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中央监察委员会召开全国范围内的监察行动时,安德烈耶夫为什么每次都将与裁军工作委员会执行局有关的案件,交给尤里去做最后批示?如今回想起来,安德烈耶夫的这种做法,其实并不是简单的怕麻烦,也不是心存顾忌,而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他是认可执行局是尤里的地盘,不做处理,是为了避免与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可惜的是,当时的尤里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安德烈耶夫同志的示好都白瞎了。
再往深层去考虑,尤里感觉自己过去似乎表现的太软弱了,这种软弱的诱因,来自于他那个穿越者的身份。
尤里前世对苏联的历史了解不多,他对这个红色帝国的所有印象中,最深刻的莫过于清洗、战争、迁徙、饥荒、分裂、物资短缺等等等等,诸如此类负面的东西。所以,在他的观念中,莫斯科的权力斗争是极其残酷的,勾心斗角的陷阱无处不在,这令他感觉恐慌,而且,这种恐慌是埋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但在行为上却始终受着这种情绪的支配。
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印象便是躲起来,让自己尽可能的低调,期待着所有人,不,应该说是那些厮杀的雄壮狮子们都不要看到自己,完全把自己忽视掉。
对那些处在权力核心中的人,他谁都不敢去得罪,只敢对朱可夫下点黑手,那是因为他知道朱可夫会倒霉,而且是会一直倒霉下去。
有些事情真的是不能去细想,就像现在的尤里,细想的话,他自己竟然就成了欺软怕硬之徒了,这可不是他喜欢扮演的角色。
从赫鲁晓夫的住所离开,尤里坐在自己的车上,一直到自己工作的地方,一路上都在考虑赫鲁晓夫跟他说的那话,考虑两人交谈的内容。
尤里有一种感觉,他觉得赫鲁晓夫同志,嗯,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似乎在有意挑唆自己去对付什么人,或者说,他是在怂恿自己闹一闹。
不过如果仔细考虑他的那些话,却又说的非常有道理。作为一个站在最贴近莫斯科权力核心地带的人,软弱,或者说顾虑重重是非常危险的,软弱意味着可欺,顾虑重重意味着多谋少决。这样的人是保护不了自己人的,也是控制不住下属的,而谁也保护不了的人,是不可能有忠心的下属的,再加上有控制不住下属,嘿,那结局真的是可以预见的了。
或许,自己真的需要变得强硬起来,至少要在某些地方划出自己的势力范围来,要让那些潜在的别有用心者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一旦准备朝自己伸手的时候,就必须考虑拼个你死我活,必须考虑这手伸的是不是值得。
但是话说回来,尤里也不打算完全采纳赫鲁晓夫同志的意见,他想用个比较迂回且更加安全的手段。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尤里都将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他什么工作也没有处理,满脑子都在考虑这个问题,直到临近中午的时候,脑子里才梳理出一个大致的脉络。
踩着下班的点离开裁军工作委员会大楼,尤里坐车去了安捷莉娅工作的地方,接着自己的妻子回家。
一中午的时间,他向安捷莉娅详细询问了有关伊戈尔的情况,包括他上学期间、刚参加工作之后,以及最近几年的情况。不过,安捷莉娅对她这个表哥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这家伙是个书呆子,属于那种智商很高,但是情商比较低的人。而且安捷莉娅可以肯定,她这个表哥从来都没有出过国,至于是不是与外国人接触过,她就不太清楚了。
将从安捷莉娅那里了解的情况,尤里做了一份详细的记录,随后,他又给自己的老岳父打了个电话,从他那里询问了一些关于伊戈尔的问题。
安捷莉娅的父亲一直都在白俄罗斯工作,哪怕是战争期间也没有离开过那里,他对白俄罗斯的情况比较了解,不过,对于伊戈尔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多,毕竟他只是个姨夫。
至于这次处的事情,老头倒是多少知道一些,据他说,伊戈尔之所以被牵连进去,不仅仅是因为与布亚尔斯基的关系比较近,既是同事又是师生,同时呢,还因为有人举报了伊戈尔,说他与一个叫什么杰尔森的美国人来往密切。
在电话里,老头比较隐晦的表示,不希望尤里插手伊戈尔的事情,担心这会影响到尤里的前途,对此,尤里也没有过多的做解释,他能理解这老头的心思。
对于丈夫准备插手伊戈尔这件事的打算,安捷莉娅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她的担心却已经写到了脸上,尤里没有选择与她开诚布公的去谈,因为他没打算让自己的妻子掺和到这件事里来,那只能让她想得更多。
吃过午饭,尤里回到自己的书房,直接给明斯克那边打了个电话,找了个曾经的旧相识——丘亚诺夫。
当初在斯大林格勒战役最残酷的时候,尤里被调往斯大林格勒前线,担任第六十二集团军的副司令员,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与丘亚诺夫结识的。当时的丘亚诺夫是斯大林格勒州的第一书记,同时兼任着斯大林格勒城市防御委员会主席的职务。
战争结束之后,丘亚诺夫被调往白俄罗斯,目前担任着明斯克州委第一书记的职务。此人是内务人民委员部出身,据说与贝利亚的关系很不错,只不过此人很有眼光,他在整死了叶若夫之后,便脱离了内务人民委员部。
之所以联系丘亚诺夫,是因为尤里想要了解伊戈尔这个案子的详细情况,只有了解了案件详情,他才能确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在电话里,丘亚诺夫答应的很痛快,他说会尽力去了解情况,然后尽快给尤里一个答复。
挂了给丘亚诺夫的电话之后,尤里禁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在政界的官员里,自己几乎没有什么人脉。
在过去的几年中,尤里一直都在指挥战斗,所有的根基,人脉关系,都在军队里。就拿现在来说,如果让他联系人的话,几乎每个军区、每个驻东欧集群里,都能找出相熟的朋友或是曾经的下属来,可是在各个层级的官僚群体里,他相熟的人还真是不多,尤其是州级以下的基层里。
而在战争结束之后的这近一年时间里,尤里的全部工作都集中在裁军以及执行局的构建上,而裁军工作委员会却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系统,一个半军事化的系统,与地方上打交道的机会同样也不多。
最重要的是,即便是在裁军工作委员会内部,因为系统组建时间太短,人事任命方面的工作做得也比较粗略,所以,经由尤里之手提拔、任命的官员很少,他根本没有机会构建起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关系网。
看看赫鲁晓夫同志,他在乌克兰经营多年,很多州一级的官员任命,几乎都和他有密切的关系,所以,哪怕他离开了乌克兰,那里发生的事情他也事无巨细的全都了解,如果他要想跟卡冈诺维奇别苗头的话,估计后者想要开展工作都很难。
现在尤里面临的问题,就是自己俨然成了睁眼瞎,在苏联大地上发生的事情,他很难了解到,更不要谈获悉详情了,如果说他在明斯克有关系的话,怎么也不至于弄得这么被动——丘亚诺夫尽管与他相识,但却绝对没有太多的利益牵连,人家用不到他,所以再遇上事情的时候,也不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去帮他。
什么是人脉关系?人脉关系都是基于互利而构建起来的,单纯的一方对另一方有所求,这种人脉关系是构建不起来的。
这种窘迫局面的出现,给尤里敲响了警钟,也让他第一次有了尽快提拔一批与自己关系密切的人的想法。
下午的时候,尤里仍旧如往常一样到自己的办公室去坐班,尽管他表现的很平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但心里却是非常的烦躁,以至于什么事情都没心思去做。
或许尤里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现如今他的想法,或者说是他的思维方式,正在朝着一个标准政客的方向转变:想要组建自己的人脉网络;想要提拔自己信任的人;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想掌控在手里,至少是要做到知情。同时呢,却没有了踏踏实实做工作的心思。
当然,此时的尤里思维也是有些混乱了,他有点缺失自信了,他以为丘亚诺夫对他无所求,却不知道这位明斯克州第一书记对他这件事有多么上心。
还不到下午四点,一个穿着内卫军军服的上尉便来到了尤里的办公室,为他送来了一份厚厚的文件,而这份文件里内容,就是有关伊戈尔案情的,这里面甚至连举报人的详细情况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