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捕头的办事效率很好,次日巳时,连带周捕头一共十一名衙役赶到了小袁村。
从他们微湿的衣衫,不难看出他们是连夜赶路来的。
他们知道被卖进窑子的姑娘们,多呆一日就是多受一日的罪,所以周捕头不敢耽搁片刻。
回了县衙,也就扒了一碗饭,就带着壮班十名衙役就往小袁村赶。
恰好这时,大袁村村长袁兆也驾着牛车赶到了小袁村。
“大人,许大人,打听到了。”袁兆急匆匆的下了牛车,拦住了准备上马车的许泽平。
许泽平停下脚步,又下了马车,请袁兆进了袁山的屋中。
“袁兆村长,你先喝口水。”
坐到里屋后,袁山沏了茶水端到许泽平与袁兆的面前。
许泽平也不催促,示意袁兆先喝口水缓一缓。
袁兆喝了一口水,缓过来说道:“我打听到张神婆,乃是大湖乡小张村一户猎户家的女儿,约莫是文景二十年出生的,大名叫张彩女。
张彩女打小生的貌美,约莫十五六的时候,被她爹娘卖给了大湖乡胡地主的大儿子冲喜。
胡地主的大儿子本来就是病歪歪的,哪晓得她这么一嫁进来,直接把人给冲死了。
胡地主一家就嫌弃晦气克夫,就要给她发卖了。
不想被前来奔丧的庄地主(现任庄地主的老父亲)庄富龙看中了,庄富龙是小利镇公认的老色鬼,大人,且去打听听到,都知道。
庄富龙本就是胡地主大儿子的舅舅,现如今他要买外甥的婆娘为妾,这说出去也难免的不好听。
于是,胡地主就出了个主意,让庄富龙以丫头的名义把张彩女买回去。
就这样,张彩女就这么辗转成为了庄家的帮佣丫头。
然后约莫在文景三十八年,据说张彩女梦到庄家后池塘的莲花一夜之间全开了,从此之后她就得了知过去、晓未来、断生死的本领。
她次日醒来,就断定庄富龙会死在五日后的三孙女的满月大宴上。
得了这个批命,庄富龙也是又恨又恼,当即就要将张彩女吊死。
可是看到张彩女那楚楚动人的身姿,庄富龙又不忍心,只好让人把她给关起来...
果不如然,庄富龙就死在了五日后的大宴上头。
庄家的其他下人们,都说她这是得了何仙姑娘娘的点拨。
从此以后,张彩女就成了庄家的仙女娘娘。
得她披命会死的人,果然就会死。
当然也有不信命的庄二少爷,在张彩女披命会死在他父亲的葬礼上,然后事实也是,滚进了坟坑里,被庄富龙的棺材压死了。
张彩女说是庄老太爷疼爱二少爷,舍不得二少爷,所以要将他带在身边。
于是,这消息就这么传了出来....
庄富龙死后,庄富龙的嫡长子庄显贵继承了庄家的土地,庄显贵成了新一任的庄地主。
他将张彩女奉为神婆娘娘,于是,张彩女的名声大震,成了江中乡的张神婆。”
说道这里,袁兆喝了一口茶水。
停顿了片刻,他道:“接下来的事情,大人,你应该也有了解了。
文景四十开始,岭北夏季开始干旱。
到了盛安元年,就有了张神婆断言,有人挖了八卦风水阵的龙脉...”
听完这些,许泽平对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大致清楚。
“此番还真是辛苦袁兆村长了!”
袁兆连连摆手:“大人,您说哪里的话,能够为父老乡亲解决了这些恶人,也是袁某人的福气。”
“捉拿恶人在即,本官就先行一步。”
“袁七、袁八,你们带上几个人也去瞧一瞧。”袁山想到了庄地主家养的那些长工,他觉得小心为上。
袁七、袁八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村长的意思,当即领着十个汉子就跟上了衙役的步伐。
马车行驶约莫一个时辰,来到了江中乡老庄村。
老庄村的村长一看到县令大人亲自领了官差来了,吓都吓死了,连忙迎了上来:“草民庄树见过县令大人!”
在看到县令队伍后头的一排农夫,其中有那么一对两兄弟,他只觉得格外的眼熟。
仔细想想,他猛然大惊,不正是前些年来他们村子吵着要见自己姑娘的两兄弟吗?
如果他没有记错,是小袁村的两兄弟吧?
最后好像是被显贵老爷的家丁以惊吓了太太为由,赶出老庄村的...
他身后跟着的一排村民们也是呼啦啦的跪了下来,“见过县令大人!”
“行礼就罢了。”许泽平坐在马车上并未下车,他掀开帘子,淡淡的看着老庄村的村长,“庄显贵的宅子在哪里?”
“不知许大人找显贵老爷做啥?”庄树悄悄的看了一眼许泽平,连忙又耷拉下了眼皮。
“大胆!”周捕头一抽佩刀,“小小刁民,还敢质问大人不成?”
“草民不敢。”庄树连忙应答不敢,“显贵老爷的宅子在我们村的村尾东边,许大人,就容小的领你们前去。”
“你们这些长舌妇还不散了去。”
庄树一边领路,一边挥手呵斥往来看热闹的妇人们。
周捕头注意到一名神色有些慌张的小童子朝着东边的小路跑了,他连忙招来了跟在后头的袁七、袁八:“跟着那个小童子。”
袁七、袁八自然也是想到了什么,朝着袁江、袁海两兄弟比了眼色。
于是四人就跟着小童子尾随而去,刚走跟到村尾的梨林,有两名汉子从林子中钻出来拦住了他们:“喂,你们几个外乡人想要干什么?”
袁七笑呵呵的从怀里掏出来三个铜板,“兄弟,我们四人迷了路,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想要去前面人家讨口水喝,还请行个方便。”
袁江则是在袁七寒暄的时候,绕到了一个汉子的身后。
“三个铜板还想糊弄本大爷?哄叫”花子呢?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袁江就一拳头砸在了他的脖子处。
剩下一个,四打一,将他放倒了。
如袁七他们所料,穿过梨林,就看到了一处大院子的后门。
看着面前修得宏伟的大宅子,袁七他们猜到了,应该是庄地主家!
他们四人刚到达庄家后门,原先那慌张的小童子就领着一大肚腆腆的富贵老爷往这边走。
袁江咬牙切齿的说道:“庄地主庄老爷?你要往哪里跑啊?!”
袁江两兄弟这么恨袁刚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就买卖过女儿....
自然也是得见过庄显贵的。
想到先前的旧事,袁江的恨意从心中升起。
“哎呀,是小袁村的兄弟啊?”庄显贵露出憨厚的笑容,“嗨,这不想起村里还有些帐没有对清楚,这不,这小子拉我去他爷爷哪里对账。”
“对账?”袁江冷笑一声:“倒是个好由头,只不过在你对账前,应该先请许县令许大人吃茶才是。”
庄显贵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状若惊讶:“啊?许大人来了吗?许大人在哪里?说起许大人,庄某合该去请他吃茶。”
“那么庄老爷,请!”
庄显贵瞥了一眼袁江四人,心思周转几回,憨笑的说道:“好好好,这就走。”
等到他们一行人绕到前院时,许泽平正大刀阔斧的坐在庄家前厅中神定气闲的喝茶。
“不知许大人前来,庄某人真是有失远迎呐!”
许泽平没有理会庄显贵,风轻云淡的睨了庄家管事一眼,轻笑道:“你说庄老爷不在,这不是来了吗?”
庄家管事刚想回话,只听坐上之人一拍桌子:“周捕头,还不将这恶人速速拿下!”
“是!”
不等庄显贵反应,周捕头一个反手就将他摁在地上,上了枷锁。
许泽平的这一出,谁也没有料想到。
那个官员办事,不讲究个起承转合?
哪有一上来,就套枷锁的?
“来人呐!许县令强闯民宅、扣押良民呐!”庄显贵愤愤不平的含着冤枉,撕心裂肺的呐喊。
不到一会儿,一群拿着棍棒的护卫们就从四处冲了进来,将许泽平等衙役围在了中央。
庄显贵的家眷们一个个从后院跑了过来,更是哭天喊地的说没天理了。
许泽平看着这些场景,很是淡定的看着哭天喊地的庄显贵:“周捕头,告诉我们庄老爷,圈养私兵,按照大景律法如何?”
“圈养者当诛九族!”
周捕头扫向这些护卫:“至于为兵者嘛?人头落地。”
听到衙役这话,这些拿着棍棒的长工心底也有些胆怯了,他们是拿银子办事,可也没有想到人头落地啊。
庄显贵看着许泽平一上来就将这么大个帽子扣在自己的头上,大声高喊冤枉:“明鉴呐,大人!他们不过是我家中的长工,是因为庄某喊冤枉,才跑进来的护主的!”
“冤枉?等到了公堂之上,你再跟本官喊冤吧!”许泽平看了一圈这些护卫,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将庄显贵、袁花给我抓起来,至于这些威胁朝廷命官者,等处置了庄显贵再来棍棒加持也不急。”
大景律法:殴打侮辱朝廷命官者,轻者流放、重者砍头。
许泽平这淡淡的一眼,让这些护卫心生恐惧,情不自禁的松了手上的棍棒。
敢威胁朝廷命官?
看来是这封建王朝还没有教会这些反骨仔社会规矩呐。
“是!”
随后许泽平从怀里掏出一沓卖身契约,“庄家藐视大景律法,将良家子以贱籍买卖,漠视律法、漠视君王威严,周捕快,将庄家人都给我扣押起来!”
“冤枉呐!大人,我们没有。”
庄显贵看到许泽平手里的那一沓卖身契,心都凉了,他傻傻的坐在地上不敢在喊冤。
他以为自己暴露的是河道之事,却没有想到这茬。
许大人在挖沟引渠这方面是一把好手,他早有耳闻,但是他的心里一直抱有一丝期望,许大人不会来小利镇。
即使来了小利镇,发现有各大河道被堵也没有证据是他们做的!
也正是如此,庄显贵才能够堂而皇之的享受着这生活。
“织金锦缎云披?”许泽平看着穿着奢华的贵妇人,冷笑一声:“你若不穿这一身,我还真当你是冤枉!”
贵妇人见许泽平道破了她身份服饰的秘密,也不敢再喊冤枉,悻悻的坐在地上。
关于服饰,大景律法有明文规定:五品官员以下身份及家眷,不得使用金绣、锦绮、金丝和绞罗等贵重材料制作衣物。
周捕头得了许泽平的示意,走到袁七等人的身旁交代 :“袁七,你们去将你们村里的丫头们领回去。
明日午时,记得将袁刚带到县衙。大人要公开审问庄显贵!”
“是!”
庄家老老少少一共三十口人,全部被套上了脚铐。
衙役将庄家贴上封禁,随后赶着庄家众人跟上马车的步伐。
老庄村的村民们看着昔日风光无限庄老爷被衙役带走,他们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的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