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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灯塔 懵懂的猪 2678 2024-02-28 16:41:54

清晨,茫茫的雪原上升腾着浓密的白雾,车厢内有供暖设备,因此,窗玻璃上倒是没有附上冰凌,从车厢内看出去,可以看到车窗外无边无际的雪原上,鼓着一个个的小包。

菲莉亚已经从睡梦中醒过来了,作为一个莫斯科人,她还是第一次到索日河流域所在的白俄罗斯边境,当然,也是第一次到前线来,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趴在车窗前,菲莉亚毫不怜惜的消耗着她的胶卷,她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美,什么都想拍下来。

“尤里·阿尔西波维奇将军同志,能告诉我咱们这是到哪儿吗?”拍了十几张照片,菲莉亚扭过头,看了一眼仍旧坐在办公桌后的闭目养神的尤里,好奇的问道。

安静坐在车厢角落里的阿尔谢尼狠狠瞪了她一眼,尤里几乎是一夜没合眼,半个小时前才刚刚闭上眼睛,这女人真是没有眼色。

不过,尤里的确是没有睡着,他现在丝毫的困意都没有,主要是火车上这种环境根本不适合睡眠,他现在睡觉的时候喜欢安静,一丝动静都不能有。

听了对面女孩的问题,他睁开眼,朝车窗外看了一眼,说道:“半个小时前,咱们刚刚过了切切尔斯克,再有半天时间就到罗加乔夫东郊的瑟列泽涅会让站了,咱们要在那里下车。”

“切切尔斯克?”菲莉亚嘴里嘀咕一声,又伸手指向车窗外的雪原,问道,“那一个个的雪包是什么啊?好奇怪,一路过来,我看到了好多。”

“那是被击毁的坦克,”尤里扭过头,看向窗外的荒野,轻声说道,“有德国人的,也有我们的。”

“啊?!”菲莉亚吃惊的张大小嘴,眼睛里全是惊讶的眼神。

一眼望过去,这片雪原上怎么说也有数以百计的那种小包了,如果那些积雪下掩埋的都是坦克的话,那得死多少人啊?

如今的苏联人都知道这场战争很残酷,但却大都不知道苏联红军的损失有多大,毕竟有很多的消息都是封锁的,别说是普通人了,一般的记者也接触不到。

尤其是在最近两年,在经过了初期的一场场大溃败之后,苏联红军在战场上失利的消息已经很少见诸报端了,普通人能够接触到的,基本上都是一场场的胜利,苏联红军正在解放一片片领土、一个个城市。至于说有多少士兵战殁,报纸上是不会刊登的。

简单的一句话,就让车厢里的气氛陷入了沉默,尤里闭上眼睛,正准备再假寐一会儿,车厢的房门被人敲响。

阿尔谢尼站起身,走过去将房门打开,把端着银亮餐盘的两名乘务员带进来。

“吃点东西吧,”尤里坐直身子,微笑着对桌对面的女孩说道。

火车上提供的早餐算不上丰盛,但也很不错了,毕竟尤里的军衔等级摆在那里。

菲莉亚的性格开朗、外向,而且对权贵似乎没有太多的敬畏心理,这是刚离开校园的年轻人的通病,只有经过几年社会的磨砺,才会懂得屈从规则,才会变得老道世故。

“尤里·阿尔西波维奇将军同志,”菲莉亚显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她坐到尤里的对面,一边享用着早餐,一边还不忘说道。

“叫我尤里就好了,”尤里打断她,笑了笑,说道。

“那,尤里……”菲莉亚开始没有多想,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直接叫尤里的名字,只是扭头见,看到站在一旁的中校正拿眼睛瞪她,便又补充道,“尤里同志。”

尤里没有察觉到阿尔谢尼的小动作,他点点头,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

“是这样的,尤里同志,”菲莉亚小心翼翼的瞟了一眼阿尔谢尼,这位整天不苟言笑的中校同志,倒是让她感觉有些畏惧,似乎中校比面前的上将还要难以相处。

“我最近正在做一个系列性的专题报道,”见阿尔谢尼没有什么表示,她才继续说道,“属于共青团中央在运作的宣传项目,如果做得好的话,就有机会在《共青团真理报》上出专版。”

“嗯,然后呢,”尤里微微抬着头,目光看着她,语气温和的说道。

“昨天看到您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菲莉亚有些兴奋的说道,“我想以您的事迹为题材,嗯,更准确的说,是以您的经历为主线,从您的视角去走近这场战争。”

似乎是说的有些激动了,菲莉亚舔舔嘴唇,目光凝聚在尤里的脸上:“您瞧,您是苏联红军中的英雄,我想,在过去三年的战争里,您肯定也见到过不少英雄人物,我想根据您的回忆来组织这篇报道。嗯,这更像是您的一部战争回忆录。”

“英雄吗?”尤里手中的刀叉顿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凝固。

“怎么,不可以吗?”见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菲莉亚有些失落的说道。

“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见到过很多的英雄人物,”尤里放下了手中的刀叉,他似乎瞬间就失去了食欲。

将面前的餐盘推到一边,他摸摸口袋,掏出一包有些褶皱的香烟,取出一支,问道:“我能抽支烟吗?”

“啊,当然,我不介意的,”菲莉亚赶紧摇着双手说道。

“你有了个不错的想法,”借着阿尔谢尼送上来的火机将香烟点燃,尤里看着车窗外飞快后退的雪原,沉默了将近三四分钟,直到香烟抽了一半,才扭头看向对面的女孩,说道,“不过,这篇文章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写得完的。”

“我有很充裕的时间,”菲莉亚兴奋的说道,“当然,我绝对不会在您工作的时候打扰您的。”

“那好吧,”尤里手指夹着烟卷,背靠在椅子里,思索片刻后,说道,“我的故事有些长,如果选个正常的开头,应该是从1940年1月开始的……”

听他已经开始讲故事了,菲莉亚忙不迭的从身上掏出一个本子,又拿了一支钢笔出来。她将面前餐盘推到一边,端正着做好,开始用自己的方式速记。

“不过,我不打算用这个正常的开头,我想从七天前开始说起,”尤里目光看向车厢对面,只是那视线没有焦点,显然他已经沉浸到了回忆里。

“就在七天前,”他举起夹着香烟的手,朝车厢外的西面指了指,说道,“就在那个方向,距离这里不到30公里的日洛宾,鲁德尼亚村丛林边缘,第四十八集团军的一个侦察连发现了一个简陋的墓地。墓地的土丘已经被积雪和枯草掩埋了,只有一个破旧的木制墓碑倒在树林边缘上。我们的士兵发现上面有德文,就专门找了懂德语的一名教师去辨认,最终得知那块墓碑上写的是‘葬在这里的是一名俄国指挥官,尽管是敌人,但他的表现很英勇,愿他的灵魂得以安息’。”

“我们的士兵清理那个墓地,证实了埋在那里的人,正是失踪了3年之久的第63步兵军军长,列昂尼德·格里戈里耶维奇·彼得罗夫斯基同志。”尤里语气舒缓的说道,“我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1940年1月的那个冬天,我去扎戈尔斯克的军事学校接受培训,我的教官就是列·格·彼得罗夫斯基同志……”

火车在咣当咣当的喧嚣中向西北方向行进,车厢里,尤里整个人都沉浸在回忆里,他从1940年1月开始,将自己的经历,自己接触过的人,一点点讲述出来。

作为总参谋部作战部部长,他的记忆力出奇的好,在长达四年的从军生涯中,与他的人生轨迹有过交集的人数不胜数,其中大部分人他都叫不出名字来,毕竟他是指挥员。而有些能叫上名字来的人,他也不知道现在对方怎么样了,但是其中一少部分,他还是了解近况的,当然,即便是他了解的人里,也有绝大部分现在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人生就像一条蜿蜒前行的小溪,在流淌的过程中,总会趟过很多的石子,有些石子很顽强,即便溪流干了,它也还存在,可有些却是终归被泥沙掩埋了。而战争就像是往溪流里倾倒了无数的泥沙,它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加快了掩埋石子的速度。

长达半天的时间里,车厢内就是尤里在口述,菲莉亚做着笔录。

尤里不仅记忆好,而且语言能力也不差,他能将记忆中的那些人描述的很具体,很生动,让他们不是简单的一个符号,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可就是这些活生生的人,最终在他的叙述里,却还是变成了一个个的符号,一个个的将来可能会被篆刻到纪念碑上的符号。

菲莉亚的年纪还不大,刚刚离开校园,参加工作不久,意志力还比较脆弱,她的笔录几乎就是红着眼睛在做。

听当事人的讲述与看报纸、听新闻是完全不同的感触,这里头没有激昂的热血,只有一种莫名的凄凉——只有走近战争,才能领会到它的残酷,纪念碑只有露在地面上的那部分叫功勋,地下那部分叫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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