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如今掌控着内务部的阿巴库莫夫是有副官的,也就是塔拉布林,此人的军衔并不高,至少一名上尉,连校官都不是,但千万不要以为军衔低就没有权力了,相反,最为阿巴库莫夫的副官,同时也是警卫队长,此人深受阿巴库莫夫的信任,在内务部中,等闲的人都不敢招惹他。
但尤里不是等闲的人,更何况这项调查是得到了斯大林同志授意的,尽管斯大林同志没有给他任何书面的授权,完全是在拿他当枪使。
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尤里对此一直都有些犹豫,但现在,他决定不再犹豫了,而是必须要做些什么。
斯大林同志的目标并不是塔拉布林,甚至也不是阿巴库莫夫,而是在大局上掌控着内务部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贝利亚同志,当然,尤里的目标也不是塔拉布林,但他却没想过要直接去针对贝利亚,他的目标是同样颇为跳脱的阿巴库莫夫。
在过去两三年的时间里,阿巴库莫夫已经彻底放飞了自我,在调查“列宁格勒反党集团”的过程中,他做了太多的事情,也将太多的人送上了刑场,亦或是送去了西伯利亚,毫不客气的说,此人的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早已死有余辜了。
有些可笑的是,他竟然以为斯大林同志很赏识自己,贝利亚同志也仍旧像过去那般的信重他,但实际上,他在斯大林同志的眼里就是个足够吸引人眼球的小丑,而在贝利亚同志的眼里,他也只是个随时都会被丢出去送死的“叛徒”。
没错,曾经的阿巴库莫夫的确是贝利亚同志的亲信,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但在三年前,库兹涅佐夫接替贝利亚掌控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时候,阿巴库莫夫可是转换过阵营的,为此,他还做了一段时间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掌门人。
尽管在库兹涅佐夫被打倒,贝利亚重新掌控了国家安全委员会之后,阿巴库莫夫又一次迅速转换了阵营,而贝利亚似乎也对此毫无表示,但到了尤里这个层次的人都非常清楚,阿巴库莫夫之所以能够在国家安全委员会改组之后,成为内务部的部长,并不是由于贝利亚的推荐,而是斯大林同志的提名,否则的话,贝利亚早就把他弄死了。
现在,局势正在变得越来越复杂,尤里不打算继续保持沉默,不打算继续躲在暗影中了,他决定站出来做些什么,以此来巩固他在党内的地位,提高其在苏联国内的声望,而在这个时候,向越来越忘乎所以的国家安全委员会、内务部下手,无疑是个最佳的选择——尽管非常危险,但也充满了机会。
尤里没打算直接去对付贝利亚,他最直接的目标其实就是阿巴库莫夫,而想要对阿巴库莫夫动手,最好的策略并不是直接对他动刀,而是应该从外围开始动手,比如说,先从某个不起眼的地方抓起,然后逐渐把火烧到阿巴库莫夫身上去。
在前世的时候,尤里也幻想过各种政治斗争的手段,在那时候,他认为那些大人物们之所以采用这种手段,目的是为了先打掉目标的帮手,将他的左膀右臂都砍掉,然后才一举将目标拿下。但是现如今,随着他的地位和眼界的变化,他对这种政治手段有了全新的认识,在他看来,这种手段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悄悄地进村”,也不是为了铲除目标的帮手,其真实目的,是看看相关方面的站位情况。
就拿这次对塔拉布林动手,尤里很确定,一旦火烧到了塔拉布林的身上,那么整个莫斯科的权力核心,都会明白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包括阿巴库莫夫也能明白。
于是,在塔拉布林被审查之后,再到火真的烧到阿巴库莫夫之前,斯大林同志也好,贝利亚同志也罢,甚至包括赫鲁晓夫、莫洛托夫这些人,都将做出一个表态。由此,尤里就可以根据各方的表态,来决定后续怎么做,如果支持他的人比较多,那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将阿巴库莫夫拿下,反之,他就会偃旗息鼓,退回来另觅时机。
另觅时机?没错,就是另觅时机,只要这个计划开始实施了,那他与阿巴库莫夫之间的矛盾就再也无法调和了,毕竟对方也不是傻子,他准备动手的征兆,对方不可能意识不到。所以,即便这次无法拿下阿巴库莫夫,下次有机会尤里仍旧会动手,而对方如果有机会搞死他,同样也不会手软的。
“之前,我似乎听人谈起过,塔拉布林的生活很奢侈,”见尤里不说话,谢列平将文件放回到密封袋里,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想,这些问题的确有必要调查一下。”
“你是说他的身上存在腐败问题?”尤里面色平静的拿过烟灰缸,放在手边的位置上,随后,一边在烟灰缸里轻轻弹着烟灰,一边语气舒缓的说道,“这些问题的确有必要仔细调查,不过,重点还是要放在他的阶级立场和党性原则问题上。”
语气顿了顿,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又继续说道:“我了解一些塔拉布林同志的情况,他出身于皮匠的家庭,幼年时的家庭生活很贫困,而在卫国战争中,他的表现也是非常不错的,在大卢基反击战中,还曾经荣获过苏联英雄的称号。像这样一个人,竟然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就腐败堕落了,这其中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受到了什么人的蛊惑?是不是与西方那些腐朽的资产阶级组织有关联?这些都要调查清楚。”
谢列平紧紧抿着嘴唇,连连点头。
他刚才提出的问题,不过是一种试探罢了,目的是为了看看尤里希望将这个案子办到什么程度上,说白了,就是给塔拉布林按个什么样的罪名。
如果是腐化堕落这样的性质,那问题就不会太过严重,撑死了不过就是将塔拉布林清除出党的队伍,将他撤职,让他滚蛋,如果再严重一点,最多也就是坐上几年牢。
但尤里说的这番话,显然是另一种想法,听听他要求调查的那些内容,根本就是想给塔拉布林按一个“叛徒”、“西方间谍”之类的罪名,而这样的罪名,显然就是准备把塔拉布林弄死掉了。
考虑到案件的严重程度,谢列平便明白了,尤里的真正目标并不是塔拉布林,而应该是阿巴库莫夫。
尽管谢列平很反感利用这种手段搞政治斗争,但如果目标是阿巴库莫夫的话,他却非常乐意把案子办的更狠一点,这不仅仅因为他在立场上是追随尤里的,还因为他早就看不惯阿巴库莫夫的行事作风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确定了尤里的真实想法,谢列平点头说道。
只要尤里有需要,塔拉布林的任何罪名都会被查实,不管是腐败堕落,还是叛国、西方间谍什么的,这样的事情,内务部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人很擅长,中央监察委员会的人同样很擅长。谢列平甚至都有些急不可耐了,他认为这是个彰显中央监察委员会权威的绝佳机会。
“一定要把证据坐实,”尤里将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挺身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抓住上衣的下摆,用力抻了抻,说道,“你可以组建一个15人的工作组,找那些值得信任的同志。”
“好的,我马上去安排,”谢列平也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点头说道。
“至于配合工作组工作的武装人员,”尤里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我会联系阿列克谢·谢尔盖耶维奇上将同志安排人配合你们。”
阿列克谢·谢尔盖耶维奇·热尔托夫上将,不久前才接任陆海总政治部主任的工作,在卫国战争期间,尤里与他打过很多交道,彼此间还算熟悉。最重要的是,此人是追随布尔加的,通过此人,尤里还可以试探布尔加宁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另外,中央监察委员会中也存在总政治部的人,主要是协调军方工作的,尤里要调用陆海军总政治部的人,也是职权范围内的事情。
“这样最好,”谢列平赞同道,“总政治部的人与内务部联系更少,也更值得信任。”
尤里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谢列平离开办公室,尤里回到办公桌后,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又重新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左侧的墙壁边的大文件柜边上,打开最上方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份厚厚的文档匣子。
拿着文件匣子重新回到办公桌后,尤里就站在那儿,将文件匣子打开,把里面一份份的文件逐一拿出来。
这些文件都是单页的,每一页上都有一个人的相关案件信息,其中还粘贴了相应的照片。
所有的案件都是在过去两年中办理的,其中有放在最上面的,就是沃兹涅先斯基的案子文件,从处理决定上看,他已经被处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