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军上校潘恩.鲁贝利仰望着站在高高地图台前的元帅,他有种想要对其顶礼膜拜的心情。作为近卫军统帅军务大臣阿兰元帅的机要秘书,潘恩上校是非常满足也是非常自豪的。在军部,尽管上校军衔的军官一抓一大把,但只有潘恩一个人能够接触到帝国最高军事机密,也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令少将、中将甚至是上将对其点头哈腰。
由于墙上的地图面积太大,阿兰元帅只能站在可以移动的木梯上才能进行图上作业。针对瑞尔人的进攻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月,但通过阿兰元帅插在地图上的标签可以令我们知晓,近卫军的进展并不大。
“我不明白……斯坦贝维尔为什么那么喜欢拆房子?”阿兰元帅转向身后的机要秘书,偌大的近卫军作战指挥中心只剩下他们两人和少数几名不知在忙些什么的军官。
“这个……我想……斯坦贝维尔公爵多半是在泄愤,就跟安鲁公爵一样。”潘恩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答案,他跟随阿兰元帅已经有八年的时间,他知道元帅喜欢部下多动脑子。
“是这样吗?”阿兰元帅转向地图,他指了指瑞尔王国版图中几处被惹眼的红叉取代的地方。“瑞尔边境纵深的四座要塞、两处碉堡!全被斯坦贝维尔公爵的投石机砸进了大地,他的部队甚至烧毁了这些军事建筑中可以燃烧的一切东西!”
“但是……元帅!”潘恩.鲁贝利上校小心的说,“这也没什么不好啊!瑞尔人至少在一百年内也别想恢复针对我国的防守态势了,他们不可能很快重建那些军事设施。”
“确实是这样!”阿兰元帅终于点了点头,“这是瑞尔人自找的,在和平时期向侵略者借道进攻他国,真不知这些瑞尔人是怎么想的!”
阿兰突然转向作战指挥中心内仍在忙碌的那个角落。
“仍没找到瑞尔向德意斯借道的原因吗?”
几乎是立刻,角落中有位少将军官马上翻找起堆满桌案的文件,很快,他得到了需要的东西。
“报告元帅,军情局瑞尔分处今天刚刚送到的情报,瑞尔军政首脑在今年年初曾与德意斯统帅部的代表进行过秘密会谈,会谈的时间和与会人员已无法确定,但情报提到这一系列秘密会晤确实使瑞德双方达成了一项协议,协议内容仍在调查中。”
阿兰元帅满意的从军事情报局的席位收回目光。
“看来瑞尔人肯定得到了实际利益!但是……十二军区的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将已经向我抱怨了,任何事都无法阻止斯坦贝维尔人拆房子的决心,近卫军根本无法与其保持同步。”
“是的元帅!”潘恩上校在自己的硬木夹中取出了一份文件,“最新的战报已经说明了这一点,西方军区的进攻部队已经比斯坦贝维尔家族武装领先了六十多公里,斯坦贝维尔人确实在忙着拆房子,而且……斯坦贝维尔公爵对军部的催促始终不管不顾。”
阿兰懊恼的别开头,“怎么跟多特蒙德一样倔?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真受不了这些地方大员,他们似乎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潘恩……”
“是元帅!”机要秘书凑了上来。
阿兰又想了想,他觉得……这种事还是让陛下自己去操心吧。
“把第十二军区司令长官彭西勒.多涅尼斯上将的那封发满牢骚的信件放入呈给陛下审阅的报告里。”
“是元帅!”
“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是的元帅!”潘恩点头,“距离与皇帝陛下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是的!一个小时!”守护大门的圣骑士郑重的点了点头,“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您在晚上六点之后的自由活动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奥斯卡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和自己的传令官互相搀扶着,他们走出城堡的大门,走向不远处的山坡。
西方的天际仍有暗淡的红色光芒,太阳在夏日散发着最后一点余辉。远处的葡萄种植带散发着清涩果实的芳香,农人还在其间忙碌,他们隔得远远的,这些淳朴善良的人还用自己的母语热情的互相打着招呼。随着河面上飘来的晚风,隐隐约约传来少女的歌声。不一会儿,天边的红光终于消散,山坡下的劳芬卡梅河点亮了盏盏渔火。
走上山坡的时候,惠灵顿.斯坦贝维尔已经有些气喘吁吁,奥斯卡停了下来,他把自己这位新“狱友”放坐在草地上。
“殿下!我记得……您是咱们四个人里伤得最重的一个!”惠灵顿疑惑的望着生龙活虎的小奥斯卡,这太难以理解了,自己的伤口还在疼痛,可亲王已经开始恢复晨练了。
奥斯卡望着不远处的河面神秘一笑,劳芬卡梅河是那样的温柔,是那样的恬静,亲王幻想着能够抚摩河水的肌肤,那就像是可爱女子的胸脯。
“惠灵顿,等咱们回国的时候,我带你去泡温泉,你一定会喜欢那种滋味的!”
惠灵顿更加疑惑了,“泡温泉?听说……确实能够强身健体,但那能改变一个人的体质吗?就连看守咱们的德意斯圣骑士都说您是怪物!”
奥斯卡四下望了望,在他和传令官的四周,远远近近布满清一色的圣骑士,为了体现自由活动的含义,他们和高贵的囚徒保持着一段距离。可这些最勇武的德意斯骑士披挂着铠甲,腰上垂着铁剑,背上负着长弓!看得出,他们并不把自己和囚徒之间的距离当作一回事,他们更像是一个整装待发的狩猎队伍。
“真想找他们试试身手!”奥斯卡有些兴奋的说,“昨天我在晨练的时候碰到了他们的骑士长,本来我们两个人都已换上木剑了,可被突然出现的奥帕瑞拉厉声制止!真见鬼!德意斯人的这位公主殿下就像一个女巫,她总是能够即时发现我。”
“是在说我吗?”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动人的女声。
“你看!我没说错吧?”奥斯卡无奈的向惠灵顿耸了耸肩。
圣骑士将紧密的护卫或者说是监视阵形打开了一个缺口,奥帕瑞拉.罗雷斯堡公主殿下带领几名尊贵的小姐闯进了平静的小山坡,无忧无虑的女孩儿们发出欢快的笑声,她们挽着彼此的手臂,提着裙摆,轻快幽雅的步履就像在跳芭蕾舞。
面对两名泰坦囚徒,女孩们突然停止了喧哗,她们用好奇的眼神上下打量来自泰坦的勇士,用急促的德意斯语小声交换着彼此的意见。
“那位亲王殿下好年轻啊!”
“我更喜欢他的骑士,那位年轻的少校拥有忧郁的眼神!”
“不!我喜欢亲王,天啊!他一个人面对无数王国勇士还能取得那样的胜利!”
“好啦!”奥帕瑞拉即时制止了自己的伙伴,这些小鸟一样的女孩子从没到过战场,她们还处在沉迷于骑士小说和言情小说的年纪,她们那麻雀一样的心思根本不配品评两头雄狮。
奥斯卡用最完美的宫廷礼节向奥帕瑞拉和小姐们行礼,他知道全天下的公主都是一个样子,陪伴在她们身边的永远都是顶级贵族的子女。
“打扰你们了吗?”奥帕瑞拉在还礼之后放下裙摆。
“是的!”奥斯卡不假思索的肯定了这一点。
“喂!”奥帕瑞拉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我还没抱怨你称呼我为女巫的事情,你就先咬了我一口,这可不是一位绅士行为的哦!”
“公主殿下!”奥斯卡迎了上来,负责监视他的圣骑士也迎了上来,这个家伙和公主的距离太近了。
“我刚刚在向我的传令官抱怨,伦巴底斯堡的生活太枯燥了!没有欢笑、没有酒会、没有音乐!结果呢?当我说到这的时候,您和小姐们就来了。”
奥帕瑞拉面对亲王的凝视突然感到有点脸红,她忸怩不安的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啦!我知道啦!”一位小姐凑到公主身边,“原来……我们中最喜欢亲王殿下的人竟是……”
“闭上你的嘴!”奥帕瑞拉打掉了对方的挽过来的手臂,她望了一眼已经与自己朝夕相处三个多月的小亲王,“哦……幸亏他听不懂德语!”
河边驶来一艘渔船,守护圈外围的几位圣骑士马上奔了过去,在一阵急促的交谈过后,一名骑士向山坡上的护卫阵营摆了摆手,亲王左近的骑士们纷纷放开了紧握的刀剑,他们有些过分紧张了。
“好啦!女孩们!今晚的工作要来了!”奥帕瑞拉彻底松了口气,她总算找到摆脱尴尬的借口。
“一块儿来吗?”换上泰坦语,奥帕瑞拉向亲王殿下问到。
“你得问他!”奥斯卡无奈的指了指奔上山坡的骑士长。
骑士长在站定之后向高贵的王国公主行过军礼。“殿下!”这位守卫负责人的话音有些急促。
“海因里希.冯.莱斯特克侯爵大人规定,不允许奥斯涅亲王殿下接近河流沿岸五十米的范围。”
奥帕瑞拉什么都没说,她只是静静的看着骑士长。
面对公主殿下的审视,骑士长终于发现问题所在,海因里希.冯.莱斯特克侯爵大人的命令在未来的女王面前算数吗?
“殿下!您……请再等一等!我……我这就去安排!”骑士长带领自己从城堡中调来的圣骑士冲下了山坡。
“好啦!咱们过去吧!”奥帕瑞拉发出欢声。
奥斯卡再次搀起惠灵顿,向公主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接近河边,终于听到河流的水声。劳芬卡梅河演奏着动听的音符,滋润着这方大地,养育着勤劳的人民。河边停靠着一艘长近五米的渔船,圣骑士点燃了火把,照亮了河面,也映出了渔船的身影。这是德意斯人的两帆舢板船,遇到强风的时候,它在水面上的速度会快上许多,可不要被它那轻盈的船身和狭窄的舱室迷惑喽。
“向公主殿下致敬!”渔船的主人卑微的匍匐在岸边,这是一个老人,他已为住在山坡上的王室成员服务了很多年。
“好啦!让我们看看今天的收获如何?”奥帕瑞拉沿着搭板第一个走上渔船,可她在还没站稳的时候便被船舱中突然闯出的高瘦男子吓了一跳。
在女子的惊呼声中,奥斯卡奔过水面,他一把就接住了从船上跌落下来的公主。
德意斯骑士叫嚣着拔出兵器,他们疯狂的扑了上来,高贵的小姐们都兴奋的瞪着眼睛,一个被分尸的贱民足够她们谈论几个星期了!
“等等!等等!”渔船的主人率先奔了上去,他一把就将不明所以的高瘦汉子按在地上。
无数把刀枪压在可怜人的后背,德意斯骑士望着他们的公主,他们要等待公主对这个该死一千次的家伙进行裁决。
被人这样抱在怀里,奥帕瑞拉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虽然过程很短暂,但她却从男人的眼中分辨出关切的目光。被男人小心的放到河岸上,奥帕瑞拉感到心脏在不受控制的凶猛跃动,她呼吸急促,手足无措,她甚至已经听不清骑士们在她的面前吵嚷些什么。男人的胸膛是那么火热,男人的臂膀是那么有力,还有他的气味!奥帕瑞拉留意到了,男人的身体混合着烟草和药香,也许还有一些汗液的味道,不过她分辨不出,这些味道已令有些她晕头转向。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骑士长已经快疯了!
“没……没事!”奥帕瑞拉终于苏醒过来,她没敢打量站在身边的泰坦亲王,而是看着船上那个让自己受到莫名惊吓的高瘦汉子,他正在用痴傻的眼神惶恐的东张西望。
“殿下!他只是一个傻子,一个帮工!我最近才收留他!您知道,渔忙的时节已经到了!”船主大声解释着,这个精明的老人倒不在乎帮工的性命,他只是觉得别把麻烦惹到自己身上就行了。
奥帕瑞拉挥了挥手,骑士们迅速撤掉了加诸在白痴身上的兵刃。这个傻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随随便便的站了起来,他扯动一个巨大的箩筐,然后把它丢在河岸上。
奥帕瑞拉迎了上去,她看了看箩筐中的河鲜,又看了看这个面目痴呆的傻子。
“你叫什么名字?”
“呃……呜……呃……”面对王国公主的提问,傻子只发出了一阵无意义的呓语,他还手舞足蹈的比画着什么。
“殿下!他是个哑巴!”老船主无奈的赶了上来,他提起了哑巴的耳朵,把他拎到船舱边,然后一脚便把这个闯祸的家伙送了进去,船舱中又传来一阵哑巴的吟呜声。
“殿下!请您恕罪……请您恕罪……请您恕罪……”老船主再次迎向尊贵的王室成员,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件事,他只是捧着帽子不住的行礼。
“算啦!”奥帕瑞拉挥了挥手,“大家过来看看啊!”
落在一边的女孩儿们终于迎了过来,虽然错过了一场好戏,但她们根本不在乎!围绕着装满河鲜的箩筐,这些高贵非凡并且拥有古老姓氏的贵族女孩儿竟然像在街市上买菜一样熟练的品评起来。
这个场面多少都令奥斯卡感到震惊!他甚至看到女孩儿们还在大胆的翻动那些透着腥气的河鱼河虾,这……难道德意斯的贵族女性还要做这种事吗?
“传统!”奥帕瑞拉站到了亲王身边,她看出了奥斯卡的疑惑。“如果是一位泰坦小姐,她一定会远离厨房、农作物,还有所有劳动!但在我的国家,劳动是一种美德,尤其是妇女!在战事繁忙的时候,领地和家庭的一切都会压在她们的肩上,因为男人们都出征了!所以妇女要为家庭安排饮食,要组织土地上所剩不多的劳力进行耕种。你看到了!一个德意斯小姐要学的东西有很多,她们要懂得分辨河鲜,要懂得酒坊的运作,要懂得厨房里的活计,还要懂得田地里的工作。”
“即便是我!王国的公主……也不例外!”奥帕瑞拉边说边从箩筐中抓起一尾活蹦乱跳的鲜鱼。“送给你了!”
奥斯卡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但鱼鳞的滑腻令这位从来都没碰过这种事的亲王殿下像个小丑一样在原地蹦跳起来。可怜的鱼儿就在这个傻瓜一样的年轻人的双手间顽强的跃动。
看着陷入困境的亲王殿下,周围的圣骑士都发出由衷的笑声。对这位来自泰坦的勇士,他们保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同样是战士,这位亲王殿下比任何人做得都勇敢,都出色!他是一位英雄!而德意斯人,尤其是德意斯军人,他们对英雄的敬重超过敌人之间的仇视。
落魄的奥斯卡将这尾大鱼颠向空中,他看准了这个机会,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位骑士长已把目光投向半空。
亲王猛的旋身,拔剑!作为圣骑士之首的那位长官反应的速度并不慢,看到眼前人影闪动,他的手已搭在配剑上,可这位骑士长猛然发现,自己的长剑已经失落了!
剑光在火把的映衬下高速流转,点点星芒化成舞动着的焰火。当一切归于平寂,奥斯卡望着被骑士剑刺穿的鲜鱼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女孩子们在为他鼓掌,公主在用荡漾着河水涟漪的目光凝望他的身姿,只有碍眼的圣骑士,他们悄悄撤出兵刃,如临大敌一般缓缓围拢而来。
“这样不是好多了吗?”奥斯卡横过长剑,那条被挑在剑上的落网之鱼已经不动了。紧接着,奥斯卡将长剑抛还给一脸呆滞的骑士长。
“记得帮我收好!呃……红烧就行了!”
骑士长羞恼的抓紧自己的武器,但他没敢去碰触剑上的鲜鱼,毕竟!这是王国公主送出的礼物。
“好了殿下!您的过激行为使自由活动的时间提前结束了,请回吧!”
奥斯卡轻轻笑了笑,他揽过惠灵顿.斯坦贝维尔的脖子,对着传令官的耳朵悄声到:
“闻到了吗?那艘船、那些鱼,甚至是空气中,都弥漫着暴雪的味道!”
左闻闻、右嗅嗅!
恩格尔贝勒.罗雷斯堡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是王国出产的大狼犬,可他不在乎,没人能够容忍自己的身体发出尸体被暴晒过的味道。除了刺鼻的香水味,似乎再也没有那种腥臭的气息,德意斯九世陛下满足的抬起头,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两位大人,他实在不愿思考这两个家伙为什么把眉头皱得那么深沉。
“说吧……”国王剧烈的喘息着,他又熬过了一个月,除了看着自己的身体日益腐烂,他就没遇到任何新鲜事。“我……我的精力有限!”
“陛下!水仙骑士团已经击溃了东方边防军所有的机动力量。”宫廷长官爱森斯坦沉声说,“王国最东方的那个省除了一些悬挂王旗的要塞堡垒之外,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领土了!看来我们必须对水仙骑士团的进犯给予应有的回击了!”
“回击?”德王哼哼着乐了起来,“我们用什么回击?条顿骑士吗?好像兵员还没补充上来吧?”
爱森斯坦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都要承认,自己的王国与泰坦仍存在着难以逾越的差距。这个巨人的国度拥有的人口是德意斯的六倍,国土更是比德意斯广大很多。面对这样一个强劲的敌人,王国的任何军事行动都要以谨慎小心为前提,虽然激流计划在文案上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那……恢复与泰坦人的谈判?”
德王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朋友,他知道,既然爱森斯坦这样说了,那就代表最高统帅部已经找不到任何对策。
“也好!不过……我还不想放走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爱森斯坦了然的点点头,“我明白了陛下,我会嘱咐外务大臣尽量挑拣一些泰坦人绝对无法接受的条件。”
德王冲海因里希招了招手,“我怎么又见到你了?”
“陛下!”海因里希小心的靠了上来,他一直在留意国王手中的那根小马鞭。“前两个月接连发生的奇案已经有眉目了。”
“说……”
“陛下,就在月前,我以南方边防军的总参谋长为诱饵……”
“够了!”九世陛下突然打断了特务头子的话,“看你的脸色我就知道,诱饵被害了,人也没抓到!是不是这样?”
海因里希一边擦拭冷汗一边点头。
“哈哈!你果然还是像从前一样愚蠢!”德王紧了紧手中的鞭子,“对方是个团伙还是……”
“一个人!”海因里希惊恐的说出答案,“对方只有一个人,这是那次抓捕行动唯一的幸存者亲口对我说的!现场一片狼籍,除了尸体便再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但是尸体往往会告诉我们许多事情,可……可这次……很显然,这名杀手一定是泰坦皇室手中的王牌,他在那座小别墅里利用各种武器干掉了四十多名护卫,其中还包括五名圣骑士……”
“行了……”九世陛下突然被身上某处传来的巨痛打断了思路。“就……就到这里吧!”
恩格尔贝勒.罗雷斯堡抓过了一盒鸦片膏,他抠出了一大块暗红色的鸦片,连份量都没看清便惶急的塞进嘴里。鸦片在慢慢发挥它的作用,不一会儿,被疾病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九世陛下终于逐渐睁开有些涣散的眼睛。
“陛下,这是关系到您生命安全的大事,像这种超级刺客,一旦被赋予使命就不会再停下来。他就像死士那样,直到生命的尽头才会停止杀戮。经过这一次,他会更加小心,他会更加接近那些更大更显要的目标。”
德王虚弱的望了一眼渐渐模糊的海因里希,“出去!都出去!都出去吧!”
“是陛下!”护卫皇帝书房的圣骑士在阿尔法三世示意过后迅速的关闭了宫门。
“好啦!”三世陛下舒展了一下筋骨,作为泰坦的主宰者,他好像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忙过了。
“怎么样我的元帅阁下,对瑞尔人的进攻似乎遇到了一些挫折?”皇帝靠坐在舒适的沙发中,他望着以军姿站在自己两侧的元帅们不禁轻轻一笑,他们要是没有答案的话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陛下!”阿兰元帅最先开口。“近卫军的骑兵前锋已经迫近瑞尔人的王都,所以各个方向上的步兵部队都受到了顽强的阻击,但我相信,再过半个月您就会看到瑞尔人敞开首都的大门,并向您发出议和的请求。”
“那么……水仙骑士团呢?”阿尔法三世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军务大臣。
阿兰叹息了一声,谁知道多特蒙德到底想干什么!元帅硬着头皮打开了军事情报局整理出来的资讯。
“呃……到目前为止,水仙郡军统当局一共出动了二十一支独立骑兵旅,他们击溃了德意斯东方边防军的九个军团。从安鲁领内出发的辎重马车在不分昼夜的向德捷边境抢运物资,似乎……多特蒙德元帅有继续向德意斯王国纵深进犯的打算。”
“哎……”阿尔法三世重重的叹了口气,“以我的名义给安鲁公爵写封信吧!请他来都林一趟,就说是共同研究一下对德战略,应该让他彻底的冷静一下了!”
“是陛下!”阿兰点了点头,现在看来只能以皇命催促安鲁公爵远离战场了。“陛下,还有这个!”军务大臣又拿出一纸文件,“水仙骑士团总参谋长向军部回复了您的旨意,信上说完全接受皇帝陛下赐予红虎骑兵师的恩典,他们已经开始在全军范围内为红虎挑选补充兵和有经验的指挥官,然后……就是一大堆对陛下您的称颂赞美。”
“知道了!”阿尔法三世点了点头,“抓紧时间,继续催促安鲁办理这件事,最好多特蒙德能够带着全新的红虎骑兵军一块儿过来。因为这样一来,红虎便可以立即投入北方攻势,而皇室也不会给安鲁落下口实。”
阿兰恭敬的接受了旨意。
“参谋长阁下,你有什么事?”皇帝转向瓦利尔元帅。
“陛下,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苏霍伊家族的一位至关重要的成员即将举行婚礼,我将代表军部前往灰熊要塞参加……”
“我知道了!”三世陛下点了点头,“相信通过妻女山阻击战,大家都看到了苏霍伊家族对帝国的意义!我想……不能再让他们单方面掌握火器制造技术了!”
近卫军总参谋长突然面露喜色,“陛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您是要苏霍伊家族与军部或是其他两大军火商家进行技术合作?”
“不!”皇帝不耐烦的瞪了瓦利尔元帅一眼。“你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苏霍伊家族对帝国的忠诚无庸质疑,所以我已命令他们和都林大学以及皇家军事学院的火器专家共同负责那些机密项目。我的参谋长阁下,你知不知道?在我没有把帝国高层的那个叛徒打入地狱之前,我绝不会让任何敏感的国家资源像从前那样外流!”
“是!是陛下!”总参谋长尴尬的退到一边,他注意到阿兰对自己投来冷冷的一瞥。
入夜,汉密尔顿宫寂静极了,由于帝国正在进行一场大规模战争。首都卫戍区加强了皇室以及都林各处险要地段的防守。从前那些只知道炫耀军装的贵族子弟全部被换下岗位,取而代之的是贵族荣勋骑士,这些拥有封号的世袭高级骑士依然保持着古老的战斗传统,他们从小就开始接受统一的军事训练,他们从小就被忠君爱国的思想填满了脑子。
在帝国皇宫台阶前的暗影里,停着两辆造型和样式都很普通的马车,马车上漆着泰坦近卫军的标志,这说明车辆是军队的财产,而乘车的人,也是军队的高级首脑。
当阿兰元帅和瓦利尔元帅并肩走下殿前台阶的时候,分属两人的护卫队便迎了过来,这些身手矫捷、眼光敏锐的职业军人打量着黑夜中的每一个角落,即使这里是皇宫,也不能让这些紧张惯了的护卫稍稍放松。
“老朋友!”阿兰元帅突然拦住了正欲登车的总参谋长。“让我的马车送你一趟吧?咱们好久没有一块儿聊聊了!”
瓦利尔.西普留斯元帅有些诧异的望了望与自己争斗了许多年的银狐,可以说……他们两个人从来就没聊到一块儿过!今天这个老家伙是发的什么神经呢?
“好啊!”总参谋长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你的车上有酒吗?”
“呵呵!已经被你准备好了!”银狐揽过瓦利尔的肩膀,把与自己共事二十多年的老对手扶上了马车。
望着渐渐倒退的路面,打量着街边路灯燃烧着的昏暗光火,瓦利尔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已经喝掉四杯烈酒,再喝就有要失态了!
“老伙计!你这是怎么了?把我请上车,却又一个字也不说,你打算就让我在一边喝闷酒吗?”
冯.休依特.阿兰元帅在对方看不到的车厢阴影中冷冷的笑了一声,就在刚刚,面对竞争多年的老对手,这位近卫军的统帅想到了很多。他想到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想到心灰意懒的中年光景,现在到了老年,在看惯了都林的功利、看透了人间的虚伪、看淡了世间的丑恶之后,除了在最后的时间拱卫住帝国的国门之外,阿兰已经想不到更多。
“老朋友!”沉默良久,银狐终于说话了。“刚刚我在想,我们都老了!没有多少时间了!是该坐下来一块儿喝杯酒了!”
“是啊!是啊!”虽然不太理解银狐发的是什么疯,瓦利尔.西普留斯元帅还是露出一副颇为感叹的嘴脸。“你说的一点也没错!精力大不如前,提起笔来竟然发现脑子里没装什么!呵呵,想想咱们那位打赢妻女山那场恶战的小亲王,我得承认!年轻人的时代就要来了,咱们这些老家伙就要退休了!”
“你猜我还想到什么?”阿兰坐了出来,他将自己置于车厢马灯的光火之中。
“谁能猜到银狐的想法?”瓦利尔反问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阿兰元帅开心的笑了起来,他还记得,银狐这个绰号就是从这位老朋友的嘴里叫开的。“我刚刚还在想,怎样在退休之后博取一个好名声?”
瓦利尔避开了银狐的注视,他已经开始心虚了,他就知道银狐不会做没谱的事。
“为帝国和皇室鞠躬尽瘁服务了四十多年的近卫军统帅!除了这个你好想要什么?”
阿兰仍在关注老朋友的脸色,他一分不让!“当然!我当然还要更多!我要的子孙在荣勋与和平的环境中茁壮成长,我要他们记得,我不但是一个诡计多端的军事家,更是一个执着的爱国者!”
瓦利尔再次将目光移向车窗,“你这是怎么了?这些称号都是你当之无愧的,但你干嘛说这些?”
阿兰元帅靠入黑暗,他的声音冷酷极了。“我说这些只是为那位出卖国家最高机密的家伙感到不值,瓦利尔!”阿兰边说边碰了碰老朋友的手臂,他成功吸引了总参谋长的注意。
“近卫军总参谋长,这件事恐怕连你也不知道,是三世陛下亲口告诉我的!即便德意斯人针对二十一区的突袭成功了,他们还是带不走任何东西,因为帝国的黄金储备早就跟随先皇们的挥霍下地狱了!二十一区除了圣骑士团,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你……你说什么?”瓦利尔惊诧的大叫出声,但他马上就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他连忙用沙哑的笑声掩饰起来,“呵呵……呵呵呵,真没想到,我们的陛下竟是一个穷光蛋!”
阿兰并没被老朋友对皇帝的嘲讽逗乐,他只是有些担心的注视着瓦利尔。
“有些事情……本来我是不想说的!”
“例如?”
“例如我刚刚谈到的那些!”阿兰皱紧了眉头,“我说过,咱们都老了!应该想想怎么在退休之后保有一个好名声!你可倒好!你知道都林人是怎么形容你的那几位教女吗?”
听到这件事,瓦利尔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阿兰!我没想到你竟然会相信那些小报上的肮脏……”
“老朋友!听我把话说完!”阿兰打断了总参谋长的辩解。“你确实拥有几位年轻漂亮的教女,你忘了吗?我在你家见过她们!而且我还听说,这些小姐的面孔仍在不断变化着,她们出入各种高级会所,订购各种名贵的珠宝,都林的上流社会称她们是金币杀手,意思就是指她们花起钱来的样子就像和金币有仇,她们恨不得把金币……”
“够了!”瓦利尔猛的抛开了酒杯,“阿兰!你把我叫上马车就是为了说这些吗?我承认的确是我在资助一些女学生!你是在怀疑我的资产来源吗?你是在怀疑我就是那个卖国贼吗?你是这样怀疑帝国近卫军的一位元帅对不对?叫你的车夫停车,看来咱们需要一场决斗!”
“不!不!不!不!”阿兰急切的摆着手,“我的天啊!我的光明神啊!看我把老朋友气成什么样了?不过……你也太敏感了,我可没有像你那么说!
阿兰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还为老朋友拣起了被他甩到车厢地板上的那个。
“瓦利尔!很明显,你误会我的话了!我是说在退休之后给自己博个好名声,你怎么扯到卖国贼那去了?”阿兰戏谑的望着怒火中烧的近卫军总参谋长,“你的教女已经令你的声誉受到严重的侵害,天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有儿子也有女儿,他们可不会乐意自己的父亲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的!”
瓦利尔不知该如何思考了,他的理智告诉他银狐的话语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但这个家伙的嘴脸和姿态又不像是对他隐瞒什么。
“瓦利尔,你刚才不也说了?年轻人的时代已经到了,你知道都林每天有多少人在争夺一个岗位?你知道有多少人在嫉恨咱们这些霸占高位已经多年的老家伙?”
“你到底想说什么?”烈酒在胃中翻腾,瓦利尔.西普留斯元帅的头脑已经异常混乱了,他一边叫嚣一边擦拭着不断滴下额头的汗珠。
“作为朋友,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的行为和日常生活再不检点一些,那么迟早会遇到麻烦。你知道吗?特勤处正在调查您那些教女的身世,与我这个老对手比起来,鲁道夫.霍斯伯爵才是真正看咱们不顺眼的人!”
“哈哈哈!”瓦利尔突然笑出声来。“银狐不愧是银狐,永远是这样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但我的老朋友,你不觉得你说的那些实在是太虚伪、太做作了吗?你说的那些对我算什么?警告吗?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虽然将你的家族成员撤出了那些敏感的军事岗位,但你换上的仍是自己的部属!我倒想问问你,你又打算干什么?”
阿兰微微笑了笑,不过他的面色已经毫无保留的展示着敌意和冰冷。
“作为朋友,我刚刚对你说的那些确实只是忠告,但如果你想听警告……我也是有的!”
银狐凝望着杯中闪耀着血光的葡萄酒,“瓦利尔,总参谋长阁下,如果你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你安插在军事情报局的那二十一个能够坏事的家伙赶快调走的话,那我就不会对他们的人身安全做出任何保证!你不是想听警告吗?这就是了!”
瓦利尔深深的喘息,他不明白,也不敢确定!银狐为什么要突然结束彼此之间维系了二十几年的平衡,那个老家伙刚刚对自己翻脸了不是吗?难道……特勤处真的查到了什么?难道……皇帝的冷淡……军事情报局的突然开张……德意斯情报人员的撤离……难道……
望着匆匆赶回马车的瓦利尔,冯.休依特.阿兰元帅不屑的对其摆了个再见的手势,尽管已经将这个世俗世界看到非常透彻,但老元帅还是发出一声感叹,人类啊!永远都无法摆脱魔鬼的诱惑!魔鬼是什么?魔鬼就是不懂得如何满足的心啊!
都林的夜披着星光,激情的银河从天的另一端汹涌地向首都上空倾斜下来,面对闪耀着的宇宙之光,都林敞开了胸怀,他让每一座房舍每一座大厦都披上了这片耀眼的纯洁光芒。但是,都林并不公平,他只为自己喜欢的地方提供光明和祝福。在暗巷、在棚户、在低矮的贫民窟,都林通常都会无视这些事实的存在!在这些常年附着黑暗的地方,伟大的都林城显得出奇的冷酷。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阿兰猛然从思绪中惊醒,他听到车外响起护卫骑士的吵嚷声。
军务大臣的机要秘书潘恩.鲁贝利上校猛的打开元帅的车门,阿兰有些惊异,因为他最先看到竟然是一位浑身染血,衣衫破碎的小姐。
潘恩上校将这位陷入昏迷的小姐抱在怀中,他是一位富于正义感的军人,再说没有哪位绅士会将这样一位受到攻击的小姐扔在路边不管不顾。
“元帅!她就倒在街角,她似乎需要帮助!”
阿兰翻了个白眼,看看潘恩那副手脚颤抖的样子,难道这小子从没抱过女人吗?
“还不把她放到车座上来?马夫也改道!去最近的国立医院!”
“不必了!”刚被放置在车座上的阿欧卡亚女伯爵猛然挺身而起,她手中的短刃也已紧紧抵在元帅的脖颈处。
潘恩.鲁贝利上校被突来的变故吓呆了,他一步一步退出马车,他想要拔剑,可怎么也找不到剑柄的位置。
阿卡关闭了车门,将自己和元帅与胡乱喊叫的护卫骑士分隔开来。
“好了!现在没有人可以打搅我们了!”
银狐看不到匕首,可他能够感受到难耐的冰冷,这位近卫军统帅苦笑了一声。
“小姐,若是在四十年前,我一定会非常荣幸的发现已经无人可以打搅咱们这个事实,但是……”
“看不出!您还有幽默感?”阿卡发出一声赞叹。
老人翻了个白眼,“好了小姐!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你也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那么咱们实话说吧,你需要什么?”
阿欧卡亚再次发出一声赞叹,“真不愧是银狐阿兰元帅!我确实需要您的帮助!”
望着迷惑的近卫军最高统帅,阿欧卡亚女爵开始细数自己开列的清单。
“元帅阁下,我需要在德意斯境内拥有一个宽敞、安全、最好是比较封闭的落脚点,我还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联络人,我还需要军事情报局德意斯分处特工人员的指引和协助,我还需要一份详尽的德国兵力演示地图,我还需要与被囚禁在伦巴底斯堡中奥斯涅亲王殿下进行安全稳定的联系……”
“等等!等等!”阿兰有些明白了。“您是……奥斯卡的一位随从?”
“阿欧卡亚.席瓦.威夫敏斯特!我拥有伯爵衔!尊敬的元帅阁下,很高兴认识您!”
老人苦笑着捧住了这个大胆的女郎递过来的手,这位元帅无奈的吻了下去。
“阿欧卡亚女爵,结识一位老人的方式有很多!你为什么要选择这种能够让人心脏停顿的方法?”
面对老元帅的调笑,阿欧卡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元帅阁下,我只是想向您证明,比起您手下那些秘密潜入德意斯王国的所谓特工精英,我和我的人实在要比他们强过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