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想象中那种脏乱差、悲苦贫的劳动营不一样,索洛维茨基集中营的条件从外面看似乎非常不错,因为正是夏季,岛上几乎全是一片绿色,针叶林、土豆田交杂,铺满了整个狱岛。
岛上有不仅有集中营种植的速生林,还有开垦的田地,另外,还有属于自己的养殖场,养殖了上百头的奶牛以及数量更多的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规模不大的造纸厂以及一个产量不低的罐头厂,当然,这里的罐头厂只出产鱼类罐头。
整个集中营现在有犯人近千,其中男性囚犯不到三百人,剩余的都是女性囚犯,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还是因为不久前刚刚结束的苏德战争,那些年轻力壮的男性囚犯,全都被送到前线去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可以负责任的说,不管是法制多么全面的国家,监狱这种地方,都免不了藏污纳垢,这是必然的,尤里根本不需要去研判,只需要瞅瞅看守门那一个个脑满肠肥、红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么滋润了。
不过,正所谓难得糊涂,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真正去调查乃至于处理,就是另一回事了。目前,尤里刚刚接手这一部分工作,他可没心思去整顿全苏的监狱系统,更何况这一部分工作是执行局与内务部双重领导,执行局主要负责抓生产领域的工作,至于别的工作,还是内务部抓总的,他没兴趣把手伸到贝利亚同志的盘子里去。
没有理会谄媚的典狱长,登岸后的尤里直接去了集中营的办公楼,也就是后世那个颇有名气的修道院。
受战争的影响,目前苏联国内的监狱系统非常混乱,尤其是在押人员的管理工作,几乎等同于废弃了,内务部都不知道花名册上的那些犯人有哪些在押,有哪些死亡,有哪些已经被释放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战争期间,各地的监狱、集中营都被总政治部托管,大量的囚犯按照地域被集中到一块,直接送到前线参展去了,而相应的花名册却没有做出登统。
现如今,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了,但这方面的工作想要恢复过来,肯定是需要一定时间的。
在办公室内,尤里调阅了集中营自身备用的花名册,在与典狱长核实之后才发现,他在莫斯科查阅到的那几个犯人,如今竟然只有一个还在集中营内呆着,剩余的几个人全都不知去向了。
幸存的这个家伙名叫费洛洛夫,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费洛洛夫,地质学家、石油勘探专家、石油开采专家,曾经担任过莫斯科石油大学的教授。
费洛洛夫从1933年便被关进了监狱,原因就是他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1929年,苏联开始推行第一个五年计划,当时全苏石油工业面临的状况非常不妙。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油碳之争”中,苏联国内对煤炭的重视远远超过了对石油的重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内战中巴库油田受损严重。
当年的巴库油田,遭到了白匪军的洗劫,数以万计的油矿工人、专家被杀,无数的油井被毁,以至于十月革命前产量高达1030万桶的年产值,到了革命后的1920年仅剩390万桶。
其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包括巴库、格罗兹尼两处油田,其生产能力始终没有得到恢复。
而在一五计划期间,当时的计划委员会制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在一五计划结束的时候,石油年产量要达到4500万桶。最初,石油部门认为这个计划是完不成的,结果,到了1931年,仅仅用了两年时间,这个目标就达到了。重视石油战略的斯大林同志,在当年年末,亲自表彰了对苏联石油工业做出杰出贡献的爱国者们,并在全国范围内对这一卓越的成绩做了通报。
当时的苏联国内已经出现了浮夸风的迹象,随着这个通报与表彰的出现,计划委员会马上对一五计划的目标做了修改,既然石油部门能够在两年时间内完成目标,那在整个一五计划期间,石油年产量的目标应该翻倍才对。
作为一名石油专家,当时费洛洛夫就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当时苏联石油工业还是在吃旧俄时期的老底,现在开发的越容易,往后开发就越难,所以,新的计划是不可能实现的。
就这么一句话,费洛洛夫成了苏联石油工业的“破坏者”,直接被丢进了监狱。
不过随后不久,他的预言得到了证实,一五计划结束的1933年,石油工业的发展任务真的没有完成,不仅没有完成,离着目标还挺远。于是,在随后几年发起的大清洗中,石油工业也是重灾区,遭到清理的石油方面专家不在少数。
没错,作为一个穿越者,尤里现在要做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新油田的勘探工作,实现斯大林同志在苏共十七大上提出的:集中全力建立“第二巴库”的石油工业发展目标。
对于苏联的主要石油产区,尤里的记忆中并没有精确到位的地点,他只知道有秋明油田,毕竟前世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耳熟了。既然是秋明油田,那肯定就是在秋明州了,那里是西西伯利亚,而且貌似除了秋明之外,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油田。
作为一个专门拿来讨好斯大林同志的项目,尤里甚至不需要那里的油田真的投入建设,只要能够初步探明储量,确定那里的地下存在大量可供开采的石油就够了。毕竟如今的苏联还不具备在西西伯利亚开采原油的条件,技术条件达不到,而且,每桶3美元的国际油价,也值不得苏联在经济条件很困难的情况下,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入到新油田的建设中去。
再有,与油田的开发相比,钻石的开采难道不是更具备诱惑力吗?尤里的工作计划中,可还有两个巨大的钻石矿等着去发现呢。
费洛洛夫被送进监狱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岁,而经过十多年的关押,他现在已经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了,不过,当看守将他带进办公室的时候,尤里才发现,如果仅从外貌以及体态特征来看的话,说此人七十了估计都有人相信。
从花名册的记录来看,今年的费洛洛夫刚满六十岁,可他那张脸上的皱纹,已经多的如同枯树皮一般了,而且鬓角、脸侧的位置上,可以看到明显的老年斑。
他佝偻着身子从门外走进来,两只手在小腹前不安的搅动着,明明脸冲着尤里所坐的位置,眼睛却斜过去,始终看着屋顶左上角的位置,就像是那里有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似得。
“坐吧,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同志,”尤里站在属于典狱长的办公桌后面,上下打量一番这个老头后,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道。
费洛洛夫似乎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因为被人称为“同志”,还是因为有人请他坐下。
“这位是从莫斯科来的尤里·阿尔西波维奇·库廖科夫将军,”站在门口的典狱长大声说道,“是斯大林同志的代表。”
典狱长在这一处监狱中自然是高高在上的第一人,但是在整个苏联行政体系内,他离着尤里差的还有点远,不说别的,在如今这个信息不怎么畅通的时代里,他恐怕连国防人民委员会与人民委员会委员有什么区别都不清楚。
不过,在苏联体制内,解决职务称呼的问题很容易,对于类似尤里这样从莫斯科来的高级领导,一个“斯大林同志的代表”就能把全部问题都解决了。
典狱长一句话出口,费洛洛夫的样子更加糟糕了,他后背都快佝偻成虾米的形状了,两条套在麻布料破裤子里的腿,还打起了哆嗦。或许对于费洛洛夫这样的人来说,莫斯科来的人找上他就从来都没什么好事,不是让他交代那些有的没的问题,就是要将他调整到条件更加恶劣的地方去。
尤里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走到他近前,说道:“不用担心,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维奇同志,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你在十二年前发布的一篇文章。”
嘴里这么说着,他将手伸进军装内衬,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起来的文件,展开后交给费洛洛夫。
文件是一篇学术文章,发布时间是1932年年初的时候,文章中论述的主要内容,就是西西伯利亚盆地的地质构造以及根据其地质构造特点,阐述其基底面可能蕴藏有丰富的石油资源的问题。
尤里之所以找到费洛洛夫,也是因为这篇文章的缘故。
执行局的架子虽然搭起来了,看似人手也不缺,但尤里对此却是心知肚明,他明白,执行局各部门的工作要想顺利的展开,并在短期内取得成绩,就必须有大量的专业技术人员补充进来。否则的话,仅仅靠那些战俘、大头兵,特定是什么事都做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