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并不知道,他在各国代表协商会议上与麦克阿瑟针锋相对的争端,在第三天就登上了世界各国的报纸。
“这是专制国家的红色将领与民主国家的蓝色将领之间的交锋,”英国《泰晤士报》占用了整个头版的位置对此事进行了报道,“年仅三十二岁的苏联大将,对六十五岁的美国陆军五星上将欠缺最基本的尊敬。”
“柏林解放者对东京占领者不屑一顾,”去年才刚刚在戴高乐授意下创刊的法国《世界报》同样占用了整整一版的版面,用幸灾乐祸的口吻,暗戳戳的评论道,“前者盛气凌人的姿态,从侧面反映了一个现实:不管你是否承认,德国人的确比日本人更难对付。”
加拿大《环球邮报》用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作为正版评论的结尾:“事实证明,对于一名将军来说,即便是一次身不由己的逃跑,也会成为终身难以洗掉的污点,即便他用无数胜利来证明了自己。尤其是当他与一名真正无所畏惧的将军站在一起的时候,这个污点就会重新浮现出来,并且无限放大。”
在美国国内,看不惯麦克阿瑟的媒体显然也不少,《华盛顿邮报》就嘲讽道:“当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先生准备挑战艾瑟豪威尔将军的地位时,来自莫斯科的红色将军告诉他:‘嘿,老兄,你得得到巴丹死亡之路上的那些亡灵认可才行。’”
尤里又一次登上了《时代周刊》的封面,不过这一次上去的不是他自己,还有麦克阿瑟与温莱特。在这个方面上,尤里与麦克阿瑟各据一边,中间有一个血红色的“VS”,而温莱特那张消瘦而冷漠的脸,则藏在了尤里的身后,在他的脑袋边上还有一行字母:“嘿!道格拉斯,这次我站这边。”
而在《时代周刊》的报道中,还添加了英国蒙巴顿将军的评论,这位在印度与日军艰苦作战的将军说:“尽管他很年轻,但我仍旧很尊敬他,因为他提出了我想提出的一切要求。”这家伙可是地道的仇日分子,战后他一次都没去过日本,死后还专门留下遗嘱,禁止日本人参加他的葬礼。
而在苏联国内,这件事并没有见诸报端,就像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一样,但尤里很快就接到了来自莫斯科的反馈,斯大林同志只给了他一句话的指示,不,或许都算不上是指示,因为他的回电上只有一句:“知道了。”之后则是缀上了尤里的全名。
随后两天,美方仍旧没有表示出退让的态度,而得到了斯大林同志回复的尤里,更是寸步不让。其间,有各国代表参加的协商会议又召开了三次,但却半点成果都没有,而且,几乎每次的会议开到最后,必然会演变成尤里同麦克阿瑟的战场。以至于到了最后一场会议的时候,直接有四个国家的代表缺席了。
到了第三天,会议不开了,麦克阿瑟提出下午准备邀请各国代表去参加进入仙台港的美军航空母舰,而尤里则提出作为陆军将领,去参观航空母舰有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军人,不如去打靶。于是第三天的活动泡汤了,能做各自国家军方代表的人怎么可能是傻子,尤里最早的成名之举他们怎么能不清楚?这可是一个干死了芬兰顶级狙击手马蒂·莱维斯托的猛人,而且他从底层军官爬起来才几年时间,跟他去打靶,比枪法,是给自己找尴尬吗?
而到了第四天,协商会议终于再次重启,这一次,麦克阿瑟代表的美军一方终于做出了让步,他们接受了尤里提出的条件,将签字仪式的地点改到了东京皇宫的长和殿。
美国人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让步,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就在谈判陷入僵局的这几天里,苏军突然一改之前懒洋洋,不紧不慢的态度,在山形县外围加快了推进的速度。华盛顿不愿意因为一些细致末梢的事情而舍弃对山形县的掌控,所以要求麦克阿瑟做出让步。
就这样,似乎是一夜之间,所有的分歧都没有了,所有盟军代表达成了统一的意见,当天下午就乘坐美方提供的军舰离开仙台港,奔赴东京。
……
蒙蒙的细雨笼罩着整个东京,鸣着汽笛的美军军舰缓缓驶入东京湾内的港口。
站在警卫撑着的雨伞下,尤里眺望着不远处那座越来越近的城市,这一刻,他的脑子浮现出当初斯大林格勒战役时的景象。
没错,此时的东京与当初经历战火后的斯大林格勒很像,不,应该说它要比斯大林格勒更惨一点,因为从军舰上看过去,根本分不清这是城市还是荒原。触目可及的地方,只有一两栋孤零零的建筑耸立着,剩下的地方都是平地和废墟,当然,还有大量破破烂烂的窝棚。
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个城市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就与当初的华沙一样,它被战火夷为了平地。
尽管下着雨,但可以看到这片废墟中仍旧有人在移动,而且还有不少,那是正在努力重建着家园的东京市民,他们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将城市中的废墟转移走。
当然,这种劳动是由进入东京的美军组织的,另外,东京的一些机构还在运转,参与清理废墟的人能够得到一定量的食品,类似于以工代赈。
码头上,劳军联合组织竟然组织了大批的日本市民前来迎接各国代表,数以千计穿的干干净净的市民,瑟缩在雨中,朝路过的车辆挥舞着手中小旗。小旗包括很多国家的,其中最多的就是美国国旗,其次便是苏联国旗,看样子谁打的日本最恨,代表哪国的小旗就最多。
尤里婉拒了劳军联合组织为他准备的一辆黑色奔驰轿车,而是选择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只要看看那坑坑洼洼的里面就知道了,坐那种地盘低的破轿车,走在这种坡路上肯定不会让人感觉很舒服的。
随同尤里一块上吉普车的,还有两个中年人。这两个人中有一个稍稍谢顶的日本人,此人名叫德田球一,是日本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曾经在二十多年前冒险前往莫斯科,参加了“远东民族大会”,还得到过斯大林同志的接见。
而在过去几年中,他一直都在日本坐监狱,此前不久才被释放出来。
两人中的另一个人却是个苏联人,名叫基里林,是此前莫洛托夫同志亲自派到东京来的,他是苏联的日本问题专家,二战前曾经在东京待过很长时间。同时,他也是内务人民委员部成员,负责日本的情报组建工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苏联驻日本大使馆成立之后,他会是使馆的武官参赞。
尤里需要从他们口中了解一些日本最近的情况,回去之后也好向斯大林同志提交一份详尽的报告。
车队行驶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尤里的目光从沾着泥污的车窗透出去,看着外面的景象,耳朵里则听着基里林的汇报。
街道边上,有很多简陋的行军帐篷,一些穿着和服亦或是穿着裙子的日本女人,就那么不加掩饰的守在帐篷门口,同一些经过的美军大兵搭讪。类似港口这样的地方,是这些女人招揽生意最好的地方,那些从船上下来的水兵,往往都是一些饥不择食的野兽,他们手里的食品、物资最好赚。
看的出来,相比起苏军的军纪,美国人的军纪也不怎么样。
基里林告诉尤里,他在仙台提出的那些要求已经在日本传开了,东京这边的反响很大,尤其是那些被强制解散的日本军人,现在有人在传,如果签字仪式真的在御园举行的话,他们准备让尤里付出血的代价,说是这种耻辱只有用他的血才能洗刷。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地下组织弄了一个什么请愿团出来,准备在皇家御园入口处举行血谏,如果各国代表敢于进入属于天皇的圣地,他们就在入口处切腹自尽。
基里林说他已经将相关的情况向美军方面做了通报,尽管美国人很重视,但还是希望尤里能够多加提防,尤其是要加强警卫的力量,以防真的有人狗急跳墙。
对于基里林的说法,尤里才不在乎呢,他就不信美国人会让自己在东京出事,哪怕美国人再看不过自己,哪怕麦克阿瑟恨不得把自己做成超大个的汉堡,他们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在东京出任何问题的,那可不是除掉眼中钉的好办法,而是彻头彻尾的丑闻,是影响力巨大、会给美国人的历史留下污点的巨大丑闻。
另外,过去几年,尤里都是从枪林弹雨中走过来的,听到炮弹飞过来的呼啸声,他的条件反射都不是躲,而是要听听落点可能在哪,他能怕几个所谓的刺客?真正从战火中走过来的将军,又有几个是真正怕死的?在苏德战场上,怕死的人早就先一步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