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唐恩跪在无头尸体之上，那不知道由什么金属锻造的黑甲还有些硌脚，甚至还能感到命定之死带来的刺痛。
他慢慢低下头，看着黑剑那无首尸体，一时间竟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只注重结果，什么后怕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只会显得矫情；但作为亲手干掉的第一个神祇，他又觉得自己缺少狂喜。
过程太曲折了，勉强也算是智商碾压吧，没有两线操作，这马利喀斯能把他给磨死，即便正面对抗，其凌厉的剑技也让自己颇为受苦。
待看地面蔓延开来的鲜血，轻轻一甩长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生他死，这就足够了。
劲风呼啸，兰斯桑克斯终于落到了地面，而唐恩侧过头，似笑非笑：“你来的太慢了，说好的掩护呢？不会是看到命定之死怕了吧。”
“是你让我在天上呆着的，况且马利喀斯速度又快又灵活，我怕一不留神就轰到你身上！”龙女很不服气的嚷嚷起来，却知道唐恩的心情很好。
从逼出马利喀斯，到最后用亵渎兽爪弹反格杀，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作为一个知道全部计划的人，看起来如同享受。
恰如一根套在马利喀斯脖子上的绞索，慢慢收紧，最后让他窒息。
反观马利喀斯，从一开始就被关在信息茧房之内，看不到脖子上的绞索，一切想法都被唐恩所引导。
“他到死也不知道，真正被逼入绝境的是你吧。”
“稀里糊涂的去死，这也是一种幸福吧。”唐恩咧嘴一笑，活动着手腕，“再说了，没点把握，我哪敢逼他出来拼命？”
“也对，拿到亵渎兽爪那么久都不用，就等着必杀一击，你还真能忍。”龙女也没话讲，知道唐恩策划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绝地翻盘，有时候得靠勇气，但更多时候是靠谨慎。
马利喀斯一死，原本如死水般的进度飞快流动起来，兰斯桑克斯不用问都知道唐恩接下去要干什么。
击败黄金大军，最好是击杀葛孚雷，然后以胜利者的身份去往黄金树，进入树中结束一切。
恰好在此时，原本禁锢的时间也开始流动，风暴终于呼啸，而唐恩也像是明白了什么。
一切都是普拉顿桑克斯在暗中帮忙，否则马利喀斯早就逃出去了，这也是一种变相群殴，这头大狗死的不冤。
他缓缓起身，向着风暴鞠躬致敬：“多谢了，陛下，这个人情我迟早会还。”
没有回答，但呼啸风暴传递来一种感觉，那是认同而好奇，搞得唐恩嘴角直抽。
这些大爬虫，一个比一个好奇心重。
就在他鞠躬的时候，远处凝固的人群也开始恢复意识。
嗯？人呢？
塞罗桑克斯晃了晃脑袋，对他而言世界只过去一瞬罢了，甚至连思维都随之接上，便有些疑惑之前扑到跟前的兰斯桑克斯和入侵者跑哪去了，莫非会瞬间移动？
他扭过头去，终于见到风暴边缘唐恩正好端端站着，而兰斯桑克斯就在他身后。
什么时候过去的？我记忆怎么出现混乱了？
短暂迷茫，古龙厉声咆哮：“一起上，迅速杀掉此人！”
同样迷茫的古龙、飞龙、骑士、兽人们也一起惊醒，就像是断网之后重新连接，纷纷向这边涌来，结果兰斯桑克斯向前一步，将唐恩挡在身后。
冲锋在一瞬间停止，人人都看向了塞罗桑克斯，而这头古龙的表情急剧变化，浑身也开始微微发抖。
这么小小一步，他总算明白这个猪队友是怎么回事了。
“兰斯桑克斯，没想到你竟然是背叛者！！！”
“你声音好大诶。”龙女掏了掏耳朵，然后放在唇边一吹，“我是不是背叛者论到你来定义？”
“那不然呢，你亵渎了神圣的法鲁姆亚兹拉，将敌人带入这神圣之城，将你的同胞变成猎物。”
一群古龙也反应过来，就说怎么被玩的团团转，好啊，原来咱们之中出了叛徒。
见周围凶光毕露，龙仗人势的兰斯桑克斯也不慌，翻着白眼道：“那是因为你太蠢，又太固执，我不得不这么做。”
“竟然连狡辩都懒得去做吗？”龙女的坦诚反而让塞罗桑克斯愤怒，干脆张大嘴巴，聚集起咆哮的红雷。
“那就随着你的走狗一起去死！”
轰——
奔涌的雷电尚未命中，反而是金色吐息将大古龙轰了个人仰马翻，庞大的身躯在地面滚动几圈，用巨爪摁住凋亡的鳞片，整头龙僵直不动。
这当然不是‘陛下都没打过我’的震惊，他细细感受了这股凋亡，有些难以置信：“这、这股吐息……”
“这就是陛下的赠予，早说过了，是否背叛并不是由你来定义的。”兰斯桑克斯笑的很得意，甚至让旁边的唐恩都没眼看。
什么叫小人得志，简直演绎的活灵活现。
“胡说八道，陛下祂早就……”
“愚蠢，顽固，笨蛋，白痴。”龙女张嘴就骂，用怜悯的语气道：“那你认为时间为什么凝固，我们又跑去做了什么？”
时间凝固？而且你为什么骂了我三次智力低下？
大古龙一怔，总算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了，难怪记忆与现实对不上。
但这匪夷所思啊，他们怎么能见到陛下，又何德何能获取馈赠？
从恩妮桑克斯以下，所有古龙都停在原地，仿佛都成为了岩石，而他们不动，兽人和飞龙们也搞不懂状况了。
方才还喊打喊杀，此刻已死一般的寂静，就在这时候，一直吃瓜看戏的唐恩终于向前一步。
“咳咳，我有些赶时间，咱们就长话短说吧。”
所有的目光顿时汇聚过来，想看看这个强大的存在有什么话讲，给出怎样合理的解释。
“这故事有些长，普拉顿桑克斯陛下的选择你们也不一定理解，就看一样东西吧。”唐恩向侧面移开稍许，古龙们这才注意到地上正躺着一具无头尸体。
锃亮的黑色盔甲，漂浮在旁边的红焰大剑。
“马利喀斯！？”
地面躺着的正是‘黑剑’马利喀斯，那具盔甲可以伪造，可旁边漂浮的黑剑交界地无人可以伪装。
命定之死因为封印者的死亡正慢慢散溢出来，那股恐怖的气息让古龙们齐刷刷的后退。
那位最强的影子野兽，黄金树凌驾于古龙们的枷锁，无上意志的使徒——
马利喀斯真的死了！
这消息来的太快，也太炸裂，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古龙们没有悲伤，也没有兴奋，他们茫然了。
就像被压制了许久，忽然头顶大山崩塌，那种突如其来的茫然。
可唐恩没时间和这些人发呆，鬼知道古龙一个茫然需要多少天，卡利亚那边每一秒都很珍贵呢。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黑剑，本就燃烧的红焰变得更加狂乱，惊得一群龙与人再一次飞快的退后。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唐恩莫名其妙的想起了这首词，那些古龙展翼逃跑的模样实在够搞笑的，甚至让人忽略了他们狰狞的外表。
“你、你想干什么？”塞罗桑克斯恢复人身，将半个身体掩藏在圆柱后方，其他古龙也有样学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命定之死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天敌，庞大身躯更像靶子，被砍中一刀就等死吧。
“回收战利品，还能做什么。”唐恩微笑着，显得平易近人，可配上手中黑剑，那反而有些恐怖。
不，如果再加上背后马利喀斯的无头尸体，他就跟魔王差不多了。
于万军丛中取黑剑首级，好像反过来难度更小一些。
“放心，我没有追究你们之前投靠黄金树的意思，现在马利喀斯已经死了，葛孚雷我也很快会送下去见他，这条路已经断了。”
“所以你想让我们站到你这边？”塞罗桑克斯回过味来。
“错，我不喜欢扭曲别人的意志，站在哪一边，由你们自己去考虑，但唯有一件事。”唐恩握住黑刀，令人惊叹的是那些命定之死居然停止了散溢，便这么一挥——
呼。
红黑色的火焰咆哮，这一刀挨实在了，足以让任何生命体死亡。
“兰斯桑克斯并不是叛徒，这是由龙王亲自承认的事情，你们跟她过不去，就是我的敌人。”
话音落下，龙女顿时挺起了胸膛，连最后一丝负罪感也烟消云散。
经由龙王亲自认证，她选的路是对的，另外有唐恩在背后撑腰，那就是对上加对。
一时间，竟没有任何古龙反驳，也没人嚷嚷着要去见龙王，只是纷纷看向塞罗桑克斯。
唯一的大古龙表情很精彩，就像吃了一口翔，既愤怒于自己被当小丑耍，又纠结于龙王到底作何选择，吃了一坨答辩，不仅不能抱怨，还得微笑着咽下去。
答辩很臭，可他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资格。
“我明白了。”塞罗桑克斯最终低下了脑袋，算是心服口服。
“理智的回答，这样我也不必破坏与普拉顿桑克斯的承诺了。”唐恩‘啪啪’鼓掌。
“敢问陛下与您做了什么交易？”
“简单，他帮我杀黑剑，我给他的后裔留一条生路。”
唐恩不必隐瞒，这回答让古龙们颜面无存，却又在情理之中，于是剩下的古龙也纷纷低下脑袋。
哗啦啦——
古龙如此，飞龙自然也收起翅膀低头，而骑士们单膝跪地，兽人们趴在地上磕头，就这么眨眼间，唯有唐恩还站着。
被万众膜拜的感觉很爽，可他脑子依旧清醒，知道现在不是装逼的时候，当时间流动，封锁解除，他干脆拿出了唤声面具。
“托丽娜，做好出发准备。”
“天空之城的事情终于处理完了？”稚嫩的声音传来，透着激动，甚至能让人看到她的表情。
千军万马之前，一个萝莉满脸通红，死死握紧了拳头，就差仰天大笑了。
“废话，难不成是马利喀斯在假扮我。”唐恩笑骂一声，也不多言，干脆收起唤声面具，高声叫道：“亚历山大！”
咚咚咚……
话音刚落，一个壶人从远方狂奔而来，手里还抱着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唐恩凝视一瞬，索然叹气。
贝纳尔死了，百兽盔甲基本上被轰得不成样子，脑袋被咬去近半，剩下那颗眼珠瞪得很大，正死死盯着他。
这个结果毫无疑问，他一个人抵挡了整个天空之城的兵力，能留个全尸已经不错了，可唐恩并不显得悲哀，甚至没有一点替他报仇的想法。
两人萍水相逢，相互利用，他没资格帮他报仇，而诸多情绪也只剩下一种——
尊敬，对于勇者的尊敬。
唐恩接过了贝纳尔残留的大剑，轻轻插在面前。
“为了理想不顾生死，独自与命运抗争，至死方休，此可谓孤勇者。”
三次见面，贝纳尔给唐恩留下了深刻的映象，甚至有些惺惺相惜。
可这也就够了，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穿梭于刀光剑影谁都可能会死，只是唐恩运气好些，至今依旧存活。
他抬手合上了贝纳尔圆瞪的眼，对亚历山大道：“他的血肉就留在这天空之城吧，此处地势高，或许能看到理想在我身上实现。”
“是，大哥。”亚历山大也没有什么不舍。
“至于你们，我与贝纳尔不算同伴，不会找你们报仇的。”唐恩对古龙朗声道，又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甚至有些感谢，勇者就该死在最轰轰烈烈的时候，你们提供的舞台很精彩。”
没人吭声，但他们也听得出唐恩并不是在嘲讽，看向那具残尸也多了几分尊敬。
不是同伴还抱着必死之心，此人不愧是孤勇者，身为敌人，理应获得尊敬。
唐恩不在乎古龙的想法，事情虽未安排妥当，但也没时间做到完美了，唐恩收回了目光，只对亚历山大道：
“埋了贝纳尔和马利喀斯，他的战甲记得给我送来，随后你与愿意踏出那一步的古龙一起回交界地吧。”
“大哥，您准备走了？”
“此地是了，不走干嘛，记得早点回来，哈哈哈，交界地的风暴可更加精彩。”
唐恩大笑着握住兰斯桑克斯的手，收起黑剑，让身体一阵模糊，随后笑声也在这风暴中渐行渐远。
古龙们听得真切，那笑声充满了洒脱和愉悦，充满了对杀戮的渴望与执着。
葛孚雷，我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