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琳看着走向自己的夫郎,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低头让开了路。
“琳姐姐。”
白琳听着遥远而又陌生的称呼,猛然的抬起了头,一双柳叶眸紧紧的盯着程哥儿这张清丽绝伦的脸,好像要从他的脸上找出曾经熟悉的记忆。
“是我,我是程哥儿。”程哥儿忍不住的攥住了白琳的衣袖,声音沙哑,满含泪水。
白琳的眼眸瞬间睁大,是程哥儿?你还没有死?
白琳想要张口,但是张了半天嘴,还是没有发出一个声。
哭笑一声,果然还是没有适应自己已经变成哑巴了的事实、
白琳张开手,将程哥儿揽入怀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程哥儿情绪平复下来,从白琳的怀里退了出来,他说道:“琳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白琳用白皙的手指在程哥儿的手心写着,说来复杂,很开心你还活着。
当年程哥儿高热退下来,人就不太康健了。
船老大洪三害怕死了不划算,就将在湘江附近的港口,将程哥儿卖个了一个暗娼老妇。
比起暗娼,白琳宁愿程哥儿与自己被卖去做瘦马。
毕竟出名的瘦马,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一些鸨母,为了自己的“女儿”、“哥儿”更值钱,还会从小培养琴棋书画,使得他们色艺绝伦。
而暗娼是什么?
低俗下流的人士才回去的地方。
白琳哭着说程哥儿会养回来的,不会死,请求船老大多宽限程哥儿几日...
她的请求自然是被驳回去了。
为了避免她的哭喊声吵到别人,洪三将她嘴巴堵起来,绑在了船舱中。
然后,白琳眼睁睁的看着程哥儿被带下了船。
而白琳之所以知道的比程哥儿多,乃是因为她的亲阿娘本就是瘦马。
只可惜她阿娘遇人不淑,虽说被人赎了身,但也只能够沦为外室...
后来她阿娘死了,白琳又被正头娘子给发卖给了牙婆。
牙婆见白琳的容貌好但是性子倔,她难得调教,又转头卖给了洪三。
在程哥儿被发卖以后,她就被洪三卖给了扬州的刘牙婆。
白琳经过花船那一遭之后,人就变得圆滑了起来,人一圆滑,嘴巴自然就甜。
人美嘴甜,她深受刘牙婆的喜爱,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很多关于花船的消息...
花船每年从北到南会发一次船,每年发船的时间都不定,但每次要发船了就会给她们这些牙婆牙公下通知。
许泽平领着两个小家伙站在马车边,给出了程哥儿一定的隐私空间,远远的看着他们“交谈”?
正程哥儿还想问什么的时候,丁一强从县衙走了出来,他看到和林白氏站在一块的程哥儿,有些震惊:“程哥儿,你们相熟?”
白琳听着县太爷熟稔的称呼程哥儿,就知道他们十分的熟络,再看看领着两个孩子的许泽平,估摸他们应该是亲戚。
程哥儿果然如她所料,是好人家的孩子。
至于逃出去了不举报?
白琳其实心里也有底的,官宦人家都注重名声,对于自家孩子的糟心事都是捂得紧紧的,又怎么会让别人知道他的清誉受损?
白琳连忙摆手,表示不熟。
程哥儿倒是敞亮,“姐夫,我与琳姐姐幼时相熟,怎么了?”
丁一强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白琳不想让程哥儿的名声有碍,就甩了程哥儿的手跑了。
程哥儿要追,被丁一强叫住了:“程哥儿,姐夫跟你说点事。”
程哥儿看着跑远的白琳,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丁一强,犹豫下,还是停住了步伐。
县衙之外不是好说话的地方,最终许泽平夫夫又跟着丁一强回到了丁府。
丁一强经过许泽平的点拨以后,放下了对贱籍的成见,重新查案。
他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重新请了仵作再次验尸。
因为他在思考一件事情,林地主是十月十五日晚上死亡的,而尸体是在十月十六日早上被伺候的丫头发现的。
如果真是白氏所杀,白氏又怎么不跑路?还和尸体睡一个晚上?
在审问的这段时间,林地主的妻子三番两次的要提出将林地主下葬入土为安。
——她哭诉着说老爷生前最是个体面人,请县太爷给个通融让老爷入土为安。如今凶手也已经抓到,等到她画押后,自己在告诉老爷也不迟。
若非丁一强始终尸体是第一证据,在案子未破前,绝对不可以下葬!那么林地主的尸体也早就安葬了。
重新开棺验尸,仵作忍着腐臭检验,得出一个结论,林地主并非是被匕首杀死的!而是被毒杀的,因为林地主的喉咙以及五脏是黑色的。
通过尸体的判断以及死亡时间判断,林地主应该是中了乌头毒。
乌头轻一点让人在三个时辰之内死亡,重一点一个时辰内。
当时仵作推算的死亡时间是十月十五日子时一刻,这么往前一推,中毒应该是在酉时一刻、二刻。
乌头中毒,人会呕吐、昏迷乃至神志不清,若是配一些酒下肚,旁人也只当是酒喝多了。
仵作初次验尸,因为林地主刚死没有多久,尸体还没有腐烂,他检查了口腔和指甲这些,一切都是正常的,又加上匕首是一刀捅进心脏,他也就没有多想,判定确实是被匕首刺死的。
这个结论一出,丁一强知道果然是自己带着偏见才造成了案件的拖延,他庆幸小舅子这次来了苏灵,不然他就真的要做一回糊涂官了。
他也终于知道为何林地主的正室会三番二次的催促下葬了,原来是怕他查出真正的死因!
围着真正的死亡原因,丁一强一边将林家的长工婆子们都聚集起来盘问十月十五晚上林地主是在哪里吃的晚膳,一边派捕快到县衙各大药铺询问林家近来有没有人买过乌头?
大景对于毒药的管控都很严格,只要有出售,药铺必定会有记载。
两边同时进行,不过一天时间,这件案子就逆风翻盘,因为罪犯由林地主的妾室变成了林地主的夫人。
林家的长工婆子们都一致指认林地主十月十五那日是在夫人哪里与小姐、少爷们吃的晚饭,因为十月十五日是夫人的生辰。
饭局上林地主十分的高兴,因为他的儿子得了私塾先生的夸赞,说有望考中秀才,高兴过头了还喝多了。
吃完饭不久,老爷就开始呕吐发晕。
夫人说妾室有伺候老爷的职责,就让人喂了醒酒汤,将昏迷的老爷送到了白姨娘的房中。
白姨娘因为孕期,伺候完老爷也感觉到累,就早早熄了油灯睡了。
次日,小燕和管家去喊老爷、姨娘吃早饭的时候,就看到了白姨娘恐惧的蜷缩在床上,身边还有一把带血的匕首。
他们失声尖叫,很快就引来林家上下所有人。
之后,管家就认出了那把匕首是账房先生的陆海的,因为在九月底时,他亲眼看着陆海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账房,然后放进了他自己专门放东西的柜子里。
管家知道陆海穷,所以好奇锦盒中装着什么,偷摸的打开过,正是这把匕首。
小燕却争辩那把匕首是白姨娘的,争论之中,小燕恍然了这把匕首是半个月前陆海交给白姨娘的...
在二人争论之时,陆续有人说,账房先生经常会给白姨娘送东西。
这么七嘴八舌下,就得出了账房先生通奸白姨娘,白姨娘联合情人杀死老爷的结论。
捕快这边则是在县城的佰草集药铺找到了林家有人买卖乌头的出处,盘问下,药铺大夫告诉捕快,这乌头不是单独买卖的,而是其他药草开的止痛风湿药。
买卖这风湿药的不是旁人,是林家的蔡婆子,这蔡婆子则是林地主夫人叶氏的心腹。
十一月初一,调查出这些,丁一强连夜就将蔡婆子抓来牢房审问,她为何要谋害林地主?还吓唬她,若是不从实招来,就要满门抄斩。
蔡婆子经不住吓唬,就把实情给招了,都是夫人叶氏指使的。
而且叶氏不光杀了林地主,还毒死了账房先生陆海。
因为陆海撞破叶氏与她的密谋。
十一月初二,再次开堂审问。
丁一强将林家下人们以及药铺大夫还有关押的蔡婆子等相关人员都带到了公堂,经过这些人的指控,整个案子大转变。
起初叶氏拒不承认,说这都是蔡婆子自己的行为,是她污蔑自己将毒药下在林地主的酒杯中。
丁一强抓住了她的漏洞,笑眯眯的问道:“叶氏,本官并问说林地主中的毒是在酒杯中,你又如何知道的?”
丁一强抓住了这个漏洞,步步逼问,又加上“陆海”的出现,叶氏精神崩溃下,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这个“陆海”自然不是真的,而是账房先生陆海的堂兄弟,二人长的极为的相似。
人在高度紧绷下,认错人的情况并不在少数。
所以丁一强就是打着诈一诈叶氏的想法,把陆海的堂兄弟领来的。
整件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叶氏杀人就是因为嫉妒以及怨恨!
她很爱林地主,可惜林地主是个风流浪子,喜好美色。
她年轻时候,颜色好,二人也度过一段时间的甜蜜时光。
可是自从她生了老二以后,颜色不在,林地主就开始留恋花丛。
为了阻止林地主整日沉迷与勾栏红楼,她将自己身边的丫头推出去邀宠。为了防止丫头影响自己的地位,她还给丫头灌了绝子汤。
有了丫头的邀宠,林地主流连勾栏的时间也算是减少了,在家中的时间多了。
趁机,叶氏抓住机会,生了老三和老四。
有了儿子,叶氏也就对林地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地主自然也就玩的更花了,只要哪里有美人,他就跟着狐朋狗友去哪里浪。
按理说林地主只是个地主,有何来的这么多银子使?
叶氏却知道,林地主有一手好赌术,他要是手上的银钱没了,他就去招募这些狐朋狗友玩牌。
时间流逝,叶氏以为自己放下了情爱,直到林地主从扬州将瘦马白氏带回来,她才发现不是自己不爱了,而是她将这份爱意深深的压制住了。
看着林地主与白氏谈情说爱、你侬我侬的场景,叶氏恨急了。
尤其是白氏还是个放荡的女人,每次床笫之事,极为的大声,引得走路之人那都是面红耳赤。
偏生林地主还就喜欢她这个风骚劲,白氏越大声,他就越起劲。
喜欢叫不是?那就毒哑她!
叶氏以为白氏哑了,林地主就会厌弃她。
事情却是出乎她的意料,林地主反而更为的疼惜她,扬言要去给她改籍,哪怕是倾家荡产!
叶氏又恨又气,最后利用四个孩子做局,四个孩子又哭又闹,说阿父要是给瘦马改籍,他们就去死。
看着四个孩子发疯,林地主暂时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直到白氏怀孕,林地主改籍的想法又升起了。
叶氏不敢在做局,因为她知道,四个孩子真的死了,那得利的只会是白氏!
可是看着林地主与白氏出双入对的样子,她又恨又嫉妒,于是她的妒忌造就她又一次生出了毒计!
当即她就喊来了蔡婆子相商去买毒药毒死林地主、栽赃给林白氏的计划,却不想被前来送账本的陆海撞破...
一不做二不休,叶氏让心腹奴仆抓住了陆海,活生生的勒死了他,将他埋到了林家后山的茶园中!
像是有老天爷帮助她一般,她从丫头们的谈论中得知,陆海经常会送礼物给白氏。
叶氏反而笑了,陆海就是穷鬼,哪里来的银子送礼物给白氏?
还不是林地主为了讨白氏欢心,出去谈事之时,为了让白氏安心,经常会让陆海买礼物送给她。
叶氏从丫头们的语气中,知道她们并不知道这个礼物是林地主指使送的。
所以白氏杀人的理由成立了,为何情人杀夫!
十月十五日酉时,她将毒药下在林地主的酒杯中,然后借着喜事一杯又一杯的给林地主灌酒,直到药效发作...
她冷冷的看着林地主抽搐呕吐,在这一刻,她的心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够威胁她的地位、夺去她的利益。
她在孩子们大声喊阿父醉了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收起自己的眼神,让人灌了醒酒汤,送到白氏的房中。
而她又让蔡婆子事先在白氏的饭菜中下了迷药,所以等到白氏体力不支昏睡,她就在子时所有人都睡着后,溜进了白氏的房间,找到了那把让小燕看见的匕首,捅进了林地主的心脏。
听完丁一强说的这些事情,程哥儿紧紧捏住了拳头,原来琳姐姐过得这么的苦。
丁一强看着程哥儿红彤彤的眼眶,试探性的说道:“程哥儿,你真的认识她吗?她可是扬州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