菈妮的声音依旧清冷恬静，唐恩则保持着一个异常怪异的姿势。
他撅着屁股，左手托着瑟濂的脑袋，右手还抚胸行礼，这个骑士礼估计在交界地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而恬静的月之公主就在数米外静静看着，这画面不说异常精彩吧，也是一副世界名画。
‘老师怎么还没醒？’
唐恩低头看了眼瑟濂，第一次埋怨她睡得这么死。
我是不是应该把她扔开，不对啊，我紧张干嘛？
君主看到他抱着个女性，除了有些无礼，好像也挑不出其他毛病来，可唐恩就是觉得有些怪，具体又说不上来，反正浑身难受。
而且您为啥每次都坐在高处，仰的我脖子疼。
“唐恩·莱特，你的回答呢？”菈妮见唐恩进入了空冥状态，将裙摆下的腿稍稍翘起。
“是这样的，殿下。”唐恩在刹那间恢复正常，斟酌了一下词语，这才答道：“她名叫瑟濂，是学院分配给我的老师，然后因为一些原因，她与我一起反叛了学院。”
瑟濂？
菈妮挑起下巴，她想起了这位魔女，从很久很久之前，便是名震学院的天才。
她的目光顿时带上了几分欣赏，轻声道：“你给雷亚卢卡利亚造成了巨大伤害，可以说凭一己之力改变了战争天秤，没想到还给我带来一个惊喜。”
“殿下，您过奖了。”唐恩淡然的颔首，却是将这份称赞全部接受。
从战略上，他让学院治下的民众大量逃亡，赋税和后勤体系受到了毁灭性打击，越是往后，那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便越发减弱；从战术上，他杀掉了包括一名魔法教授在内的数十名魔法师，还拐走了一名教授级的魔女。
要知道这些战力攻陷卡利亚庄园都绰绰有余，整个卡利亚王室，魔法教授级的强者也不超过五人。
“这是奇迹，旁人无法完成的奇迹。此等战功我都没办法进行赏赐，这是我作为‘君主’的失职。”菈妮轻轻叹息，她不得已当了卡利亚的‘君主’，那便要有功必赏，只是唐恩的功劳太大，穷尽宝库也难以嘉勉。
她抬起手止住男人想要说出的话，微微一笑：“所以我的骑士，请坐下吧。”
唐恩这才发现自己还维持着那种很怪异的姿势，便坦然坐下，看了眼瑟濂，犹豫片刻，才说道：
“忘了跟您说，我的老师是一位起源派魔法师。”
起源派！？
菈妮脸上的微笑瞬间平复，整个人顿时严肃起来：“起源派是不可触碰的禁忌，继续说，我听着。”
“因为一些缘故，瑟濂老师追寻起源的路线已经被斩断……”
“是‘星星种子’那条路吗？”菈妮打断道，果真知道许多隐秘。
唐恩并没有意外，点头道：“是的，现在已经没有魔法师可以从‘星星种子’接近起源，所以这条路想要继续走下去，必须——”
“必须先接近星空，从而探索起源。”菈妮替唐恩说出了接下来的话，脸上严肃表情如冰雪融化，重归恬静。
“你知道‘星星种子’为什么是禁忌吗？因为过程残酷不说，更会招来灾厄，那是星空被固定不得已采取的邪道。”
人肉天文望远镜嘛，我懂。
唐恩点点头，和瑟濂呆了那么久，大概知道星星种子是什么玩意。
人的‘眼睛’是没办法接近星空的，所以干脆不做人了，将数位强大起源魔法师的‘眼睛’链接在一起，穿透交界地的限制，迫近星空。
“因此瑟濂老师与您殊途同归，她也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
“你讲。”菈妮稍稍坐直，就是觉得这个比喻不太合适。
谁和百无禁忌的起源魔法师站在一起啊。
唐恩再次斟酌了一下措辞，娓娓道来：“您之所以费劲心机也找不到那样东西，是因为您作为卡利亚正统继承人，本身就和王室的命运绑定在一起。
而王室的命运与星空相连，当星星被固定，您的脚步也会停滞不前，所以不解决源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的。”
这话有些玄学色彩，可是在交界地那就非常有道理，这里每一个势力都有自己的命运，如果命运没有被打破，即便摆在面前也如镜花水月，根本触碰不到。
因为星星被固定，所以我才找不到路？
菈妮微微皱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难怪布莱泽花费那么多时间，足迹踏遍交界地也没办法找到那样东西，这跟勤勉无关，哪怕再花上一千年也只是白费功夫。
她看了眼瑟濂，越发觉得这话可信，因为起源魔法师也在想办法接近星空，而他们花费的时间更久，行事也百无禁忌，除了‘星星种子’肯定找了其他道路。
“拉塔恩吗？”菈妮沉默了，半神的亲情总是复杂，回忆到曾经的时光，复杂则变得苦涩。
每个半神都意志坚定，有着自己的执念，在这份执念面前，亲情一文不值。
唐恩没说话，破碎战争打到现在他也看出来了，半神之间的争夺比普通王公更加残酷，因为他们争夺的不仅仅是权力。
“是的，正是您的兄长拉塔恩，有办法说服他吗？”唐恩今天说话格外小心，他可不想逼得兄妹残杀。
“这是不可能的，兄长他继承了父亲的道路。”菈妮想都不想就摇头，解释道：“诸多半神当中，最有希望和能力登上王座的只有他，不可能接受我的路。”
“那就只有杀了。”唐恩垂下眼帘，杀气腾腾，“现在有玛莲妮亚在，您与她合力，应该不成问题。”
他看到菈妮顿时就有了新的想法，对啊，二打一他还不信拉塔恩能扛得住，猩红腐败那事不就解决了，至于之后怎么做，便不是唐恩能控制的，反正米凯拉和玛莲妮亚也不像要当艾尔登之王的样子。
“这也不可能。”
刚松了口气的唐恩瞬间抬头，但看到菈妮，他顿时想到了原因。
菈妮她表面上是半神诸侯，但实际上是个二五仔，专门和双指作对，这事是绝密，可只要两边见面，根本就瞒不住玛莲妮亚。
不，双指不止一个，祂没有把秘密泄露出去是怕影响其余半神，但如果这秘密暴露，祂可就无所谓了。
‘即使玛莲妮亚救兄心切，强行与菈妮联手，可在交界地，半神远远不是顶点，或许会把更恐怖的东西引出来。’
“看来你已经明白原因了。”菈妮轻轻一笑，与唐恩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我和她联手会产生无法估量的后果，知道我为什么极少离开城寨，任由黑刀刺杀，从不反击吗？”
“因为您在示弱，不必冒着所有半神围攻的风险发动绝杀。”
“没错，弱势的一方不敢承受任何风险，即便这是个机会。”菈妮断绝了刚才的冲动，然后看到唐恩异样的眼神，有些生气。
那眼神分明再问：所以您大老远跑来干嘛？
“我这是一具灵体分身，并不具备多少力量，所以也不担心被刺客截杀，至于为何来这，只想看看我的骑士是否安好。”
“多谢殿下关心，在下无以回报。”
“咳咳，你不必想太多，这是我的职责，每一个忠勇的战士都应该关心。”菈妮解释一句，见到唐恩眼神更加古怪，稍稍低头，让宽大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事不必再说了，但光凭玛莲妮亚是无法杀死拉塔恩的，你接下来准备……”
她话说到一半便止住，又微微抬头，看到刚才酣睡的女魔法师已然苏醒。
瑟濂揉了揉眼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发现这一觉睡得尤其安稳，正准备表扬一下唐恩就去工作，就看到一个人影坐在不远处。
她眨了眨眼，确认这不是幻觉，侧头看向扶额苦笑的唐恩。
“徒弟，这个人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