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紧急抢修的磨坊里亮着昏黄的灯光,柴油发电机运作时发出的轰鸣声从磨坊后面传进来,时间久了,难免会让人有一种心浮气躁的感觉。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柴油发电机产生的电流很不稳定,悬挂在磨坊内墙壁上的几盏灯,会随着轰鸣的间歇忽闪忽亮,那种亮度的跳动,会令人产生一种眼球酸涩的不舒适感。
磨坊内靠近东侧墙壁的位置处,摆放了三个汽油桶,汽油桶是空的,现在被用做了火炉,劈开的干柴在油桶内燃着火,将整个空旷的磨坊内熏染的煦暖如春。
在对面的西侧墙壁处,有一张用圆木拼装出来的巨大桌子,桌子正上方的原木横梁上,悬挂着一盏度数较高的灯泡,忽明忽暗的昏黄灯光从上方投射下来,照亮了整个桌子。
“在战役发起之初,至少是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我们的进攻是顺利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尤其是在夺取奥拉宁鲍姆登陆场的战役中,我们的进攻在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内,便突破了德军的防线。”就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叼着一支烟的戈沃罗夫用手中拿着的铅笔,在地图上勾画了一下,就在濒临波罗的海岸边的某个地方画了个圈,说道。
“如果按照稳妥的思维,”铅笔的笔尖在那个圈的位置向右画了一个剪头,戈沃罗夫继续说道,“我们似乎应该在奥拉宁鲍姆方向上加强攻势,甚至是将费久宁斯基同志直接指挥的突击第九集团军从红谢洛方向上调过来,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奥拉宁鲍姆方向上撕裂德军的防线。”
视线聚焦在戈沃罗夫铅笔所在的位置,尤里一边听着他的介绍,一边不以为然的摇头。
“不过,尤里同志,我并不认为那是一个稳妥的选择,至少,不是最佳的选择。”戈沃罗夫说道,他用手里的铅笔,在刚才那个箭头的右侧,连续画了两个大圆圈,同时说道,“在奥拉宁鲍姆以东,一直到红谢洛、罗普沙一线,德军部署了党卫坦克第3军以及第十八集团军两支主力部队。如果我们将奥拉宁鲍姆作为主要的进攻方向,那么就等于是直接进攻机动能力较为强大的德军党卫坦克第3军,而且是直接攻击其侧翼位置。这样的进攻,或许能够顺利突破德军防线,甚至能够迫使德军后撤,但我们要想实现有效歼灭德军主力的目的,则是不太可能的。”
尤里的手里夹着一支烟卷,淡蓝色中带着几分微紫的烟气在他面前缭绕着,令他那张脸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
不过,从内心来说,尤里对戈沃罗夫制定的战役计划还是非常认同的。
列宁格勒方面军在本次战役发起之初采用的进攻方向,是德军北方集团军群重兵集结的红谢洛、罗普沙地区,几乎整个德军的第十八集团军以及党卫坦克第3军一部,都集中在这一区域。作为列宁格勒方面军的最高指挥官,戈沃罗夫在战役发起之后,没有选择更容易突破的奥拉宁鲍姆作为主要进攻方向,而是将红谢洛和罗普沙地区作为部队主攻方向,完全以硬碰硬。
这样的作战方案,的确会造成一个最直接的后果,那就是正面的进攻不容易在短期内突破敌方的防御,同时,己方的伤亡会比较大。但是,在具备这些缺点的同时,这样的进攻方式也会带来一个同样直接的后果,那就是这种直接、不计代价的正面进攻,能够在最大限度上牵制敌军的兵力,使其主力无法在特定时间内脱离战场,从而为有效的围歼战创造条件。
按照戈沃罗夫的作战安排,列宁格勒方面军向红谢洛、罗普沙地区的进攻,将有力牵制住德军第十八集团军的主力,迫使其在战役打响之后的一定时间内,无法逃脱。同时,由费久宁斯基将军指挥的突击第二集团军,则应该在诺夫哥罗德附近的德军第十八集团军侧翼展开攻势,迅速向金吉谢普方向推进,一方面压迫德军的坦克第3军,迫使其无法向德第十八集团军提供增援,一方面则是对第十八集团军的侧后翼施加威胁。突击第二集团军的进攻,按照计划,应该同沃尔霍夫方面军构成协同,从而在金吉谢普、卢加两个方向,对德第十八集团军展开合围。
不过,战役的安排毕竟只是安排,它不可能与现实完全吻合,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第二天的战局走向会发生什么变化。
在金吉谢普方向上,突击第二集团军的进攻不够果断,以至于进攻在战役发起之初就遭遇挫折,而在另一个方向上,沃尔霍夫方面军的进攻却非常顺利。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个尴尬的局面,同时,也是令尤里感觉窝火的局面,那就是沃尔霍夫方面军推进速度过快,而列宁格勒方面军进展缓慢。类似这样有所偏重的进攻,必然会给德军的撤退创造机会,从而也令整个战役企图落空。
不过,幸运的是,最糟糕的情况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或许是反应迟钝,又或许是德军固守的策略还没有转变,反正德军的第十八集团军现在仍旧滞留在卢加河北岸,并没有逃跑的迹象。否则的话,若是德军的第十八集团军顺利脱逃,即便是尤里不想计较列宁格勒方面军的失误,莫斯科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起来,作为一线战场的方面军级别指挥官,戈沃罗夫没有向尤里介绍作战方案的义务,即便他的身份是大本营代表,但是现在,戈沃罗夫自认为被尤里拿到了短处,所以,才会接过原本应该属于参谋长的工作,亲自向尤里介绍了他的作战方案,以及在制定这些方案时的想法。
“我认同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同志您的意见,”听戈沃罗夫简要的概述了一番他的想法和计划,尤里点头说道,“这无疑是一份稳妥的作战计划,在思路上,也完全贴合大本营的战略思路。至于后面的问题,尤其是突击第九集团军进攻受挫的问题,我认为存在客观原因,当然,最重要的是,到目前为止,这些小瑕疵还没有对整个北线的战况构成明显的影响,所以,我们还有挽回的机会和时间。考虑到整个列宁格勒方向的战况,我认为,列宁格勒方面军野战指挥部目前首要应当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重新部署,将此前的一些问题解决掉,以便将战争态势拉回到你们预定的计划轨道上来。”
这话说的就很清楚了,尤里的意思就是既往不咎,但今后的战事不能再出问题了,而且,列宁格勒方面军的野战指挥部,必须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办法来。
“将军同志,我们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工作,”一直站在一侧的费久宁斯基急忙补充道,“具体的举措……”
“没有必要向我汇报那些过于具体的举措,”尤里微笑着打断他,说道,“我需要的是结果,是事迹的收效,费久宁斯基同志,我希望收获一些更加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是,将军同志,”费久宁斯基点头说道。
“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同志,”扭过脸,尤里重新看着戈沃罗夫,说道,“今后一段时间,我计划对卢加河一线的进攻部队做一些细致的视察,尤其是一线的作战方向,在这方面,我希望方面军指挥部能够给与一些必要的配合。”
“当然,我们会尽力配合的,”戈沃罗夫点头说道,他很清楚,这原本就是尤里的职责,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费久宁斯基同志可以为你安排好随同的警卫,至于视察的具体安排,由你来做决定。”
语气沉了沉,戈沃罗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尤里同志,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希望你的视察安排尽量避开那些前线的位置,当然,那些新解放的城镇也需要尽可能回避。”
“呵呵,列昂尼德·亚历山德罗维奇同志,我可不是个只能坐在办公室里下命令的胆小鬼,”尤里笑道,“而且,在战场上,我知道该怎么照顾好自己。”
听尤里这么说,戈沃罗夫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毕竟他的部队之前刚刚出了问题,而尤里又是大本营代表,他的劝阻虽然是好心,但没准会招来误会,若是尤里怀疑他试图遮掩什么,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尤里同戈沃罗夫的第一次会晤,一直持续到深夜12点钟,就在将近凌晨的时候,天上又开始下雪,雪势来得很急,雪花大的如同是白色的桃花,纷纷扬扬的——对列宁格勒方面军来说,这场深夜下起来的大雪,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在未来两三天,甚至是更长的一段时间里,苏联红军无法动用他们好不容易掌握到手的空中优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