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又是搬家!奥斯卡对这件事已经厌烦透了!他很想在一个地方安安稳稳的呆上一阵子,但似乎光明神老是跟他过不去,是这位神明让年轻人不停的奔波。
其实亲王殿下自己的行李倒不是很多,只是女士们老是觉得应该将家里用得着的东西都带上,在小小姐和安东妮伯爵夫人的认知里,行李卷象征着财富以及身份,似乎行李越多就越令她们心安理得。
20日上午,第一批行李出发了,那足足装满了六辆四匹马才能拖动的大篷车。奥斯卡本来以为自己可以松口气了,但小小姐又发动家里的女性投入新一轮的整理工作。
“这简直令人发疯!”奥斯卡一边剥橘子一边说。
“呵呵,明天就要出发了不是吗?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一切总会结束的。”阿莱尼斯轻轻的笑着,她喜欢看到未婚夫浇头烂额的样子。
“喏!尝尝吧!冬天可不容易吃到新鲜的橘子。”奥斯卡将剥好的橘子掰成瓣,然后递给了公主。
“谢谢!”
阿莱尼斯露出了一脸陶醉的表情,橘子的汁水和口味非常丰富,尤其是在冬天。从南方用快马急运来的柑橘和葡萄是都林冬天唯一的水果,当然,这种水果只能出现在贵族的玻璃果盘中。
经过一阵沉默,泰坦的小公主终于决定说些正经事了,她几乎每天都要与自己的未婚夫度过一段时间,但这段时间他们通常不会谈论令人皱眉头的事,不过今天公主绝对实在有必要说一说。
“我的母后……昨天跟我谈到很晚。”
奥斯卡将一颗晶莹的红缇扔到了嘴里,他随便摆了摆手示意公主可以继续。
“母后说了很多,我不确定她是否突然精神分裂了!因为她竟然谈到了我小时侯的事,乱七八糟的,到最后她还亲吻了我,说真的,那简直令我作呕。”
奥斯卡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我的公主,这话千万别到外面去说!不管怎么说,罗琳凯特是你的母亲,她关心你也是正常的。我知道憎恨她,也怜悯她,但至少表面上的功夫还要做一做。”
“这个我比你在行!”阿莱尼斯不屑的撇了撇嘴。“她关心我才是不正常的!我在懂事后明白的第一件事就是母亲恨我,因为她在生我的时候差点送了命,她认为是我夺走了她的健康,她一向都对我不假辞色,可昨天晚上却来了一个大转折,你说我会怎么想?”
“怎么想?”
阿莱尼斯露出一脸鄙夷,她的话音已经低了下来。“身在西贝格堡这么多年,我相信自己看得还是很清楚的!罗琳凯特.卡其阿诺.莫瑞塞特、我的母亲、帝国的皇后!她是一头比虎狼还要凶残的猛兽,也是一个比魔鬼还要自私的恶魔。”
“别指望她会关心任何人!”公主似乎越说越气愤。“她关心我?光明神在上!那哪里是关心我?她只是重新衡量了我的利用价值。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未婚夫是一位前途无量的亲王殿下,那么她仍会像从前那样对待我!”
奥斯卡不知该数落皇后几句,还是该安慰公主一下。
“我的宝贝,既然你非常清楚皇后的为人,那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显然,阿莱尼斯是真的在气头上。“就像你说的那样!她是我的母亲,可她做过一位母亲应该做的事吗?她尽到过一位母亲应有的责任吗?她没有!她从来没有!哦对了!她只将母爱给了她的大儿子,因为这个儿子会在未来成为泰坦的主宰者,那将使她的地位更加巩固!所以!永远也不要相信罗琳凯特的爱,那会让你万劫不复!”
奥斯卡这次终于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公主对皇后的抵触竟然这么强烈。
“呃……那需不需要我将对待卡其阿诺一族的策略调整一下?”
“完全没有必要!”阿莱尼斯干净利索的回答到!“既然她突然想做一个好母亲,那么我自然要配合她才行!让皇后陛下演出独角戏那不是非常尴尬的事吗?我奉陪好了!”
奥斯卡像看怪物一样望着阿莱尼斯,他真搞不懂莫瑞塞特一家人的关系。
“不过这样也好!”亲王觉得还是顺着公主的意愿吧。“至少和皇后陛下维持一种亲密的关系没有什么坏处。这对在都林毫无根基的咱们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我也是看重这一点。”公主点了点头。“……那么……我要告辞了!”
“不再坐一会儿吗?”
“不了!我有些不舒服!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阿莱尼斯揉了揉额头。
奥斯卡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我的小公主,我不想看到你这么勉强。其实咱们根本不必在乎其他人的……”
“不!”阿莱尼斯坚定的回答!“我必须在乎!”
奥斯卡重重的呼了口气,他不喜欢这样的阿莱尼斯。
“那么……我送你!”
“不必了!萨沙等了你一个上午,我可不敢一直霸占着一位小情人!”阿莱尼斯边说边戏谑的笑了起来。
“谢谢你的提醒!”奥斯卡望着即将走出客厅的公主不禁大声说到。“别忘了你的大衣和手炉,还有我给你的那几只小兔子。”
公主突然转回身,“我真不明白,你送我那些兔子干嘛?我讨厌那些呆滞的动物。”
奥斯卡嘿嘿笑了起来,“你的豹子可不讨厌它们,勒普会代你处理的!”
公主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你这家伙是想把我的勒普变成一只凶猛的野兽。”
奥斯卡的瞳孔突然收缩,他不紧不慢的跟上公主,并从侍者手中接过风衣为公主披上了。
“阿莱尼斯,相信我!如果不变成猛兽的话,勒普、你、我,咱们在宫廷中都无法生存。”
似乎……这是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教历791年年末,泰坦帝国的主宰者不顾贵族阶层可能存在的对抗、悍然发动了莫瑞塞特王朝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清洗行动!清洗的对象主要是贵族元老院中的反对派,清洗的目的则是进一步巩固皇权,在不触及首都贵族绝大多数人的即得利益的前提下,改组政府和泰坦最高层的统治模式。
看上去,阿尔法三世在这次大清洗中扮演了一个专横、跋扈、甚至有些凶残的角色,但是,有一点令人颇为怀疑。就在神诞节前的一个星期,清洗行动基本告一段落,皇帝的动议在贵族院得到最终通过的时候,引发这一切的政府改组决议却迟迟未能公布。
贵族们都在窃窃私语,有人说改革只不过是皇帝为了清洗所找的一个借口,也有人说改革在一个异常关键的阶段卡壳了,也有人说皇帝是在顾忌反对派的回击,他在为新一轮的清洗寻找最有利的借口和时机。
阿尔法三世在等待什么?为什么改组政府草案的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迟?其实这一点都不难理解,阿尔法三世将手中掌握的砝码都摊在了自己的书桌上,他发现这些砝码的质量都搀杂着水份!与天平那边的职位比起来,这些砝码都不能够承受重任务。
皇帝皱眉了!他手里掌握的家伙只是一群懂得阿谀奉承的蠢蛋,真要让他们去掌管帝国一方事物……算了吧!皇帝第一个摇头,“真是算了吧!我还不傻!我也没疯!”阿尔法三世恼火的嘀咕了这么一句。
不过,事情总得进行下去,雷声大、雨点小的事情皇帝已经做得够多的了!但这次不同。人已经抓了,流放的流放,监禁的监禁,处死的处死。如果就这样收尾,相信皇帝就此可以退位了。阿尔法三世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自己的宝座,所以他必须把事情进行到底。
一些精明的大臣向皇帝推荐了许多位有才干的能人,阿尔法三世几乎来者不拒,不过皇帝一点都不傻,他只是将这些家伙请入自己的顾问团,其中只有几个极为出色的人物才被赋予了公职,皇帝还需要观察,他知道首都圈内的一个官职值多少钱,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宫廷里充斥那样的家伙。
总之呢!791年的神诞节绝对是异常难熬的!都林的气温已经接近零下十度,可政治气温的度数相信要比室外还要寒冷。皇帝的意图越来越不明确,这意味着改革的具体措施仍然要等上一段时日。
可以代理国务大臣卡契夫老公爵为首的国务院派却有些等不及了。老卡契夫已经不敢再小看当年的学生了!阿尔法三世到底想干什么?当实施改革的最终日期被无限制顺延之后,卡契夫总算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首先,在老公爵回归都林之后,皇帝在公众场合一有机会便大赞公爵的改革主张;这使首都贵族很容易将斗争的视角放在老卡契夫的身上。而当大清洗来临的时候,尽管皇帝不置一词,但人们自然以为这也是老卡契夫的主张。用雷霆手段对待敌人,这是公爵一向的作风!因此,老卡契夫在首都贵族圈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也越来越孤立。
其次,卡契夫为什么仍是“代理国务大臣”?其实说白了,代理也好,正式的也罢,当皇帝确定改革决心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除国务院的办事权,进而由军、财、法、外、农、育,六部以及贵族元老院的负责人组成最初的临时政务内阁。当然,“代理国务大臣”卡契夫公爵是这个临时内阁的最高发言人,但他手下连一个办事的人都没有,国务院已被逐渐架空。
最后,老卡契夫终于意识到,阿尔法三世给他制造了一个金质的牢笼,一时半会儿他根本就跳不出!这位皇帝用一个名义上的内阁就解除了控制帝国所有政令的国务院,尽管国务院的权利分散至六部一院,但更大的权柄被这位陛下牢牢握在手中。只要改革一天未落在实处,那就没人能改变这种状况!可以说,现在的泰坦,是数百年积累沉淀的君主集权制度所能达到的最高峰!
皇帝的身边……会不会有一个与自己处在同一级别的高超人物?老卡契夫突然灵机一动!要不然……以自己那位小学生的头脑,他还组织不出这样一则连消带打的计策!更何况,这是一个只能用精明、精彩、恐怖等具有极至意味的形容词才能比喻的计策。
这个人会是谁呢?老卡契夫怎么也想不通!他排除了他所了解的有数的几头老狐狸,他又排除了近些年在都林声名雀起的几位新贵,最后他又排除了自己唯一算漏的那位小亲王!是谁在为皇帝出谋划策?这个人为什么要隐藏得这么深?卡契夫思考的时间比往常多了许多,他明白,未来的道路将越来越难走。他甚至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被一股看不破的力量逼入死角了!
都林的冬天似乎看不到希望,不过这不会影响西贝格堡的欢腾气氛,距离神诞节还有一星期,这座皇室堡垒已经将过节的准备工作进行至最后阶段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泰坦贵族兴奋至发抖的事情,那么就要属皇后陛下组织的神诞酒会了。尽管生育五个儿女的罗琳凯特皇后仍然有着婉约的成熟风韵,但她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她在西贝格堡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也是因此,每年一度的神诞酒会就显得越发重要了,尽管人们都相信这位皇后的一半身子已经卧进棺材,但是这位皇后是罗琳凯特.卡其阿诺.莫瑞塞特,这个名字所包含的意义要比这个女人的生命贵重许多,各方贵族都会借着酒会的时机来探问这位皇后,而在赶来西贝格堡的这些谦卑的人群中,也不乏来自外国的王室成员和显赫领主。
“母后陛下,您在找我?”阿莱尼斯提起自己的裙摆,向靠卧在躺椅上的虚弱妇人微微躬了躬身。
“坐啊!”罗琳凯特的额头上敷着一块冒着热气的毛巾,看得出,她对自己的病症已经厌烦透了。
“为什么你不像你的哥哥姐姐一样叫我母亲?我承认你是几个小家伙里面最有主见的一个,但你的自我保护意识是不是太过强烈了?”
阿莱尼斯不以为然的坐了下来,“母后陛下,您也应该看到,几位哥哥姐姐并不会像我这样敬重您!他们……”
“行了!阿莱尼斯!”皇后突然打断了小女儿不冷不热的回答。“我只看到你把我当作一个可怜的老太婆!不要辩解,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阿莱尼斯垂下头,她的母亲已经将她的辩解看破了,不过,这位小女儿还是在心里嘀咕了一声,“我的母亲,您确实说错了!在我的眼中,您不但是一个可怜的老太婆,也是个凶险的老太婆!”
“我真不明白!你是一个女孩子,你才刚刚订婚,你的那个小脑袋里为什么能够容纳那么多东西?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我还不清楚吗?最近你一直在你父亲的寝宫过夜!我今天叫你来就是要明白的告诉你,这是危险的!极其危险的!”
“呵呵!母后陛下,您的意思是说在我父亲那边过夜是危险的?”阿莱尼斯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话语中的歧义,她近于无耻的回望着母亲。
“你在侮辱你父母的时候也是在侮辱自己!”罗琳凯特的胸膛鼓胀起来,她的怒火被点燃了,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能够令她心烦意乱,那么就是面前这位越来越难以琢磨的小家伙。
“那么我的母亲,请宽恕我的驽钝,我真的不明白您到底指的什么?”
平稳了呼吸,压下了胸口翻涌的血气,罗琳凯特端起自己的药盅浅浅的咽了一口。
“不明白吗?那你就没我想像中的那么聪明!”皇后已经再次换上一副居高临下的面孔,“我的小宝贝啊!看来你仍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你已经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的未婚妻了,这就表明,你做任何事都要站在这位亲王的背后。而进一步说,作为一位公主,一位已经被冠上夫姓的公主,你没有任何权利干预朝廷的政策!也许你的父皇支持你那样做,但贵族会将你最近的行为看作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你知道吗?位列皇座一侧的人应该是你的两位哥哥,而至于你,我已经说过了,多与你的小未婚夫商量商量,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阿莱尼斯仍然不动声色。“是不是有人向您控告我干政?”
“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皇后侧过头,“重要的是你如何看待这件事,如果你再一意孤行,相信会有人给你一个异常深刻的教训。”
阿莱尼斯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母后陛下,您的话……有点威胁的意味!”
“我的宝贝啊!你就是这样,你把我的忠告当成是威胁,而对真正的威胁你却顾若枉闻。”
“那么母亲……什么才是真正的威胁?”
“当我的丈夫针对的那个利益团体知道是你在对付他们的时候,真正的威胁自然就会找上你,还用我说得更明确吗?”
“谢谢母后陛下,不必了!”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阿莱尼斯点了点头,“是的母后陛下,我知道了!”
罗琳凯特向小女儿张开怀抱,“我的孩子啊!你为什么不向你的母亲敞开心灵呢?”
阿莱尼斯投入了这个缺乏温暖与关怀的拥抱,“那是因为……我的心灵早已被你们残忍的摧毁了!”
当然,公主是在心中说出这番话的。
到了晚上,小小姐对安鲁公爵官邸的“大清洗”也进行得差不多了,她邀请哥哥留下吃晚餐,但难得的,奥斯卡一点胃口都没有。小小姐非常坚持,最后亲王殿下还是留下来了。
晚餐很简单,萨沙嘱咐厨房预备了新鲜的橄榄菜和厥菜,这在冬天可都是稀罕的东西,这些绿色鲜菜的价格和同重的白银差不多。
奥斯卡没有胃口,但他不能扫妹妹的兴,用橄榄菜就着烤羊肉还是可以下咽的,不过厥菜就算了,亲王不喜欢蔬菜的味道太过浓重,吃多了会感到口齿不清,兼且他本来就是挑食的。
佩内洛普大道31号竟然没有酒!这是令奥斯卡最不能接受的一点,他不知道妹妹把那些陈年佳酿都藏到哪了!也许是受到库科迪的启发,小小姐在地窖里存满酸奶,奥斯卡可不喜欢酸奶,他觉得食用酸奶是对自己胃肠的不尊重。
于是,晚餐的气氛并不愉快,亲王不停的发牢骚,就像一个神经病患者。不过小小姐是不会跟他计较的,这位聪慧的少女比任何人都明白,亲王的性情虽然非常矛盾、非常古怪,但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他通常能够接受任何安排。
“好了!饭后的甜点还是必须的!你是要香草蛋糕还是要抹茶起苏?”萨沙边说边收拾着餐盘。
“呃……还有别的选择吗?”奥斯卡皱着眉头咋着嘴,一脸食欲不振的倒霉像。
“还有酸奶和加热过的香蕉核桃糊。”
“那都是些什么东西!能吃吗?我是说……是人类能够食用的吗?”亲王夸张的呻吟着。
“我得警告你!高热量的食物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我的哥哥,如果你不想在未来的某个日子变得和令人作呕的海怪大人一样,我劝你还是接受我的安排!”
小小姐摇了摇餐桌上的铜铃,一个侍者应声而至。
“为亲王准备一份抹茶起苏和一份香蕉核桃糊。”
奥斯卡叹了口气。不知从什么开始,也许是一种愧疚的心理在作怪,他已经不敢否决萨沙的任何提议。这位亲王注视着刚刚端上桌面的香蕉核桃糊,那是一份黑色的、包裹着嫩香蕉的糊状物,就像在多摩尔加监狱尝试烤老鼠时一样,小奥斯卡颤颤巍巍的握住了勺子。
都林的冬天应该算是刚刚开始,但似乎一下子就进入了高潮。建筑物上的积雪在春天到来之前是不会融化的,在城市的制高点向下望,泰坦的首都笼罩着一层迷惘的白雾。千家万户升起的暖烟冲淡了雾气的色泽,当这些暖热的灰黑色气体遇到冷风时,整个城市都会弥漫着一层浅薄的木炭渣滓。
灰黑色的木炭渣滓总会落在地上,这使冬天的都林变得更加肮脏。纯白色的景致只会出现在贵族和教廷聚集的高尚街区,而在胜利广场两侧的贫民区,烂泥和着各种生活垃圾被严严实实的冻结在一起,形成各种样貌丑陋的冰雕,人们就在这些冰雕之间倾倒粪水和残羹,到了第二天,新的雕塑又完成了!所以说,最好的雕塑作品通常来自民间,这话绝对有道理。
严寒有效的清理了都林街头的大小流浪汉,这些连出生证明都没有的家伙被贵族视为社会的最大隐患,这些家伙目空一切、残忍贪婪,他们会为了一个面包拨出匕首,也会为了一个妓女弄出人命。对于首都,又或是整个泰坦,流浪汉是最大的敌人,是一切罪恶的根源,当然,幸好大自然也制造了冻饿这一绝妙的武器来针对他们!巡兵们在收获尸首的时候欣喜的念颂着神明的名字。如果神明能听到这些兵匪的祈祷,相信一定会被其中蕴涵着的恶毒给气个半死。
安鲁家族最高品级的马车驶过宝石街路口,一队司法部的巡兵马上向车厢致敬。不一会儿,尾随在亲王座驾之后的另一辆马车也上来了。巡兵们看着这辆通体黝黑的马车不禁一阵哄笑,那是特勤处的密探,这些趾高气扬的家伙似乎是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即使在都林他们也不敢像从前那样招摇过市了。据说造成这种态势的正是那位亲王殿下,倒吊在路灯上的那几具尸首连心脏都被人挖去了,现在没人敢招惹水仙来的军人。
“惠灵顿啊惠灵顿!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好小伙子!哦啦!你都不知道刚才有多么危险,要不是你来传达信息,说不定我现在已经食物中毒了!真的是太感谢你了!你救了我的命!”小奥斯卡像个流氓一样钩着传令官惠灵顿中尉的脖子。
“殿下,我非常荣幸!可这么半天您一直在发牢骚,难道您对我要传达的事情一点都不敢兴趣吗?”年轻的传令官像往常一样带着一脸幼稚的、一本正经的表情。
“什么事情?”
“谢天谢地!您总算想起问了!”惠灵顿做了一个感谢光明神的手势,看来他还有点幽默感。
“我的殿下,那位佐埃拉夫人亲自送来了一份礼物,她说必须由您亲自接收。”
“佐埃拉!”奥斯卡在步入客厅时大声高呼着佐埃拉的名字,并且向这位红灯街的大佬张开了自己的怀抱。
佐埃拉有些受宠若惊,她知道这位小亲王一直都很反感自己的地位。
“殿下!您真是太热情了!”佐埃拉边说边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她想看看这个小家伙怎么突然转了性。
“我的礼物在哪?”奥斯卡兴奋的搓着手,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红灯街的这位狗夫人,如果她不是军统的人,奥斯卡相信自己连正眼都不会看她。不过话说回来,佐埃拉固然有着令人着迷的魅力,但在奥斯卡看来,夫人的这种魅力与摆脱那份香蕉核桃糊根本无法相比。
“殿下,就在这个房间的角落,那可是个大活人,难道您没有注意?”佐埃拉向墙角指了指。
亲王早就注意到了,房间里除了他和佐埃拉,还有另外一位小姐。这位小姐低垂着头,双手恭顺的互握,她把自己的发辫梳理成佣人的模样,身上的打扮也与肯辛特宫的一位侍女别无二致。
奥斯卡努力回忆着这位小姐的名字,不过他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对一切知识的把握都很扎实,只有人名是最令这位亲王头疼的。
“梅勒蒂斯,快过来!别像个傻子一样呆站着。”佐埃拉将负责狗咬狗俱乐部接待事宜的梅勒蒂斯小姐从角落里拉了出来。
“这是干什么?”奥斯卡有些疑惑,他已经想起来了,这位梅勒蒂斯小姐就是与自己在俱乐部发生争执的那个不长眼的家伙。
佐埃拉夫人似乎对送人这种事情极为黯熟,她像推销商品一样将梅勒蒂斯赶到了房间中央。
“看看这位小姐,纯血统的瑞尔人,她有蓝天一般的眸子和水蛇一样的身段。殿下,您难道没有注意到她才是对阿欧卡亚小姐造成伤害的罪魁祸首吗?您不是一向公平著称吗?那么您看,梅勒蒂斯会用自己的一生来服侍阿欧卡亚小姐,这样是不是很公平?”
奥斯卡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佐埃拉夫人的意思了!阿欧卡亚身边确实没有一个可以使唤的侍女,这个梅勒蒂斯看上去就是一副很精明的样子,也许让她照顾阿欧卡亚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是梅勒蒂斯?”
“是的殿下!”梅勒蒂斯有些惊惧的望着面前的年轻人,那一晚红灯街的危机仍然历历在目,她知道这位亲王可不像外表上看的那么好说话。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是的殿下!”说到这个梅勒蒂斯不禁平静下来。“我对自己的罪责供认不讳,既然是我令阿欧卡亚小姐的身心、名誉受到损伤,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侍奉阿欧卡亚小姐。”
“那么……”奥斯卡转向佐埃拉夫人,“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这份礼物。”
佐埃拉点了点头。
“伟克!伟克!”
“殿下!”亲王的秘书应声出现在门口。
“带这位梅勒蒂斯小姐去到侍女的房间,安顿好以后便向阿欧卡亚小姐说明她的来意。”
“是的殿下!”伟克躬身行礼,然后便示意梅勒蒂斯可以随他出去了。临走时,这位机要秘书还不忘为亲王和安鲁家族的女探子拉紧房门。
“好啦佐埃拉!说说看,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亲自跑一趟?”
佐埃拉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类似文件的纸张,她靠在亲王身边的坐了下来,结果令奥斯卡厌恶的靠向沙发的另一边。
夫人不以为意的浅浅一笑,“殿下,军统调查局确定了新任都林地区头领的人选,她的名字就在这里面。”
奥斯卡诧异的接过信件,他有些期待,因为这位新任头领竟然也是一个“她”!
“等等!”亲王突然把信件向旁边一闪,“不对啊!这个新任头领怎么不是你?难道在都林还有比你的资历更深厚的军统密探吗?”
佐埃拉夫人靠向沙发,她不无遗憾的叹了口气,“我的殿下,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的职位也只能停在副手上了!您知道吗?真正的负责人是能够穿梭于宫廷与沙龙之间,是能够与达官贵人进行沟通的高尚人物,因为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得到可靠的、有价值的情报。而我,一个俱乐部的老板,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
奥斯卡了然的点了点头,但他在拆开信件看到内里的一瞬间便完全丧失了观感!
“来人啊!来人!来人!”
门被打开了!最先闯进来的是暴雪,然后是管家埃博男爵,然后是前圣骑士萨尔拉,再然后是犯罪之王,最后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小队!人们很快就挤满了小客厅,大家望着亲王和佐埃拉夫人直发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个年轻人在自己的宫殿里可从未像刚才那样丧失理智一般的大喊大叫。
“去把……去把阿欧卡亚小姐请到这里!”
人们陆续散去,阿欧卡亚也出现在房间里。
房门又被紧紧的关闭了,没人知道亲王为什么会露出那样一副凶恶的神情,那样子就像是一头饿了十天的猛兽。
“阿欧卡亚……阿欧卡亚”奥斯卡盯着少女,他仔细打量着这个曾令自己莫名动心的女孩儿!“我是不是要祝贺你!军统调查局对你的任命就在我的手里。”
阿欧卡亚已经不再是那副受惊动物一样的神情了,她掬傲的仰起头,向亲王敬了一个标准的水仙军礼。
“放下你的手臂!”奥斯卡突然极度厌恶这一套,他已经知道,自己被面前这两个女人彻底的戏耍了一回。
“看来我还要恭喜你,你终于改掉见人就脸红的毛病了!”奥斯卡想进一步嘲讽阿欧卡亚,可他实在是找不到更多的词汇了。这位年轻人已经气得浑身发抖。
“我是不是像个傻瓜一样?”奥斯卡怒视着阿欧卡亚,“我和我的家人像看护宠物一样对待你,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疼爱你,都维护你!可你呢?你只是把这当作是就职前的一次历练对不对?看来我还要再祝贺你一次!阿欧卡亚女爵,你成功极了!就像这份任命书上说的那样,你的形象和间谍技巧已经可以经受任何考验!”
从始至终,阿欧卡亚一句话都未说,她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倔强的敬着军礼。
“我应该想到的!”奥斯卡调动着回忆。“一位公爵千斤出现在红灯街的狗咬狗俱乐部,接着便是她与当朝最好色的胖大人在俱乐部的走廊上偶遇,再然后这位大人自然会要品尝偶遇的那位绝色佳丽,再然后!重头戏来了!这出戏的另一位主角,也就是那个念旧的傻瓜该出场了!他要阻止这一切,将老师的宝贝孙女带回家,然后再给她一个能够出入上流社会的合法身份。这样一来,没人会怀疑这样一位少女会是安鲁家的密探,人们会说,阿欧卡亚,来自席卡家族的小可怜虫,她可找到救星啦!”
“佐埃拉,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吧?”奥斯卡突然转向妇人。
“是我!”阿欧卡亚终于说话了!
“你闭嘴!”亲王的咆哮似乎震落了屋顶的墙灰。“我在问佐埃拉!恩?佐埃拉,回答我,这一切你都知道对不对?没有你的配合,阿欧卡亚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是的殿下!”佐埃拉点了点头,“这是唯一一个将阿欧卡亚引入肯辛特宫的方法,您与海怪大人在俱乐部的那场争执甚至连皇帝都已知晓,这样一来便没人会怀疑阿卡的身份!”
“等等!”奥斯卡摆了摆手,“我只是想问!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为什么不能事先知会我?”
“殿下!”阿欧卡亚向前走了一步,“我们是家族的秘密调查员,我们有自己的上级,我们背负着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的使命,某些事情……即便是您,我们也要保密!”
奥斯卡深深的望着阿卡,他感到极为不适,那个表情,那个语气,那个严肃的态度,那个不知所谓的使命,这一切都不是阿欧卡亚!他的阿欧卡亚似乎随着一封家族来信而人间蒸发了!
大门被亲王重重的甩在身后,屋内留下了两个心思各异的女性。
“我是不是伤了他的心?”
“当然!”佐埃拉没好气的看了一眼一脸迷惘的阿欧卡亚。“不过……你不是知道一定会是这样吗?”
“我知道!”阿欧卡亚叹了口气,“但我不知道殿下的反应会那么大!难道……难道真的是我太成功了?但……但你应该明白,有时……我是说一旦自己进入那个角色,我……我就会身不由己!我会旁若无人的表演,我会……哦天啊!我在进入角色之后都不知自己是在做什么!”
“所以我说,你是一个天生的间谍!”佐埃拉从一个小口袋里翻出了几粒榛子,她仔细的剥起硬壳。
“我……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跟殿下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佐埃拉皱了皱眉。
“我有命令,我有苦衷,我有……”
“够了!我的长官!”佐埃拉伸手托住了阿欧卡亚的美丽面孔,“难道你还要像从前那样跟亲王殿下打情骂俏吗?你醒醒!任命已经到了!你是水仙军事统治局调查局派驻都林的总搜查官。记住这一点!你已经是一个间谍,如果你想谈论情感,那我劝你还是尽早辞职算了!”
阿欧卡亚在房间中来回踱着步子,她知道现在的状况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作为一名搜查官,她的认知告诉她要利用自身的一切来搜集情报,而自身的一切既包括智慧和技巧,也包括情感和肉体!这对亲王来说似乎是不能接受的。既然这样,爱不可得,就让他恨好了!
阿欧卡亚越来越佩服军统调查局的负责人,博克里埃.安鲁.内塔加波无疑是最狡诈的间谍头子,这个老家伙在策划行动时,连人的情感甚至是本能都计算在内了。
“你回去吧!明早我就要随着家人出发去大学城!”阿欧卡亚疲惫的挥了挥手,她仍有些恍惚,对于一位善于表演的女人来说,过于投入也是会产生强劲的副作用的。
“是的!也请您早点休息,总搜查官阁下!”似乎是为了再一次提醒阿欧卡亚,佐埃拉加重了称谓的语气。
“不过……”佐埃拉突然在门口停了下来,“这不是你的家,你也没有家人,你和我一样,和效忠家族的无数密探一样!你只是一具为了家族谋求战果的战斗机器!别忘了这一点,虽然这种说法有些不尽认情,但这会令你在未来的旅途上好过很多!”
阿欧卡亚背转身!她突然像受惊一样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佐埃拉,她的脸色潮红,眼中拥挤着丰富的泪水。
“光明神啊!你……你……你是……你是那家俱乐部的老板娘!我……我……我在那见过你!”
阿欧卡亚又变成了那个害羞、惊惧、不通世故却又多才多艺的清丽少女!
佐埃拉被瞬间变脸的阿欧卡亚逗得大笑出声,“没错!没错!我的长官,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房间里只剩下阿欧卡亚一个人了!她那一脸可笑的无知在佐埃拉带上大门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阿卡突然像失去所有力气一般跌坐在沙发上,她累了,她太累了!
不过我们知道,这是阿欧卡亚女伯爵正式出任军统搜查官的第一天。明天,明年,冥冥的时光中,她!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