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格尔廖莎打听家人消息的工作,自然是交给格洛塔去办,别看那女人只是个中间人,但手中掌握的消息渠道却是尤里根本没法比的。
对于尤里这种公器私用的行为,格洛塔没有任何表示,尽管她是尤里与上级部门联系的纽带,但从隶属关系来说,她仍旧是尤里的下级。说到底,她所扮演的角色类似于指挥部的通信员,尤里就相当于指挥员,她接到尤里的命令,再把命令下达给隐蔽在各条线上的秘密特工、警察,同时,她还要负责帮助尤里向上级部门传递信息。
在接到尤里安排的第一工作之后,格洛塔也向尤里递交了一份通知,局里显然是知道尤里来了莫斯科,因此,要求他第二天到总部去一趟,时间是上午9点,到时候有车过来接他。
就在自己的房子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直睡到八点多,起来洗漱一番,卡着九点的整点到了门口,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恰好驶过来,稳稳的停在尤里面前。
开车的是个年轻人,他拉着尤里在莫斯科市内转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停在瓦西里升天教堂的门口,这才示意尤里下车。
尤里从车上下来,直接进了教堂,在那里,早已有人在等着他了。尤里被直接带进了一个忏悔室,又进了忏悔室内的一个秘密通道,在通道内穿行了近十分钟,再次上到地面的时候,却已经到了一处空置的民宅里。
民宅的出口在一个小巷里,门口停着一辆伏尔加轿车,尤里上了车,司机这才带着他直奔卢比扬卡大街的内务人民委员部总部。
也不能怪内务部的人小题大做,主要是秘密政工局这个部门的性质太过隐蔽,它可以说是内务人民委员部国内反间谍情报局的核心机构,而刚刚成立的特别行动部,则是秘密特工局的核心机构,毕竟这个部门的只要任务,就是在军队中展开反谍工作。
作为特别行动部负责西方面军工作的主要执行人,尤里的身份必须隐秘,可以说,除了贝利亚和阿巴库莫夫之外,他不对任何人负责,也再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他的身份。
今天尤里之所以被招到总部,是因为阿巴库莫夫同志要见见他,给他安排一些具体的工作。
伏特加没有开进卢比扬卡广场,而是从伏尔索夫斯基胡同过去,绕到小卢比扬卡,最后,从侧门进了地下的停车场。
这是尤里第一次到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总部来,也是第一次同阿巴库莫夫会面。
如果从年龄上算的话,阿巴库莫夫要比尤里大几岁,但也仅仅是几岁而已,如今的的阿巴库莫夫也不过是三十出头,非常年轻。而若是从职位上算的话,就多少有些复杂了。论军衔,阿巴库莫夫要比尤里低,他只是少校,离着晋升中校还有一段距离,可若是论在内务人民委员部中的职务,他又比尤里高了半截,从这里或许就能看出来,苏联军中的军衔其实也不是那么好弄的,至少躲在大后方是不容易得到晋升的。
与想象中的情况多少有些不同,仍算年轻人的阿巴库莫夫待人很和蔼,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细声细气的,即便是安排任务,也在用一种类似商量的语气,比如说:“这件事交给你做可不可以?”“这个任务比较紧急,请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它完成。”都是这样的口吻,给人感觉非常舒服。
当然,尤里也知道他的这份和蔼多半都是假象,毕竟身在这种特殊的部门,只靠这种和蔼是站不住脚的。
从阿巴库莫夫那里,尤里拿到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所列出的人,都是西方面军中的中低层指挥员,按照要求,尤里到西方面军履任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对这些人实时监控。
另外,从阿巴库莫夫那里,尤里还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最近两天,内务人民委员部下属的内卫军,将在莫斯科采取行动,逮捕一批此前涉及造谣生事的人。
对于这些造谣的人,尤里才不会给于任何同情,在他看来,这些人完全就是自己找死,也不考虑现在是什么时候,就那么听风就是雨的,为了图个嘴痛快,什么都敢说,这样的人不倒霉,还有谁能倒霉?
真正令尤里感觉同情的,是他手中名单里排在第二位的“重点监视”目标。
在这份名单中,排在首位的便是目前的西方面军司令员伊万?斯捷潘诺维奇?科涅夫,至于监视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他曾经是图哈切夫斯基的下属,还曾经是乌博列维奇的下属,同时,他又曾经是巴甫洛夫的下属。事实是,他的这三位上司都被枪毙了,而且根据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情报显示,科涅夫对乌博列维奇被枪决一事,至今还颇有非议。
至于名单中排在第二位的,自然就是大帅哥罗科索夫斯基同志,监视他的理由的不用费心去找,一切都是明摆着的。
尽管尤里的任务并不是对这些人采取行动,而是监视他们,并将他们的言行举措记录下来,并定期向上汇报,但说句真心话,他很不喜欢做这种工作。
对科涅夫还好说,尤里并不喜欢这个人,在他看来,这家伙就是个滑头,说不定置他三位上级于死地的黑材料中,就有一部分是他提供的。
而对罗科索夫斯基,尤里是怀有同情的,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就是个纯粹的军人,他的一辈子似乎用两个词就概括了:乐观,悲催。他的一切聪明才智和天赋才华,似乎都集中在军事指挥上了,而对政治,他则是一窍不通,而他的悲催显然也来源于此。
尤里前世的时候,曾经读过这位将军的生平传记,他临死前对朱可夫说的那句话,曾经令尤里不胜唏嘘——“我不怕死,但这堵高墙令我畏惧。”这里的高墙就是指的克里姆林宫,这位将军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意气风发,指挥十几万甚至是几十万的军队都如臂指使,可在那道宫墙之内,他却成了小丑般的存在,半辈子都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而与罗科索夫斯基相比起来,更加威名赫赫的朱可夫同志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他的政治嗅觉还要稍稍敏感一些罢了。
从内务人民委员部出来,仍旧在地下停车场上的车,看着身后渐渐远去的楼梯间,尤里多少有些遗憾,不为别的,就因为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却没有碰到乔丽娅,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究竟做什么工作。
车子按照原来的流程返回瓦西里升天大教堂附近的民居,尤里还是走地下的暗道,回到最初那个忏悔室,然后再从正门出去,坐上那辆伏尔加,直接返回公寓住所。
伏尔加轿车在积了一些雨水的公路边停下,尤里从车里钻出来,目送轿车原路返回,正准备转身上楼,就看到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的格洛塔,正从不远处朝这边走过来。
“尤里·阿尔希波维奇先生,”格洛塔显然也看到了尤里,她加快脚步追上来,离着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弯腰鞠躬,说道。
“嗯,”尤里点点头,说道,“今天中午吃什么?”
“我给你准备一份食谱,”格洛塔倒真像是个厨娘,她挽过胳膊上挎着的手包,从里面拿出一份食谱递给尤里。
“上去说吧,”尤里把食谱接过来,看都没看,只是一摆手,随口说了一句。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楼,回到尤里的住所,再把门关上,格洛塔才恢复了她的真实身份。
“今天过来有事吗?”尤里脱掉大衣,随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那份食谱则被他扔在了鞋架上。
“列宁格勒那边有消息了,”格洛塔又从书包里掏出一份折叠起来的信笺,递到尤里的面前,说道,“你让我查找的那家人,情况不太好。”
“哦,这么快?”尤里感觉有些意外,不过是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的时间而已,那边的消息就已经传过来了。
格洛塔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在她看来,这么快才是正常的。
尤里原本就是无意识问的这么句话,自然也没想着对方会回答,他将那份信笺接过来,展开看了看。
信笺里的内容显然是抄送的电报,信息量并不是很大。按照里面的说法,格尔廖莎家里的情况确实不妙:她的父亲从一周前就病倒在床了,而她的弟弟又在两天前被德军的炸弹炸伤了左腿,虽然抢救及时暂时缓了过来,但因为药品短缺的缘故,目前伤处已经感染,能不能活下来,完全要看运气。最重要的是,他们家里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了,按照列宁格勒目前正在执行的食物配给制,他们家里能够分到的食物少得可怜。
把信笺上的内容看了一遍,尤里暗自叹口气:凛冬将至,境况凄惨的人可不止是格尔廖莎一家人,这个即将到来的冬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将被冬雪埋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