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平抬手示意他们噤声,他继续审问:“现在说一下你们村里的那些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吧?”
袁刚听到他这话,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颊迅速变白,他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那些丫头片子都在庄地主家干活,我怎么知道什么一回事。”
“不承认?还要狡辩?你婆娘头上插着的那只银簪子是宝月楼的首饰吧?”
这是许泽平刚刚在她挽头发时注意到,那支纯银头簪的簪头有着宝月楼的标识。宝月楼因为名声显赫,所以他们家的物价会比寻常首饰坊的价格高出百分之二十,若是寻常妇人,宁愿加上一成银钱去买黄金首饰,也不会去买宝月楼的银饰。
正是注意到这一点,许泽平才会让小袁村的村民将袁刚的婆娘抓起来打一顿!
事关袁刚的行事,他婆娘不说一清二楚,绝对是有数的。
袁刚不知道许泽平这是什么意思,他强辩说道:“不就是一支银簪子嘛?!是宝月楼的又如何?不是宝月楼的又如何?”
许泽平瞥了周捕头一眼,周捕头上前一把就将纯银簪头拔了下来。
袁刚的婆娘看着自己头上的银簪子被拔,脸色也白了,她约莫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了,也不敢在哭嚎。
“寻常这一支纯银簪子,少说也要八两,而宝月楼的价格要上浮百分之二十左右,至少要卖九两六钱。”许泽平将一簪头放在手上掂量一下,然后说道:“我还不知道一个村妇愿意花高价去买一个标识,来,你给我解释解释原因。”
袁刚狠狠地瞪了一眼他的婆娘,又狡辩的说道:“老子有钱,你管不着!”
“有钱?”许泽平冷哼一声:“你给我解释一下,你的钱哪里来的!”
“老子的女儿在地主家做工来的!”
“做工?第一个地主家的帮佣能有几个钱?”许泽平眼神一冷:“本官后院的大丫头都才一两银子一个月,莫非这庄地主比本官还豪横?
能够让你们住的起青砖瓦房、买的起宝月楼的首饰?
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说实话,那本官就要上大刑伺候了。”
在许泽平步步的盘问下,小袁村的诸多村民们也反应过来了,小小的庄地主怎么比得过县老爷富足?
想到袁刚从前对他们的糊弄,很多卖女儿的村民们脸色都很难看,他们心中隐约知道自己女儿可能...
但也不敢过早的下决定,只能够捂住自己的嘴巴,死死的不发声,他们还在祈求一个机会。
“我说。”袁刚也知道自己这些是彻底完了,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些丫头片子,在被卖进庄家做事以后...长得好的,都会被庄地主转手卖进县城的各大妓院;长得差的,就会被庄地主留下来伺候帮他做事的农人、打手,就如我这样的。
而我这些银钱,也都是买卖这些丫头片子得来的..."
“啊啊啊,袁刚你这个杂种,老子要杀了你!”
袁刚一说完,小袁村的村民们都疯了,他们的女儿啊!
一个个赤红着眼神,就冲了上来。
“袁刚只是一个小喽啰,罪魁祸首还没有落入法网。”许泽平眼神冰冷,他示意这些百姓冷静:“本官会还你们一个公道,按照大景律法,诱拐买卖良家妇女者,当斩!
包庇及参与者,流放三千里!”
说罢,许泽平转身对周捕头说道:“周捕头,你速速回县衙去带衙役过来缉拿罪犯!”
周捕头连忙躬身:“是!”
“老曾,你这边务必保护好大人。”
曾捕快颔首:“一定完成任务。”
周捕头嘱咐好曾捕快,他就驾着牛车一路驰骋小利镇。
“将袁刚夫妇绑了押下去。”许泽平看向袁村长,交代的说道:“他可是人证,你们可千万别让他死了。”
“哎,对对,袁七把你的臭袜子塞到他嘴里。”袁山想到了什么,连忙指挥袁七脱袜子,“可千万不能让他咬舌自尽咯。”
将罪犯关押妥当以后,袁山又将壮年劳动力们派去修补河道。
至于许泽平这头,则是在跟袁山相商这袁刚的不义之财:“袁村长,袁刚这些财产本是不义之财,按照律法应该充公,本官怜悯那些被卖的女子。
想必她们归来也没了个落脚之地,不如就将这屋子给她们住着,屋里还剩的钱财也就给她们差事。
这边你去请一些村民过来,我们当面清点财产,也算是做个公正。”
女子本就处于弱势,现如今又没了清白,正经人家岂又会娶她们为妻?
小袁村买卖女儿的少说也有一二十户,他们本意是将女儿卖进庄地主家作帮佣,等到签订的契子时间一到,女儿就可以回来嫁人生子。
现如今..
许泽平这话一出,很多围观的妇女们都止不住的流泪。
就是一些汉子,也是绷不住的转身抹了抹眼角,都是他们这些父母不中用,连累自家闺女。
“是。”
说完这茬,许泽平突然想到了村民们买卖女儿的契子,“你们哪些卖身契,可是还有?”
大景关于卖身契,是有严格的管理制度的。
比如买卖良民,这卖身契乃是一式三份:买主一份、卖主一份、县衙备案一份。
县衙备案,证明这是双方自愿的,若无衙门备案,那买卖是不成立的!
若非是贱籍买卖,就会稍微宽松一点,仍是一式三份,但是这三份是买主一份、卖主一份以及保人一份。
这个保人指的是有良民担保。
许泽平这话一出,那些妇人赶紧抹了抹眼角,连忙说道:“都在家呢,大人,我们这就拿过来。”
趁着这些妇人们去拿契子,他这头也跟袁山清点着袁刚家里的财产。
袁刚夫妇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袁花在庄地主家作帮佣,小女儿袁草也已经出嫁。
老村长说,袁草跟家里的关系很不好,自打嫁出去了以后就没有再回过娘家。
袁刚名下有十亩良田,许泽平的意思是这十亩良田就留给那些苦命的女子耕种,等到她们老死以后,在按照律法来处理。
除去这些良田,许泽平还在袁刚家中翻出了二十份契书,看着契约上面的名字,许泽平眼角赤红,他终于知道袁刚他们是怎么做到让这些村民十年如一日的信服了。
他与庄地主欺负这些村民不懂法,用买卖贱籍的方式买卖良民。
由袁刚担任保人,让契书一式三份。
契书上的内容,清楚的记载了村民(某某)自愿卖女儿三两银子,任由庄地主如何处置他们的女儿(某某)。
许泽平将契书拿个袁山:“袁村长,这个契书你知道吗?”
袁山看到契书也是两眼一黑,他颤巍巍的发誓:“大人,老朽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买卖女儿,我也只是有所闻,没有亲眼证实过契书内容!”
很多时候,这些人买卖女儿都是背着袁山的。
只有等事后,袁山才从这些人的嘴里听说此事。
袁山听着他们说契约都是一式三份,也以为他们留了一份去县衙备案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没有想到第三份是在袁刚这里!
袁山怒其不争啊,两眼一白,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曾志,快去找人请大夫过来!”许泽平将袁山抱起来放到床榻上,让还在翻找东西的曾捕快。
等到这些妇人们将契子带过来之时,曾捕快也背着赤脚大夫跑了进来。
也算是袁山运气好,曾捕快刚跑出去将遇上了回来取锄头的袁石,袁石一听就带着曾捕快去找他们村尾的赤脚大夫。
曾捕快嫌弃赤脚大夫走路太慢,直接背着他就一路狂飙。
赤脚大夫检查一番,又用了银针给袁山扎了针,袁山这才慢悠悠的睁开眼睛。
“村长这是急火攻心了,等下我开点药方,给他喝上两副就好了。”
袁山一醒过来,看着屋内站着的二十个妇女,就破口大骂:“一群不想是的猪脑子,干事都不用脑子想。合着遇到你们这些父母,也是丫头们倒霉!
倒了血霉,才生在你们家里受苦受难啊!”
这些妇女们也从曾捕快这里听来了前因后果,一个个就跟鹌鹑似的,并不敢跟袁山犟嘴,任由他教训。
至于她们的汉子,则是跟着大部队去修河道去了。
等到袁山骂完了,许泽平才道:“袁村长,我这头清理了一下,袁刚家中还剩下的银钱有□□两,他婆娘的首饰也还有好几个银镯子,都理出来,你做公正,可莫要让人贪去了。”
“是是是,大人,你放心。”
许泽平想到那些被买卖的女子,也是叹息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记恨她们的父母?
哎,一切等到周捕头带领衙役过来去缉拿庄地主了。
明明是勘察河道,却没有想到遇到这茬恶事,还真是天理昭昭!
许泽平也是个闲不住的,这头的事情干完了,他就想去看看汉子们河道修理好了没有。
于是,就带着曾捕快去看进度。
嘿咻、嘿咻!
许泽平到达河道修补处之时,小袁村的汉子们正在袁石的指挥下挖土填补河流的分道处。
只不过因为小水塘的水太深了,总是要将他们填充的泥土给冲散。
于是许泽平提议,“袁八,你们就索性挖通这小水塘,将这小池塘里的水引导河道中来。”
许泽平勘察了一下地势,挖通小水塘,最多也就是加宽这个地带的河道,其他也没有什么大碍。
将小水塘一挖通,然后水流引过来,再把小水塘面前的自然形成的小河渠一堵死,水流就自然流到小袁村这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