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同知缩了缩脖子,小心的提示:“大人,您糊涂了吗?这镇守码头的是都卫所的士兵。”
经叶同知这么一说,许泽平才反应过来,他的脑子的确是浆糊了。
卫所士兵守码头、衙门收停泊、海关税,这是防止地方官员的权利高度集中。
许泽平想起了什么,猛然看向叶同知:“我们广南省卫所士兵,是不是全是西河水军营的将士?”
叶同知被许泽平的反应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许知府为何情绪这么激动,咽了咽口水:“是的,大人。”
官船...卫兵
许泽平的心里升起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推测,但在实情证实以前,他不敢乱吭声:“叶同知,镇守我们长南府的千户所千户姓什么?”
许泽平政务繁忙,在长南府呆的时间也不算久,等到提起这茬事情的时候,猛然发现他还未曾与长南府的千户往来....
额,还真是辜负了荣生对他的提点。
“大人,长南府的千户姓洪、名上行下武,是西河提督洪大人的族人。”在叶同知迟疑之时,朱通判主动的说道:“下官与洪千户还有分交情,若是大人想要给他交个朋友,下官可以帮您们搭根线。”
叶同知看着低眉顺眼的朱通判,心里泛嘀咕,平日里看起来不声不响的,没想到竟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手,这才管理停泊税多久?竟然与洪行武就搭上线了?
许泽平微微一笑:“搭线那倒不用,你帮我办一件事情。”
“大人,什么事情?”
“那就是五月二十三日去请洪千户吃酒也好、享乐也罢,务必要拖住他,不许他带人前往东码头!”
朱通判被许泽平这严肃的声音镇住了,回过神来说道:“大人,这是为何?”
“本官怀疑西河水军与花船买卖良家妇女有干系!”
不管是叶同知还是朱通判都被吓愣了,这可是大案子啊!
但随后反应过来,他们又是欣喜若狂。
若是真的,他们破了这案子,可是大功一件,不说连升几级,过两年往上升一个品级绝对不是问题!
“大人,我可以做什么?”叶同知殷勤的询问。
许泽平看了一眼叶同知,他严肃的说道:“你去准备人手,将三班衙役都集中一下,我们五月二十三日去东码头捉人!”
“是!”
事情安排妥当,一切就等秋风。
五月二十二日晚上,朱通判约洪千户到醉云楼喝酒,说有事托他帮忙。
朱通判能够与洪千户相交,即使偶然也是他不愿提起的痛。
朱通判有个不成器的长子,没事就爱喝酒爱唱戏...额,还爱男人。
不是喜欢哥儿,是爱小子。
还是下面的那一个。
而这洪千户就是他儿子的相好。
至于为何会被发现,还得从前些日子给他长子说亲开始,他长子已经加冠之年,还拖着不肯成亲。
为了这个事情,还闹离家出走。
朱夫人气急,让朱通判去寻人。
朱通判知道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只要离家出走,铁定窝在梨园中。
所以他就去梨园逮人,本以为最多会见到那死小子咿咿呀呀的唱戏...却没有想到是窝在男人怀里咿咿呀呀的唱戏。
青天白日的,朱通判直接被气的两眼一白,昏死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就见不成器的死小子与那壮汉跪在他的面前,求成全。
想起这茬事,朱通判就晦气。
若不是为了政绩,他还真的不愿意见到洪行武这厮。
进了醉云楼,只见壮汉期期艾艾的望着朱通判:“岳丈,您有事就直说,您说的我绝对照办。”
朱通判被他这话气的两眼翻白,一甩袖子:“谁是你岳丈!”
“哎,那我叫您阿父也成。”见朱通判已经搭话,洪行武也不恼,他憨憨一笑,端着茶杯殷勤奉上。
可不能惹泰山大人生气,不然乖乖得和他置气了。
朱通判看着他这厚脸皮的样子,也是翻了个白眼,“舒文在下面停马车,你去看下,怎么还没有上来。”
洪行武一听乖乖也来了,连忙说好。
等到洪行武离开以后,朱通判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药粉倒在酒壶里,这药粉当然不是毒药,只是蒙汗药,吃下去也就是让人睡上个两天两夜。
等到洪行武和朱舒文走上来时,朱通判已经做好了一切。
朱舒文生的文弱,模样俊秀,若是个哥儿,与一身腱子肉的洪行武站在一块倒也是般配。
偏生是个小子。
自打自己的事情被阿父撞破以后,阿父对自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现如今这么好脸色,让朱舒文总觉得怪怪的?
只是阿父难得好脸色,让朱舒文也不好多想。
在朱通判的笼络下,洪行武与朱舒文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三杯酒下肚,二人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然后就往后一倒,不省人事。
他们晕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小命休矣。
五月二十三日一早,府衙的衙役就兵分三路,这些衙役要么是常服、要么就是一身普通的粗布短打。
常捕头带了两名衙役穿着一身常服,混进了流芳小院,随时监督鸨妈妈。
另外两路衙役,一路被许泽平安排到了千户所的附近,随时报信。
最后一路,人数也是最多的,将近三十人,都被许泽平安排到了东码头附近。
因为东码头是停靠官船的码头,闲杂人口不能够靠近,所以一些熟水性的衙役就通过潜水躲到码头两边的草丛中去。
趁早行动,虽说时间难熬,但也能够保证得手率高。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天色渐渐变暗。
东码头巡逻变得严谨起来,镇守码头的士兵拉起了警戒桩,他们开始驱逐在码头附近摆摊的小贩。
许泽平一袭灰扑扑的短打,抬起灰扑扑的脸颊,往身边前来驱赶的士兵手里塞了两个铜板:“军爷、军爷,小的这菜瓜还没有卖完,可否容许小的在这里在卖完菜瓜?”
“去去去,再不走,就别怪军爷手里的弯刀了。”
那士兵将铜板往自己的怀里一塞,一把将许泽平推开。
无法,许泽平只好收捡手里的瓜果。
佯装失落的开始挑着担子,跟着大部队离开。
“大人,怎么办?”
许泽平一行人退到安全的暗巷处,远远的看着码头,还能够看到士兵举着火把巡逻。
其实许泽平心里也没有底,他在赌,赌苏铭传递的消息是真的。
“等!”
时间一点点流逝,已经来到亥时。
整个街巷都已经寂静下来,就在他们要放弃希望时,常捕头三人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大人、大人,来了来了!”常捕头撑着膝盖大口呼气,他说道:“流芳小院的鸨妈妈,带着三个打手往东码头来了。”
与此同时,一艘两层楼的官船在东码头靠岸。
因着夜色昏暗,许泽平根本看不清官船上写的字迹。
只见巡逻的士兵,很热情迎上去为那艘船捆绑船锚。
此时昏昏欲睡的三十个衙役都精神了,一眨不眨的看着鸨妈妈带着三个打手往码头行去....
远远的,许泽平能够看到一个汉子从官船上赶下来数十个少女少男,任由鸨妈妈挑选。
——咻!
尖锐的哨声响起,从码头两边草丛中冲出来四五个衙役。
许泽平吹下哨子声以后,他身边三十名衙役也是直接冲向码头。
两方人马,开始拼杀。
——皇太子办案,都给我住手!
常捕头撂倒一个士兵,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黄色的龙头官令!
他这块令牌自然是许泽平给他的,而这块令牌哪里来的?
当然是龙熙和给的。
那日龙熙和临走前,给予许泽平的恩典,怕的就是有不长眼的人来抢夺许泽平手里的差事。
毕竟,千里镜以及水泥都是难以估摸的好东西。
却误打误撞,让许泽平在花船这件事情扯了虎皮。
太子令一现,再横的士兵也不敢造次了。
呼啦啦的跪下一大片。
许泽平也看清了官船上的几个大字——西河水军粮船。
这件事情牵连到军方,许泽平也不敢审案,将花船上抓获的二十多名船员以及码头巡逻的十名士兵,一并绑起来关进了大牢。
然后书信两封,一封寄往广南巡抚处、一封快马加鞭寄往燕京。
这件案子,一如许泽平预想的那样,不是他能够审的,因为这个案子的主谋牵连到大景的一品大员西河提督与皇长子的勾结,
在许泽平将书信寄出之时,西河水军营就发生了暴乱——西河提督要谋反了!
他们已经收到洪三被抓获的消息,反正都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西河提督在次子洪延辉的鼓动下,集结兵马要打上燕京。
好在广南指挥使洪延沉反应及时,立马调动兵马封锁南洲,平叛暴乱。
等到战乱平复,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洪延沉身着玄色锁子甲,冰冷的站在战船的最前方,负责押送叛乱的主谋、以及参与花船贩卖百姓的罪犯进京审问。
鼓动西河提督谋逆的洪延辉已经被洪延沉下令处死,他看着落日的余晖,只觉得身心疲乏。
洪延沉站在船板上,看着许泽平大包小包的,扯出一抹笑容:“郡马爷,一起上燕京吧?”
南洲暴乱,洪延沉的手腕强硬,倒是没有影响到长南府。
在这些时日,符合军事用途的千里镜已经被胡匠人研发出来了。
且许泽平还收到了盛安帝下的圣旨,他摇身一变成了从二品广南巡抚兼郡马爷。
他今年二十三岁,成为了大景历史上最年轻的二品大员。
不可否认,他是沾了他亲亲小夫郎的光。
等到从燕京归来,他就可以正式上任广南巡抚了。
“当然。”
战船一路航行,他们一行人在七月二十日,抵达燕京城。
战船还未靠岸,许泽平就看到了排列整齐的锦衣卫将码头清空。
龙熙和身着一袭杏黄色四爪蟒袍站在最前方...
他的身后是许泽平熟悉而又日思夜想的小夫郎。
程哥儿远远的就看到了甲板上的那道身影,兴奋的开始挥手。
当战船靠岸,许泽平同洪延沉众人行完礼,就朝着程哥儿奔去。
呼啦啦的一行人,兵分二路。
洪延沉负责押送罪犯,跟着龙熙和朝着皇宫行去。
而许泽平?
“平平,我们回家。”
“好。”
“平平,阿爹阿娘我都好让人从清水镇接到燕京来了。”
“好。”
“许久没有见,圆哥儿、满哥儿,怕是不认得你这个阿父了。”
“好。”
程哥儿听着身边之人的糊弄,很不满的瞪着他,可是当他抬头之时,撞见的是那双盛满柔情的双眼,气鼓鼓的说道:“好你一个头。”
许泽平温柔一笑,紧紧扣住十指相扣的手指,“太想念我的小夫郎了,以至于我看得入了神、失了智。”
“哼。”
漫天的霞光,映照着两夫夫的重叠的身影。
随行伺候的奴仆婆子们,远远的缀在他们的后头,还隐约能够听见他们的话音。
“程哥儿,我真的真的想你。”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