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面军指挥部刚刚迁移过来，已经被炸毁的大楼也没有来得及修缮，尤里走进塌了半面墙的一楼大厅时，四五个苏军士兵正小心翼翼的将一枚未能炸响的炸弹抬出去。

宽敞的大厅里人声鼎沸，通信兵们正在布线，方面军的参谋们则围着一张瘸了腿的大桌子议论着什么，至于方面军的高层指挥员们，却是一个都看不到。

“敬礼！”

看到尤里一行人从外面走进来，也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整个大厅内所有人都猛地把身子站直，朝着入口的方向行军礼。

尤里随意的回了一个军礼，顺势将头上的军帽摘了下来，紧接着就对一名离得最近的上尉说道：“去弄得些吃的。”

“是！尤里·阿尔西波维奇将军同志！”上尉大声说道。

尤里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对于他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感觉有些意外。

“尤里·阿尔西波维奇将军同志，我曾经在328师做过通信兵，接受过您的指挥，”上尉显得很是激动，他保持着敬礼的姿势，大声说道。

尤里会意的点点头，他曾经在罗科索夫斯基麾下指挥过步兵328师，当时的328师纯粹就是个空架子，整个部队都被打散了，他从罗科索夫斯基手里接过来的，只有一个加强炮营和一个通讯小组。眼前这个上尉应该就是那个通讯小组的，如今，竟然已经升到上尉了，真是不简单。

当然，在产生这份感慨的时候，尤里显然忘了他自己当时是什么级别，现在又是什么级别。

“好啦，赶紧去弄吃的，我们都饿了，”笑着在上尉肩膀上拍了拍，尤里说道。

“是，我马上去，”上尉放下手，一溜烟的跑了。

目送上尉跑出大厅，尤里拿着帽子走到大桌边上，先是扫了一眼桌上铺开的战场态势图，随即将军帽丢在桌上，问道：“是最新的进展吗？”

“是的，尤里·阿尔西波维奇同志，”一名参谋回答道。

尤里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低头去看地图。

地图很大张，铺满了整张长桌，一些关键位置上，摆放着代表苏军的红色小旗以及德军的黑色小旗。

尤里首先看的就是第五十一集团军的进攻方向，他现在最为关注的就是这个方向上的进攻。

“这是什么时候的进展？”找到第五十一集团军所在的位置，尤里俯下身子，随手拿过放在地图上的一把铅笔，在该部进攻方向上画了一个圈，头也不抬的问道。

“二十分钟前，尤里·阿尔西波维奇同志，”一名参谋回答道。

“德国人的坦克第九集团军到了哪里？”尤里在地图上仔细看了看，有些恼火的问道。

不怪他恼火，关键是随着第19坦克军调往南线，第五十一集团军的突击能力受到了极大的削弱，他们的进攻被德军迟滞在了巴尔采沃一线。而从第五十一集团军左翼发动攻势的突击第九集团军，已经从巴尔采沃的后方实现了突破，不过，按照最初的战役计划，突击第九集团军的进攻方向是戈尔洛夫卡。

这样一来，最初的钳形攻势就打乱了，从原本应有的“乂”字形态势，打成了“匕”字形攻势，关键是两路攻势还没能合拢，在第五十一集团军进攻方向与突击第九集团军的穿插方向上，留出了一个宽达5公里的缺口。

这个缺口很要命，因为在第五十一集团军的右翼方向上，乌克兰第三方面军发起的进攻受到了德军步兵第4军顽强阻击，进攻并不是很顺利。同时，德军的坦克第九集团军主力在早些时候被空军发现，他们正从克拉玛托尔斯克方向上向东南推进，按照方面军指挥部的推测，他们的目的可能是支援北顿涅茨河一线的德军，以防止乌克兰第三方面军向顿涅茨方向突破。

这个猜测是很有道理的，但再有道理它也只是个猜测，德国人的脑子里想什么，谁都不可能清楚。

按照尤里的看法，如果德军的第1坦克集团军没有去往北顿涅茨河一线，而是迂回向了巴尔采沃方向，那么，突击第九集团军就将面临着被德军包围的下场，巴尔采沃西面的那个缺口，会要了他们的命。

如此大的一个威胁，现在竟然被忽视了，态势图上标注的位置，德军第1坦克军竟然还在克拉玛托尔斯克以东40公里的地方，过去将近三个小时，他们难道就没动地方？在那蹲着拉屎呢？

“还没有关于这支德军的最新情报传过来，”听到尤里的语气不善，刚才开口的参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尤里没有理他，他扭头看看，找到一把指挥尺，以三小时前德军第1坦克集团军所在的位置为起点，向巴尔采沃方向测量，以德军坦克集团军的最大行进速度为基数，做了一个运算，很快在地图上用铅笔画了个半径差不多为五公分的圆圈。

“去给空8集联系，让他们立刻安排对……”嘴里说着，尤里仔细看了看那个圆圈的位置，说道，“对利特切维扬村地域实施侦察，半个小时内，我要看到侦查结果！”

“是！”参谋挺身敬礼，转身跑步走了。

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尤里现在同样也是在猜测，他之所以选准利特切维扬地区，是因为如果德军真的要钻空子，准备对突击第九集团军实施包围，那么其第1坦克集团军必定会迅速向巴尔采沃方向移动，三个小时的时间，再扣掉一些富余值，其先头部队现在应该已经抵达了这个区域。

注意，这不是一个突击第九集团军的问题，而是攸关整个南线战场走向的问题。一旦突击第九集团军被打崩溃掉，德军完全可以在巴尔采沃方向上打一个反突击，直接威胁到第二十八集团军的右后翼方向，从而将苏军的南部战线冲垮。

指挥作战其实就是赌博，在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知道骰盅面扣着的是大还是小，所以，谨慎才是最佳的选择。

尽管指挥作战的时间并不长，可尤里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曾经无数次经历生死，所以，他早就习惯了谨慎这种态度。每场作战，他首先考虑的并不是自己一方的态势，而是德军的动向，他恨不得将战役周边所有德军部队的动向都摸清楚，以便能够在最后关头避免被德军包围。

现在，方面军在一路战线上出现了这么大的缺口，却忽视了一股去向尚不明朗的德军重兵集团，这让他心里很不踏实，总觉得像是有一把铡刀悬在自己头上一般。

被打发去拿食物的上尉很快就转了回来，他带着两名勤务兵，为尤里等人送来了面包、红肠、通心粉以及三份罐装肉，另外还有一大锅的圆白菜汤。

面包吃着还不错，是用鸡蛋粉做出来的，这玩意现在在苏军的部队中很常见，那鸡蛋粉是美国人援助的，量很大，苏军士兵把这玩意称为“罗斯福的鸡蛋”。

因为地图的事，尤里的心情很不好，吃饭的时候除了吸吸溜溜的声音之外，几乎是一声都不吭。他不开口，偌大的大厅里都很沉闷，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也只有比留佐夫偶尔说上两句话，试图缓和气氛，却也没有什么效果。

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别看心情不好，可尤里的胃口却是不错，一个人吃了一大块面包，一份罐装肉，又喝了一碗圆白菜汤，等到最后，他甚至将碗里留下的一片菜叶都捏起来，塞进嘴里嚼了。

见他吃的那么难看，比留佐夫都有些看不过去了，他将自己那碗还没动的圆白菜汤推过去，却又被尤里推了回来。

“不吃了，”站起身，尤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取了一支点上，才刚抽了一口，就见之前那个去联系空军的参谋冲进大厅。

“尤里……尤里·阿尔西波维奇同志，”参谋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他将手中的一张稿纸递过来，同时喘息着说道，“季莫费伊·季莫费耶维奇将军同志亲自发来最新的侦察情报，利特切维扬村以西12公里，发现行进中的德军坦克部队。”

季莫费伊·季莫费耶维奇，也就是赫留金空军少将。

嗡！

尽管有尤里的气势压着，整个大厅里还是瞬间炸了锅，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尤里的脸色瞬间变的铁青，他伸手将稿纸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

上面是赫留金的回复，大概的意思是说，他已经下达了作战任务，空八集将会在随后一段时间内，对利特切维扬村方向上的德军展开空中打击。

尤里将稿纸团成一团，直接丢在摆放着地图的桌子上，随即重新趴到地图上，仔细看了看。

“费多尔·伊万诺维奇同志现在在哪里？”约莫三四分钟后，他站直身子，问道。

“司令员同志正在赶过来，”送来情报的参谋回答道，看来，他之前联系了托尔布欣。

“给我联系莫斯科，”尤里紧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