严重!”小萨里芬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不!”老人重重的摇头,虽然他是一位科学家,但强大的教廷令他早已学会如何斗争。“记住!与那个小亲王打交道,一定慎重、慎重!再慎重!”
“看来……我们的阿欧卡亚小姐也有不慎重的时候!”奥斯卡一进家门便迎上女伯爵,他已得到消息,家中那个隐藏得颇为幽深的密探终于露出马脚了。
对于亲王殿下的嘲讽,阿欧卡亚自然无法表示什么,不过她确实存在歉意,作为一个优秀的秘密工作人员,她竟然连隐藏在身边的密探都无法察觉,这多少都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对不起!确实是我的疏忽令您与各位先生蒙受阴影,如果不是梅勒蒂斯偶然提起,我恐怕仍然不会将怀疑的对象放在一个管理酒橱的小姑娘身上。”
奥斯卡笑了笑,他喜欢阿欧卡亚在面对自己时表现出这种低眉顺目的样子。
“坐下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欧卡亚并没就座,她为亲王倒了一杯咖啡,然后站在那里就像简报时的样子。
“是这样的!我工作的那间书房是禁止任何人进出的,平常都是我自己在打扫整理,但那个大酒橱就不是我一个人能搞掂的了!您知道吗?整理酒橱是一种非常烦琐的工作,那些精致的白酒、葡萄酒不能老放在橱柜里,那样它们很快就会变质挥发,所以要经常将它们搬运至地窖,然后再换一批新的上来。而我通常会邀请官邸里管理酒橱的那个小姑娘一块完成这个活计,所以……”
“所以只有她有机会接触我们的秘密!”奥斯卡已经有点明白了。
“是的!我排除了官邸内所有的密探,只有她的嫌疑最大!”阿欧卡亚很少见的露出一脸狰狞的表情,看来这件事给她的教训非常深刻。
“然后呢?梅勒蒂斯小姐又发现了什么?”奥斯卡托住下巴打量着女伯爵,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好奇的小孩子。
“那个小姑娘曾向我提起她不识字,所以我才放心邀请她跟我一块整理屋子。您知道,我的桌案上都是一些极为机密的卷宗。可梅勒蒂斯在前阵子竟然跟我提起,那个小姑娘在给她的家里写信!所以……”
“哈哈哈哈!”奥斯卡的笑声打断了急于解释的女伯爵,“所以你发现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被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给骗了!对不对?我亲爱的上校阁下!不过,那个小姑娘也和你一样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似乎都是为这种低级错误断送了前程。所以……你不用过分自责!”
“呃……随便您怎么说!”阿欧卡亚气急败坏的别开头。她不傻,什么样是安慰什么样是挖苦她还分得清!早知道小亲王会这样奚落她,自己就应该在审问那个小骗子的时候给她几下重的!而现在呢?真是太令人沮丧!太令人感到窝囊了!
“那个小女孩儿现在在哪?她都承认了吗?”笑声刚毕,奥斯卡的脸色便已完全变了个样。
“哼!”阿欧卡亚冷冷的嘀咕一声,“她被关在地窖,面对您手下那几个凶神一样的随从,她敢不承认吗?她还供认利用为您的那几个随从送酒的机会也套取了不少东西!真是个精明的小婊子!”
还是第一次听到阿欧卡亚用这种谈吐形容一个人,奥斯卡不免多看她两眼,看来这位女爵确实被气得不轻。
“那么……她有交代得到的情报是如何传递出去的吗?咱们掌握她的接应人了吗?”
阿欧卡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是与她的工作有关,她在每个月都会将官邸中那些过期的酒水和没有饮用完就已变质的酒水拿到外面去赊卖,您知道,有人专门回收这种东西。所以,那个来官邸收购酒水的人就是她的接应人。但这个接应人一直没出现,我估计抓获他的可能性已经很微小了。”
虽然不是很完美,但奥斯卡还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不过……还有一件事!”阿欧卡亚有些担忧的欲言又止。
“说吧!”奥斯卡正了正神色。“难道是你有什么顾忌吗?”
“不!”阿卡摇了摇头,“一部分是因为您的那位朋友,塔.冯.苏霍伊子爵,您知道的,官邸中要算他与那个小婊子的关系最为密切……”
“阿欧卡亚!”奥斯卡即时制止了女伯爵,“别这样!正常一点,我不喜欢你的用词,你现在有些神经质!”
在愣了半晌之后,阿卡终于吐出一口浓重的喘息。
“好的!我向您道歉,我是有点神经质!咱们说回塔.冯.苏霍伊子爵,我未经您的允许便对他展开调查,倒没发现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通过调查我却看清了他的嘴脸,我不知道您留这样一个无赖在身边是要干嘛?”
奥斯卡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他现在还不招我讨厌,再说无赖自然有无赖的用处。”
“那么随便您了好了!现在我要说的是真正值得留神的事。”
奥斯卡点了点头,向女伯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的殿下,特勤处总管鲁道夫.霍斯伯爵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出卖自己的密探,我只找到两个极为牵强的解释。”
“说出来听听!”
阿欧卡亚略微思索了一下才抬起头。“一,他将这个成绩显著的密探出卖给您,是表达一种姿态,一种期望与您共建和谐关系的姿态;二,他这样做既表达了我刚刚所说的那种姿态,又为我们的官邸中可能存在的更隐秘的间谍做好了掩护。”
奥斯卡换上了一副凝重的神色,“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看来咱们的思路差不多。出卖一个,而另一个隐藏得更加高明的密探相对来说就安全许多。”
阿欧卡亚却在这时摇了摇头,“这也是我说这两个理由都很牵强的原因,经过最近的调查,我敢肯定的告诉您,官邸内的密探已经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也就是说,根本就不存在那个更加高明的密探。那么这样一来,我们要如何解释鲁道夫.霍斯伯爵的这种做法呢?”
奥斯卡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了,密探就让他们去探好了,反正自己那些的秘密已经全都暴露给特勤处了。
“先不谈这个,我已经想到让谁去处理那个小姑娘了!”
“谁?”
“塔里呀!难道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奥斯卡说完话便轻松的笑了起来,这件事真是太美妙了。
“你们在谈什么?”小小姐说着话的时候便从楼梯转角走进了客室。
“哦萨沙!”奥斯卡上前拥抱了妹妹,“我们在谈情说爱!”
“哦?是吗?”萨沙向阿卡瞥了一眼,“我要恭喜你们呵!看来你们的关系终于改善了!”
阿欧卡亚看了一眼那个不知所谓的小女孩儿,她想向天翻一个白眼,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792年神诞节的钟声就要敲响了,也许是与神明约定好了,在万众瞩目的夜空下,大雪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人们便在雪中起舞。玳瑁猫广场仍是去年的样子,一样的装潢、一样的陈设。就连人也是如此,大学生、小市民,还有将面孔化得希奇古怪的贵族。这就是神明的节日,一个伟大的生辰!
奥斯卡还是坐在去年的那处阳台上,他目送抬着沙漏的教士队伍走向广场中心。看看他的身边我们就会知道,大学城的主角已经换了,从前的大学城笼罩着两位皇子的光环,可他们在刺杀事件过后便被请回都林,一个被严密的保护起来,一个则干脆就下不来床。
我们要说,泰坦贵族是一个非常具有凝聚力的阶层,当这些蛀虫失去依附的参照物时,他们凭借本能马上便会找到新的宿主。斯布亚霍辛失去了两位皇子,那么剩下的那位亲王殿下便是不错的选择。
792年神诞,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一个人的!在都林大学讲习堂的阳台上,面对围拢在他身前身后的贵族,这位殿下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悟到权势的优越性,尽管这种认知还相当模糊,但奥斯卡无法否认,这种被众人围在中心、捧在云端的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十!九!八!七……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亲爱的管家!”
“神诞节快乐!亲爱的塔里!”
在远离玳瑁猫广场的街尾,在一辆毫不起眼的出租马车上,塔.冯.苏霍伊子爵和化名为埃博男爵的骗子管家简单的互致祝福。
“哦对了!还有你!”塔里促狭的看着对面座位上被绑了个结实的小姑娘,“我的酒橱女孩儿!给你同样的祝福!”
被掩住嘴巴的少女只能发出单调的呼噜声。
为什么大学城的市民习惯以北方人自居,我们要说,多半出自斯布亚霍辛冬日里的动人景色。
大雪还在下,很快便在地面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天黑得不像话,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移动着飘忽的颜色。云很低,其实人们根本看不到,这些凝聚雪水和冰冷空气的大棉花在夜空静静流动,就像降落地面的雪片一样无声无息。
离开了还在喧闹的城市,郊外一片沉寂,猛然爆发于城市上空的烟花也已经看不见了。马车缓慢艰难的攀爬雪坡,发出刺耳的吱嗝声,似乎连它都不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
地面一片纯白,道路难以辨认。四周只有雪落的声响,不过你若是留神倾听却又发现它们是静悄悄的,仿佛在躲着人,雪花好像就是不愿意被你知道它们在商量什么。
狐狸!两只毛色亮丽的红狐缀上了马车,它们自然不会对老旧的车驾感兴趣,它们看中的是那匹瘦马,在这种天气,能够遇到一匹病弱的老马真的是光明神的恩赐。不过狐狸似乎并不知道它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匹凶猛的孤狼,这匹体形硕大的灰狼已经一个星期都没遇到猎物了,如果可能的话,老马、狐狸,都是他的选择。
雪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在这之后还有动物们的脚印,大家就像赶集一样。大雪很快便清理了这些痕迹,一切都像什么都发生过。
似乎坟茔旁总会立着一株形象怪异至极的枯树,枯树像恐怖的怪兽一样伸展着长满尖锐刺针的枝干,在它的下面,又或是旁边,耸立一排又一排杂乱无章的坟冢。看得出,这座墓园是只有贫穷的人在会“旅居”的地方。墓碑字迹潦草,根本就不是好石头,负责雕刻的匠人也没好手艺。还有那些凌乱的神牌,哪怕有一个牧师在这里坐阵也不会变成这副样子!似乎只有墓园的门牌透露出一些别致,“布埃德!”这是这个墓园的名字,在名字的下面刻有光明神的祷文,这些祷文提示死者登临神明的殿堂之后要比在世俗世界更加循规蹈矩,不然的话,光明神并不比你家的贵族老爷和蔼!
“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当真!”塔里笑嘻嘻的拍了拍管家的肩膀。
里奇懊恼的别开头,“这是光明神收留灵魂的地方,开玩笑也要看场合!”
塔里从马车上溜了下来,扑面而来的阴风令他直打哆嗦。
“我说过是开玩笑的了!再说我说的是事实,你知道教堂的牧师在一次葬礼中可以捞取多少好处吗?贵族也就罢了!我敢打赌,就连躺在这里的家伙也被他们勒索过,你说说,作为光明神,连死人都要勒索是不是要比老爷们可怕许多?”
“你是在抱怨自己的出身吗?既然这样你干嘛不去教士学院,在我看来你比任何人都要适合做个大主教。”
“谢谢!”塔里顶着风雪迎向墓地的守门人,“不过我可没有这种打算。”
“尊敬的先生,您看……我们遇到麻烦了!”
里奇皱起了眉头,塔里则露出一脸兴致盎然的神色。
“气温太低,墓园变成一块冻土!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为您挖掘一块墓地。”
里奇扬起马车上的油灯,灯火将这个可恶守门人的脸孔照得通红。
“那么您说说,我们要把人葬在哪呢?据我所知,那笔钱您是一分不少的收下了!”
身后突然传来声响,里奇回头看了看,原来高大的车夫抗着一个人形布袋赶了过来。
守门人为难的看了看主顾带来的死者,可……等等!
“他……他在动!”守门人指着布袋惊惧的叫喊起来。
里奇像高大的车夫使了个眼色,小戈多掀掉了连头斗篷,当守门人在面前这个巨汉的眼中读出危险的讯息时,他发现自己已被揪离地面,紧接着,伴随一声清脆的声响,守门人的脖颈松松跨跨的歪向身体的一侧。
“出门在外?一切都得靠自己!这他妈还真是一条真理!”塔里愤怒的踢了踢守门人的尸身。他虽然被小戈多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他觉得这没什么,如果小戈多不做的话他也会掐死这个该杀千刀的家伙。
“现在怎么办?在冻土上挖个坑?”
“都说了是冻土!”里奇将脖子缩进衣领,他已经受不了了!今天是神诞节,现在是793年的第一个夜晚,他不想在郊外一处半废弃的墓园中度过。
“那你还不想想办法?”塔里急噪的拍打着落在身上的雪花。
“该想办法的人是你,别忘了,殿下指明由你做主!”
“啊……该死的!”气愤的塔里又给倒在雪地上的守门人几下重的。“我怎么会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情……”
“啊!我想到了!”塔里突然像发现宝藏一样惊叫起来。
“你够了!别惊动这里的鬼魂!”也许是做贼心虚,骗子里奇一直感到极为不舒服。
“你注意到亲王殿下向咱们交代这件事情时的用词吗?他只说交给咱们处理,并没说要置人于死地!”
里奇翻了个白眼,他不想再跟这个家伙胡扯下去,而且这个时间和地点也太离谱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把她放了,然后回家睡觉是不是?”
也许是听到了声音,小戈多肩膀上的布袋剧烈的扭动起来。
“不行!我不能再等了!”里奇终于露出一脸的狠厉。“小戈多,把姑娘放下,用最快的速度造一个十字架。”
塔里嗤之以鼻的笑了起来,“我说管家先生,您要学亲王殿下是不是?但这又何必呢?给她一刀不是更痛快。”
里奇对这个家伙早就不耐烦了,“那是谋杀而不是送终!小戈多!快去准备十字架!”
小戈多应声而动,他将布袋摔在地上,然后转身奔入纯白色的夜幕。
塔里的酒橱女孩儿被摔得痛苦的呻吟着,不过她很快便见到光亮,漫天飞舞的大雪,还有两个企图残忍的剥夺自己生命的凶徒。尽管早就曾被告知归宿是这样的,但她还是有些迷惘,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刻会来临?就像纷飞的雪雾,如在梦中!
“看看她!我的酒橱女孩儿!你是多么纯洁!我又是多么爱你呵!”塔里边说边抚摩着少女冰冷的脸孔。
也许是感受到体温,也许是感受到情人的温存,少女的眼神清澈了,她呜呜的企求,用泪水和颤抖表达着自己对生命的依恋。
塔里转向骗子里奇,“要烧死她是吗?”
里奇一直瞪着小戈多消失的方向,他对少女连一眼都未看。“这是最便捷的方式,光明神只会接受这样枉死的灵魂,就像那些异端。”
“难道……习惯在黑暗中行走的人也会惧怕同样生活在暗处的冤魂吗?”塔里似笑非笑的望着里奇,他感到地上的小女孩儿在激烈的挣扎,这竟然令他在这个时候感到了一点生理上的兴奋。
“不!我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但我坚信,坏事如果做得太多,一定会遭遇报应!”里奇突然指了指天,“不管是你做的还是我做的!神明都在看着!”
“那你还要做?”
里奇笑了笑,“我只是个骗子!别忘了,亲王叫你处理这件事,也就是说,一会儿你来点火!”
塔里望了望天,他终于收起了玩世不恭。
小戈多奔了回来,宽大的斧刃上结满冰霜,一个高大的木十字已被这个力士竖在地上。位置就在墓园的中央。
女孩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扭动着,挣扎着!不过最后她还是被固定在十字架上。里奇利用油灯点燃了火把,他把它交给有些踌躇的苏霍伊子爵。
“这不是发呆的时候!”里奇催促着。
“我在想……亲王确实没有提到要她的命。”
里奇翻了个白眼,而十字架上的女孩儿则拼命的点头。
“告别你那无聊的怀疑吧!我们要送她上路了,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听听她的告解!”里奇边说边摘掉了堵住女孩儿嘴巴的碎布。
“救救我吧!宽恕我吧!神明会赞美你们的!”女孩儿得到声音之后便疯狂的叫喊起来。“求求你们啦!我是迫不得已的!我有一个生病的母亲,残疾的弟弟……”
“嘘!嘘!嘘!”塔里拥紧了歇斯底里的女孩儿,“别出声,我的天使!别出声!”
似乎感到了冰冻的泪珠,塔里的吻停了下来,他仔细的打量着女孩儿那具仿若挂满珍珠的面孔。
“你再没什么可说的吗?”里奇冷冷的问。
女孩儿剧烈的颤抖起来,“不!哦不!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们了……”
这个时候!塔里突然扔掉了手中的火把!
里奇立刻变了脸色。“小子!你想干什么?”
塔里抹了抹女孩儿脸上那些泪珠的结晶。“我想到了一个公平的办法!亲王的用意很模糊,那我便这样理解!就看光明神的旨意了,我们不能用火!”
女孩儿松了一口气,她甚至还想亲吻近在咫尺的情人,不过,她马上就被情人的下一句话惊呆了!
“我说!咱们用水怎么样?”
里奇深深叹了口气,“我要说,塔里!你已经把混蛋这个职业做绝了!”
塔里松开了女孩儿,他兴奋的继续解释,“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样嘛?如果我的酒橱女孩儿被冻死在这儿,那么就是光明神收留了她。如果她侥幸不死,固然是神明选择让她继续活着。怎么样?怎么样?这不是更公平吗?我们就把她的命运交给神明好了!”
里奇摇了摇头,这个该死的混蛋!在连泪水都会被冻结在脸郏上的寒冷深夜校验神明的意志?这不是开玩笑吗?不过里奇可没忘记,是亲王殿下命令塔里做主的。
“小戈多!你都听到了吗?去找口水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