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平刚回到县城,第一时间的就是赶往县衙,打算将这几个月整理出来的黄册和鱼鳞册放置妥当。
哪曾想到,刚踏进县衙的大门,就见到了言笑晏晏的黄司正。
“又见面了,许大人。”黄司正率先打了一个招呼。
这时许泽平反应过来了,“下官见过黄大人。”
“许大人公务繁忙,可是让杂家好等。”黄司正上前一步将许泽平扶了起来,熟络的寒暄。
“是下官的错,不知黄大人前来,有失远迎了。”
看着许泽平又要作揖道歉,黄司正连忙扶了起来,他甩了甩右手上的拂尘,含笑的说道:“许大人,快些回去洗漱,将你夫郎带来,一同领圣旨吧。”
许泽平一听这话,心中狂喜,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当然不管心中如何欢喜,他明面上依然是端庄得体:“那还请黄大人休憩片刻,下官回去片刻,立马就来。”
随即,许泽平吩咐周捕头将黄册这些文书放入衙房,他自己则是大步流星的朝着府邸行去。
“少爷,回来啦!”
许泽平一敲响大门,小虎就迎了上来。
许泽平也来不及与他寒暄,直奔后院。
他到达后院的时候,程哥儿正和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毽子。
当然是程哥儿在玩,两个小家伙坐在一旁拍手叫好。
后院的侍童丫头们都是站在小家伙身后,以防他们摔倒。
程哥儿听闻熟悉的脚步声,立马就回头了,看见黑了一大圈的许泽平,踢上天的毽子也来不及顾,直接就扑了上去:“平平!”
半年未见,许泽平就如何不想他的小夫郎?
也是张开双手抱住了扑来的人儿,克制的说道:“我回来了。”
两个小家伙看着这个黑黑的人,很是好奇,为什么阿爹要抱住这个人?
他们从小凳子上站起来,走向许泽平,歪着脑袋看着这个男人,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好奇,好熟悉。
二人拥抱过后,立马分离。
许泽平看着认真打量自己的两个小人,蹲下身子说道:“圆哥儿、满哥儿,不认识阿父了?”
程哥儿也是温柔的介绍:“圆哥儿、满哥儿,这就是你们天天念叨的阿父呀,快叫阿父。”
小孩子的忘性极大,不过半年不见,他们就有些不认得许泽平了。
这人跟阿爹画的阿父很像,不过他好黑。
圆哥儿仔细观摩了一下,试探性的喊道:“阿父?”
满哥儿见哥哥开口了,他迟疑了片刻,他跟着喊了一句:“阿父。”
听着两个小家伙软软糯糯的嗓音,许泽平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哎!来,让阿父抱抱。”
说罢,就张开手,一手一个小团子,他将两个小家伙搂进了怀里。
许是亲缘关系,又或许是熟悉的怀抱,被抱进怀里的两个小家伙并没有挣扎,还因为自己一下子变高了,变得十分的开心。
“阿爹,我们变高了耶!”
“比阿爹高了!”
熟络过后,程哥儿问道:“平平,这趟出行可还顺利?衙门的公务可都处理完了?”
程哥儿提起公务,许泽平猛然想起了被他安排在县衙休憩的黄司正。
他立马起身说道:“快快快,程哥儿,我们快些洗漱一番,你随我去县衙领接圣旨。”
都是家中太温馨了,让他差点将正事给忘记了。
小半个时辰过后,许泽平夫夫来到了县衙一堂,跪下迎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岭北县令许泽平,为官清廉,政绩斐然。
一为大景造出海盐,使得百姓用盐便捷。
二为大景清算隐田...
三为岭北百姓开渠引水、鼓励农田养鱼...
特加封广南省长南知府,黄马褂加身,以示皇恩,钦赐。
这道圣旨详细介绍了许泽平这些年的政绩,从国家到地方,所做之事,盛安帝皆有阐明,以此公正,眼前这文官之位绝对是以实力得来的。
从正七品县令到正四品知府,连升六级,足以见得盛安帝对眼前文官的看重。
许泽平千想万想,也只当圣人会给他升为从五品知州,因为只有五品文官才能够给其夫郎申请诰命。
却没有想到,盛安帝大手一挥,直接将他升为了正四品知府!
要知道正四品知府,已经是地方上的高官了!
再进一步不是三品京官就是地方布政司使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可以说是权利的中心了。
“许大人,傻眼了?”黄司正清了清嗓子,“还不快快接旨?”
许泽平猛然回过神来,他直起腰杆,上前接旨:“微臣接旨。”
杨县丞等人跪在身后,听到这道圣人,忍不住的抹了抹眼泪,他们既是为许大人感到喜悦,也是为分离感到难过,这道任命文书一下。
许大人最多在岭北呆上半个月,等到新任县令一到,许大人就要动身前往广南省了。
广南与岭北,一南一北,若是没有意外,他们也终将此生不复相见了。
共事一场,岭北县衙这些官吏真的很喜欢这个清正廉明、有勇有谋的县令大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长南知府许泽平赤诚清正、简在帝心。
其夫郎程安意孝瑾恭贤、爱护地方百姓....
破格赠尔为四品恭人,赐尔朝服以示皇恩浩荡。
钦赐。
这道圣旨夸赞了程哥儿的孝顺贤惠,又赞誉了他与商户共创私塾的无私,故而才能够破格被封为四品恭人。
这里为何会说破格呢?
因为许泽平其母只是五品宜人,大景以孝治天下,按理来说,程哥儿的等级不宜高过许林氏,但念在他为地方做贡献,故而破格提拔。
“臣夫接旨。”
程哥儿恭敬起身,谦卑的接过圣旨。
在黄司正递过圣旨那一刻,不经意的看了一眼程哥儿,只觉得这夫郎极为的眼熟,尤其是那一双眼睛。
但因为眼前之人乃是朝廷命夫郎,他也不敢多打量,立马收回了眼神。
在圣旨宣读过后,黄司正提了辞行,他其实是九月初三就带着圣旨到达岭北县的。
现如今圣旨和官员铭牌、文书这些都已经交给许泽平,他自然也不好在逗留。
许泽平心知黄司正深受圣人倚重,自然也不好多留,就客气的将他送到了县城之外。
“许大人,您是不是要离开我们岭北县了?”
正当送别完黄司正之后,许泽平掉头往县衙走的时候,一群百姓围了过来。
许泽平看着一双双追问的眼神,含笑的说道:“你们哪里听来的谣传?没有的事。”
从前许泽平是考虑过万人伞,但是真的相处下来,他却不想利用百姓们的真心了。
许泽平镇定的糊弄着这些城中百姓,然后淡定的回到了县衙。
尽管许泽平不承认他要升迁走了,但是许县令要离开岭北的消息终究是传开了...
新任县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剩下的这段时间,许泽平也没有焦躁,每天都是认真的到县衙上值。
他将人口普查的结果,一一修正。
七个镇中,有两个镇的黄册有问题,这两个镇分别是:小满镇和小吉镇。
小吉镇和小满镇是一模一样的问题,都是镇级黄册有记录,到达县级黄册就没有记载了。
只不过小吉镇黑户户籍没有小满镇这么多,仅一百三十户。
通过名对户籍信息以及陈主簿的详情调查,这一百三十户黑户也是由盛安七年五十口黑户分家衍生出来的...
而这五十口黑户的户主,也都是服徭役回来的。
通过人口黄册以及鱼鳞册,许泽平推算出,他们这些年贪污农税的银子应该是五千到一万两。
十五年的任期,为贪污这点银子落得性命不保,许泽平不知道黄县令是悲哀还是愚蠢?
流民一事既然上报给了阿兄,那这普查之事...许泽平思索了片刻,还是书写了一封信给辽北州徐知州,至于决断就等新县令上任,让他和徐知州一起来处理。
也算是给后来的接任者,一个站稳脚跟的由头。
九月二十日巳时,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停在了岭北县衙的门口。
许泽平一听衙役说新县令到了,他也是热情迎接了上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了县衙大门口。
许泽平欣喜的出声,“阿岩!”
高岩亦是热情的相拥了上来,他麦色的肌肤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远之,见到我惊不惊喜?”
许泽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臭小子,要来岭北也不告诉我一声!”
说着许泽平看了一眼马车:“嫂夫人也一同来了吧?”
“来了。”说着高岩就要让他夫人下马车来见人,被许泽平阻止了。
许泽平道:“恰好也要到吃饭的点了,不如到府中叙叙旧事?”
“甚好!”
许泽平交代了杨县丞等人几句,就领着高岩往府邸走去。
马车则是与他们随行,不到片刻,就来到了府邸的大门口。
此时,府邸的牌匾已经取下。
这半个月的时间,程哥儿也将府中的侍童丫头们都清算了一遍,活契的都解了契子,放他们归家。
奴契的,愿意一道离开的,就一道带着他们离开。
不愿意离开的,也可以帮他们改成良籍,放他们归家。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奴契的人都不想回去。
西跨院已经收拾出来,东跨院的东西也都已经打包好,随时可以离开。
程哥儿听闻新县令携带着他夫人到了,也是从后院迎了上来。
见着有些熟悉的面孔,他惊讶道:“是阿岩兄吗?”
高岩幼时得过许家的帮扶,做过账房的活计,自然也是与程哥儿打过照面的。
“多年不见,程哥儿你还是这么光彩依旧。”他见着程哥儿憨厚的一笑,随后他看向自己的夫人孩子,介绍的说道:“这是我夫人高黄氏彩娘,这是我的长子黄清、次女黄洁。”
程哥儿养着孩子,也能够看出两个孩子的年纪,黄清约莫五岁,黄洁约莫一岁。
“嫂子好,我是远之的夫郎。”程哥儿落落大方的一笑,“这是我的一双并蒂哥儿,圆哥儿、满哥儿。”
..
见礼后,两家人聚在一起用了膳。
膳后几个孩子玩闹做一团,大人们则是说着这些年的趣事。
次日,许泽平与高岩交接行移文书这些...
等到隆重的介绍完新任县令,许泽平将高岩带到衙房,着重的给他讲了县级黄册的问题以及前任县令与两名镇长贪污行贿之事。
讲完这些,又嘱咐了几句岭北县的教育问题。
盛安九月二十二日卯时,许家的两辆马车低调的走出县城。
却不想两辆马车刚出城门,就见两道百姓争相欢送。
成百上千的百姓顶着风霜露水,夹道欢送,马车前方更是竖立着一把绸周长两丈、宽六尺三、绸面宽二尺三的万民伞。
许泽平见此场景,也不由的现身:“许远之在此谢过岭北百姓,我们高山流水,有缘再见。”
本欲低调而去,不想还是打搅各地百姓。
“祝愿许大人一路平安!”
“祝愿许大人顺风顺水,平安健康!”
“祝愿许大人夫夫万事安平,一切安康!”
...
高岩夫妇站在城墙之上,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