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礼回头看了一眼大虎,大虎立马心领神会。
他拉了一把还处于游神当中的小虎,小虎反应过来,跟着他出了书房。
合上大门,二人守在门外。
“不想做京官?”许泽礼平静的看着许泽平:“确定想清楚了?”
“阿兄,我想的很清楚。”许泽平眼神坚定,“早在踏进燕京城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阿兄,这燕京的城墙真的太高了。”
“即使你为地方官,也会有被圣人诏回归京的那一日。”许泽礼说到这里,语气停顿了一息:“除非你甘愿碌碌无为一辈子...但阿兄知道你不是甘愿平庸、甘愿为他人铺路的人。”
“阿兄,那我就努力做到封疆大吏!”
“好,志气不错。”许泽礼先是给予了许泽平鼓励,随即话锋一转:“能够做到封疆大吏的无一不是圣人的心腹,你都不愿呆在燕京城,你又如何向圣人证明你的一腔赤诚?”
许泽平哑然,他想说他可以通过他的政绩。
许泽礼看着被自己说到短处的老幺,温润一笑:“平平,你该如何?”
“请阿兄教我。”许泽平儒慕的看向许泽礼,犹如小时候在油灯下读书的稚童。
“平平,人这一辈子是不可能做到随心所欲的。”许泽礼垂下眼睑,“燕京,既是高楼林立的牢笼,但它也是飞黄腾达的机遇。若你舍弃了这一条最捷径的道路,那你必将要选择一条艰难之路。”
说着许泽礼提笔挥毫,一个纯字跃然在洁白的宣纸上。
忠诚的保皇党,永远都是圣人坚定的拥趸,也是圣人最放心的臣子。
但若做不到,那么就做一心为民的纯臣,至纯至真,只为了天下百姓、只为了大景的江山社稷。
“阿兄,我明白了。”
“你该当何为?”
“万民伞。”
“孺子可教。”
为官之路许泽礼已经点拨,自然要言归正传,他说道:“压成绩这是最愚蠢的选项,既然你选择了这条道,那就莫要怕。”
金榜题名后会有一场琼林宴,圣人当宴请所有新科进士。
而这场琼林宴,才是这场豪赌的关键。
“圣人喜欢胆大的臣子,而非畏缩之人。”许泽礼淡淡的说道:“金榜时你的表现要足够的亮眼,琼林宴你的表现要足够的大胆,能否前往地方为官,就看你够不够勇气了。”
“是,多谢阿兄赐教。”
许泽礼没有明说,许泽平却知道他的潜台词,给圣人下套。
时间悄然而逝,一晃就来到了腊月二十七,属于京官小春天来了。
大景年假是腊月二十八始,直至次年元宵节止,一共十八天。
在放假的前夕,盛安帝也宣布了次年春闱的时间:二月十五、二月十八、二月二十一这三日。
腊月二十八,许泽礼带着许泽平拜访了李程雪,顺便送了年礼。
许泽平终于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大师兄,一个儒雅的智者。
虽说已经步入耳顺之年,但性子却是肆意至极,能够与他们彻夜畅谈,温酒论英雄。
洒脱肆意的性子,和老师一脉相承。
当然年节了,许泽平也不忘前往内城探望岑先生。
腊月二十九,许泽平拎着年礼登上了岑天元的府邸。
与许泽礼买的一进宅院不同,岑先生的三进宅院是圣人恩赐。
不得不说,踏进岑府的那瞬间,许泽平承认他还是有丢丢羡慕的。
寸土寸金的燕京耶,一处三进的大宅院嘞。
“你小子,终于舍得来老夫这里了?”自打这臭小子来了燕京以后,岑天元就想着这臭小子什么时候来登门拜访?
却没有想到,他左等右等都不见这小子人影来。
现如今看着讨好的许泽平,他的白眼能够翻到天上去了。岑天元大刀阔斧的坐着,他倒要看看这臭小子能够编出什么样的理由来!
“这不是先生您平时日理万机,就留师姐母子在家中,我一个外男要避嫌不是?”
许泽平这话自然是鬼扯,没来岑天元这里,纯粹就是想低调一些,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么宅的情况下,总不至于祸从天降到头上吧?
“哼,你这臭小子,就给我编吧!”岑天元轻哼一声:“算了,大过年的也不想和你这臭小子置气,今年在我这儿过年吧。”
已经约了和阿姐他们一起吃团圆饭的许泽平:....
自己拒绝,会挨打吗?
突然许泽平眼前一亮,他急中生智的说道:“先生,明日除夕乃是国宴,学生想和您一起过年恐怕都不行了。”
许泽平这么一提,岑天元突然想起这茬了。
大景国宴若无特殊情况,各路公侯伯爵、六部给事中以及四品以上文官、三品以上武官都是必须参加的。
按着岑天元郎中职位肯定是不够资格参加的,但是他身上还兼着特殊的工部给事中。
“臭小子,不乐意就不乐意,还在这里跟我扯七扯八。”
“先生,许久没有和你下棋了,要不咱们过上两招。”
“来就来,难道老夫还怕你不成?”
岑天元何尝不知道许泽平这个臭棋篓子是在转移话题?
但人总是喜欢赤诚之人,岑天元也不例外,看着面前知进退的青年难免会偏爱上几分。
用了晚膳后,将近戌时许泽平才坐着马车回许府。
雪消冰又释,景和风复暄。
春燕归来,转眼已是二月十五。
前朝春闱时间与秋闱是一样的九天,若无意外,大景也会承接前朝的政策。
但偏偏意外就发现了,开国第一届春闱,遇上了百年的难遇的极寒倒春寒,冷死的百姓没有八百也有上千。
文武帝推恩于天下,将九天春闱时间缩减为三日。
至此,大景历届春闱只考三日。
第一场考策论。
第二场考八股文。
第三场考试帖诗/律赋/算经,三选一。
春闱的流程和秋闱的差不多,在考试前的前三天,需要拿着自己的举人银铜牌去京都府衙核对报名信息。
核对通过后,就会拿到自己的考场信息。
然后在科举那一天,根据信息去京都贡院参加科举就是了。
许泽平在排队等待进小黑屋的时候,张逍林宽厚的手掌拍在了许泽平的肩膀上:“许泽平,好小子!还以为你这届春闱不来了,写给你的信,你都不回啊。”
“贡院禁声!”
“第一次警告,这位考生请按规矩排队,否则取消科举资格!”
往来巡逻的京卫一瞪眼,张逍林立马就闭上了嘴巴,噔噔噔跑到队伍的最后面排队。
咚!
辰时二刻,沉闷的钟声响起,许泽平知道盛安十九年的春闱正式开启。
他坐在号房里头,等待考官发放考卷。
春闱的时间虽说缩短了,但是规矩却是更为的严苛。
京都贡院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考点、每个考点两个考院,一共十个考场。
每个考场可容纳一千考生,但每个考场最多只安排五百考生,目的就是为的更好的监督考生。
若是说秋闱难熬的是时间,那春闱难熬的就是监视。
在主考官发放考题的这段时间,巡逻的京卫已经转悠了不下三次,每一次巡逻,那锐利的眼神就好像要将考生生吞活剥了。
春闱的每一份考题都是单独用油纸糊封的,所以考官也是现场拆封,由巡逻的京卫发放。
五百考生,配备了一百京卫监督。
许泽平在心里都笑了,这到底是考生在考试还是京卫在考试?
南有倭寇,今已造船,是国富民强还是劳财伤民?
许泽平看着这道策论题,脑子都嗡嗡的,这盛安帝简直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做了历代历届的春闱试题,还没有遇见过这么明晃晃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考题。
这题若是写后者,不用想,你百分百出局了。
历届春闱题,基本上都是由翰林院与内阁大臣拟题,最后经圣人点头。
看今日这题目,百分百是盛安帝自己出得考题。
他终于知道阿兄说的,圣人喜欢胆大之人是为何了。
盛安帝自己本人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言官不是上书说造船劳财伤民吗?那朕就将这劳财伤民之事搬到天下考生这里来,你们就看看天下考生是如何说的!
许泽平听阿兄说过言官上书说造船劳财伤民的起因是为何....
圣人已过六十岁大寿,也开始着手修建百年后的帝陵了,而修建帝陵最耗费的就是钱财。
户部这边一盘算,若是着手修建帝陵,估摸着造船之事得搁浅两年。
于是乎,户部尚书这边使了个坏招,将压力给到了言官。
言官也只能够硬着头皮上啊,硬着头皮也不可能责怪圣人一心只想着造船吧?所以只能够委婉的提点,这连年造船会劳财伤民。
...
许泽平跟着先生经手过造船,当然知道大景的国库紧缺,前些年的税收在补缺关北城墙的漏洞。
这几年的税后要预备天灾人祸的余粮,这么一算,一年的税收国库也只能造出一艘大船。
许泽平深呼一口气,国库紧缺,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要增加国库收入。
只是如何增加呢?
许泽平想到了当初的秋闱题目,盐。
可是为何自己的策论和法子都已经递上去了,还没有传出海盐的消息来?
若说没有试验,许泽平是不信的。
要是没有试验,那么这个解元郎的头衔绝对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只提炼出了海水粗盐...
许泽平后知后觉的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写加工粗盐的办法。
额,还真是个美好的阴差阳错啊。
又可以让他浅浅的装逼一波了。
当然这不能够作为主写,毕竟考题是事关造船国富民强,所以这只能够暗戳戳的提一嘴。
最重要的是论述国富民强是出自造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