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平微微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被拉住的手腕,浓密的睫毛止不住的颤抖:“程、程哥”儿。
程哥儿凑近他的面前,想要调皮的用手指摸摸他的睫毛,被许泽平一把攥住了手指,许泽平的话说到了一半,意识到自己的称呼不恰当,急忙的改了话锋:“别闹,小心阿娘回去请姜奶奶出山。”
十年犹如流星,好似眨眼之间就过了,姜嬷嬷也已经六十好几,许唐氏曾答应过给她养老,自然不是说着好玩的。
姜嬷嬷不愿住在许家,住回到了她侄子那里,许林氏就买了个丫头送到了姜嬷嬷的跟前伺候她的衣食住行,每逢过年过节,就会抽空去看望她,看她是否过得称心。
程哥儿随许泽柔曾受到过姜嬷嬷的教养,对于这个嬷嬷也是十分的尊重。
“好嘛。”他看着平平这无可奈何的样子,不情愿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你都不猜猜看我来干嘛吗?”
许泽平看着他收回去的双手,心里划过一起微妙的感情,但是那颗狂跳的心脏总是停了下来,他试探性的询问:“冬天的阿娘又病了?”
陈大夫住的这一条街不大,亦是条岔路斜街,除了一家卖香烛寿衣的铺子、就是两家卖杂货的铺子,余下三家都是医馆。
所以许泽平除了想到这个可能性,真的是猜不到其他了。
冬天自打来了许家,皆是尽力的伺候程哥儿……程哥儿又是个性子极好的孩子,许泽平知道他们二人关系极好。
对于冬天的身世,他也从阿娘哪里、程哥儿这里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对于冬天阿娘的病情,隐约知道应该是肺部出了问题。
起初许泽平还担心是肺痨,毕竟肺痨具有传染性。
但是看着冬天能蹦能跳的样子,就排除了这个可能性。
要真是肺痨,估摸和他阿娘同吃同睡的也早就中招了。
说起来,冬天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程哥儿吃惊的看向许泽平:“平平,你好厉害呀,怎么猜到的呢?”
冬天的阿娘前几日又病了,咳得下不了床了,冬天同程哥儿告了两天的假来照顾他阿娘。
现在两天已过、已经是第四日了,冬天都还没有回来。
程哥儿想着冬天不是这么没有规矩的人,就忍不住的去了冬天他们住的僦居看望了一下……
结果才知道冬天阿娘病的形如枯槁,而冬天又没钱请大夫了。
他抱着他阿娘痛哭,又不敢回去找程哥儿借钱,只能够傻傻的守着他阿娘。
程哥儿将冬天大骂了一顿后,就立马赶到这里来请大夫。
许泽平得知前后因果,哪里还卖弄自己的小聪明?赶紧带着程哥儿奔向了陈大夫的医馆,将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的陈大夫又请了出来!
人命攸关,陈大夫也不好耽搁,立马跟着许泽平他们出诊。
吉祥跟在后头,则是帮陈大夫背着药箱。
许泽平也问过吉祥要不要先回去?吉祥害怕自己说漏了嘴,只说陈大夫年纪大了,自己愿意为他跑下腿。
许泽平看穿了吉祥的小心思,知道是一条船的蚂蚱,也没有点破他。
“陈大夫,如何?”
陈大夫一从房间出来,冬天就迫不及待的围了上去。
看着眼角通红的小哥儿,陈大夫有些不忍心,叹息一口气:“做好后事准备吧,最多还有半个月,这些天我也只能开点安神的药方,让你阿娘睡的安心点。”
陈大夫的话一出,冬天不由的腿脚一软,就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陈大夫是清水镇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只是他的问诊费太贵了,冬天阿娘一直舍不得银子,所以就一直拖着。
冬天想要给她请陈大夫看病,也被她以各种理由推脱着。
比起她自己,她更想多给冬天攒点银子,她还是想为冬天攒够银子赎身做个良民。
谁想自己的孩子为奴为仆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若不是活不下去了,她又怎么会让冬天卖身为奴?
程哥儿将冬天扶了起来,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安抚的将他的头搂在自己的怀里:“冬天,最后一程让你阿娘走的安心点。”
冬天抱着程哥儿的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咬着嘴唇哭了好半响,才平复好心情。
“公子,我的眼睛肿不肿?”
程哥儿接过许泽平递过来的热手帕,他低头为冬天擦了擦脸:“不肿,很好。”
“进去,多陪陪你阿娘。”程哥儿安抚好冬天的情绪以后,又往他手里塞了十两银子。
冬天想要推脱,他知道这些银子也都是公子自己一分一毫的攒下来的,“公子,你帮了我这么多了,我哪里能要?我不能够要。”
“将你阿娘的后事办的风光些,莫让你阿娘受委屈了。”程哥儿拍了拍冬天的手,“我给你一个月的假,将你阿娘的事都安妥好了后,再回来找我。”
程哥儿的话一出,冬天又差点哭出来了,他红着脸朝着许泽平跪了下来:“公子的大恩大德,冬天我没齿难忘!”
“这药方,我叫吉祥哥同陈大夫去取药,你就好好照顾你阿娘。”
程哥儿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就同许泽平出了冬天他们僦居的屋子。
出了屋子后,程哥儿与许泽平并排慢走着,他的眉头微皱:“平平,或许还得你同舅舅他们说下情,让吉祥哥帮帮冬天。”
“嗯,小事。”许泽平知道人讲究落叶归根,很多人都希望自己老在自己家里,用一些封闭老人的话来说,老在自己家里到了下面都贵气一点。
“程哥儿,你比我想的还全面些。”许泽平没有想到程哥儿年纪轻轻的,做事条理如此的清晰,若不是自己多活了一辈子,哪里比得上他?
程哥儿谦虚的摆手,“哪里哪里,这些事姜嬷嬷都跟我们讲过,日后当家主母(主君)都是要独立处理的。”
说到这里,程哥儿眼神闪烁,耳尖连带着脖子都通红,显然是害羞极了。
许泽平瞧着程哥儿如此模样,哪里还敢打趣?
不由的二人都陷入了沉默,二人皆是一言不发,一直快到家门口了,许泽平才想起藏在衣袖的盒子,他立马掏了出来,塞到了程哥儿的手里。
程哥儿看着手里的锦盒,清澈的猫眼里闪过了一丝喜意,他的声音里难藏愉悦:“平平,这是什么呀?”
许泽平有些难为情,“回去再看。”
程哥儿用指腹摩擦着锦盒的小锁,恋恋不舍的将锦盒藏进了自己的衣袖里,眉梢上都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嗯!”
许泽平抠了抠手指,“别跟阿姐说。”
程哥儿眼里冒着光,他忍不住的询问:“是我的独属吗?”
许泽平的双眼游离,嗓音飘忽:“嗯。”
程哥儿开心的都想转圈圈,他踮起脚尖,直视着许泽平游离的双目,言语极其的大胆:“平平,你知道这称为什么吗?”
“什么?”许泽平有些不解?
“这叫私相授受。”
轰!
许泽平大脑一片空白,立马捂住了程哥儿的嘴巴,他看着来往将视线投放在他们的行人,激动的说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我们可都是汉子,都是汉子!!”
程哥儿瞧着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的许泽平,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平少爷,回来了!”
许泽平还没有敲门,许宅的大门就开了,守门的武叔大吼一声,许家里粗使丫头收到了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许林氏和许泽柔的耳朵里去了。
许泽平和程哥儿刚刚走到前院拐向后院的回廊,许林氏同许泽柔就围了上来。
“平平,可还辛苦?”
许林氏拉着许泽平好生相看一遍,才放心的关心的询问。
许泽柔倒是有些惊奇,程哥儿怎么同平平一起回来的?
就在许林氏盘问许泽平时,她倒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程哥儿的身上,好奇的轻声询问:“程哥儿,你怎么同平平一起来的?大哥呢?大哥怎么和你们没有一起来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