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了库塔菲亚塔楼之后,就是护城河桥,再前行,便是特罗伊茨克塔楼,从这处塔楼穿过去,前方的道路豁然开朗,一栋米黄色的老建筑出现在道路左侧,那是帝俄时期修建的军械库。
昨晚下的雪还没来得及清理,此时大量带着蓝帽子的内卫军士兵,正忙碌着清理积雪,军械库前那些摆放的大炮、炮管什么的,还被雪覆盖着,没有清理出来。
三位将军走在覆盖着积雪的砖石路上,尤里走在最左边,中间是罗科索夫斯基,而科涅夫则是在最右侧。
“敬礼!”
有负责指挥除雪的尉官看到三人走过来,赶忙丢下手里的工具,挺直身子,大声喊道。
三人向敬礼的士兵们回了军礼,沉默的气氛才被科涅夫打断,他拍掉飘落到肩头上的细碎雪花,身子后仰,视线绕过罗科索夫斯基宽阔的后背,看向另一侧的尤里,说道:“尤里,给我一支烟,我的路上就抽完了。”
尤里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刚才那包香烟,分了一支给他,说道:“最后三支,正好一人一支。”
说着话,就将剩下两支也拿出来,递到罗科索夫斯基面前。
罗科索夫斯基的烟没有那么勤,他先是摆了摆手,像是想要婉拒掉,可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将烟卷接过去。
三人自然而然的停住脚步,尤里掏出刚才的打火机,先给罗科索夫斯基把烟点燃了,又替凑过来的科涅夫把烟点上,最后才轮到自己。
科涅夫抽了一口烟,用左手食指和拇指掐住烟屁的位置,盯着烟卷看了看,这才说道:“恭喜你,尤里,一枚一级苏沃洛夫勋章,这可是难得的荣誉,可惜,就是拿的早了点,如果再晚上几个月就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也看不出是讽刺还是真心实意的一番话。
尤里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沉默了两秒钟,才笑道:“谢谢,至少这算是个能让人高兴的消息。”
不管对方这话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一番讽刺,尤里听的心里都不舒服,尽管对方是前世苏联所谓的二战三驾马车之一,可他也不会对这家伙抱有任何敬畏的情绪。尽管对方在军衔上比他高一级,可在如今的苏联,很多事情并不是军衔高就能起决定性作用的。
实际上,从个人情感上,尤里也不是待见科涅夫这个人,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个人虽然在指挥作战上富有才能,但是功利心太强了,而且有些忘恩负义。
在之前的南线乌克兰战役中,不仅罗科索夫斯基与朱可夫闹出了很深的矛盾,科涅夫同样也同朱可夫闹出了很深的矛盾。就前者而言,尤里认为罗科索夫斯基心有怨念是没问题的,但科涅夫却是没有立场同朱可夫叫板的。为什么?就凭朱可夫救过他的命,仅此一点就够了。
当初在莫斯科战役的时候,科涅夫捅的娄子可不小,差点被斯大林拖去毙了,要不是朱可夫拉了他一把,哪还轮的到他现在翻身?随后,他给朱可夫做了一段时间的副手,在任上的时候对朱可夫毕恭毕敬,言听计从,可转过头,等到翻过身来的时候,就开始说朱可夫独断专行,脾气暴躁什么的。
把朱可夫放一边,再说伏罗希洛夫,如今的科涅夫,与伏罗希洛夫的关系也是糟糕透顶。
要说伏罗希洛夫那可是科涅夫的大恩人,他一个政工出身的家伙,到现在能成为一个方面军指挥员,归根结底还是得了伏罗希洛夫的帮助。
就因为看重科涅夫,伏罗希洛夫曾经两次安排他进指挥员学习,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伏罗希洛夫的帮助,科涅夫才完成了从政工人员到指挥人员的转变。可后来怎么样?还不当年干起架来了。
忘恩负义,这就是典型的小人做派。
不过话说回来,对某一个人有看法,并意味着就要当面怼人家,那不是处世之道,更不符合尤里的性格,所以,他不会在科涅夫的面前表现出对对方的反感。
“有些人,现在做事是越来越过分了,”科涅夫就像是没有听出尤里话语中的不快,他吸了口烟,朝着军械库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时时刻刻都想着凸显自己,贬低别人,霸道,独断,不管是哪个方向上的作战情况,他都想插一手……当然,游击队方向的作战除外。”
听了他的这番话,尤里笑了笑没有说话,罗科索夫斯基则是皱着眉头,一声不响的吸着自己的烟。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说的是谁,”科涅夫倒是没有任何遮掩,他继续说道,“不是我喜欢发牢骚,而是有些事情他做的太过分了。就像在之前的作战中,是我最先向沃罗比约夫同志申请的CN-19重型浮舟,两个重型舟桥纵列在9月底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佩列沃洛奇纳亚北面。可最终怎么样?他却一纸调令就把两个营全部抽调走了。”
沃罗比约夫是现任的装备部工程兵主任,尤里之前也和他打过交道的,至于科涅夫所说的这件事,之前他也听到过风声。
两个重型舟桥部队是营级编制,装配了强悍的CN-19重型浮舟,这东西可以用来直接架设铁路桥,由远东的共青城开发生产,但过去两年多的战争中,这东西始终没用上过。主要原因并不是这玩意不实用,而是苏军大部分时候都处在撤退状态中,根本用不上,而在库尔斯克会战之后,苏军反攻的速度很快,也没有机会用到这个东西。
在战争爆发之前,科涅夫曾经担任过远东独立第二集团军的司令员,还做过装备部舟桥部队检验委员会的主席,所以,他知道远东的部队中有这个玩意,便在乌克兰会战之前,向装备部提出了申请,从远东调过来这么两个营的重型舟桥部队。
按道理说,两只重型舟桥部队是科涅夫向装备部打申请要过来的,谁要是看着这玩意好用,可以自己再向装备部去申请,这又不是什么能够决定战役成败的关键性装备,大不了多等段时间罢了。
可朱可夫同志就不这么考虑,他一看,呀,这东西挺好用,能够支持装甲部队快速渡河,支援抢滩作战,立刻便以最高统帅部成员的身份,一纸调令,将两个营的重型舟桥部队调走了。
就这么个事,别说是原本就有些小肚鸡肠的科涅夫了,尤里感觉换成自己的话,恐怕都得气个半死。
“这次回莫斯科,我已经想好了,”科涅夫又狠狠吸了口烟,说道,“我想和伊万诺夫同志好好谈谈,你们觉得怎么样?”
伊万诺夫就是指的斯大林,之前的乌克兰战役中,为了使前线与莫斯科的电报往来不被德军破获,斯大林就用了伊万诺夫这么个假名。
罗科索夫斯基想了想,劝说道:“这恐怕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你是该慎重考虑一下,”尤里顺着罗科索夫斯基的话说道,“那个人之所以调走你的重型舟桥部队,并非没有合理的借口,毕竟他主攻的方向是基辅,是首要目标。”
“就算是这样,我也要把问题反映上去,”科涅夫将剩下的半截香烟狠狠的丢在地上,又用力上去踩了一脚,就像是表现他的决心一样,说道,“我不能容忍别人这样踩到我的头上去。”
尤里的嘴角抽了抽,他本能的看了一眼罗科索夫斯基一眼,见对方面色平静,这才吸了口烟,岔开话题,说道:“走吧,时间快到了。”
小人就是小人,他这番话,哪是真的准备去向斯大林反映情况啊,纯粹就是为了拱火的,而且明显是拱两个人的火,一个是罗科索夫斯基,一个是他尤里。
尤里可以断定,别看科涅夫这家伙现在说的信誓旦旦的,可到了最后,他铁定不会真的到斯大林那去反映什么情况,说白了,他的确是与朱可夫的矛盾很深,可要说真的出头去打这个头阵,估计他的胆子还不够,所以,他是在挑拨别人去替他办这件事。
可惜,在场的三个人都是成年人了,而且还都是在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早就见惯了腥风血雨,哪个都不是他简单挑拨两句,就会跳出去咬人的。
其实,再往深里想一想,尤里觉得科涅夫也不一定就是要挑唆他和罗科索夫斯基去咬人,因为他不应该这么低级,更大的可能性,是这家伙在表明立场。他在通过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和罗科索夫斯基:他是站在两人这边的,也早就对朱可夫心存不满了。
若是后一种可能性的话,尤里倒是觉得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不是现在,而是在将来,他有理由相信,等到将来的某个时候,那位朱可夫同志,一定会是自己某种意义上的敌人,而要对付朱可夫,他需要很多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