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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集 第七章

泰坦穹苍下 新月 10675 2024-03-21 13:34:58

窗外,夜正在挣扎着醒过来;月光下黯然无色的大山如此生动地梦见了它那失去的色彩,以致在这万物复苏的春的季节,那些黑色的高大山体几乎幻成深紫色,沐浴着月光,远近排布,点缀在黑夜的幕布里。

一辆马车沿着苏格多洛山的盘山道缓缓攀高,作为阿卑西斯山系的一部分,苏格多洛并不出名,因为翻山来往的交通尚算便利。

人们不会记住可以轻易征服的山岭,千万年来,那些披着冰雪的外衣、包裹着峭壁岩石的孤岭绝峰才有资格受到人类的崇拜。人们无法征服顶峰,就把这些绝难之境引为神圣的所在。这不失为一种聪明的做法,附和哲学的深刻要义。

大多数地区的南方人在冰融雪化的时候都说“春天来了”——在坦语中可以表示为一个元音词组,语法关系是主动结构,而苏格多洛山区的居民习惯说“赶春”《泰坦正字法》中没有这个辅音单词,可苏格多洛人结结实实地用了十个世纪。按照山民的解释,“赶春”是一个复合动词,以辅音开头元音结尾,强调的是“赶”春倒在其次。

马车似乎并不是在赶路,两匹泰勒纯种马的厚实脊背上挂着一层细密的夜露,每走出几步就会喷出一口白色的气雾,间或打个响鼻或是打个喷嚏。

车夫很年轻,他坐在车首的驾者席位上小心翼翼地提着缰绳,夜里行路难,特别是在山区。看这个年轻人的穿着打扮就是那种贵族人家供养地仆人。可他操持的马车却没有明显的徽号和标记,这只是一辆再普通不过地旅行马车,车厢顶上还堆放着主人家的行李。

与往日不同。黑灯瞎火地盘山道在这天夜里竟然一片光明。不知是谁给山道两侧插满火炬:山风激励着火把的光芒,远远望去。马车就在一条火的长河中蜿蜒前行,顺着火流的走势时高时低、时缓时急。

山道在距离山脊还有两三公里的地方出现一个岔路口,向右是下止,地道路,向左可以直达山顶。下山的路崎岖不平,倒是十分宽敞。可以容纳一车一马并行其上;上山的道路整整齐齐,一看就知道是斥巨资修缓的私人马路,这样的马路多半都会连通一处私人领地。

马车在岔路口上停了下来,年轻的车夫轻轻敲了敲驾者席位的背板,其实他不想打扰性情古怪的主人,可一伙全副武装面相不善的近卫军士兵在下山的道路上修筑了街垒。看情形……别说是马车,就连一只老鼠也无法穿越刺刀和铁丝网构建地墙壁。

马车里的男主人不耐烦地拉开车窗,他探头看了看,刺刀、火枪、背囊式的弹药刨——,“南方集团军群和五省地方军都没有这玩意儿,答案只有一个——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搞鬼把戏。“上尉!为什么拦住山道?”

对方认识军衔。这让泰坦尼亚第一掷弹兵师地上尉队长有些意外,他朝马车里的贵族立正敬礼,然后便冷淡打量对方的面孔。再又与手里的一叠画像进行比对。

“您是……那柯斯德奎利亚伯爵?”

“是地!我就是!”那柯斯德奎利亚伯爵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他似乎真的很开心,这一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东躲西藏地过日子,在别人问起他的身份时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回答得这么流利。

“上尉……打个商量怎么样?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请人制备这些画像花了多少钱?我要把我的那张买下来。你看能不能行个方便?”

掷弹兵上尉没有言语,他知道对方是在讥讽帝国的大英雄王,不过他并没发火,而是回到他的街垒上,在一张纸卷上写下来人的名字。

“您可以上路了!”

德奎利亚伯爵望了望上尉队长手指的方向,“那是山顶!你确定吗?我记得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把这次会晤定在山那头的一个……”

“这里没有问题!”掷弹兵的长官断然打断轻佻的伯爵先生,他讨厌对方在提到最高统帅时的那种讥笑一般的口气。“您可以选择去或是不去,如果您要赴会,我说得很清楚,上山!别问问题!”

伯爵大人撇了撇嘴,他缩回头,“我讨厌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

一个女声从车厢里传了出来:“别这样……”

马车继续前行,上山去了,掷弹兵上尉朝着车辙吐了一口浓痰,他随手召过一名部下,口气森冷阴郁:

“通知上头,情况有变!那柯斯德奎利亚带着家眷,车里有他的夫人……好像还有孩子。”

是的!那柯斯德奎利亚带着家眷,这位伯爵老爷来自勃特恩省的冈佐市,年轻的时候曾做过一任市长,后来在首都也有过出任公职的经历,但像许多外地来都林谋生的南方人一样,德奎利亚伯爵受到首都贵族的排挤,他不甘屈就一位大字不识的上司,最后干脆辞官返乡,和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做起生意。

应该说现下的那柯斯德奎利亚伯爵依然年轻,他有一对六岁大的双胞胎,还有一位正当双十年华的漂亮妻子。在南方贵族的有识之士眼中,德奎利亚伯爵是年青一代实干家的代表人物,他的思想和他的言行举止都走到了时代的最前沿,在格罗古里安老伯爵仍在倡导分而治之的时候,他已经想到和自己的特权阶级断绝关系。

不管怎么说,这位主张彻底断送独裁专制统治的伯爵老爷早在战前就已被帝国军情局列为最危险的分离份子之一,他在秘密行动部门的恐怖黑名单上排名第四位……那柯斯不知从哪得到这个消息,他没有畏惧。反倒像炫耀一样逢人就提,仿佛自己已经成了泰坦自由事业的烈士。

今天是教历803年3月13日,星期五。春天地气息已经完全占据泰坦南方的山川大地。此时山外悬着一轮满月,不但圆。而且美丽……不但美丽,而且悬疑!

德奎利亚伯爵一直都在揣摩帝国那位独裁者的心意,他不相信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他讨厌强权,讨厌独裁者蔑视公理和道义。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自然不会在乎什么道义。在这位独裁者眼里,强权才识公理。所以……那柯斯接着分析,这样一个极端重视自我权益地人会和反对他的自由主意者妥协吗?

答案绝对是否定地!德奎利亚对这一点再也清楚不过,他在之前和几位元老的碰头会上就说明了这一点,甚至模拟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心思拟好了当权者可能提出的和解方案,但令他失望的是,元老们还是决定参加帝国摄政王开设地会议。

也许这是一个陷阱,也许到会者的下场都是有来无回!也许……那柯斯并不在乎!和他一样年轻的朋友们都劝他不要离开国外的藏身地,可他是斗士!既然有一次当面痛斥当权者的机会,那柯斯绝对不会错过。他会明明白白地告诉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别拿起司不当干粮!

真正的斗士不会屈服于恐怖的淫威。

还有一点值得怀疑……德奎利亚十分清楚自己并不是在胡思乱想,看看窗外,山道尽头的绝壁上已经浮现一座石头碉堡的影子。那就是安吉赫堡!伯爵老爷锁紧眉头,面孔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安吉赫堡……安吉赫堡!安吉赫堡曾是南方贵族中的有识之士秘密集会地重要据点,可是现在……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选的好地方,这位独裁者要在南方贵族宣誓忠于自由事业的神圣会场逼迫他地敌人承认他的权威!他打的好主意……

德奎利亚伯爵鄙夷地啐了一口。嘴上还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他的妻子有点不耐烦,责怪他不该当着孩子们地面“出口成章”还说无论如何,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也是那个带领全民族赢得抗战胜利的大英雄……

“闭嘴吧你……你懂什么?”伯爵有些恼火地责骂妻子,他的妻子猛地别开头,眼里含着泪水,但嘴巴倒是闭得又紧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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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自己的口不择言,德奎利亚伯爵在尴尬地等待了一小会儿之后终于开始耐心地安抚妻子,他的妻子没什么见识,不过泰坦的贵妇人多半没什么两样,她们热中于化妆品、热中于时尚新潮的服饰,等到伯爵老爷说到回去意利亚的时候会给她再挑一副钻石耳环,女人便“不得已”地破涕为笑,嘴上说着“谁稀罕你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马车快要驶进城堡的时候,德奎利亚伯爵夫人突然捅了捅丈夫的手臂:

“我听说斯亚蒂珠宝店来了一批新款式……”

男人翻了个白眼,“好的好的!等我打发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咱们就去……”

女人心满意足地亲吻了丈夫的面颊,她转向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儿,“醒醒吧孩子们!一会儿你们就会看到全泰坦最大的大英雄!”

这次男人倒是没说什么,但他的笑容已经表明一切!全泰坦最大的大英雄?应该是全泰坦最大的屠户才对!

“安吉赫”同样是苏格多洛山区方言,由于意境优美加之历代文学作品中的引用率甚高,《泰坦正字法》就有了这个生僻词汇的注解,意思是“月亮石”

外乡人都把安吉赫堡叫作月亮石城堡,这使这栋古堡成为远近闻名的浪漫之地。可自打城堡的主人离奇失踪(据说是死于军情部门的秘密监狱)城堡日益萧条,除了晴朗的夜晚有明月光临,一度繁华喧嚷的“月亮石”已如鬼蛾一般阴森凋敝。

石头碉堡的外墙和高耸于山顶的尖塔里有火光浮动,这使鬼域多了一些生气,不过它的气度还是吓哭了从未在深夜出游的小孩子。德奎利亚伯爵的一双挛生女儿任凭父母好说歹说也不肯下车,直到一个面相英俊、风流倜傥地年轻小伙子把两枚酒心巧克力塞到孩子们的手里。

帝国军事情报局情析一处处长笑呵呵地朝远道而来的德奎利亚伯爵伸出手:

“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很荣幸见到您!”

那柯斯无动于衷兼且面容冷竣地打量着对方。“你就是卢卡斯迪亚巴克尔?”

“是地我是!”泰坦摄政王的军情头马依然面带笑容。

德奎利亚伯爵盯住对方递来地手臂,那双手白净细腻,可在那层皮肤下面的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秽物。那柯斯厌恶地别开头,他转向妻女:

“来吧!我们进去!”

为了掩饰尴尬的处境。卢卡斯只得朝门廊的方向顺势一摆手,“您请,我为您引路……”

“不必!”德奎利亚并不领情,他冷淡地注视着对方地眼睛:“感谢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美意,这里我很熟悉!”

“我得提醒您!”军情分析处长终于隐忍不住。他板起面孔,换上一副与他的面相极不相称的阴冷神情:“您不能直接称呼帝国摄政王、泰坦武装力量最高统帅的名姓,您得叫他殿下!这在您看来也许并不重要,但出于好意,我还是想纠正您的措辞,您不是来惹麻烦的吧?”

“纠正?你和首都的那些鹰犬爪牙不是一直在纠正吗?而且……”

那柯斯用一声冷哼极力嘲讽军情分析处长,他边说边指了指停在城堡内墙前的十几辆马车,看来那些贪生怕死的老家伙们已经到了:

“看得出来,你地工作卓有成效,我得祝贺你!”

迪亚巴克尔子爵紧攥着拳头。胸口急剧起伏!他受过这样的羞辱吗?他遇到过这样的讽刺吗?他扪心自问,即使他承认自己经手地某些事物与伤天害理不无关联,但这是立场问题。于国于民,他问心无愧,他相信自己的主人也是这样认为,可面前这个家伙……

“你不怕死?”卢卡斯很少这样直白地阐述一件事。他动了真怒……一发而不可收拾。

“怕!”伯爵老爷装模作样地捧住心口,“我怕极了!就像那些早早便赶到这里的老头子们一样,我怕死!怕得要死!”

“别这样……求求你们!”德奎利亚伯爵夫人终于站到两位男士中间,她向丈夫投去恳求的眼光,那柯斯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正在专心研究酒心巧克力地两个孩子,他终于抿紧嘴,也不再示威似地瞪着卢卡斯。

“迪亚巴克尔子爵!幸会!”伯爵夫人以讨好地身姿朝军情分析处长递出手背,“在南方贵族名暖口中,卢卡斯这个名字的出现机率甚至大过英雄王殿下!”

卢卡斯状似自得地笑了起来,他是泰坦帝国的军情分析处长,他在一瞬间里理顺了自己的心态:

“幸会夫人!”迪亚巴克尔躬身亲吻了女人的手背,“不过我得拜托您……您可千万别对摄政王殿下提起刚刚那番话,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给我扣一顶以下犯上的大帽子!”

伯爵夫人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可她已经瞥见丈夫那副见了鬼的神情,她只得收起轻浮的笑容,站到一边不在言语。

“里面请吧!”卢卡斯又朝门廊的方向探出手,“夫人和两位可爱的小小姐请到内室稍事休息,那里已经准备了精美的茶点,至于伯爵阁下,您得立刻赶到会场,萨缪尔兰登布雷侯爵在十点一刻的时候就宣布了会议议程,您整整迟到了一个钟头!”

“不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主持会议?”那柯斯惊疑不定地瞪大眼睛,这位独裁者约会了南方贵族集体中幸存下来的所有骨干份子,而他自己却没有到场,那这个会议还有什么盼头?独裁者分明是想把南方贵族的领导核心一网打尽,可笑那个自称是联络官的家伙还口声声地说什么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会以人格担保到会者的安危!一个出而反尔的伪君子会有什么人格可言?

“你们留在车上!哪都别去!”德奎利亚伯爵厉声吩咐自己的妻女,他的音量把女人和孩子吓得面无死灰。

“是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卢卡斯已经涌起拔剑地冲动,“别让我再重复第三次!”

“好吧好吧!如你所愿!”那柯斯不再争执。“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摄政王殿下为什么没有到会?他在信中说过会议由他亲自主持!”

军情分析处长状似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帝国摄政王不会为了一次调解会而耽搁国家大事。他忙得很!如果今天夜里还有时间,他说过还是会赶过来的。您若是不想继续呆下去地话可以离开,没人会阻拦您!”

“谁怕谁!”德奎利亚伯爵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撇开军情分析处长,大踏步地迈进门廊,可下一刻他又转了回来。先是吻了吻妻子,又吻了吻水晶人儿一般的两个小女孩儿:

“亲爱地!带着孩子在马车上等我,哪都别去!”

丈夫不厌其烦地嘱咐着妻女,他颓然转身离去,身后却有一头自以为是天使的豹狼正用不怀好意的眼光追随他的背影。

“失望吗?”卢卡斯紧跟着那个讨厌的家伙,“摄政王不在,你就失去表演地机会了对不对?不过你放心,英雄王殿下一定会出现的!”

德奎利亚伯爵没有理会来自身后的冷嘲热讽,也没有留意城堡四周那些核枪实弹的士兵,他熟门熟路地走进门厅。自顾自地上楼去了。

说实在话……萨缪尔兰登布雷侯爵并不想以官家代表的身份主持这场秘密的非正式会晤,奈何他是帝国摄政王的政府事务观察员,奈何他在南方贵族圈中尚有闻达之士的口碑!

就在到会的南方元老豁然发现会议主持人不是帝国摄政王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都像德奎利亚伯爵那样涌起“有来无回”地念头,可既然官家派遣萨缪尔兰登布雷侯爵出面……以这位大人的经历来看,一向都是这位侯爵大人被人骗,没人听说“破产专业户”骗过谁!

迟到的那柯斯德奎利亚伯爵拥抱了人品一流、声望颇高地会议主持人。他还亲吻了兰登布雷侯爵的面颊:

“侯爵阁下,我尊敬您……也信任您!”

还不太适应“政府事务观察员”这个新身份的兰登布雷侯爵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指了指坐满一室的老者,“您和在座地各位长者都是我的朋友,我感谢大家对我的信任,也在祈祷这次会晤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但愿如此……”那柯斯直到这时才无甚了了地耸了耸肩,他早就知道会议必然会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但这个结局可不是他和那些一心一意向往自由的人想要的。

宽敞的会议室设在紧贴山体崖壁的一面,为了保全起鉴,室内四围没有窗户,只在吊灯上设有一条换气通道。那柯斯坐到方桌上一直留给他的席位,那是右手边的第一把椅子,这象征着他在南方贵族领导集体中不可获缺的地位。

环目四顾,室的内陈设布置有了很大的变化,德奎利亚伯爵还记得从前在秘密会议上慷慨陈词的时候,由于没有室外光线,屋内的蜡光很容易让人昏昏欲睡。不过现在好了,有人在石壁对面的大墙上嵌入一面巨大的镜框,镜面反射了吊灯和烛火的光线,室内通明耀眼!

这是好的变化,可那柯斯却为主人家的遭遇感到遗憾,也为军情局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耻。

“伯爵阁下……伯爵阁下……”

那柯斯猛然醒转,室内的人都在盯着他看:

“抱歉……实在抱歉……”德奎利亚伯爵慌忙端正态度,“来时的路上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有些走神儿!”

兰登布雷侯爵摆了摆手,“不要紧,我想有必要再向各位解释一遍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渴望团结协作的心意和以此为基点采取的一些措施。”

“洗耳恭听……”德奎利亚嘴上是这么说的,但他和几位立场最坚定的老者同时在用戏谑的神情交换着眼色。

渴望团结协作?应该说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确实有这个心思,不过那是被逼的!他所谓的一些措施也就是重新分配利益,除此之外再没有别地。

在场的大佬里面有多数人的确在乎自家地身价。他们在本质上就是信仰机会主义的投机份子。独裁者地妥协正好附和他们的心意。在格罗,古里安老伯爵被害之后,自由阵营中的投机份子和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可谓是一拍即和,他们忙不叠地行其芶且之事!世道就是如此。那柯斯也明白这根本没什么好抱怨的。

“首先!”宫廷派驻政府事务观察员翻来了手边的一份卷宗,“摄政王殿下着重强调了第一点。也是最重要地一点!泰坦是统一的泰坦,帝国是统一的帝国!任何破坏和妨害国家统一和领土完整的集体和个人都是泰坦民族的敌人——就这一点,大家是否能达成共识!”

以里拉海省的政要巨擎马利松老伯爵为首,信仰投机主义的老家伙们连连点头称是,样子就像应声虫!

德奎利亚愤懑地瞪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马利松伯爵。按照座次就能看得出,他和马利松分别是两个自由派别或者说是两种思想的代表人物。

格罗,古里安作为领导人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南方离心份子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那些中小资产者和起声附和地中小贵族尚且不算,于这次调解会议上拥有发言权的派别在十几人中就有三四个之多,不过总的来说还是主张妥协共存地人占据压倒性的地位。那柯斯对自由事业满怀热诚,可他已经发现自己兴冲冲地赶来挑战独裁者和骑墙派实在是有些多余。现场那种“喜气洋洋“的气氛让他根本不屑发出声音。不管怎么说,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所谓的第一点共识实在是高明地很!南方贵族集体中的自由派别曾把独立建国作为行动主旨,如果自由派与首都政府在国家统一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那么自由派的信仰和行动准则也就不存在了。

“您呢阁下?有什么要说明的吗?”兰登布雷侯爵凑近德奎利亚。

他声音很低,人们都看得出他实在不希望坚持对抗的代表人物会说些什么。

“不……”那柯斯摆了摆手,他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那么咱们听听第二点!”聪明的萨缪尔没有较真。他继续翻开卷宗的第二页,“对于之前有过前科……大家不要介意,我也讨厌前科这个词汇,可由第一点来看。分裂国家的确是一种罪行,所以……在本次会议达成初步共识之后,摄政王殿下和帝国司法部门对流亡国王的自由主义者将不再追究,他们可以回国,恢复名誉、恢复地权、恢复从前的身份,重头来过!”

“您肯定吗?这一点会有保障吗?”

德奎利亚伯爵平静地望着急不可待抢先发言的那个人,那个人曾是他的朋友和战友,虽然那柯斯在心理上无法接受友人的变化,但他不会抱怨朋友——这位朋友的家人受到的摧残和迫害已经足够多了,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称得上是一位勇者。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的话就是保障!”兰登布雷侯爵望着发言人一字一顿地说出这番话,“还有疑问吗?”

人们没有反应,政务观察员便轻松地叹息一声:

“第三点……”

德奎利亚伯爵端着咖啡、品着茶点,态度上仍算矜持的兰登布雷侯爵一直在夸夸其谈,可谁在乎?至少德奎利亚是一点也不在乎!他在盼着能与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见上一面,他要当面质问帝国的独裁者,他的导师是如何身首异处。

德奎利亚一直把自由运动的发起者格罗,古里安老伯爵视为师长,而老人也把他引为自由运动的接班人,不过现在看来……这件事有些操之过急了。那柯斯的资力和势力并不足以控制乱成一团的南方贵族集体,一方面是他自身的影响力和策动力远不及他的导师,令一方面是以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当权者对南方贵族的打击太过凶残凌厉。要想重新确立组织、深入开展自由运动……那柯斯已经意识到他已经失去了最有利的时机,在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这头强权造就的怪物面前,他地抵抗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敲门声打断了侃侃而谈的兰登布雷侯爵。室内地大佬们纷纷望向门口。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子爵仍是一副笑脸盈人的模样,他朝南方贵族代表们微微欠身,然后便用所有人都能听到地声音轻轻叮嘱政务观察员:

“殿下已经到了。正在换衣服,他请您过去一趟……”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已经到了!这个消息令在座的大佬眼睛一亮。

有几位情急的投机家争着抢着先行觐见,可卢卡斯却朝人们连连摆手:

“请各位大人少安毋躁,摄政王殿下刚刚因由一件机要事宜脱不开身,他从中午忙到现在,等到殿下打发了晚餐再来赴会!”

“热心肠”的人们纷纷赞颂帝国摄政王为了国家鞠躬尽瘁的作风和态度。看情形……如果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现场地话,这些一贯以标榜自由为荣的南方贵族会争着吻他的手!就像那些见了主人的狗!

没有了会议主持人,人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但没人乐意征求那柯斯的意见,德奎利亚也看得出,他是格罗古里安老伯爵重点培养的接班人,祈求和解的骑墙派和各种各样的投机份子自然会孤立他,但真心向往自由的人从来不缺志同道合的朋友。

几位立场坚定地老者坐到伯爵身边,他们把心中的看法和意见原原本本地告知那柯斯,尽管这让那柯斯十分欣慰。可他还是要担心自由运动的命运!如果他和身边地老朋友们拒绝和解,那么就是将和平拒之门外,由军情局过往的表现来看。这些大人物一次性地离开了藏匿地点……他们是绝难安然离开祖国了!

“我……我要去看望一下我的妻子和孩子们!”那柯斯心平气和地说出这番话,可周围的人都听出了他地沮丧和无助。

“去吧!”有人安慰。

“你不该把家人一块儿置于险境!”有人责备。

“照顾好他们!”

德奎利亚伯爵愕然望向说话的人,一脸平静的军情分析处长为他打开会议室的大门,这……算不上是什么好兆头!

并没有急着下楼。孜然一身的伯爵大人踱到走廊深处,他避开了忙着修整古堡的泥水匠,对身后跟着的两位掷弹兵也不予理会,他走到开有窗户的位置,盯着窗外的满月直发怔。

“月亮石”的出处是早期泰坦盛行一时的异端观点,异端认为月亮是一块石头,它的神性来自主宰宇宙的众神之主,是被神主镇压于天边的一位先知,尽管石化之刑可以延续千万年,但智者会以月华向信仰他的人宣布——智慧和真理的光彩永远不会消失,在日蚀到来之际还会反噬太阳的豪光,就这一点说……这倒像是最初的反暴理念,反倒不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异端了。

和3月13号的满月做了短暂的告别,德奎利亚伯爵满怀心事地走到楼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家眷?他这是在干什么?朋友们的劝阻是有道理的,可他为什么听不进去呢?

是了!那柯斯找到了答案,他很难过,更多的是难堪!他太想做这个接班人!他太想做自由运动的新领袖!为了向同僚们展示他的气度和胆识,他带上家眷,奔赴虎狼之约,他要向世人宣告他的大无畏精神!

他利用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可这值得吗?再者说……他真的不怕吗?

“我的妻子呢?我的孩子呢?”德奎利亚伯爵面对空空如也的马车疯野似地咆哮起来,他绝望地叫喊着妻女的名字,他揽住每一个路过的士兵,朝士兵脸上吐口水,责问对方的良心,诅咒对方的命运,他似乎真的发疯了!

“喂!你在鬼叫什么?我们是军人,大英雄王殿下更是军人中的军人!我们不会做掳人妻女这样的事情!”一位军官忍无可忍地站了出来,他伸手指了指城堡门厅旁边的一个小角门:“夜深了,车上又冷,您的夫人和孩子进里面的房间休息去了!”

德奎利亚连忙冲进城堡的小角门,他提心吊胆地打量四周,这里窗明几净,但以前他可没来过。好在走廊里适时传出小女孩子的笑声。

那柯斯快步走上二楼,一群戴着圣骑士勋章的“铁罐子”虎视眈眈地瞪着他,但并没有阻止他地意思。

走廊里只有一间亮着烛火的房间敞着门。那柯斯放缓脚步,轻轻踱到门边。他听到和看到的事情几乎让他丧失理智!泰坦帝国最大地那个刽子手像个慈父一样一左一右抱着他的两个孩子,他地夫人被妙语连珠的俏皮话逗得前仰后合,这个不知体统的女人笑倒在沙发上,上身就快趴在刽子手的肩上了!

“看看是谁来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发现了意外到访的客人。

奋力抑制怒火,德奎利亚伯爵走进门。他地妻子傻呼呼地迎向丈夫,大有向男人炫耀自己吸引了帝国摄政王的念头。帝国摄政王没有放开一直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们,即使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叫着“爹地”他也不松手。

那柯斯紧紧抿着嘴,他凝视着帝国的独裁者,也许是在盯着自己的孩子:

“殿下……”这个表示尊称的词汇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哦啦……”奥斯卡终于笑了,他把孩子交给笑容谄媚的伯爵夫人,又朝伯爵示意了一下夫人腾出的座位。

“请!”

德奎利亚一言不发地坐下了,而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却站了起来,这个屠户热情地拥住年轻的伯爵夫人,他没有吻手。而是吻了吻女人地面孔。那柯斯突然感到浑身滚烫,他想给摄政王一拳头,可他的手就是搁在膝盖上动弹不得。他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不听使唤了?

送走了状似依依不舍地伯爵夫人,奥斯卡坐回他的冰熊沙发,他朝面相狰狞的德奎利亚伯爵摆了摆手,“哦啦!初次见面。实在是唐突了您的夫人!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因某种不可抗力或是自然因素导致意外身死,至少您不用担心妻女无人照顾,你地夫人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如何生存!”

“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倒我了吗?你以外抱着我的孩子揽着我的妻子就可以要挟我了吗?”

奥斯卡没有理会咄咄逼人的德奎利亚伯爵,会咬人的狗不会叫,会叫的狗多半都是胆小的货色,帝国摄政王转向门口,卢卡斯迪亚巴克尔已经兴致勃勃地走了进来,他没有请示自己的主人就关紧房门,还迅速拉开了挂在室内墙壁上的一幅天鹅绒幕布。

“殿下!大幕已经拉开,好戏就要开场了!”

帝国摄政王可不像军情分析处长那样兴致勃勃,他只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德奎利亚伯爵望着眼前的一幕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想尖叫,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幕布后面是一大块玻璃,而玻璃后面竟然是刚刚的会议现场,尽管房间里无法听清会议室传出的声音,可室内的一切一览无余!但是……玻璃那头应该是一面不透亮的镜子!这怎么可能?难道……

侩子手一直都在这里监视会议现场?德奎利亚突然生出一丝绝望的念头,他上当了!室内的南方贵族代表们都上当了!

奥斯卡轻轻拍了拍惊骇欲绝的德奎利亚,“看到了吗?这就是科技的产物……科技以人为本!这话一点也没错!”

“殿下!来了……来了!”迪亚巴克尔兴奋地指着单面镜像玻璃,他真的希望曾对他白般嘲弄的那柯斯德奎利亚伯爵能够好好欣赏这一幕。

那柯斯紧张地盯着室内,什么来了?来了什么?室内在他离去之后好像多了一些东西!对了!是那些菜肴!长方桌被当作餐桌摆满了美味佳肴,方桌正中间摆着一个最大的餐盘,上面扣着直径达半米的银制餐罩。那是谁?骑墙派的头子!这个贪婪的老家伙就要揭开罩子了,不要啊!不要啊!看看刽子手们那副兴奋的面孔,罩子里面一定有古怪!会是什么?炸弹吗?不要揭开啊!

人头!

一颗突然出现在餐盘中的人头把揭开银餐罩的老人吓得尖声喊叫,室内室外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餐盘中躺着的就是格罗古里安老伯爵的首级,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这个恐怖地场面,不过见到这一幕的人绝对会倒尽胃口。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把手边的一块起司蛋糕送进走里。他一边夸张地咀嚼一边打量德奎利亚伯爵地脸色:

“坚持住!高潮段落还在后头!”

最精彩的戏码终于来了!想要夺门而出地大佬们突然发现房门已被反锁,与此同时,天花板上唯一的一个通风口缓缓降下灰黑的烟雾!透过特种玻璃窗。南方贵族代表的挣扎和哭喊历历在目!

帝国摄政王勉强咽下嘴里的一大块蛋糕,他又喝了一口当地出产地葡萄酒:

“你知道吗?维耶罗那交易厅就曾用这种往室内倾倒有害气体的办法保护金库。就是那项设计给了我灵感!看看这些演员!他们的演技是多么出众!”

表演?那柯斯德奎利亚伯爵在发抖!他面对的不是表演,而是残酷的屠杀!不过更残酷的是他必须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在自己面前如此真实地发生!他的朋友们在挣扎、有的拼命抓挠喉咙、有的用浑身的力气冲撞紧闭地屋门,他们一定在大喊大叫!他们一定呼救!他们一定不会相信泰坦帝国最大的刽子手从来就没动过和解的念头!

那柯斯想要拯救他地伙伴,可他始终瘫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也许他没有意识到。剪裁得体的晚礼服已经被他尿湿了!即使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如何?他见证了人世间最恐怖的杀戮!什么样地杀戮会不流血的屠杀更加恐怖?

“结束了?”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凑近玻璃墙,挣扎中的人体交错倒卧,已经不再动了,有害气体的浓烟缓缓将他们吞没。

突然!就在帝国摄政王面前,一个被窒息折磨得狰狞可怖的面孔猛地砸在玻璃墙上,镜面立刻出现裂缝!包括军情分析处长在内,所有的人都被这张面孔吓得魂不附体,只有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面对死者无动于衷!他目送镜子对面的老者缓缓软倒,半晌之后他才转过头:

“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在里面吗?”

德奎利亚伯爵张口结舌,他是想说些什么的。可他的舌头已经脱离脑域的监控。

“是你自己走出来的!不过就算你不出来我也会派人把你请出来,可你自动走出了会议室,这说明你知道害怕了!恐惧没什么不好!你的恐惧甚至好得恰倒好处!”奥斯卡边说边敲了敲玻璃窗。室内自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想和解的、想坚持的、想继续做梦的!我要这些人干什么?”帝国摄政王鄙夷地望着浓烟滚滚的会议室,“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对于帝国来说,只有死亡的自由主义才是无害的,其他任何形式的无政府主义和自由主义都必须歼灭于萌芽状态!这是我的初衷。也是我留下你的原因!”

“对于那些死去的人……”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又看了看一片狼籍的会议室,“我只能说抱歉,除掉格罗古里安,再除掉这些抱着各种念头的老家伙!我有你这位新生代的自由代表就足够了!”

“好好想想自己的妻女!”军情分析处长继续补充,“你可以过上平安富足的生活,为什么不呢?”

奥斯卡示意卢卡斯退到一边,然后他便揽住德奎利亚伯爵的肩膀,“你是聪明人!你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他们都死了,只有你活着,他们的亲属和你的朋友们会怎么看待你?你如果再次回到他们中间,相信我!他们会把你撕成碎片,甚至连你的妻女也不放过!”

“您……您要我做什么?”

泰坦帝国最大的刽子手突然笑得前仰后合,“哦啦!我要你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到底要我做什么?”

帝国的主宰者欺近将要崩溃的自由运动领袖:

“没别的!我要你好好活着!”

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在说完话之后就拖着他的军情分析处长走开了,不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一个异常轻佻的声音:“赌十个金泰,如果德奎利亚伯爵在今天夜里发生意外,而同时我又对德奎利亚伯爵夫人有某种暗示,明天晚上,伯爵夫人一定会闯进我的卧室,她是一个既聪明又可爱的女人!”

“我的殿下……”另一个声音讨好的附和,“我要是您就赌五十!”

笑声响成一片,其中搀杂着德奎利亚伯爵无意识地呻吟:

“活着……活着……活着……”

没错!对于任何人来说,不管活得有多么艰难,活着始终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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