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历802年2月23日,这天的夜晚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都林城的大部分街区都已安静下来,只有巢穴还燃着冲天大火,这里人声鼎沸,但多半是逃难的人。火势在最初就没有得到控制,大泰坦尼亚第一掷弹兵师的猛烈炮击又为街道填加了难以抑制的助燃物。一直缩在兵站和司法部大厦附近的首都巡兵终于走上街头,他们称这一项善后工作是“洗地,”这时听上去真是又形象又生动。
大部分巡兵只是在看热闹,他们在环绕巢穴的市区马路上开掘一道隔火沟,然后就在隔离带后边观望热热闹闹的火场,火场里时不时地传来凄惨的叫喊和救火队员的叫嚣。都林城的救火队员并不多,平时也很少光顾巢穴,不过这次实在是因为巢穴大佬多明戈许下了令人难以忘怀的重金,救火队员和他们的长官就勉为其难地推着水车冲了进来。
多明戈和前圣骑士萨尔拉.德罗夏颓唐地坐倒在巢穴街口的一溜石头台阶上,他们都带着伤……并不是吃了圣骑士的亏,而是被烧伤或是烫伤的。巢穴已经烧成一个大火炉,萨尔拉.德罗夏在吃了点苦头之后就死命地把多明戈从火场里面拖了出来。
“这火救不得了……你该看得出来!”前圣骑士安慰着老朋友,可他也知道巢穴中的一切都是多明戈的心血结晶。
“我看出来了!”多明戈的视线落在不断向市中心开进的枪手身上“,都烧成这个样子,我还怎么看不出来?奥斯卡借着火枪火炮干掉了莫瑞塞特皇室最后地精锐武装力量。同时……呵呵!他再也不需要黑暗世界站在他背后了!过了今晚他就是这个大帝国的主宰者,难道他还能像从前那样包庇罪犯、维护黑暗世界的非法生意吗?”
“他是奥斯卡!他始终是天平……”萨尔拉突然说不出话了,他呆呆地望着多明戈从怀里掏出地那枚天平纹章。
“他不是了!早就不是了!”多明戈笑得极尽凄凉。“他把这枚纹章托付给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而且……这一天来得还不算晚!”
已经一无所有的巢穴大佬从石阶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地灰尘,手指轻轻一弹就把那枚象征着黑暗世界仲裁权的天平纹章磕飞出去,萨尔拉.德罗夏手忙脚乱地接了过来,他有些不解地打量着老朋友。
“代我把它还给奥斯卡……我想我该走了,应该说……我再没什么可以帮他的了!”
“多明戈!”萨尔拉急切地扯住老朋友。“别走!特别是在这种时候……”
望着前圣骑士的目光。多明戈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你害怕奥斯卡会杀人灭口?毕竟我知道很多不该让外人知道的事……”
萨尔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他就是使劲儿拖住这位值得尊敬地老朋友,一直不打算放手。
“你再帮我向奥斯卡转达一句话!他救过多明戈兄弟的命,多明戈不会忘记他的恩德!”曾经的巢穴大佬面冲眼前的火海叹息了一声,“这场大火会令盘踞都林的几大暗黑势力就此一蹶不振,不过他们都把一大笔会费存在了我的歌剧院!等我走了之后,有人就会放出风声,那比钱被我吞了!那些傻呼呼的大佬就不会再追究奥斯卡对巢穴大火不闻不问。”
“你疯了?”萨尔拉将老朋友的衣袖扯得呼呼作响,“到时你会是整个黑暗世界的敌人!所有地行会、所有的黑道家族会满世界地追杀你。直到你吐出那笔钱!”
“没什么好怕的,让他们来吧!”多明戈朝火场吐了一口唾沫。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探出靴子,他把吐到花园里地浓痰蹭进被雨水浸得湿漉漉的泥土里。该来的总会来。奥斯卡寻思着。
时间已经是23号清晨,不过刚刚才是四点三刻。从俄列大使馆狭小的花园里面抬头张望,天空只有巴掌大地一角,泛着些微黯淡的蓝色。
又湿又冷的薄雾缓缓漂浮。隐约能从这抹稀疏寡淡的雾霭中嗅出些许烟熏火燎的味道,但火药味却是一点都没有了。
尽管能够入目的天空只有令人心悸的一丁点儿,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竟在这方天地获得了满足。带着金黄色假发套的俄列侍者为这位泰坦亲王准备了一具造型别致的小方桌,方桌旁搁靠着一副包在红绸幕布里的画框。没人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副画,但奥斯卡在进入都林之后就始终带着。
亲王殿下的军人为他送来了冰熊沙发,奥斯卡又在闲逛的时候从俄列大使的私人图书馆里寻到一件宝贝——《德俄百年——论常规战争的战略战术》联合王国军事议会主席安德列别基耶维奇彼德拉夫斯基元帅著!
于是……他就着香甜的苹果酒和抹茶蛋糕,在花园里的长明灯下津津有味地读起了这位异国军事家的理论专著。
该来的总会来!可就是不知来的是什么。当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看到德意斯王国军与俄列联军在784年打响第五次聂伯河会战的时候,他突然疲惫地揉了揉眼睛……手边的抹茶蛋糕已经吃得差不多,苹果酒也已剩下小半瓶。泰坦亲王就站了起来,他伸了懒腰,又环顾四周。造型单调的俄列花园在这种季节竟然没有一颗绿色植物,入目的地方都显露着秋冬一般的萧索。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种萧索……花园突然起风了!
奥斯卡丢开书本、探手拔刀、回身挺转、纵体空翻!在风起的同时,他完成了以上所述的一系列动作。
——------—------—------------——---—---—---—---—---—---—
造型精致地小方桌上似乎凭空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从头到脚都裹着黑色的纱布,只在脸上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这双眼睛望了望深深刺入方桌地匕首,又望了望已经落在花园空地上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他地喉头在黑纱布底下一阵咕噜。这个突然降临的刺客似乎是在抱怨什么!
奥斯卡握着他的弯刀,他的视线没有落在刺客身上。而是心疼地打量着自己的冰熊沙发。好险好险!匕首刺中了方桌,他地宝贝完好出初。
“你来了!”泰坦亲王终于朝刺客挥了挥手。
刺客没有回答,他从方桌上走下来,留下了那支深嵌在桌面上的匕首,转而从背后拔出两把一长一短的骑士剑。
“干嘛还把自己包得像个寡妇?”奥斯卡朝着刺客嗤之以鼻似地啐了一口。“你的骑士先一步下地狱了!你该跟他们一块儿走!”
刺客的胸膛猛然膨胀起来,他临空一跃便朝状似好整以暇的帝国亲王刺出一剑。
奥斯卡斜腰避过,可高明的圣骑士团长却利用长剑与短剑在视觉上的差异做了一个小把戏,他刺出长剑,又在与不太认真的帝国亲王擦身而过时由自己的腋下刺出短剑。奥斯卡对突然临身地剑锋表现得有些无可奈何,他挪动脚步彻底让过刺客的身体,又在短剑即将埋入胸口之前舞起弯刀不力一磕。
刺客身在空中,他被奥斯卡的力道击飞了出去,不过落地时地姿势仍很幽雅,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不打算说点什么吗?”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疑惑地打量着未发一言的皇室杀手。对方的眼睛如深潭一般平静,这令奥斯卡无法看到他所熟悉地波动。
“我把我的两个保镖送到其他的岗位,又打发走使馆里的卫士!”
泰坦亲王边说边撕开了将校服的领口。“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与你堂堂正正地决斗!可看看你!你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子?人们都说沉默是金,可这种时候……保持沉默的人就是懦夫!”
皇家圣骑士的团长大人似乎下定决心一言不发,在他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怜悯、连平常的高傲和讥讽万物的神情都不见了。他将长剑,平举于胸,短剑斜指对手。奥斯卡只得扬起弯刀,既然这是决斗,那么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弯刀制造的弧形光芒像下弦月一般璀璨夺目,长短双剑在快速流转时幻出的光影像万花筒里的镜面一样生动。长明灯下响起弯刀与剑锋凶猛冲撞的声音,每一声轰鸣都带起一片灿烂的星星之火。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已经忘记上次负伤是在什么时候!短剑在他的大腿上划开一条长近十厘米的大口子,他皱起眉头咬紧牙关,像怒极地猛虎一样挥舞利爪,强横地逼退不断变换光影的双剑。
刺客似乎伤得更重,肩膀上黑色纱布已经完全崩裂了,大片的鲜血染湿了胸膛上的黑纱,皇室杀手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带起身上的血珠向空中飘洒。不过……他的眼光还是那样坚定,他的双手剑还是那样迅疾!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已经伤到腿部,这个看似滚圆实际运动能力惊人的小家伙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上窜下跳的了!
奥斯卡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皇室杀手的应对策略一直都很成功!
利用双手剑在近手肉搏上的优势占据决斗的主动,再利用弯刀运动轨迹的简单造成体能动力部位的伤口!奥斯卡已经发觉自己的左腿越来越重,他也知晓面前的剑影就是一个早已计算好得失的陷阱!但他会放弃吗?
答案自然是否是的!他已很久都未负伤,可并没忘记决斗是怎么一回事!他可以暂且放下对杀子仇人的痛恨,他可以暂且放下对妻子的担忧,他在这种时候甚至可以不去考虑国家的胜败成亡!他被欺近毛孔的剑风激起埋藏在心口最深处的怒火,他被鲜血的味道和越来越快的刀光激起前所未有的斗志!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回到了生死莫明的战场,耳中尽是凄惨的嘶声呐喊、眼中尽是凌厉的刀光剑影;他喷着口水,每次挥刀都伴随一声悲愤的怒吼!
他地怒吼是对世间一切丑恶的控诉!他是这些丑恶的代表,也是一个具有代表性地受害者!他仿佛回到多摩尔加监狱。阴暗的牢房像极现下这块狭小地、不露天光的花园,他被唤起对弯刀和杀戮的最初的记忆,弯刀的圆就是进攻。弯刀地缺就是防守!他忘我地挥舞着手里的凶器,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错乱的时空。
时空被突然闯入的剑光撕开了!伴随锋刃割裂空气的声音。一点冰冷的星芒随着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瞳孔不断放大!年轻的泰坦亲王刀交反手,在这枚力量足以毁天灭地的怛星击中胸口之前猛力起跳!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唇舌溢血;他在大腿上投注的力道完全撕开了已经收拢地伤口、疼痛钻心!
奥斯卡瞪目凝神,他得使尽全身的力气全能拟制伤腿倒地的趋势。
落地地冲力已令他的伤口喷出一道血泉!血水溅在他的脸上,可他满不在乎。刺客的长剑由背后急转而至,他没有留神看着。而是在这道强风入体之前向着一株大树猛跑数步。
在登上树干地一刹那!伤处再次爆发出令人急欲呕吐的痛楚,奥斯卡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他直直地在树干上急走数步,然后借着最后的一点气势猛地登踏高树,在空中翻身一转,反手持刀,将身体和下落的重量全部加注刀身!
弯刀带着骇人的呼啸砸向刺客的头顶,皇室杀手立即双手交叠,用长剑和短剑在头顶架起十字!
奥斯卡的刀击实了剑锋,刺客的喉头猛地爆发出一真沙哑地吟呜!
他的双手剑被砸得锋刃开裂。双脚径直埋入湿漉漉的泥土。下落中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先是右脚落地,只要伤腿能够踏实地面他便能够运足压在刀锋上的劲力,可皇室刺客已经看准这个时机。他不待奥斯卡的双脚完全踏实便凶猛地扬起双手剑,立足未稳的奥斯卡立刻就被剑上的压力弹了出去!
确切一点说……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退了七步!而皇室刺客就击出七剑!他艰难地抵挡着对方的猛攻,直到后背撞实一堵高墙。奥斯卡避无可避了!他的瞳孔夸张到最大,眼光随着对方的长短剑不住地腾挪!
先是长剑!皇室刺客的长剑由下腹上刺出。直挑死敌的心脏!奥斯卡刀交正手迎剑一磕;再来是短剑!皇室杀手的短剑无光无色,紧贴死敌的衣袖向上急走,意图抹杀咽喉!奥斯卡手腕一转轮圆刀柄,刀光欺向刺客手腕,圣骑士不得不收剑反挡!不过杀手的长剑并未空置!近乎无声无息,长剑再次由下腹挑起,目标仍是心脏!奥斯卡咬紧牙关,他右手一松便抛落弯刀,在转身时探手急抓对方短剑,扬起的左手分秒不差地接过弯刀,连看都未看便死命抵住对方的长剑!
右手手心传来巨痛,而左手刀仍被对方的长剑控制着!奥斯卡皱紧眉头,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移动!
皇室刺客与这名凶悍的死敌对视了半秒钟,杀手的眼底终于显露出一丝轻佻的讥讽!
奥斯卡终于在距离这样接近的地方看清了!这个与自己决斗的刺客并不是心目中的那名死敌,他的眼睛并不属于莫瑞塞特皇家圣骑士团的克尔纳.里茨尼!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个疑问在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脑海里闪现了又一个半秒钟!在双剑钳制下,他的眼角已经瞥见突然由花园深处急飞而出的阴影!
奥斯卡无惊无惧地望着那抹突然飞临身侧的阴影,在又一名刺客递出的匕首面前……他笑了!
真正的圣骑士长克尔纳,里茨尼发动的必杀一击会像多年前一样!安鲁公爵多特蒙德的小儿子也会在身体右侧被刺开一个大口子!匕首会在一瞬间穿透心脏隔膜,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毙命时甚至感受不到太多的痛苦!
不过……当然……这一切都没发生!
肖.卡连柯的阻击恰到好处!在克尔纳.里茨尼的匕首刺中奥斯卡之前,黑魔手中的刺剑必定会先一步贯穿顶级皇室杀手的脊柱。
在沉默中,奥斯卡和黑魔站到一边,包在黑纱里的刺客和圣骑士长一左一右站在花园中间。克尔纳,里茨尼没有蒙住头面,奥斯卡可以仔细打量他的面孔。圣骑士的面孔刻着沧桑,眼角有很深的纹理和褶皱,不过泰坦亲王还是能从这张冷厉的面孔上依稀看到对方年轻时的影子那必是一位能令母亲倾心相恋的美男子!不过这个家伙还不配!
“哦啦……”奥斯卡一边叹息一边用缎带扎好大腿上的伤口。“克尔纳!你怎么没和你的苦修士们一块儿下地狱?”
“该下地狱的人是你!”圣骑士长轻蔑至极地嘀咕一声,通过许多事情,他自认为已经看透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心性。
奥斯卡耸了耸肩,他自己心里明白,在双手沾染那么多血腥之后,下地狱是迟早的事,但绝不是现在。
“不为我介绍一下站在你身边的那位伙伴吗?我很好奇!”泰坦亲王微微笑着,他确实很好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刺客竟能令自己陷入苦战,甚至还被划了一刀,这可真是新鲜事儿!
克尔纳望了望自己的帮手,他摇了摇头,然后便丢开匕首,又从背后拔出他的特制骑士剑。“没什么好说的,咱们继续!”
“没什么好说的?”奥斯卡的面孔冷了下来。“你杀害了我的父亲,这没什么好说的?你间接害死了我的母亲,这没什么好说地?你在杀害我的父亲之后还不满足,三番两次想要取我的性命。这没什么好说地?我告诉你!今天我在这儿等你,就是为了说说这些事情,这是我和你的私人恩怨!”
“那就来讨个说法吧!”圣骑士斜过剑锋指向地面。
奥斯卡摆了摆手:“这不是讨论地正确方式!你得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别用莫瑞塞特皇室的那套说辞来打发我,也别跟我胡扯什么皇家圣骑士的那些见鬼的忠诚问题。告诉我,你自己怎样看待这些事?”
克尔纳猛然收起剑,他突然用愤怒至极的眼光瞪着昔日情人地儿子。“你说为什么?说归根本!害死米卡的人就是你和你的父亲!米卡不爱那个男人,却要为他生产一个儿子,这个儿子的降生破坏了她的健康。加速了她的死亡!所以你和你的父亲都得死!还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相情愿强词夺理的家伙?”奥斯卡打断了圣骑士的话,他转向一旁的黑魔。“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吗?”
“狡辩!”肖,卡连柯合作地摇了摇头,“据我所知……一个女人若不爱那个男人,就不会为他生儿育女!”
奥斯卡满意地点头,他接着朝皇家圣骑士摊开手。“你听到了吗自以为是地家伙?我的母亲爱着我的父亲,所有才有我来到人世。她地死自然有我父亲的一部分责任,当然,你说的没错,也得加上由我的降生引起地一部分健康问题,但这都是次要的!母亲致死的主要原因就是你!是你的自私和残忍杀害了她!”
“难道你没发觉你是多么自私吗?”奥斯卡踏前几步。在自己的胸口马上就要贴住对方的剑锋时才停了下来,“她结婚了!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了!你改变不了这件事,至少你可以鼓励她坚强地面对这件事。我知道要一个男人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可你若不那么自私、若真像你自己以为的那样爱着我的母亲,你就应该那样做!给她继续生活下去的信心,而不是在她发现自己已经移情别恋的时候任她啃食心中的罪恶感!”
“难道你没发觉你是多么残忍吗?”奥斯卡又踏前一步,他的胸膛终于贴上圣骑士的剑。可对方却像受惊一样退开了。
奥斯卡轻蔑地打量着不断闪躲眼光的克尔纳.里茨尼,“你太残忍了!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己!我甚至可以说,这整件事!我的母亲没有做错任何一处。她是一位莫瑞塞特公主!她知道怎样履行自己的责任!而你呢?你明知爱是一种不确定和不可逆转的东西,可你偏偏任由自己的自私占据心灵,你任她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任她独自面对不确定和不可逆转的命运。你要做的只是用一封信就可以冲淡我的母亲对情感的负罪感,她是女人,她可以了断无法实现的痴恋,重新投入新的生活、新的感情,可你……”
“世上没有绝对的事!”克尔纳,里茨尼色厉内荏地叫嚣起来,“米卡至始至终爱着的人只有我,她不会背叛我,她不会……”
“她背叛了!她爱上了我的父亲!”奥斯卡猛地用弯刀敲开挡在身前的骑士剑,他那不高的身材竟像巍峨的阿卑西斯山一样笼罩住面前的渺小人体。“我再重复一遍!就像你说的那样,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我的母亲背叛了你,这是情感上的一种选择,说它是背叛绝对是过分的!可母亲了解你,她知道你的自私和你的残忍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所以她怕你!她怕你知晓她的移情别恋!这种畏惧已经脱离恋人之间的情感,如果说母亲在离开人世的时候拥有那些遗憾……一是对我和父亲的依恋,第二就是对你的一相情愿和自以为是的恐惧!现在你说说……到底谁才是杀害她的凶手?”
“不是我……我不是……”克尔纳.里茨尼不断后退,他的剑只是松松垮垮地钩在手里。
包裹在黑纱布里的刺客突然横移数步,他用长短剑挡住奥斯卡的身形,又用凶厉的眼神狠狠地瞪着神志已然不甚清楚的皇室杀手。
奥斯卡朝这位刚刚与自己打成一团的刺客微微笑了笑:“鬼狗!很抱歉没能让你在狗咬狗俱乐部那样的地方度过余生。你这是等不及来寻死吗?我可以代替神明成全你。”
暗黑世界中座次排名第二地超级杀手惊诧地扭过头,他近乎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原来这个神色如常的家伙一直都是在演戏!
“别那么吃惊!”奥斯卡状似无所谓地挥了挥手。“你不是一直打算给佐埃拉那条母狗复仇吗?军情局、军统局、埃塔、克吉勃、海狗!世界上的五大情报系统都在留意你地动静,你以为换个马甲就能大大方方地走进都林城吗?你还真是个天真的小杂种!”
鬼狗猛地吸了一口气,就在他想要提剑突刺地时候。黑魔肖.卡连柯已经无声无息地挡住小主人的身躯。
“你的对手是我!”肖恩边说边活动了一下手脚,他也从背后抽出一长一短两把利剑。“听暴雪说……他逼得你割了自己的舌头。那我至少能让你割了自己的脑袋!”
鬼狗冷静下来,他没有理会挡在身前地这个大言不惭的家伙,而是再次瞪了瞪犹自发呆的圣骑士长。
克尔纳,里茨尼在伙伴警告的目光中猛然惊醒,他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笑得莫名其妙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该死……你是在拖延时间!”圣骑士长恍然大悟。
——------—------—------------——---—---—---—---—---—---—
“哦啦!”奥斯卡得逞似地笑了起来。他的弯刀已经挥起波西斯武士的起首式,“看来你笨得还不算太离谱……也不枉我说了那么多废话!”
克尔纳.里茨尼发狂似地呐喊一声,他挥着骑士剑便冲了上来,可奥斯卡只是用弯刀轻巧地一拨便退到一边,他与黑魔和鬼狗拉开了距离。
“这是私人恩怨!”泰坦亲王在花园中的一片空场稳稳站定,他脚踏弓步、弯刀横于头顶。
皇家圣骑士连连呼气,他在努力调整临战状态,但他知道比起自己和鬼狗的伎俩,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布置才是真正地陷阱。
在黑魔向不言不语的鬼狗递出双剑的时候,克尔纳.里茨尼也向摆开架势地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发动冲击。花园中响起激烈的兵刃碰撞声。大捧的火星和骇人的呐喊此起彼伏!黑魔逼退鬼狗,圣骑士就用沉稳地剑势瓦解奥斯卡的攻击;黑魔用双剑隔挡鬼狗的进袭,圣骑士就用凌厉的剑风把奥斯卡击飞出去!
肖似乎完全没有顾忌。他根本就不理会被圣骑士逼得上蹿下跳左支右绌的小主人,他只是一门心思地对付眼前的劲敌!两把长剑和两把短剑不断冲撞,长鸣灯的光晕只能幻出模糊的人影。
奥斯卡完全没有优势,他根本就没有击杀克尔纳,里茨尼的实力。
大腿上的伤口仍在流血。挥舞弯刀的手臂已经沉得离奇!可奥斯卡不愿放弃,他面对的是杀父杀母的仇人,也许他还只有一口气,可这口气足够他支持到信号的降临!
黑魔突然发出一声惨痛的惊叫,快速的攻防移动总会有破绽,鬼狗就抓住了这样一个时机。他的短剑在肖背后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大口子,黑魔应声跌退!奥斯卡终于吐出最后一口绵长的呼吸,他猛地窜上一株枯瘦的橹树,在圣骑士追击而至之前借着树干回荡的弹力飞射而出,弯刀直指鬼狗的背脊。
鬼狗早已留意到可能存在的干扰,他连看都没看就把长剑横于背后,弯刀劈实剑脊,西大陆的二号超级刺客就借着弯刀施加的力量继续前冲,短剑的锋刃直指倒地的黑魔,在生死一发之间!眼角闪现的余光终于令鬼狗注意到克尔纳.里茨尼那副惊骇欲绝的神情,这名身手高强的超级刺客立即意识到危险的降临,他猛力拧转前冲的身体,在腾空时斜摆长剑刺入泥土,借助长剑弯曲复又挺直的劲力弹离战圈,可冲刺中的人体竟如跗骨之蛆!
倒地的黑魔突然抬起手臂,霸拳李踩着伙伴的臂膀冲天而起,他在转眼之间就追及飞退的鬼狗,东方拳师连连摆腿不断交击,鬼狗只得用手臂锁紧十字苦苦忍耐。霸拳李的最后一蹬使尽了力气,鬼狗便不甘心地飞跌而出,他的长剑荡开了、他的短剑脱手了!
“小心……”克尔纳.里茨尼终于冲至救援。他若是救不了鬼狗,就肯定会被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永远留在这里!
暴雪选择了一把极为普通地刺剑,谁也说不清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鬼狗面前。
“你好啊……”杀手之王微笑与多年前相识一场的老朋友打过招呼。鬼狗靠在一棵大树上,他能感到自己的肋骨至少被那个东方人踢碎了三根。他也知道西大陆稳坐第一把交椅地顶尖杀手在说话的时候似乎往自己嘴里塞入一件东西。
鬼狗地视线缓慢下移,他看到了!暴雪在他嘴里塞进了一把刺剑,这把剑穿过喉头、后颈直刺树干,怪不得鬼狗连动都动不了!
“你还好吗?好久没见!”保尔仍在尽力展示友好。
鬼狗勉力笑了笑,再然后就阖上眼睛。
奥斯卡在东、黑魔在西、保尔在南、拳手在北。克尔纳.里茨尼和他的伙伴被围在中间。圣骑士看了看鬼狗的尸身,又轻蔑地瞪了一眼笑不拢嘴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我以为这是私人恩怨!”
奥斯卡踱出立身之地,状似随随便便地坐进他的冰熊沙发,并向满脸不屑地圣骑士擎起盛满水果酒玻璃瓶。“与故人之子喝一杯吧……”
克尔纳.里茨尼四下望了望,黑魔和那个东方拳手也就罢了,可之前他从没在暴雪在场的时候打过奥斯卡的主意……决斗结束了!就像开始是那样无稽。
“威士忌?伏特加?干邑也凑活!你这就没有男人喝的酒水吗?”圣骑士大咧咧地坐到方桌上,他的配剑已经收起,但他仍在言语上占了些便宜。
“哦啦!这都是托德意斯人的福……”奥斯卡无可奈何地呻吟了一声,他的肠胃早就与烈性酒精饮品永远告别了。
“你们就呆在那!别过来!”奥斯卡转向正要欺近圣骑士的三名随从,他说完便给克尔纳.里茨尼注满酒杯。“我说过……这是私人恩怨!”
圣骑士笑着接过酒杯,然后他就一饮而尽。奥斯卡兴冲冲地又给他添了一杯,还像突然想起某件事一样探出一颗手指。
“哦啦!你看看这个!”泰坦亲王边说边扶起了立在方桌旁边的画框。他拆开幕布,并自豪地向油画里的人像摊开手。“我地母亲!我无法想象她在年轻的时候是多么美丽!”
克尔纳.里茨尼的视线在落上画布之后就再也离不开了,他用柔情似水地目光打量着那名仿若爱恋了数个世纪的女人,女人的面孔、女人的发梢、女人地衣饰。这一切他都那么熟悉,可就在他想探手触摸女人的肌肤时,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突然用身体挡住了爱人的肖像,他只得调转头,尽量不让对方看出他的不甘和落寂。
“看在光明神和我母亲的份儿上,你有两种选择!”帝国亲王兴奋得手舞足蹈,似乎低度水果酒对他的影响也不小。
“第一,拨剑!”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凝视着不再躲闪的皇家圣骑士。“在昔日爱人面前忏悔,结束你那无知、愚蠢、自以为是的生命!”
“第二!”奥斯卡在克尔纳眼前竖起两颗手指:“同样是拔剑,同样是忏悔!但会由我的弯刀代替你达成这个目的!”
克尔纳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这时他又看到爱人的面孔,但他不会向她忏悔,所以他拔出了自己的配剑,但胸腹深处却在这时传来一阵难耐的绞痛……他痛苦地扶住肚子,任由从不离身的长剑无奈地从手中滑落在地。
圣骑士看了看方桌上的酒杯,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他只得为对方的狡诈心性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歹毒手段欢呼喝彩。
“看知——“,你并没给我选择的余地!”
奥斯卡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可话说回来……你没给我的母亲选择的余地,你没给我的父亲选择的余地!”
圣骑士瘫坐在方桌上,他没有理会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辩驳,他只是凝望着永生于画布中的爱侣。
“对米卡……我只能说抱歉!”克尔纳.里茨尼紧紧压着不断绞碎不断撕裂的内腹,“对多特蒙德……我在下手的时候也抱着遗憾、痛苦、摇摆不定的心情!你父亲是个好人!他不该英年早逝。”
“哦啦!”奥斯卡低叫一声,他大力朝圣骑士的脊背踢了一脚,并在对方倒地的时候又把他的头颅提在手里。“这不是忏悔!这不是忏悔!”泰坦亲王对着中毒者的那副青紫色的面孔疯狂地叫喊起来。
克尔纳.里茨尼勉力挤出笑容,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不管我是去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有机会我都会告诉米卡!我会告诉她……她的儿子变成了一个魔鬼!变成了一个人人得以诛之的畜生!我会像米卡忏悔的,因为我对她的丈夫犯了罪!可换作是你……没有亲手杀了你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遗憾,你是魔鬼!你是……”
奥斯卡不耐烦了,他的拳脚接二连三地落在圣骑士的笑脸上:“不许你去骚扰我的母亲……不许你去骚扰我的母亲……不许你去……我不许你去……”
保尔突然扯住状似疯狂的小亲王,他冲怒意蓬勃的奥斯卡摇了摇头。“够了……真的够了……”
奥斯卡撇开杀手之王的扶持,他冲花园外大声叫喊!
“我的武士呢?我的武士呢?”
亲王殿下话音刚落,一位身量高瘦的波西斯武士就出现在花园里。跟随征服者投入神教世界的黑带刀手还是那副半人半神的老样子。他光着脚,扎着紧紧的绑腿、窄窄的腰甲,还有深蓝色的丝绒裹头布。这名武士用一副银制口罩蒙住了大半个面孔,瘦削的面孔只露出眼睛;他用枯枝般的手指握着弯刀的刀柄,刀柄上垂下一条青黑色的布缕,那是一种类似无底深渊的黑色,单从肉眼根本无法判定它的年代和意义。不过对波西斯奥斯曼人来说,这条黑色的缎带象征划破时空与真神相通的最强武者。
奥斯卡扳过圣骑士的面孔,令奄奄一息的克尔纳.里茨尼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名波西斯武士的身影。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泰坦亲王的眼底闪烁着疯狂偏执的光芒。“他会用弯刀砍下你的头颅!你是信奉光明神的圣骑士对不对?被异教徒葬送的灵魂不会下地狱、更不会上天堂!你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会打扰任何人!”
克尔纳想挣扎,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死命踩住他的脖颈。
“你还在等什么?”泰坦亲王怒瞪着面无表情的黑带武士。
黑带武士慢吞吞地抽出弯刀,无法接受这一事实的皇家圣骑士已经平静下来,他艰难地伸出手,指了指微明的天宇。“你所做的一切……神明都在看着……”
泰坦亲王摇了摇头,他目送武士的弯刀带起一道耀眼夺目的流光。腥臭的鲜血喷了他一身一脸,他就对滚落一边的头颅说,“我对神明忏悔过,这是最后一次冒犯他……”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迈过血泊,他捧起母亲的画像:
“妈妈……我会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