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多瑙河,是绿色的。
由海洋上空逐渐登临内陆的西南季风带来了充足的降水,使得多瑙河沿岸地区遍生常绿阔叶林。在维耶罗那东北部的森林中,环境温暖而潮湿,树干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薛。从灌木、藤本植物到高大乔木,很多物种的树叶都呈现出皮革一般的质地,颜色墨绿。
林中蝉鸣鸟唱,乍望一眼,平静的森林就像一位浓妆淡抹的美人,它的曲线和入目的每一处景致都在展示动人的风姿。
于是,在这个时候,普帕卡亚德拉上校就放下了一直被他捏在手里的金属神牌、收回了紧盯着森林的视线。
“安全……狗子们没有追上来!”近卫军上校缩回藏身的树丛,他似乎是在告慰跟随他的战士们,可在树林里找一找……除了上校本人,再没有一个近卫军士兵。
这没什么好抱怨的!谁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普帕卡亚德拉只是在遭遇一次夜袭之后与他的百人中队走散了。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星期?普帕卡记得不太清楚,顺便说一句,他已经不再写日记了,因为他的世界天昏地暗。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近卫军上校像那些孤僻、冷酷、多少都有些心理健康问题的军情密探一样爱上了自言自语,他还带着羽毛笔,可没有墨水,他只能放弃写日记的习惯。
就算是在一个月前吧!普帕卡有些愤慨地回想着,他和他的师……
哦不!他把自己的步兵师拆成团,团又变成了一个中队。所以我们应该说,他和他地中队忙着在山林里狩猎!不是狩猎敌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狩猎。这是一种难得的消遣,也是士兵们获取食物地唯一来源。
不凑巧!普帕卡躺在一堆树根围绕的浅坑里。他想到那个夜晚!那个晚上很不凑巧,出门狩猎地战士们被一伙精明的法兰狗子盯上了,近卫军上校现在以为,那伙极善追踪和山地战的法兰狗子必然是专职清理战场后方的精锐部队,他的百人中队还带着百人伤员。他和他地战士疲倦欲死,他和他的战士伤痕累累,所以那件不凑巧的事情就发生得很快!
夜袭!黑暗!撕杀!肉搏!慌不择路!溃不成军!普帕卡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法兰人参与了夜袭、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兄弟逃出了敌人的围剿,他只能自认倒霉!再狡猾的狐狸也有撞上陷阱的时候,他不会抱怨,可是……
就算是在一个月前吧……普帕卡恼火地想,他为什么老是这样说?
好吧!权且当作一个月前,他和他的兄弟遭遇夜袭,他和他的兄弟都是好样的!他们从混乱的营地里杀出一条血路,有些身高体壮地士兵还带走了一部分胳膊腿都比较齐全的伤员。后来……树根!
普帕卡左右看了看,他躺在一个树根围绕的浅坑里,就是这些树根。记得那个夜晚,他就是被一条树根绊倒了,然后他就像葫芦那样一直从山腰滚到山脚,再然后……不!
为什么要说不?近卫军上校猛地撕开破烂地领口。他抓过腰袋,可腰袋里的水囊再也倒不出一滴水,普帕卡诅咒了一声,他只得拍拍屁股站起身,多瑙河就在森林外面。
水?是了!普帕卡跪坐在河边,他被水中的倒影吓了一跳!这是谁?哪来的野人?看看野人地头发!看看野人的胡须!光明神在上!这儿有个野人!
野人呆傻地盯着水面,就算是一个月之前,他从山腰摔进山脚,在他醒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野人在山林中漫无目的的游荡,天光、大山、绿油油的森林、绿油油的水面!
水?是了!
野人找到水!光明神在上!这位伟大的神明在创造了炎热的夏天之后又创造了清澈凉爽的水泉。野人虔诚地跪倒在水边,就像现在这样,他恨不得把整个喉咙都塞进水里!泉水清澈凉爽,被酷热和干渴折磨得就快休克的野人放纵地豪饮!
是了!水!
野人“哗”的一声从水中抬起头,他豪爽地发出一声最原始、最开怀地叫唤!水色暗了、不再清澈,水色红了、不再凉爽!野人疑惑地注视着水面,一种欲望驱使他奔往溪流的上游,最后他不得不藏在一片灌木丛里,用猩红的眼睛盯紧水岸……野人泪流满面!
野人为什么会哭?难道他认识那些聚在水边的人?一队近卫军士兵在水边排成一行,身后站着凶神恶煞一般的法兰人。野人懂得法兰语?
要不然他不怎么会知道法兰人想怎么干?
人头、浓血、暗红色的水面!法兰人像驱赶猪猡一样把伤痕累累的近卫军士兵推到水边,然后高高举起染满血锈的斧头……嚓!嚓!嚓!
还有伤员!法兰人当然不会放过伤员,他们的长官聚在一起抽烟,就在几个烟鬼脚边躺倒着满地伤员——在无数次战斗中英勇奋战的近卫军伤员!野人用牙齿死命咬住手背,他不想让自己发出声音,也不想吞下又苦又咸的泪水,他最不想做的其实是目睹这一切,可他无法移开视线,他看着吸着雪茄的法兰军官在伤员中挑挑拣拣,然后……
嚓!嚓!嚓……失魂落魄的近卫军上校再一次躺倒在树根围绕的地穴里,他的水囊已经装满,还用匕首削出一根尖尖的木刺。嚓!嚓!
咖——…木屑洒了普帕卡一身,木刺就越来越尖。
突然!幽深的地穴里滚落几颗小石子,亚德拉上校就像受惊的野人一样蜷缩成团,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正在逐渐接近野人藏身的地穴!野人吓得惊慌失措,他看着左手的短剑,这东西是用来削木刺的;他又看看右手地木刺。这东西是用来扎鱼的!野人该怎么办?
看在光明神的份儿上!说得清楚一点!缩在地穴里一动不敢动地胆小鬼是那个独自逃出深山的野人?还是那个指挥一支孤军转递重要文件地近卫军上校?
不知道!没人能解释!
普帕卡.亚德拉像鼹鼠一样缩在地穴里,惊悚地倾听着逐渐接近头顶的足音,他紧攥匕首、紧攥木刺!他吸着气、吐着气、喘着气!有好几次他都想抓紧手里的武器像一个月或是两个月以前那样疯狂地扑出去!
可自从野人见证一场屠杀之后、自从野人亲眼目睹昔日的同袍手足像猪猡一样被人宰割之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普帕卡亚德拉突然下定决心。他使足了力气,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急冲而出!
下一刻……什么都没发生。近卫军上校又急切地缩了回来,他的身躯只是微微一震。他还是藏在地穴里,一动不动!
普帕卡哭了,为他地懦弱和胆怯。数百数千次的战斗都没有将他击倒、再苦再险的际遇都没有磨灭他的雄心!可当他亲眼目睹朝夕相处的兄弟战友被残忍地屠戮时,战士的勇气、泰坦军官的威严、保家卫国的决心。这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不见!曾经那个有勇有谋无畏无惧的近卫军上校变成了一个胆小如鼠地野人!
脚步声终于在野人藏身的地穴旁停了下来,普帕卡亚德拉已经抛开了匕首和木刺,他像精神错乱的病患一样扯开领口,掏出那个明晃晃地金属神牌,嘴里乱糟糟地念念有词……
——------—------—------------——---—---—---—---—---—---—
“感谢万能的造物主赐我衣个——…感谢伟大的光明神赐我今天……”维恩克利夫兰上尉终于松开抱成祈祷手势的拳头,早已迫不急待地炮兵将军立即抓起餐盘中的牛排。
“开饭!开饭!”塔里恶形恶状地叫唤着,不过他在吞咽那块许久未曾谋面的牛排时还是记起自己得向主人家的晚餐表示感谢。
“克利夫兰将军!感谢您的……呃……啊……”
维恩上尉望了望他的父亲,又看了看显然是被牛排噎得面红耳赤的炮兵将军,他不耐烦地抓过自己的配剑,并用剑鞘死命敲打了一下世界军事史上第一位炮兵指挥官的脊背。
塔里剧烈地咳嗽一阵。他红着脸、状似无辜地向布伦要塞卫戍司令摊开手,“克利夫兰将军,您看看!您的牛排就像最有威力的4号炸药一样带劲!”
泰坦近卫军北方集团军群布伦要塞卫戍司令塔尔塔克利夫兰中将是一个留着一头浅金色卷发的漂亮中年人。之所以说他漂亮。是因为这位出身大名鼎鼎的克利夫兰军勋世家的伯爵大人在年轻的时候曾是首都贵族圈公认的第一美男子。这种美貌似乎是伯爵大人的家族遗传,年纪轻轻的维恩,克利夫兰上尉就继承了父辈的长相,这在极为重视血缘优越性的泰坦贵族看来是值得尊敬的事……至少与克利夫兰将军隔桌对坐的塔冯,苏霍伊子爵就这么认为。
“谢谢!”塔尔塔将军向不停夸赞小牛排的炮兵指挥官微笑着颔首:“不过……你知道吗?我本来打算给要塞卫戍部队改善一下伙食,可实际情况却是……在整个布伦防区。能够找到的上好牛排只有桌面上的这些。”
塔里在乍闻这种说法之后不禁更加卖力了,他运刀如飞,像对付德意斯人一样迅速准确地切割餐盘里的牛排,在把牛排彻底支解之后,炮兵将军又选择了从未出现于战场上的鱼子酱。蘸过鱼子酱,夹上鳟鱼沙拉和一些配菜,小牛排便和这些东西一齐落入一张血盆大口,又过了几秒钟,塔冯,苏霍伊子爵已经打了一个嗝,他就意犹未尽地砸了砸嘴。
“将军!真的……真的只有这些?”
塔尔塔克利夫兰中将还是带着那副好看的笑脸,他放下自己的餐刀,用慈父一般的眼光打量着食尸鬼一般的炮兵将军。
“塔里!你干嘛摆出这副模样?你是一个好孩子!”
“父亲!很抱歉地说,您见到的确就是我们的炮兵指挥官!”一直没有发言的维恩,克利夫兰上尉终于不耐烦了。
塔尔塔将军摆了摆手,他似乎与塔.冯.苏霍伊子爵是老相识。
“塔里……”布伦要塞卫戍司令发出一声呻吟:“还记得那次狩猎吗?有你、你的父亲、你地许多伯父、还有你的薇姿姐姐……那时你才这么高,骑着一匹小牝马。“塔尔塔将军一边说一边比画了一下餐桌的高度。“你还记得吗?你地克利夫兰叔叔被一头野猪伤到大腿。所有人都乐意拿他开玩笑,只有你!你给克利夫兰叔叔造了一副担架,那时我就对苏霍伊公爵说。塔里是个前途无量的好小伙子……”
“啊哈……”维恩,克利夫兰上尉再一次打断父亲地话,他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嗤笑。
塔里有些不自在。他碰了碰维恩的手臂:“怎么?我是一个前途无量的好小伙子,这有伤害到你吗?”
维恩上尉干脆别过头,经过两个月的接触,他已对炮兵将军地道德品质和精神素养失望透顶,若不是有个炮兵联络官的头衔束缚着他。他早就和这个纨绔子弟断绝一切往来了。
“塔里!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克利夫兰将军没有理会桀骜不驯的小儿子,他只是专注又期待地盯着炮兵指挥官。
“是的我知道!”塔.冯.苏霍伊子爵叹了一口气,他似乎不再打算继续装傻了。“如果您是在说那场婚事,那么抱歉了克利夫兰将军……”
“叫我叔叔!”
“好的好的!”塔里连忙摊开手:“塔尔塔叔叔,对这件事我得说抱歉!”
“别急着回答!”布伦要塞卫戍司令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之前我曾与你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老朋友苏霍伊公爵说起这件事,你的父亲满口答应,但我没有决定,因为我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强行……你知道我地意思吧!这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我们做父亲的老家伙只是希望……”
“咚!”
餐桌上地两位近卫军中将都被突然倒地的椅子吓了一跳,维恩上尉站在桌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的面孔涨得通红,双肩和双手齐齐发抖!
“维恩……我的忍耐是有限度地!”塔尔塔将军冲着冒失的儿子板起面孔,他在这时才拿出一副高级统军将领该有的冷厉面孔。
“你在忍耐什么?”维恩上尉大胆地迎上父亲的目光:“你要把我……我……我的妹妹嫁给这个下三烂的兵痞子吗?”
“嘿!”塔里出言表示抗议,他无辜且无奈地摊开手。可他打一开始就搞不明白。这位故人子弟为什么老是跟他作对?
“你闭嘴!”维恩用一声吼叫把倒霉的炮兵将军吓了回去,他转向已经有些愤怒的父亲。——“你口口声声地说着不会强行干涉子女的婚姻,你在忍耐这个、忍耐那个!可你问过我……或是我妹妹的感受吗?你身为布伦要塞卫戍司令,当无数军人在城头上拼死拼活的时候,你搜罗着牛排,撺掇着一场婚姻!当苏霍伊家族被皇帝指控的时候你怎么不提嫁女儿呢?当奥斯涅摄政王重新开始经营苏霍伊家族的时候你又……”
“住口!住口!”忍无可忍的塔尔塔将军终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维恩上尉的脸颊落着两行泪,他瞪着自己的父亲,当感到再也无法自处的时候他便头也不回地冲出餐厅。
塔里干笑了两声,他从长相俊美的近卫军上尉身上收回视线,又向那位愤怒的父亲无奈地摊开手,“别介意塔尔塔叔叔,我知道您可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
布伦要塞卫戍司令没有说话,他只是颓丧地坐回椅子。
“别这样!”炮兵将军已经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了。“即便您的儿子误会了您,可您自己千万不要那样认为!我的家庭受到阿尔法三世陛下和阿兰元帅的打压,这不关您的事,更不是您的错!何况我还知道,是我的父亲为了不把您的家庭也牵扯进去才婉拒这场婚姻!可现在……该怎么说呢?”
塔里异常尴尬地抓了抓头:“我和您都已陷入一场注定旷日持久的战争!我……我无法在这个时候接受一个妻子,我要娶她,我就得对她负责任,我得保证她的未来充满光明!我不知道!我无法在这种时候给任何人任何承诺!所以……”
“塔里!”塔尔塔将军有点不耐烦了,“你是一个好小伙子,你可以不必娶她,但你得答应我……好好保护她!”
塔里狠狠地抓头,“我……我可以答应你,可是……可我连您的女儿叫什么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现在在哪?”
塔尔塔将军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啦!
“她叫菲欧拉,菲欧拉在古罗曼语里的意思是妖精森林,所以你不用担心她的相貌!”布伦卫戍司令不怀好意地拍了拍炮兵指挥官的肩膀,样子就像塔里捡到一个大便宜一样。
“她就在要塞!”
“您的女儿就在要塞?”塔里终于瞪大眼睛,“您把长成一片妖精森林的女儿留在要塞了?这不是开玩笑吗?您该把她送到大后方!”
“是啊是啊!我该把她送到大后方!”塔尔塔将军恼火地摊开手:
“就像你说的那样,菲欧拉长成一片妖精森林,却生了一个倔驴子的性子!你相信吗?她在神前起誓,要与卫戍守军共存亡,可这关她一个女孩子什么事?”
“其实您也不用担心,德意斯人打不进来!”塔里试图安慰要塞卫戍司令,可他看到塔尔塔将军竟在听到这番话之后不住地摇头,面孔上还带着些许绝望的神情。
“不!年轻人,让我告诉你吧!德意斯人……一定会攻陷布伦!”
“哦!”塔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怎能相信布伦要塞卫戍司令会亲口说出这番话?
“因为我们的敌人是德意斯王国军!所以他们一定会攻进来的!”
“不对不对!这不对!”塔里连连摇头,“攻防战不是已经持续两个多月了吗?德意斯人在要塞前丢下了数以万计的尸首,他们……他们……”
“他们根本就没有投入全力!”塔尔塔将军冷冷地哼了一声,“德意斯王国最高统帅部部长斯达贝尼里元帅是和银狐阿兰同一水准的军事家!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德意斯就不会在最初的进攻中挫败阿兰,我们在边境防区的失利早已注定整个北方集群只能接受被动挨打的局面,尽管布伦要塞攻防战看似轻松,可真正轻松的却是德意斯人!”
塔里并不是一个军事家,他对如何运作炮兵部队倒能说出一二三四,可若让他站在整个战场上,估计他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说?”炮兵将军始终认为要塞卫戍司令有些危言耸听。
“原因很简单!”塔尔塔将军指了指挂在餐厅中的一副战术地图:
“你说说看,是荷、法、利、威的四国联军势力大还是独自投入北方战场的德意斯人势力大?”
“当然是西边来的下等人!我的天!他们有一个五十万人组成的庞大集群!”
“没错!”塔尔塔将军点了点头,“德意斯人绝对不会先于那个五十万人组成的庞大集群突破我军防线,他们会等待四国联军在西线或是南线打开突破口、等待近卫军陷入彻底的慌乱!这样一来,等到他们集结所有兵力向布伦要塞发动总攻的时候,国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近卫军既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也无法阻挡四面八方超过百万的敌群!”
塔尔塔将军点了点头,“德意斯人绝对不会先于那个五十万人组成的庞大集群突破我军防线,他们会等待四国联军在西线或是南线打开突破口、等待近卫军陷入彻底的慌乱!这样一来,等到他们集结所有兵力向布伦要塞发动总攻的时候,国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近卫军既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也无法阻挡四面八方超过百万的敌群!”
“不!”塔里仍在摇头,“我没有这种考虑!我坚信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绝对不会输!我相信……”
塔尔塔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份红色封皮的军报,这份象征紧急极密军情的战报被丢在餐桌上,炮兵指挥官立刻闭紧嘴巴。
“你知道这上面说的是什么吗?”
塔里摇了摇头。
布伦要塞司令长官叹息着靠坐在椅子上,“晚餐前,我刚由集群总参谋长克拉苏斯将军那里回来,同行的还有卫戍部队所有军级将领,在会议上,克拉苏斯将军立下了战至最后一人、与敌携亡的誓言,他连遗书都准备好了!”
塔里没空理会克拉苏斯那家伙的遗书,他只是一把夺过红色封皮的战讯。
“这上面到底说什么了?”
塔尔塔中将异常惨苦地笑了笑:“教历802年6月3日,在杰布灵要塞前聚集的四国联军发动了一昼夜的总攻,杰布灵地区卫戍长官已向各级部队下达了艰守城头以身殉国的死命令。”
“今天……今天是4号!”塔里恍恍惚惚地靠坐在椅子上,他地意识出现一道幽深的裂缝。在泰坦帝国的炮兵指挥官看来。最有可能出现状况地是南方防线和北方防线,可南方有号称“铁臂将军”的冈多勒.阿贝西亚,北方有近卫军历史上最年轻地集团军群参谋长克拉苏斯。而西方!西方防线本应是最稳固的,由老一辈近卫军将领中硕果仅存的鲁宾元帅亲自坐阵。那么……杰布灵要塞?杰布灵卫戍司令默默无闻,难道这就是防线被突破的原因?
“塔里……塔里……”
炮兵中将下意识地转过头,他从苦恼的思量中惊醒,迎上布伦要塞卫戍司令关切地眼神。
“你没事吧?”
“没事!”塔里点了点头,他只是觉得事情很麻烦。一旦四国联军在西方防线上打开缺口,向东可以进逼都林,向北可以会同德意斯全面包围泰坦北方军。
“没事就好……”塔尔塔中将叹息着握住炮兵指挥官的手掌:“塔里,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当突破防线的四国联军打到某一个点,德意斯人就会调集散布在整个北方的三十万大军对布伦发动总攻,而我!我是布伦要塞卫戍司令,失去了这座要塞……”
“不,您不会!您还有我!”塔里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中将阁下!我这就去征集所有的火炮,我这就去修筑新的炮台。我能说服纳索夫布仑塔诺泰坦尼亚准将把他的三个炮兵连全都拉上城头,我可以……”
“大泰坦尼亚第一掷弹兵师已经撤离北方防线……”塔尔塔中将打断了信誓旦旦的炮兵指挥官。
“您……您说什么?这不可能!这是谁的命令?”塔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漂亮的要塞卫戍司令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还有谁能调度大泰坦尼亚第一掷弹兵师?这是帝国武装力量最高统帅地命令!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只是让帝国军事史上的第一支火器部队到战场上来练练兵,他可不是让泰坦尼亚第一掷弹兵师给布伦要塞陪葬!”
塔里一时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为人,这位老朋友不会把用于保命地嫡系部队全部拼光。
“那么……我记得你已经答应我了!”
“什么?”
“保护我的女儿!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塔里又一次瞪大眼睛:“我的家在北方,我的防线在布伦要塞,我哪也不去!除非德意斯人从我地尸体和坍塌的炮台上踩过去!”
卫戍司令摇了摇头。他又从将校服的内兜里掏出另一封信。“好孩子!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摄政王殿下调走了大泰坦尼亚第一掷弹兵师,他又怎么会忘记你呢?这是克拉苏斯将军托我转交给你的调令。”
塔里吸了几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愤怒地对老朋友的作为表示不满,但他知道自己连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对他又或是他的家族来说,奥斯涅.安鲁.莫瑞塞特的命令等同神旨!
炮兵指挥官接过了调令,但他连看都没看。
“真是开玩笑!奥斯卡必定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在德意斯就快发动总攻的时候调走戍守要塞的炮兵部队和火器部队,这等于把要塞拱手送给德意斯人!”
“谁说的?”塔尔塔将军颇为不满地瞪大眼睛,“你想把要塞送给德意斯人我可不答应,北方子弟兵也不会答应!我和我的战士们会让德意斯人吃尽苦头!”
塔里突然狡猾地笑了笑:“塔尔塔叔叔,我的人可以调走,但我可以给您留下火炮!”
“别做梦了!”塔尔塔摆了摆手,“奥斯涅摄政王殿下会不清楚你的心思吗?他比你和我加起来还要聪明,你真该仔细看看那份调令。”
塔里不得不展开调任文书,令他感到有些诧异的是,手里这份东西竟然是老朋友的亲笔信。
“贝卡谷?归属斯坦贝维尔集团军群总司令直接管辖?”塔里疑惑地掸了掸信纸,“这是怎么回事?贝卡谷是什么地方?斯坦贝维尔集团军群主力不在大西北吗?我怎么过去西北边?要塞的西北方向都是德意斯人!”
“贝卡谷在首都西北七十公里处,肖伯河由山口外转向北。我只知道这些!”塔尔塔将军边说边展开一份地图,“不过……最近一个星期,最高军部派往各个地方军区的通讯员比前一阶段增加了好几倍。这说明……奥斯涅摄政王殿下正在酝酿一场大战!而首都炮兵师在这个时候又被调往一个莫名其妙地山谷……我猜不出是为什么,但也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和你的炮兵部队得即刻动身!”
塔里点了点头。他没想到塔尔塔叔叔的晚餐是为了给自己饯行。
“去吧孩子!带上我地女儿,可别忘了,她是你的联络官!”
“什么?”炮兵中将地下巴咚的一声掉在地上。
“嘘……”在草丛中潜行的虎克艾尔曼上士突然向身后的战友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闭嘴!”虎克不耐烦地向一惊一乍地小妇人低喝了一句。
隆贝里哈森齐中校赶到带兵长身边,他有些不自然地望了虎克一眼。
——------—------—------------——---—---—---—---—---—---—
虎克艾尔曼指了指不远处的村庄:“村里有人!还有狗!”
隆贝里没有说话,虎克就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没有药品、没有口粮、刀剑磨损得不像样子、人累得像作坊里的骡马、六指为了取水踩中猎人的陷阱、卷毛狗的伤口一直无法愈合。看他的样子准是得了败血症!这样下去咱们可到不了都林……”
415师师长还是没有说话,虎克不耐烦了!
“小妇人!”艾尔曼上士决定自行发号施令。“小妇人,看到村口那户人家了吗?你去守住院门!馅饼,你去村后的谷场藏起来,我和中校去敲门!”
虎克小心地从草地里站起身,他的铠甲立刻披上耀眼的月光,他望了望小腿血肉模糊的六指,又看了看面无血色只会呻吟地卷毛狗……是该到了寻求帮助的时候了!他是415师最后一位带兵长,他得对仅存的战士负责任。
似乎……隆贝里哈森齐中校地小分队只剩下三名战士和两个伤员,六指为了取水踩中猎人的陷阱。卷毛狗伤口感染、败血症随时都会要他的命!对了!老滑头呢?不用问,老滑头是聪明人,当他的长官不再过问队伍地事情后。这个老家伙就找准机会当了逃兵。
小村坐落在一个山坳里,山坳外面就是多瑙河的一条支流,今年夏天河水没有泛滥,可寂静的村落只点亮了一盏孤灯。大部分的村民都逃往偏僻的山林,只有村长和十几个男人组成的狩猎小队还守护着家园。
小心翼翼的虎克上士并没遇到想象中的麻烦,他以为自己会被胆小的村民拒之门外,可热情的村长在与帝国军人攀谈几句之后就送上了热腾腾的麦汤和几块大肉干。
虎克在猎人的帮助下把受伤和六指和卷毛狗抬进村长家,村长当过兵,也在家里留着一些应急的草药,六指的伤腿必定是废掉了,卷毛狗的状况也不算理想。望着自己的士兵,虎克怎么也无法开口,倒是当过兵的村长笑呵呵地留下了两个伤员。
虎克艾尔曼有些激动、有些感慨,他也没问哈森齐中校愿不愿意就从贵族子弟身上取出钱袋,连看都没看就把钱袋塞进村长手里,村长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自己的村庄在收留两名军人会有多么危险,不过村长似乎还有自己的打算。
“钱我收下,兵荒马乱村里肯定用得上,但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虎克跟随村长走进屋舍后的牲口圈,村长向绑在粪槽上的一个人影摊开手,“前几天,我在河对岸的森林里捡到一个逃兵!你看他的样子,他肯定是逃兵!你们把他带走,把他送上军事法庭,我为你们照顾伤员,我会尽一切努力保护伤员的安全!”
虎克打量了一下绑在粪槽上的野人,黑灯瞎火,他无法确定眼前这团烂泥一般的人体是不是个军人。
“他是!”村长肯定地说,“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穿着制服,虽然破烂。可我看得出,那还是一件质地上好地将校服!当时的情况你是没看到,他缩在一个树洞里。吓得浑身发抖,我按住他的肩膀。他就尿了一裤子!”
“哦……”虎克有点难堪,不过是为面前这位不知名地军人。
村长给捡来的逃兵卸下绳索,逃兵沾了战士们地光,他第一次被村民们请进家门。
野人逆来顺受,他任由村里的男人们推着、骂着。最后他被一双臭脚踢倒在地板上,然后人们才陆续散了开来。野人恍惚地移动着眼珠,他对身上的恶臭浑然不觉,只是瞪着躺在床上的两名伤员,这个场景似乎让他联想到什么事情。
“嘿!”虎克艾尔曼在村长家门口拦住了垂头丧气的中校长官,他打量着隆贝里哈森齐地面孔,好半晌之后才对自己的长官叹了一口气:
“中校!咱们得谈一谈……”
夏日的夜晚已经降临,远方的山体背后,星光璀璨,银河从天宇一端直泻而下。在山脊的黝黑阴影中铺开一条银色的光链。
青草、树木、灌木林上都披覆着露水,它们现在还只是忽闪忽闪地微微发亮,等到旭日东升。它们在阳光下便会发散黄澄澄的像金粒和珍珠那样的光闪,到时,田野和林园就会是另外一番动人的景象。
夜雾带着湿气和热气由河滩那边缓缓飘来,仿佛大自然背负着沉重的负担。这种负担压得人喘不过气,就像花藤里面被燥热打蔫了地铃兰。
四处都有虫鸣,只在夜里活动的鸟儿也出来凑热闹,尽管暑气浓烈,可这样的夜晚还是令人感到些许轻松,尤其是在战争期间。看着花草间不断跳动地蟋蟀,盯着围绕灯火乱舞停的飞蛾,两名近卫军战士站在田地中间,他们对夜幕敞开心胸,幻想感受着一切。
“如果……如果我所说的事情给你造成困扰,那么我向你道歉!”
隆贝里哈森齐中校看了看高大的带兵长,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那不算什么……哦不!我是说……那件事,我只是觉得很突然!”
“很突然?”艾尔曼发出一声嗤笑,他用自己地高大身影彻底罩住近卫军中校的身形。
“是很突然!”哈森齐伯爵公子无奈地摊开手,“突然发现自己的父亲是个卑鄙无耻诡计多端的伪君子,突然发现自己的道德品质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健全,突然发现自己活得一点都不体面,突然发现自己的追求和信仰在一瞬间全都崩溃瓦解!”
“哇哦!”虎克发出一声赞叹,他转向静夜下的旷野。
“谢谢你虎克!”隆贝里拍了拍带兵长宽厚的肩膀。
“为什么?”
“谢谢你提醒我有多么健忘,有些事我是不该忘记的!”
艾尔曼摇了摇头,他不愿承认、不想承认、从不承认!但扪心自问,他无法否认,隆贝里哈森齐虽然健忘,可贵族子弟都这样,这位伯爵公子在本质上仍是个好人!更何况,虎克唯一承认的一点——伯爵公子是一个好军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
“咱们……咱们可以换一种思路!”艾尔曼上士在说话的时候望着天:“你搞大了我妹妹的肚子、又把她抛弃、又把她遗忘!可也是因为你,而不是那些蹩脚的、蠢笨的指挥官,就像村长捡到的那个精神病人,所以我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所以……咱们两不相欠,你再不用为这件事犯迷糊了!这样很危险!我们还负有一项异常艰巨的使命,可415师只剩下四个人!”
“两不相欠?”隆贝里瞪大眼睛,他突然摇了摇头,“不虎克!这是原则问题!我对我、还有我父亲对你的家庭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我得承担责任,我不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那你想怎样?娶一个佃户的女儿?你会因此失去一切!”
隆贝里张口结舌,他想继续辩解,可他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
虎克拍了拍师长的肩膀,他发现自己在向从前的伯爵公子挑明这件事之后就已放下了一直埋在心头的怨恨,而且事情就像搬开脚边的一颗石头那样简单。
“不要再说了!咱们两不相欠!”
隆贝里目送带兵长地高大背影走进旷野。
似乎……山坳中的一切都睡下了,星光和月色逐渐趋向黯淡。黎明时分的灰白取代了光明神涂抹在星空上地暗蓝。这时,天边突然涌出一道金红色的光芒,它将一天中地第一束光辉投进村长家的院子。把院子装扮得绚丽多彩。
小妇人告诉村里的猎人,他叫“小妇人”猎人们就取笑他,直到大半夜。小妇人根本就没睡,他睡不塌实。一闭上眼,刚刚走出学校的小战士总能看到战友在临死前的眼光,那双眼睛充满责备和埋怨。当天边地红日把它的第一束光辉投进村长家的院子时。小妇人就爬起床,带上木桶去提水。作为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学生兵,小妇人怀有许多心事,他告别了初恋情人、告别了父母兄弟,和一群比他高、比他壮、比他勇敢、比他坚强的战士出生入死,老兵照顾他、长官珍惜他,敢死队、突击队、巡逻队……这些事情都轮不到小妇人,他是所有人的孩子,他走出家门,在一场惨烈的战争中走到今天。小妇人将木桶投进山坳外的小河。他大口大口地饮着河水,他的故乡就在多瑙河旁边,这里虽然是多瑙河的一条支流。但河水还是带有母亲地味道”卜妇人异常怀念。
“再一次!就是再一次!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冲在最前头!”
小妇人坚定地对着母亲河起誓,河水中突然浮现出“扳机”的面孔,小妇人自然被吓了一跳。他差点丢掉水桶。
“扳机!是扳机吗?对不起!抱歉!”小妇人用胳膊抹掉脸上的泪水“,是我没用!我是懦夫!但我可不是老滑头,我也不是那个被狗子们吓得精神错乱地野人!扳机你放心!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
小妇人眨了眨眼,他看到河水的倒影中出现了一名骑士的身影。年纪轻轻的小战士寒毛倒竖,他缓缓扭回头、缓缓站起身。
一支法兰王国军地游骑兵小队无声无息地打量着孤身而立地泰坦战士,这名泰坦战士惊慌失措地拨出配剑,可他的手就是不听使唤,剑柄一滑就掉在河里,泰坦战士浑身发抖,他想拣起配剑,又想拨腿就跑,可他就是不能动弹。
法兰骑士长用刺枪的尖头轻轻碰了碰小妇人的肩膀:
“近卫军?列兵?”
小妇人看了看身上的军衣,他无法否认。
“是……我是……”
“你的部队在哪?你的长官在哪?”
小妇人不想回答,可他的眼睛不听使唤。法兰骑士长顺着俘虏的目光望了过去,他能看到山坳里的炊烟。
“你的部队……多少人?”
小妇人突然灵机一动,他面对的只是二十多个人组成的游骑兵小队。“我们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你们打不过我们!”
法兰骑兵长猛地刺出长枪,尖头立刻就把小战士的大腿扎出一个血洞。
小妇人惨叫一声,他跪坐在河滩上,血色立即染红了母亲河和流水。
“你想吃苦头?”法兰骑兵长的面孔掩在头盔里,他的话音突然变冷。
小妇人很疼,他又抽泣着哭了起来,所以他是小妇人。小妇人不停地摇头,他不想吃苦头,他想活下来,他想回家!回家照顾母亲、给父亲帮工,顺便跟他的情人结婚,再生一大堆小妇人!
“你的部队……多少人……长官是谁?”
小妇人哭肿了眼睛,又被浓稠的血水迷住了眼睛,他的部队?有多少人?他的长官是谁?他的部队是瓦伦卫戍区的山洪雄师!他的战友……余下的几个战友都是好人!他的长官……哈森齐中校、虎克上士!他的长官对他有过无数次的救命之恩!
血是热的还是冷的?小妇人又热又冷,不停地流泪。大腿上的伤口就像一个突然敞开盖子的活塞,他的血流入母亲河,血水中再次浮现战友的面孔!
这些面孔是小妇人异常熟悉的,有战死的、有幸存的!无数个声音对着小妇人的耳朵不停地狂吼:“近卫军列兵!站起来!冲在前头!杀光他们!杀光这些狗子……”
血被河水冲淡了,小妇人就看到他的配剑平静地躺在鹅卵石上,阳光投射水面,水下的长剑就折射出彩虹一般的光影。
“你们……你们到过多瑙河吗?你们到过河边的里卢尔镇吗?”
法兰骑兵长似乎没有听懂,他不耐烦地举起刺枪,尖头瞄准了泰坦战士的背心。
“那是我的家……那里有我的爱人……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走到那里的!”
刺枪落下!四周的法兰骑士纷纷别开头,这种场面他们已经见过许多次,没人会对落单的泰坦士兵感兴趣,可骑士长突然瞪大眼睛,跪坐在河面上的胆小鬼竟然躲开致命一击,还用胸膛和手臂死死夹住他的枪刺。
小妇人的眼睛第一次暴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冷厉凶光,他已忘记是那位老兵教晓他这样对付骑士,虽然他是第一次实践,但他做得一点也不赖!
泰坦战士在一瞬间抓紧掉落水中的剑柄,然后就像无数战友做过的那样抬剑一挥,凌厉的剑光就像横空出世的太阳,带着风、带着闪电、带着流水的光链!马上的法兰骑兵长手捂脖颈,但他根本无法阻止自己的血液向天喷涌!
小妇人在说话的时候一向细声细气,他在经历变声期,当西面八方的二十多件刀枪快要近身的时候,他第一次像战友那样发出巨声吼叫:
“祖国……”
一颗头颅滚倒在岸滩上,热切的欢呼不禁嘎然而止,年轻的面孔沾满血珠和灰尘,但他还是对着母亲河畔的泥土轻轻地说:
“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