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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集 第一章

泰坦穹苍下 新月 10079 2024-03-21 13:34:57

教历800年7月14日,《泰坦卫国战争史》对这一天未有一个字的描述,所以,我们需要补充。

14号早晨,天刚蒙蒙亮,像所有偶然的夏日一样,森林、河流、市镇,在这一天的清晨醒来了。无数年轻的生命望着头顶的苍穹,原以为……生命年轻的时候,就像散步时一段很长的路可以慢慢去走。但战争却是一件可以令生命缩放的事物。在这件事物面前,很多东西是挥霍,很多东西是放弃,譬如光阴譬如爱情譬如理想譬如事业。

看看那些在阳光下健步如飞的身影,他们是无悔的。一早起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卷起亲爱的床铺、拆毁久居多日的营帐,然后捧着铝盘或是头盔,在厨师营附近排队领取早餐。

这时候,随军牧师是最繁忙的一群人,集群中的士兵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就开始告解,这些注定要在战场上随风起舞的灵魂急待救赎。牧师倾听着每名战士的心声,但他们只对战士们说一句话光明神令树叶在春来之前荫绿、在秋去之后凋落,这是生命的真谛,如果愿意,人生也是这样的。

战士们就没再唠叨什么,他们聚在一起用了早餐,然后再一次整理战具,那些精光闪亮的铠甲盾牌和刀枪已经打磨过好多遍了,令见过它们的人爱不释手。把它们穿戴在身,就像拥有了一位贴心的情人。

《泰坦卫国战争史》是帝国军部委托都林大学历史部编纂刊印的正史读物,一般地正史读物并不承认偶然性,在卫国战争这个大的方面上。正史读物侧重于那些宏观事件和左右时局的大人物。而泰坦穹苍下,真正地历史是必然性与偶然性的结合,如果说宏观事件和那些名镇宇内地大人物决定着历史必然性。那么无数青涩年轻的面孔和他们的故事就是历史偶然性的综合。

当军号吹响三长两短一段的节奏时,步兵集成方阵走出谷地。骑兵排成长队踏出森林,肖伯河套平原腹地突然静了下来,没有军官地吆喝,没有老兵的牢骚,没有劳军慰问团的演出。只有整齐的踏步声,在平原深处慢慢奏响轰鸣,向云翳深处汇聚,最后集成黑压压密麻麻的一大片,远远望去,就像浮动在地平线上的森林,黑色的。

什么是历史偶然性?在敌我双方投入五十余万兵力的决战场地,出现五个名叫卡尔谢特的家伙,这就叫历史偶然性!也许这种理解非常片面,可我们在解释一番之后才会知道。制造历史的机会又在眼前,而且异乎寻常地简单。

教历797年春天,靠着二百金泰奖学金。瘦弱、羞怯、寒酸的落魄贵族卡尔谢特迪欧利少尉进入都林皇家军事学院学习骑兵指挥专业。

在修习学业的第一年,卡尔谢特少尉在学院马房找了一份每小时六个泰士地工作,他是贵族后裔,可他必须这样。要不然他根本负不起学院的开销,也是因为这份工作,他的那些无所事事的同学都叫他“马夫”

求学地第二年,说真的,卡尔谢特少尉已经受够了,他还是那样瘦弱、羞怯、寒酸,但皇家军事学院的生活更令他绝望。来自同学的羞辱、来自课业的负担、来自导师的责难,似乎天底下的人都在跟他作对,他一度想要了结自己的生命,但转机出现了,他遇到一个女孩儿,一个眼睛像火的女孩儿,卡尔谢特少尉为她倾倒、为她着迷、为她甘愿牺牲一切。

不过……卡尔谢特从来没对她提起过这件事,她是一位将军的女儿,有许多相貌英俊、腰包鼓鼓的年轻学员围绕着她,卡尔谢特凭什么?他对自己太了解了,瘦弱、羞怯、寒酸,除了学业上的几个优秀指标,他一无是处。

光明神赞美爱情,就在瑞尔占领区的局势越来越严峻的时候,军部下命令了!皇家军事学院所有十八岁至四十五岁的在职军人都必须做好随时加入战斗序列的准备。在一位将军的饯别会上,卡尔谢特和那个朝思暮想的女孩儿跳了支舞,他的舞步十分混乱,这令女孩儿一直拧着眉头,但他终于开口了,不过他并未对女孩儿的倾慕和苦恋,这个多愁善感的小伙子合着舞曲为女孩儿即兴朗诵了一首诗,他自己创作的。

女孩儿也许已经忘了诗歌的大部分内容,因为她只被其中的一句深深打动,卡尔谢特说:“你的眼睛像火,只有你,在我炽热的青春即将远去的时候,能将我像煤炭一样点燃!”

舞会结束以后,火眼女孩与近卫军骑兵少尉的约会开始了,他们经常在大学城郊外散步,在学院的紫丁香花丛旁拥抱……到了800年,离校前的最后几周,十门毕业科目九门优秀的卡尔谢特已被破格提升为骑兵少校,他挖空心思地想与女孩儿结婚。但女孩儿坚如磐石地拒绝了他,她说,“我要完成学业,你不会像我父亲那样认为,女人家的学位是胡扯的吧?”

卡尔谢特连忙摇头,“怎么会呢?我尊重你的选择!”

年轻的近卫军少校就把那枚用四年来的全部津贴购买的黄金戒指藏进怀里,但他还是用了一个士兵的最后一招,他对女孩儿说,“你知道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我们必须在心里留点什么。分别也许是几年,也许是永远!”

卡尔谢特讲得令人心碎,女孩儿极为动容。到了晚上,女孩儿在卧室里为爱人打开窗户,然后,该发生的就发生了。

800年7月14日清晨,像所有参与决战的战场指挥官一样,卡尔谢特迪欧利少校最终确认了他的战场编号和作战坐标。他的战场编号是61933,意指六纵十九骑兵军第三师第三团:他地作战坐标是49.7,意指预定战场左翼中心地带的那处49米高的小山坡。他地任务就是在纵队发动冲锋时。先于敌人占据49.7高地,为后续的九纵十纵建立出击锋线。

在早晨地作战例会上,纵队司令官交给卡尔谢特一面黄金狮子旗。

然后司令官便没再说什么,可卡尔谢特少校再清楚不过。他和他的骑兵团是第一批投入战场的冲锋集群,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为后续进攻部队铺路垫道。

在例会结束的时候,六纵司令官将卡尔谢特单独留了下来,他拍了拍年轻人地肩膀,又指了指少校手中的国旗。“你知道吗?这面旗帜可以为你的团队带来正常情况下三到四倍的阻击力度!”

卡尔谢特似乎并没把纵队司令的话放在心上。他犹豫地开口,样子还是那样羞怯。

“作为第一个出击的人,我是不是可以为49.7高地命名?”

“是这样没错!绷哭纵司令点了点头,这是泰坦军中不成文的惯例,“你想叫它什么?”

卡尔谢特向司令官立正敬礼,“将军,明天发动冲锋的时候,我会在我的火眼女孩儿高地等待您的检阅!”

卡尔谢特地火眼女孩儿高地很快就在近卫军左翼集群三个纵队中传开了,因为那里是左翼战场的战略重心,不过遇到卡尔谢特的人不会在乎这个。他们都问年轻地少校“,你的火眼女孩儿怎么样了?”

卡尔谢特少校笑得很腼腆,“她上个礼拜从都林赶过来。然后随军牧师为我们主持了婚礼。她……她怀孕了!”

人们就说,“天啊!真要恭喜你呢!看来火眼女孩儿高地注定是你的了!”

在预定战场的中心位置,近卫军统帅冯.休依特.阿兰元帅集中了五个纵队地兵力,在十个步兵军、五个骑兵军组成的庞大阵列中。有一个叫做卡尔谢特蒙罗的长枪手,作为一名从军七年的上等兵,长枪手卡尔谢特一直都在琢磨,如果这一仗侥幸生还,那么他就可以凭借资历获得少尉军衔,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固定收入,如果再将这份收入积攒个三五年,他就可以为家乡的小教堂捐一座雕刻了神教贴花的大门,再然后……他的老父老母就不必在牧师面前抬不起头。

长枪手卡尔谢特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他长着一双健壮的臂膀,身上除了肌肉就是肥膘。这样一个面相凶悍的家伙应被分在刀斧营的突击队,他手下的士兵都说他用脑二头肌就可以撞死几个西边来的狗杂种。

但卡尔谢特就是喜欢他的长枪,这把枪跟随他杀败过瑞尔人的王国骑士、跟随他一路走、一路走,一直走到无数长枪手组成的庞大集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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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谢特四下望了望,他和身边的士兵很快就混熟了,他的外貌似乎很凶悍,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木匠出身的枪兵上士心肠好、话也多,是个十足十的老好人。

“老大哥!”队里的战士都这样叫卡尔谢特,有时,就连军官提起他的时候也这样叫。因为卡尔谢特的人缘最好、一杆长枪也使得出神入化。纵队司令在观看演练之后还把他叫到面前说:“你就是卡尔谢特老大哥?还真不简单呢!”

卡尔谢特可不是那种倚老卖老的兵油子,他在没有操练的时候就躲进自己的小窝,埋头做那些木雕活儿。他有一双巧手,在完成一副作品之后,他就把自己的战士拖进来,对他们说,“怎么样?怎么样?嵌在教堂门棂上是不是气派极了?”

这就是长枪手卡尔谢特唯一的心愿。在向牧师告解的时候,他带上与自己相熟的所有战友,并勒令他们在神前起誓,如果他牺牲了,战友们要把他做的木雕活计带回他的故乡,让村里的牧师无论如何也要选一个。

大战将至,卡尔谢特又不是军官,他轻松得多,不过他的笑话已经无法满足战士们的喜好,大家都低垂着头,间或用空灵的眼光打量一下远处的战场。卡尔谢特老大哥不喜欢这种气氛,他就对战士们说,“这样吧!大家都把心愿写下来。放在我这里,等战争结束了,你们再拿回去。”

无所事事的士兵们没有给兴高采烈的老大哥泼冷水。他们都写了只言片语,然后交给卡尔谢特。卡尔谢特自然更高兴了。这表明战士们信任他,他说:“你们都知道我地心愿,所以,我也得看看你们的!”

卡尔谢特发现,士兵们的心愿都很简单。有地想继续读中学,有的想向邻家女孩儿表白心声,有地要在战后发大财,有的……比较离谱,不再向帝国纳税了!这能行吗?

按照战斗序列的统一编制,长枪手卡尔谢特所在的团队编号为悠B,即四纵第八步兵军第一师第三团,他的团长在士兵中间找到了他,这时队伍已经集合完毕了,当着所有战士地面。卡尔谢特的团长揽住他的肩膀,“老大哥,这里就属你是最棒的。我要是倒下了,你就得带领战士们继续往前冲!”

“往哪冲?”卡尔谢特抓了抓大头。

他的团长望向远方的地平线,然后摊开一卷图纸,这是军情局前敌测控中心发下来的。图纸上描绘着一面军旗的样式。

“法兰王国第十五步兵军。你若是看到有人在你前面挥舞这面旗帜,别犹豫,带着弟兄们冲上去,把它碾成碎末。”

卡尔谢特用力点头,他是出色的木匠,对分辨花纹最在行了。向这面军旗的方向冲!这再简单不过!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与那些远在战场上忍受烈日地战士们比起来,莫洛德卡尔谢特中士要舒泰许多。他守着一间旧屋,墙角有一坦老酒,寂寞、静默、忠实地守住一角扬尘、蛛网和清灰,这就是莫洛德卡尔谢特面对的一切,作为当地人,他被军情局战场测控中心特别征调过来,原因可不是因为他那一手打牌的好手段,而是他对河套平原地区地气候极为熟悉。就像那些报纸杂志上的二流编辑一样,莫洛德卡尔谢特要为整个攻击集群预报天气,他的上司习惯叫他“知更鸟”尽管这个称呼和他的身材一点都不般配,但他乐于接受。

在连接肖伯河中下游地区地平原上,光明神为泰坦的壮丽山河赋予了许多神奇的自然景观,不过莫洛德卡尔谢特中士最看中两种奇景,一为“撕碎雨”一为“漫天虹”

河套地区的雨水非常古怪,这里的雨云不是遮天避日,而是一块块、一簇簇,往往是西边下雨、南边落日、北边刮风、东边降虹。站在近卫军中士处身的旧屋顶楼,眼前的大平原尽收眼底,近卫军战士的集群为这方天地涂抹了班驳的颜色,就像一只古怪动物的外衣,枪刺是毛发、铠甲是血肉。

莫洛德卡尔谢特收回目光,他搓了搓手,手掌很快便感到炽热。

再抬头看看天,见鬼的光明神,天上连朵云也没有。

中士估摸着,今天他是见到不“撕碎雨”和“漫天虹”了。

“撕碎雨”顾名思义,下起来的时候就像把天空撕裂了。穹苍下,浓黑的雨云东一朵、西一簇,就像蓝天上的污渍,或是一件淋了墨水的旧衬衫。总之呢,河套平原在降起“撕碎雨”的时候,天是亮的,日头也是艳的,只有飘忽的雨水是捉摸不定的。

至于“漫天虹”莫洛德卡尔谢特合起手掌,感谢光明神!“漫天虹“虽然是“撕碎雨”的衍生物,但它却比蓝天之上的几抹墨色雨云壮丽得多。阳光、或是气流的因素,在“撕碎雨”化为涓涓细流又或最终消散的时候,河套平原就在雨云经过的天空升起数道彩虹。卡尔谢特下士计算过,彩虹的数量并不会与雨云的数量相等,而是像光明神的画笔,随手往天际那么一抹。

于是……壮丽的彩虹排成行、连成队,在天穹之底架起数座彩色的天桥,有些横过远方的大河,有些落进不远处的森林。这个时候,湿热的地气会在原野上蒸腾起来,淡淡的雾蔼就会笼罩这方山河。

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士从森林里冲上旧屋所在的高坡,莫洛德卡尔谢特连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他手下只有一个记录员和一个通讯员,这两个小子都不在。他要自己去迎接杰布令方向过来的大人物。

莫洛德卡尔谢特下士给为首那位老者牵住马,他疑惑地打量着这位白胡子银头发的老头儿,他好像在哪见过。

“下士!向你讨杯水喝!”近卫军统帅向这名突然冒出地士兵和蔼一笑。

莫洛德呆愣起来。他终于留意到对方的军衔,“银头发元帅?银头发元帅?”

“他妈的光明神啊!”下士惊叫一声。他那突然敬礼地举动将元帅的战马吓了一跳。阿兰呵呵笑了起来,他跳下战马,并把这匹白白胖胖地阿拉拜纯血马放到一边的草地上。

“好啦下士,我只是向你讨杯水喝。”

莫洛德卡尔谢特像头刺猬一样钻进他的旧屋,又像公牛一样冲了出来。他为元帅舀了一大瓢冰凉的冷水,不过这位近卫军中士冲得太急啦,瓢里的井水洒出好多。

“报告元帅!哦不!报告最高统帅,水已送到!”莫洛德急停立正,瓢里地井水又荡了出来,差点泼到元帅身上,这令中士着实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阿兰接过水瓢,他猛灌了一大口。这位老元帅松了松筋骨,长途奔驰令他的腰背像要断掉。

“你在这儿干什么?”

中士连忙敬礼,“报告元帅。这是我的观察哨!”

阿兰诧异地望了望四周,“战场离这还很远,你在观察什么?”

中士又敬礼。“报告元帅,观察天气!这是军情局战场测控中心总调度官亲自下达给我的命令。““哦……”阿兰呻吟了一声,“你就是那个……那个知更鸟?”

卡尔谢特腼腆地笑了起来,他看到阿兰元帅也在笑。

“真要感谢你呢知更鸟!”近卫军统帅将水瓢递还给满脸虔诚的战士。“你的天气预报很准确。有几批昂贵的战争物资侥幸避过了大雨,这都是你的功劳!”阿兰又指了指中士胸膛上佩带着的荣誉勋章,“这是我亲自批示的嘉奖令,我记得!”

莫洛德卡尔谢特只能用最标准地军礼来回敬近卫军统帅的言辞,他可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个仿佛被所有人遗忘的小角落遭遇近卫军地最高统帅,这对他是一种莫大的鼓舞。

“知更鸟!你看天色怎么样?”阿兰抬起头,他的眼光像天空一样澄澈。

“报告元帅……”中士仔细斟酌着措辞,“我在参军之前生在这儿、长在这儿,我们家的男人从未误过农时!根据历年来地经验,这段时日的河套平原应是雨水最丰富的时节,可……”

“可从六月中旬到现在只下过一场豪雨!”阿兰拧起眉头,虽然他的话音充斥抱怨的语调,但他并不敢向光明神奢求更多,远天的神明已经非常眷顾他了,敌人已经钻入西大陆军事史上最大的一个战略陷阱,他那位小朋友的第二攻击集群也已确定最终的战略目标,一切的一切都已表明胜利的天平在向他倾斜,他不该再抱怨什么。

“可是……荷茵兰人有炮!你听说过吗?火炮!”阿兰从天空收回目光,他转向呆站着的“知更鸟”

“是的元帅,我听说过!”莫洛德卡尔谢特连连点头,“那种炮能打那么大的实心弹,那个大铁弹能把地面砸出那么大的一个坑!”他边说边向统帅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是啊是啊……”阿兰别开头,望往远处的预定战场,“要是能有一场雨,荷茵兰人的炮兵一定吃不了兜着走,而我们的战士也能少些伤亡。”

莫洛德卡尔谢特蠕动着嘴唇,他说,“元帅……明天!我们还有明天,明天会下雨的!”

阿兰立刻兴奋起来,“你确定吗?”

中士谨慎地咬着唇皮,他半天也没出声。

阿兰泄气地别开头,“你也不确定对吗?”不过银狐立刻打起精神,如果把一场战役的命运完全托付给光明神,那他就不是八十万近卫军的统帅。

老元帅使劲儿捅了捅士兵的胸膛,“中士!打起精神!没有雨水我们一样能赢!你的战友又不是地里的庄稼,他们没有灌溉一样可以取得胜利,为他们祈祷吧!”

阿兰说完便跃上马背。然后向落寂的士兵端端正正地敬过军礼,“继续艰守岗位吧!你担负着一个光荣地使命。”

莫洛德卡尔谢特连忙回礼,直到元帅的身影逐渐远去他才放下手臂。在这之后。近卫军中士回到了他的观察哨,在记录员和通讯员邀请他用晚餐地时候也没搭理那两个毛头小子。

农户的儿子卡尔谢特早早就躺下了。按照熄灯号地时间,不过他在辗转一阵之后又爬了起来。他先是跑到户外,用他的配剑在田野里挖出一个深坑,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抓了一把坑里的泥土。不过……真他妈的!一点湿润地感觉都没有。再接着。卡尔谢特中士又跑进森林,用那把沾满泥土的长剑削下一块树皮,他把树皮放进嘴里使劲嚼!

要该死的!一点汁水的味道也没有。卡尔谢特又想了想,对了!他打了个响指——向远天的神明求雨!

夜深了,河套平原的原野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近卫军营地发出的光亮。战士们或靠或坐地围着篝火,他们的刀枪就在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明天,他们就要登临绞杀生命地战场,与西方来的侵略者决一死战。按照他们的统帅在告全军书上说地那样,眼前这片大地就是祖国母亲最后的领土,当他们的脚步踏入这片大地之后。即使血洒疆场,也要做到寸土不让。

面对繁星一般光火闪烁的营垒,莫洛德卡尔谢特中士摆好了祭神求雨地器具,就像祖断断续续地再扣三下。

酒馆大门立刻敞开。令特战联络官感到炎厨师营接来一块牛腿,再然后……近卫军中士脱掉铠甲,精赤上身,又清了清嗓子,他围着篝火和祭品又唱又跳……唱得是歌颂神明的古老歌谣,跳的是祈求神明降赐雨露的传统舞蹈……

“大半夜的……是谁发神经?”老人望着震天响的家门开始抱怨。

“来了来了!”这名面相随和的老人虽然应了门,但他也藏着一两个小心,现下这年月可一点都不太平,据说西边来的下等人已经打到省外的甲镇。

越过敞开一线的门菲,老人用警惕的目光扫视了一遍,真见鬼,他看到一个面相狰狞的骑士。

小卡尔谢特垂着头,他的主人已经从他的背上跳了下来,谢天谢地!这一天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现在总算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

门口透出光线,小卡尔谢特并不知道主人在和那个老头子说些什么,他一直都是用猜的。他猜主人在说,你这有胡萝卜和上好的黑豆吗?老人就说,当然!早就给您的骏马预备好了!小卡尔谢特呼着气,流着口水,啧啧!掺了胡萝卜和黑豆的青草!那该多好?

他的主人从门口那边回来了,这是一名有了些年纪的骑士,他的面孔布满风尘,只有眼睛在闪烁光芒。

“嘿!卡尔谢特,我的小家伙!到一边去喝口水,别乱跑!”

“别乱跑……别乱跑!”卡尔谢特仔细分辨着主人的唇形,主人似乎就会说这个,好像自己是一匹二三流的战马。难道他的主人不了解他吗?即便没有青草、没有黑豆、没有胡萝卜,出身阿贝多丽军马场的卡尔谢特也不会轻易丢下主人,除非主人再也提不起缰绳了。

卡尔谢特喷了一口鼻吸,他疲惫地挪动身体,在两株高大的橹树下面静静休息,他想到很多,包括母亲的乳汁、第一次奔跑的雀跃、还有那位大人物的雷束尔,那可真是一匹大家伙!有它在,自己永远也别想获得苔丝的青睐。

苔丝是特战旅公认的美人,但它就喜欢围着那个黑大个儿转,队伍里的战马都叫它“小贱货”因为黑大个儿根本就不理睬它。可卡尔谢特却不这样认为,昨天与苔丝道别的时候,苔丝亲了亲它的脖子,这让他兴奋得直打机灵!所以说,苔丝始终是最美的大美人,但……黑大个儿不在就更好了!

经过波德斯多夫中央高地战役,马西米被他的统帅破格提升为少校联络官,他负责特战第一旅与军情局之间的联络和沟通,也负责这支旅团所有的外联事务。这件活计使马西米彻底远离了战场,他地工作多数都在办公室里。虽然他的伤势决定了现下这一切,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就像现在,马西米在路经伯松卡镇的时候必须停下来了。他还记得鲁依克上士在波德斯多夫山脊上说过地话。“我的家在伯松卡,有空就去告诉芭尔亚。别等啦……”马西米拍了拍他地战马”卜卡尔谢特不耐烦地抬起头,“多么怀念过去的战斗岁月啊!”少校联络官发出一声感叹,然后他便看到农舍的大门完全敞开了,一位体态婀娜的少女羞怯地倚在门边。

“芭尔亚?”

“是的我是!”

马西米脱下头盔捧在手里。“我很抱歉,你可能一直在等鲁依克上士地消息……”

卡尔谢特侧过头,即使用“马眼”来看,站在亮光下面的女孩儿也是很漂亮的,这就是他主人的不是啦,怎么能让这么美丽的女孩儿痛哭失声呢?

卡尔谢特还看到,他的主人将一副布包放到女孩手里,战马知道布包里面是一副破破烂烂的铠甲,这东西就搭在他的屁股上,他都被折磨一天啦。

女孩儿哭得更厉害。卡尔谢特偏开头,他不了解人类,他只知道人类是脆弱的生物。而且……没他强壮,更没他跑得快。

马西米丢下失声痛哭的女孩儿,他已经完成战友地嘱托啦,他可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呆下去。卡尔谢特低咒了一声。在主人跃上他的脊背之后又喷了一口鼻息,他要是会说话,一定会冲马西米抱怨几句,没看到他的大腿就快抽筋了吗?没看到他就要脱水了吗?

感到马刺和缰绳猛地收紧,卡尔谢特认命地扬起四蹄,他将希冀放在下一个目地地,青草、胡萝卜、黑豆!要是大美人苔丝也在身边的话那就更完美啦!

卡尔谢特在夜幕下奔驰,他并不知道目的地是哪里,他只能竭尽全力。月光洒在他的肌肉上,他那青灰色地身体曲线流淌着油亮的光芒,他在喘息、他在呻吟、他在飞洒唾液,一度,他曾想放弃,像那些甩赖的战友一样,瘫在地上,推也推不走、打也打不动,可卡尔谢特是阿贝多丽军马场的优良品种,他是帝国近卫军的私有财产,他不会做对不起军人的事。

卡尔谢特就这样跑,一直跑!甚至不用主人的鞭策,也不用主人的吆喝!终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卡尔谢特赶到了圣怀利!

马西米在这座小镇的街道上放缓了伙伴的速率,他轻轻抚摩小卡尔谢特的脖颈,触手便是一片冰冷的汗水。

“裁缝酒家!”近卫军少校打量着街面上这家刚刚落成的小酒馆,他就知道自己和小伙伴一定赶得及。

马西米跳下马,他的卡尔谢特已连站都站不稳啦。他拍了拍这头忠实倔强的小畜生,“再等等!再等等!一会儿我就让酒店老板好好款待你!”

“得了吧……”卡尔谢特呻吟了一声,“跟着你就是受苦受累的命,我认啦!也看淡啦!”

马西米转向酒店的橡木门,他先是连扣三下,然后又断断续续地再扣三下。

酒馆大门立刻敞开,令特战联络官感到惊异的是,开门的人是一位浓妆艳抹的女郎,女郎不耐烦地打量着他,并用轻佻的语调对他说,“窑子在街口,裁缝已经不营业啦。”

马西米连忙说,“我不找裁缝,我只想喝一杯!”

女郎立刻换了一副脸色,她越过马西米向门外街道张望了一下,然后便将近卫军少校挽进门。

“您总算来啦!我该怎么称呼您?”

“马西米少校!你呢?”

“第一行动分队,谢蜜卡。”

“好的谢蜜卡,感谢你为帝国所做的一切!但时间紧迫!地图在哪里?”马西米边说边说用袖口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滴。

这时的卡尔谢特有点不乐意了,“真他妈的,这算怎么一回事?我不要命地跑来跑去就是载着你跟女人幽会吗?你怎么不把我和苔丝关到一个马舍里?”

谢蜜卡调亮了油灯,她从放置酒瓶的壁橱后面摸索了一阵,然后便掏出一张坚硬的牛皮纸。马西米立刻凑近灯火,而谢蜜卡也在展开地地图上标明了一个位置。

“这里!这是红虎唯一能够顺利通过的哨卡!”

马西米摇了摇头,“不!这样不行!要是从这条赶往渡口……恐怕要比预定的攻击时间晚上一个小时。”

“是49分钟。我骑着快马亲自跑了几趟,最迟也就是49分钟!”

马西米仍在摇头。“谢蜜卡,我对你地勇气感到钦佩,可这条路不行!凶分钟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战场上可容不得49分钟的耽搁!”

谢蜜卡露出为难地目光,她那涂满浓妆的面孔流露出令人心疼的担忧。“但是……您应该理解。西边来的狗崽子在渡口附近的四座陵堡布置了两个军地兵力,在渡口上还有一个军,红虎若是走国道的话无论如何也不会在预定时间内赶到出击位置,他们会被堡垒里的守军阻在国道上,除非奥斯涅亲王殿下的第二攻击集群都能赶上来,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马西米抓了抓头上的乱发,看来的确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啦!凹分钟的耽搁,不知道红虎会不会接受呢?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嘹亮的马鸣,谢蜜卡猛地吹熄灯火,马西米也已收起地图拔出他的短刀。该死地肩膀仍在隐隐做疼,但他顾不了这些啦。

小镇的街道灯火通明,西方来的侵略者点燃了酒馆。酒精在疯狂燃烧,马西米呆呆地望着倒卧在脚边地尸体,他没想到年纪轻轻的谢蜜卡会连招呼都不打一下便挥刀自尽。

门外的侵略者在叫嚣,马西米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他只是想到了一个计划。

卡尔谢特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他先是示警,然后便躲到一座安全地屋檐底下。一个生面孔拉住了他的缰绳,卡尔谢特敏感地察觉到,眼前这个家伙一点都不友善,他手里那把明晃晃的铁片就在自己脖子底下转悠,发出一阵阵寒气。

是主人的口哨吗?卡尔谢特只迟疑了半秒钟,他唱响嘶鸣,然后猛地人立而起。对面那个对他不怀好意的人类本能地拉紧缰绳,卡尔谢特等的就是这个,他用前蹄重重地砸在那个蠢货的胸膛上,然后撅起屁股冲向口哨吹响的地方。

马西米破窗而出,他的小伙伴可真聪明,净往人多的地方挤。近卫军上校倒地翻滚,一个起落便跃到他的伙伴身边,地图已经藏入卡尔谢特的马鞍里,“喂!小家伙!还愣着干什么?找你的伙伴去!”

卡尔谢特焦急地望着主人,他怎么还不上来?虽然四周都是刀兵的闪光,但卡尔谢特有信心,他一定能够冲出去!他是泰坦近卫军的财产,除了他的主人,谁也扯不走、拿不去!

马西米不耐烦了,他知道自己的小伙伴是个天才,他一定认得回家的路,若是带上他,他们俩个谁也别想冲出去。

“快走!”

是主人的短刀吗?卡尔谢特发出一声悲鸣,他的主人从来没对他发脾气,可现在却用刀子捅他的腚!卡尔谢特很失望、很恼火!他奋起四蹄冲了出去!

“嘿嘿!”马西米笑了起来,他就知道面前这些鬼腿子不会在乎一匹战马的得失。那么接下来……曾经无数次出生入死的近卫军少校擎起他的短刀,即使脱离了战阵,但真正的战士总会在战场找到自己的价值。

一桶冷水当头落下,少校睁开眼睛。

“你好!”一名身穿法兰王国军黑红相间军礼服的年轻人走到马西米面前。

“我的同行!你好吗?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法兰王国宫廷调查委员会的战场特派员,您可以叫我卡尔谢特上校。”

“卡尔谢特?”马西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他只是朝地板上吐了一口血沫子。“该死的小畜生,没看到我睡着了吗?”

隶属“阿拉贡”情报单位的卡尔谢特上校轻轻摇了摇头,泰坦人的硬骨头他已经领教过几次了,但张口就开骂的还不多见!印象中……泰坦贵族彬彬有礼,普通平民逆来顺受。

卡尔谢特上校猛地给了囚徒一个嘴巴,他是法兰王国第八军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泰坦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搜集刺探战场情报,这根本瞒不了他。经过半个多月的守候,收网的时候已经到了,但这个时间稍嫌晚了一点!天不是就要亮了吗?估计肖伯河对岸的主力阵营已经向预定战场开进了。

“问题只有一个,回答我,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殿下的作战计划是什么?”

马西米瞥了一眼年纪轻轻的上校特务,他又朝地板上吐口水。“我的回答也只有一个!马西米麦克雷尼、近卫军少校、隶属泰坦帝国军事情报局。”

卡尔谢特这头小畜生朝泰坦军官的软肋猛击了一拳,马西米发出一声惨痛的哼音,即使他卯紧牙关也无法制止胸肺深处爆发的呻吟。

卡尔谢特纠住了马西米的头发,近卫军上校立刻对上了一副精光四射的三角眼。法兰凶徒注视着对方,然后又猛的将马西米的额头撞向桌角。

面对俘虏的哀叫,卡尔谢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在战前就曾研究过你们的统帅、冯.休依特.阿兰,也曾研究过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亲王制造的战例。我认为……他们都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打一场大决战,而布塞巴克渡口地区的地理条件又决定了……一旦被近卫军关起门,河对岸的二十五万联军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我相信,既然阿兰元帅在主持正面战场,那么奥斯涅元帅也会有所行动。但是……那位荷茵兰国王和司令部的官僚认为我的设想并不现实,因为我没有证据。”

“马西米!”卡尔谢特再一次纠住泰坦军官的头发,将他拉得与自己对视,“我急于找到证据说服我的长官,让他们赶快结束这场战役!你看座钟,现在是清晨5点,我们交战双方的主力集群还有四个多小时才会撞在一起。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磨下去!”

马西米望了望座钟,他笑了,嘴角一裂便流出殷红的鲜血。现在确实是教历800年7月15日晨时5点,也就是说,距离大决战的时间还有四个多小时。

“小畜生!你跟我的小畜生一样聪明!”马西米尽情嘲讽着卡尔谢特,谁让他跟自己的小杂种同名!

“你去猜吧!猜猜我的元帅会在四个小时之后干什么?如果你猜不到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会用弯刀剖开你的肚子,然后把你的肠子塞进你的屁眼里……”

卡尔谢特厌恶地后退几步,他被对方的粗鲁言辞恶心到了,但他可不是头一次审讯,这头三角眼、瘦高个的小畜生向身后的打手示意了一下。

“用刑……”

马西米被套上刑具,可战士的心已经飞到远方的战场。在那里,依稀的晨雾中,耸立着千万具钢铁铸就的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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