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州官员,姓程?
祖宅在燕京,且位高权重?
听闻程哥儿的描述,龙熙和心中已经知道人选了。
他今年三十有六,和小王叔差不多大,对于父皇一路走来的事情不说了如指掌,那也是有所耳闻。
小王叔战死那年是文景四十年,小王叔未满十九。
而他那年十五岁,早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
在文州为官、祖宅位居燕京的程姓官员,只有一个那就是程国公府、哦不,现在应该称为感恩侯的庶弟程西的儿子,程寅。
当年父皇跟贤王争斗时,程老国公一脉是贤王的走狗,没少给父皇下绊子走阴招。
后来父皇登基,程老国公应该是被处死的,但念在小王婶的临终遗言....父皇还是饶恕了他们,留了他们的狗命,然后这一脉就淡出了权利的中心。
程老国公卸了手里的兵权,留了一个空头爵位。
他的嫡子程东,是小王婶的阿父,正是如此,才能够燕京保留镇抚司使一职。
他的庶子程西被罢官,程西的儿子被贬至文州担任小小的同知一职。程西自觉羞耻,便就跟着他儿子前往了文州。
只可惜命不好,死在了路上。
当然这个死是“病死”的。
程老国公前些年就病死了,现如今接任他爵位的是他的嫡子,因为父皇恼了程家,所以在程东接任爵位时,直接被削成了侯爵。
二十一年,河东省大旱,各地官员腐败,相互勾结,贪污朝堂拨的救济粮,百姓们民不聊生,四处逃离...
多亏二十二年,许泽平在岭南任职时盘查人口黄册,将逃难来的百姓清理了出来。
这才让他们揭露了这场贪污案。
这场贪污案,斩杀的官员数高达到上百...
办理这场案子的钦差大臣是许泽礼,作为许泽礼背后撑腰的龙熙和,自然也知道详细的案情。
文州同知程寅也牵连在其中,不过他算是包庇罪,被撸了官职。
现如今一家,投靠在他大伯感恩侯府中。
若是当年堂弟是被贤王寄养在程寅家中的,那这就大有学问了。
因为贤王抢走堂弟,为的就是威胁小王叔,让小王叔从关北退兵,不许出兵帮助父皇...
当年逍遥王府可是被小王叔保护成了铁桶,即使是小王叔本人不在王府,也能够确保小王婶顺利生产。
小王婶是在生产后的第二天,堂弟被抢走的。
想到这些,龙熙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怪不得小王婶会郁郁而亡。
怪不得小王婶对于抢走她孩子的歹人左言右顾,前后不搭后语。
在那么安全的情况下,能够被抢走孩子的唯一可能,就是抢走之人必定是她最为亲近之人,能够让她不做防备。
而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她的娘家人。
一边是娘家人、一边是儿子,一旦她说出来,那程家一个九族大罪是逃脱不掉的,而不说出来,她对不起她丈夫对不起她自己的儿子。
日日揪心下,又如何能够活下去?
——无论程家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请皇嫂转告皇兄,念在我的面上,饶恕他们一条贱命吧。
小王婶是死在母后的怀里的。
小王婶死后,母后病了半个月。
她一直在自责自己没有照顾好小王婶,辜负了小王叔的嘱咐。
万千的念头在龙熙和的心中起伏,他也只能够劝慰一声:“堂弟放心,回了燕京,孤一定将这些歹徒绳之于法。”
如今的堂弟也承受不住他可能是被他外祖一家从母妃身边抢走的这个事实...
龙熙和在接洽好长南府中的一切后,他留了一部分锦衣卫在府城中,带领一部分锦衣卫直奔岭南县。
常捕头等人听着皇太子的这句都是一家人吓得腿脚发软,莫非他们的知府大人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藏身份不成?
倒是许泽平心里已经有了定数,他顺着龙熙和的力道站了起来,缓缓抬头看清了龙熙和的全貌,三十五岁上下年纪,容貌端正,气质温润儒雅,中等身高,不像是掌权的上位者,像是个读书人。
许泽平当然不会因为他这平易近人的气场而小瞧他,能够与贤王斗智斗勇这些年,还屹立自己储君位置而不倒的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
许泽平一脸惶恐的说道:“太子殿下莫要抬举臣了,微臣只是寒门出身,哪能与殿下这等尊贵人相提并论?”
说着,许泽平又要跪下去了。
若不是从洪延沉那里知道了许泽平的心眼子,龙熙和就还真信了这小子的惶恐。初入朝堂,就敢装醉做局忽悠父皇,又岂是个胆小怕事的?
父皇本想着将这小子拨去岭南多磨磨性子,等到自己登基后在施以恩泽,将他升上来,却没有想这小子是个有大本事的,硬生生的用三年时间将最贫瘠的岭北抬成了远近闻名的上等县。
气归气,父皇还是给了他向上爬的梯子。
不过到现在,父皇都还会时不时的谩骂几句这小子不识抬举!
见这小子在装傻,龙熙和倒也没有拆穿,他转而说道:“你这水泥研究的如何了?”
许泽平指着窑炉说道:“太子殿下,今日我们刚将水泥熟料烧制出来,只要将这水泥熟料和石膏按比例混合调配,就能够得到微臣想要的水泥...”
龙熙和这话也算是打开了许泽平的话匣子,说起自己研制的东西,许泽平整个人都在发光,他侃侃而谈,将自己如何烧制熟料的这些经过都说了出来。
听着许泽平的有理有据的观点,龙熙和的眼神愈发的温和,是个有本事的。
厂子里捶打矿石的粉尘太重,呛人的紧,许泽平很快反应了过来,告罪说道:“太子殿下,这厂子的环境要污了您的这一身好料子了,不如微臣领着你上厂子外头转悠转悠?”
“可。”
厂子中的工人们都知道贵人来了,一个个都被管事束缚在厂子里,以免冲撞了贵人掉了脑袋。
所以当龙熙和和许泽平一前一后走到外头,外头十分的安静。
安静到只剩下呜呜的海风。
看着波涛汹涌的海平面,龙熙和率先打破了这沉默:“程哥儿的事情,想必你阿兄跟你提点了吧?”
跟着的数名锦衣卫,也是识趣的留出了空间。
“太子殿下英明。”
龙熙和倒也不在意许泽平的这点小心思,他平和的说道:“堂弟也多亏你相救,若不是得你相救...所以父皇愿意给你一个恩典,好生为民造福,日后短不了你的前程。”
许泽平一听,眼前一亮,自然是听懂了话音的潜台词,他诚恳的行了一礼:“多谢圣人、多谢太子殿下。”
“好了,一家人不用这么生疏。”
随后,龙熙和又交代了他一些事情,就带着数名锦衣卫离开了。
父皇现如今还在燕京等着堂弟回去,他自然不能够多耽搁时间。
看着龙熙和一行人离去的背影,许泽平脑海里还记着他的话——
堂弟与小侄子们,孤就先带着他们父子三人归京了,至于你,等着岭南城墙用水泥浇筑好了、千里镜也造好了,你就带着折子进京谢恩吧!
回过神来的许泽平,连忙追上去,想要托龙熙和给小夫郎带句话。
却还是慢了半拍,龙熙和等人已经骑马远去。
他只好写了两封信寄往燕京,一封是寄给许泽礼的,一封是让许泽礼转交给程哥儿的。
为了能够早些见到自家小夫郎,许泽平只好加快自己手里的活计。
三月二十六,他回到岭南县,与驻扎在城墙外的李戍会面,跟他说了水泥浇筑城墙的事情。
虽说阴了一把倭寇,但如今千里镜还没有造出来,他们看不到倭寇的动向...万一倭寇是个不怕死的,不惧他心理战术,硬是要闯这鸿门宴,那许泽平也无可奈何。
所以他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倭寇不来那就是万事大吉,若他们真的头铁要闯,那他们也有应对政策。
“许大人,你放心,将军离开前,将你和他第四步计划已经告诉我了。”李戍一听许泽平的来意,就笑着说道:“这个地道我们不但没有填埋的,我们还将地道挖的更深了,里面还埋了锋利的箭矢。且留下来的这三千精兵,都是我们西河的个中好手,你尽管大胆的干,我们保准给你托底。”
只要这些倭寇敢来,我们保证要他们有来无回!
有了李戍这话,许泽平心里那个弦就松快了。
三月十七日,如同上次一样,许泽平与李戍在南海岸边吵了一架,然后不欢而散。
紧接着,李戍他们开始卷铺盖走人。
慕容征拿着千里镜观望这岭南的情况,看着与正月一模一样的画面,他气的牙根痒痒,这群畜生!
真当他是傻子呢?
同样的招数想要欺骗他两次?
他绝对绝对不会在上当了!
他要是上当,他就是猪!
李戍他们卷铺盖一走,许泽平就让百姓们把木板架了起来,甚至还让百姓们用石头以及粗壮的横木将木板固定稳固...
这一切都是明晃晃在慕容征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许泽平一边指挥百姓架构木板,一边指挥工人们将水泥熟料、石膏往城墙这边运送。
不管是闲置的西河水军、还是岭南百姓,都自发性的帮忙去水泥厂子拉原材料。
夜色降临,浇筑城墙所需要的量已经足够,而倭寇他们还没有行动,许泽平与李戍对视一眼,他们知道倭寇这是上当了!
但是他们也没有掉以轻心,趁着夜色,他们就开始和水泥,点着微弱的蜡烛,连夜赶工...
次日,阳光破晓,忙碌一个晚上的百姓将士们都露出疲惫而又满足的笑容。
他们成功了,水泥城墙已经在两块木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