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桑克斯一定有事瞒着我。
唐恩智商不低，几句对话就试探出了问题，它留在这与找乐子有关，但这绝不是全部原因。
为什么出现在盖利德，这一点就说不清楚，总不能是欲擒故纵，引自己前来吧。
至于真实的原因是什么，他暂时只有猜想，确定了几件事情。
‘桂奥尔非常强大，俨然是一派诸侯，兰斯桑克斯和它打了一场，看样子没讨得好处，嗯，她的危险度下降了一层。’
无论兰斯桑克斯是看乐子还是有什么阴谋，唐恩完全无所谓，大不了相互利用罢了，他现在只要确定一件事：
古龙和桂奥尔不是一个阵营，不会联起手来把自己围杀，除此之外都无所谓。
进入小镇的过程很顺利，估计红狮子骑士也想不到有一头古龙会大摇大摆的从自己身旁走过，在确定唐恩是参赛者之后就让他进去。
兰斯桑克斯显然经常和人类呆在一起，对于熙熙攘攘的街市没有半点陌生感，只是对褪色者售卖的某些稀奇玩意产生好奇，没过一会儿，身上就挂满了各种物品。
“喂，我说过要低调行事的。”唐恩停下脚步，看向正在啃白银鸟爪的龙女。
“我很低调啊，再说这些都是花自己钱买的，以前早就出手去抢了，你要不要吃两个。”
“谢谢，我没饿，不对，有谁会把珍贵的补剂当成零食吃的？”
“但这玩意对我没用，不就是零食。”龙女压根没听进去，在手里的口袋摸了摸，拿出一团黑乎乎的心脏来，拿到鼻前嗅嗅，干脆扔到地上。
“这玩意不能吃，那混蛋骗我！”
唐恩瞥了眼，那估计是什么腐蚀生物的内脏，一般用来给武器附魔的，再看火冒三丈的龙女，赶紧拉住她。
“行了，卢恩不是这么浪费的。”
“可是我这些年攒了许多，用都用不完。”
因为给梅琳娜买夜宵而变得有些贫穷的唐恩目光深邃，总算知道为什么褪色者爱屠龙了。
那些亮晶晶的小东西，兰斯桑克斯不知道收藏了多少。
“如果你肯告诉我那力量是什么，我可以给你很多哦。”
“抱歉，我对卢恩没兴趣，请不要用金钱来侮辱我。”唐恩哼了一声，兀自向城镇深处走去。
他现在展露的性格略显沉闷，惹得兰斯桑克斯打哈欠，便这么默默跟随他进入深处，看到唐恩在某处停留，不由得眼前一亮。
“咦，你要去酒馆？还以为你是那种古板性格呢。”
“我是打探情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最有效果，你在外面等就行。”
“太小气了吧，酒钱我来给怎么样？”
“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唐恩一抬头，龙女已经拉开门走了进去，一股汗渍与烟草混杂的难闻气味便涌了过来。
他愣了一下，发现这个兰斯桑克斯与梅琳娜完全不同，后者可是个难见的老实人，而这头臭龙我行我素，根本不鸟他。
刚刚进入盖利德，唐恩可不想惹人注意，思虑稍许，便随之踏入。
房内昏暗，能忍受这种破酒馆的人都是三教九流，目光全被门口的女人吸引住，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身材却连斗篷都遮不住。
兰斯桑克斯随手把一个想要过来揩油的人摁在地上，又在许多人起身拔刀的时候笑道：
“别惹事，这顿酒我请客。”
她松开手，对手骨被捏断，正在痛呼的汉子探出一枚卢恩。
“拿去治伤，剩下的买点醒酒药，醉了送命可不好。”
哗啦啦——
众人纷纷坐下，举杯感谢，从这熟练的套路就看出来者不是什么误入险境的小白兔，三教九流有自己的玩法，看得出是这个圈子的人。
这女人懂得也太多了吧，到底体验了多少东西来打发时间？
刚准备出手的唐恩放松肌肉，不愧是老司姬，什么都懂。
两人来到前方吧台，兰斯桑克斯先是对酒保说来最烈的酒，又指向四周坐着的汉子让给他们来一杯，最后做了个手势。
那几个明显身经百战的汉子笑着起身，让出位子，纷纷去角落拼桌了。
咚。
酒保将两个陶壶放在桌上，闷声道：“小姐，有事再叫我。”
说完，便自顾自的离开，也跑到某个角落喝酒去了，这是圈子里的规矩，证明两人有重要的事谈，买了酒钱，旁人就不要打搅。
龙女坐下，将修长的腿翘起，饶有兴致的看向旁边：“看来你很惊奇，说过了，这些年为了打发时间，最华丽的贵族宅邸去过，最神圣的祭典也参观过，也少不了这种喧闹的地方。”
她的人生经验非常丰富，同为长生者，瑟濂每天蹲在实验室，菈妮则是身份所限，不能去看交界地的方方面面。
可唐恩并没有赞叹，只是前倾着身，恶狠狠道：“你把人都赶走了，我哪去打探情报？”
兰斯桑克斯一愣，发现自己的表现欲过了头，不由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大笑起来：“没关系没关系，有什么事你问我就行了。”
我特么就是为了对证你说的是否真实，全都问你，这还有什么意义？
算了算了，这时候离开反倒惹人怀疑。
唐恩闷闷的坐下，果然经历再丰富也改不了坑逼的本色，他拿起酒壶闻了闻，眼睛瞬间眯起。
不愧是盖利德的酒，如此刚烈，犹如烧红的刀子那般火热、直愣，便稍微喝了一大口。
噗哈。
“这酒够劲。”
兰斯桑克斯天生有一颗大心脏，仰头咕噜噜一口喝干，抹了抹嘴角。
“是吧，我有多少年没喝过盖利德的酒了，记得上一次陪我喝酒，也是一个有趣的人类。”
“人类？是哪位？”
“葛孚雷吧，那家伙比你豪气多了。”
谁？
唐恩愕然扭头，心说这可不是有趣那般简单，葛孚雷是最强的人类，最初的艾尔登之王。
“你这种怪物也活得太久了，连这些事都知道。”
“呵呵，多谢夸奖。”龙女让酒保再端来一壶，放在嘴边，金色竖瞳悠远而沧桑，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然平复。
“如果把过去的事情忘了，活再久也有什么意义，交界地这块地方已经没有几件事能让我感兴趣了。”
唐恩盯着她，可以说现在的兰斯桑克斯迥然不同，冷峻、高傲而残忍，同样经历许多的男人理解这是为什么，在心里给她添加了新的标签。
外热内冷吗？我就说这家伙看起来有点奇怪。
这是和菈妮、梅琳娜完全相反的性格，那颗心早已被岁月所冻结，再不涌现出几分热情，估计早变成了活死人。
叮。
酒壶相撞，兰斯桑克斯扭过头，有些错愕的看着唐恩，她没想到这个一直充满戒备的男人会跟自己碰杯。
“怎么了，觉得活太久也是一种悲哀？”
“你想多了，这里有酒，正好听些故事。”唐恩仰头喝了一大口，张嘴吐出酒气：“聊聊葛孚雷的事情吧，难得遇到亲历者。”
连菈妮都没见过葛孚雷，唐恩一方面有个人的兴致，一方面也是为了以后考虑。
葛孚雷可是玛莉卡的最后保险，难免会碰到的。
“他啊，就是一个明明很想和我打一场，却偏偏被繁文缛节束缚，努力装出贤王模样的倒霉蛋。”
“王有王的责任，而且我不觉得当艾尔登之王会是倒霉。”唐恩咧嘴一笑，能够想象出葛孚雷别扭的样子，“你这话让褪色者们知道，不知道又要出现多少屠龙勇士。”
“那就来呗，屠龙勇士我起初还很有兴趣应付他们，安排了好多剧本，后来觉得杀腻了，干脆懒得管他们。”兰斯桑克斯露出个残忍而冰冷的笑容，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便又将一壶酒给一口喝光。
“长生已经够麻烦了，要是连自由都没有，那可真够悲哀。”
的确悲哀。
唐恩摇摇头，其实这话说得不对，龙女就是没有目标才会到处找乐子，然后在充实之后感受无尽空虚，像菈妮和瑟濂也活了很久，但她们两个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但这也不怪兰斯桑克斯，巨龙战争之后，龙族已经不成气候，看这头龙的性格，也不像忍辱负重力挽狂澜的模样。
“你只是太闲，也没有需要负担的东西。”
“呵，咱们古龙都不喜欢负担什么使命，哦，除了我那个笨蛋弟弟。”
弗兰桑克斯吗？怎么和你这个姐姐完全不一样。
唐恩立刻想到了那头对抗死亡、情义无双的‘死龙’，两相对比，这差距还真够大的。
“难怪龙神消失，古龙就销声匿迹。”
“哟，龙神都知道，你懂得挺多嘛。”
“过奖了，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唐恩晃了晃还剩小半的酒壶，有些好奇的问道：“打发时间的方式有很多种，你干嘛与人类接触这么深？”
“可能我天性好奇吧，学不来它们没事睡大觉。等交界地没了有趣的事情我就去边境，如果边境也没有了，我再回法鲁姆亚兹拉变成石雕也不迟。”
“听起来真够悲哀。”
“呵呵，我看你一天忙来忙去也很悲哀。”
唐恩没有与之争辩，毕竟咸鱼岂知鸿鹄之志，古龙没人去管它们，可自己遍地都是仇人，有时候被人逼着也是一种幸福，更别说他知道结局。
交界地的末期绝不有趣，即便苟活，要么被阿褪当Boss给刷了，要么被癫火燃烧，或是被喂一嘴老八。
‘不过这龙的负能量也太重了，需要中和一下。’
唐恩正准备开口，就见兰斯桑克斯已经喝光第三壶烈酒了，不禁瞪大了眼，心说自己手里未必是假酒。
“喂，你很想醉一次吗？”
“想啊，但这玩意还不够格，起码得加一桶睡莲来，有时候我倒是挺羡慕你们这些人类孱弱的身躯。”兰斯桑克斯晃荡了一下酒壶，拿起一柄勺子轻巧壶沿，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她醉不了，但心跳微微加速，兴致也就来了。
“想知道这么多年，我看到了什么吗？”
难得有酒，唐恩也喜欢听故事，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兰斯桑克斯收敛笑容，轻轻敲着壶沿，声音并不清脆，却有一种特殊的沧桑和冰冷。
【我见到——】
【诸神争斗，野火蔓延】
【王朝湮灭，君王陨落】
【黄金繁茂，终为土灰】
【时代更迭，王位空悬】
【争斗不休，只余疮痍】
她顿了一下，看向若有所思的唐恩，仰头喝光壶中酒，重重放回桌上。
“万物轮回，难得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