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的尸体已经化作岩石，数名古龙已各自离开，空旷的房间内只剩下黑剑与金灿灿的龙装黄金树守卫。
后者望向古龙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头来。
“你想问，为何不留下那两头古龙？”马利喀斯忽然开口，他佝偻着庞大身躯，就像一个垂垂老者。
“两头古龙会让力量的天平倾斜，而且兰斯桑克斯诡计多端，她来这天空之城肯定带着使命。”龙装黄金守卫沉声说道，他的消息不像古龙般闭塞。
兰斯桑克斯已彻底倒向了卡利亚，在这关键时刻离开，不用问也知道有阴谋。
“马库斯，保持耐心，这件事没有证据与他们有关，我没必要破坏规矩。”马利喀斯仿佛压抑了所有的兽性，像是一名睿智的老人：“在失去分身之后，我的力量受到了削弱，并且在这天空之城也搞不清葛孚雷的战争如何。”
“法鲁姆亚兹拉毕竟在时空裂缝之中，沟通不便，得到信息早已过时，或许不用我们出手，葛孚雷已经完成了使命，所以那头古龙是在豪赌。”
马库斯想了一下，还真是这样，兰斯桑克斯根本得不到卡利亚的指令，与擅离职守没有什么区别。
“您想避开葛孚雷王？”
“封印命定之死本来就是我的使命，如果不是卡利亚咄咄逼人，交界地的事情本来就与我无关，这一战我们输不起。”马利喀斯瞥了眼黄金守卫，作为黄金树之下最强大的战士，地位远高于熔炉骑士。
“我们要必胜，然而胜利过后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马库斯沉默了，如今的战友会变成以后的敌人，这让他有些搞不懂关系，但有一点却是知道的：
双指与黑剑，从来没有放心过葛孚雷。
这里面牵扯到连他也不知道的秘密，但作为战士，只能凭手里的剑，获取眼前的胜利，这就是他的使命。
赚了。
唐恩跟在兰斯桑克斯后面，真的像是一头痴呆龙那般木然前行，只不过垂下的脑袋双眼灵动，仿佛调动起了每一颗脑细胞。
一头古龙的存亡无关紧要，主要是让法姆亚兹拉这潭死水流动起来，甚至还有一些意外收获。
‘马利喀斯果真跳了出来，并且还准备参与到这场战争之中。’
这并不在意料之外，却无比的重要，唐恩终于亲耳听到了‘黑剑’的动向，要知道他原本只会呆在这天空之城等人来杀。
作为黄金树最强大的力量之一，马利喀斯无论出现在哪个方向都非常要命，而他的选择也让唐恩异常难受。
盖利德真不一定会参与大战，可拉塔恩伤势还没恢复，面对黑剑突袭必死无疑，让他大舅子去死，这可不行。
“你在担心碎星将军？”兰斯桑克斯停下脚步，一眼就看出了唐恩的想法，其余的古龙三两成群已经走远。
“担心也不担心，我本人在卡利亚，马利喀斯别想偷袭。”
“我差点忘了，这才是你最大的底牌嘛，整个法鲁姆亚兹拉，能无缝获得外界消息的只有你。”龙女笑了起来，稍稍歪头：“然后那个大个子即使收到了消息也不会躲风头，所以你才担心吧。”
唐恩一阵苦笑，这个兰斯桑克斯太了解自己了。
“一个马利喀斯拿不下有防备的拉塔恩，但加上几条古龙就不一定了。”
古龙会带着一大群飞龙，本身就是个会飞翔的空中军团，交界地还没有城市能顶得住它们的围攻，起码红狮子不行。
“那你得加快速度。”
“嗯，既然死水已动，那什么都好说了。”
“的确，这法鲁姆亚兹拉的时间一下子就变快了，可惜我有种当龙奸的感觉。”兰斯桑克斯看着唐恩，对视两秒后，又忽然一笑：“算了，看你姐姐喊得那么爽的面子上，我不计较。”
说完，她转过身，摇晃着尾巴渐渐远去。
唐恩则站在原地看着背影，半晌后，微微叹了口气。
前半句话，龙女是认真的，是她引来了刽子手，杀戮了一头同类，即使知道这是必要的代价，可内心深处依旧悲哀，若论对古龙荣誉的亵渎，她显然已达到极点。
而后半句话，不过是在装糊涂罢了，称呼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本质上只是极度的信任。
投入自己的性命，荣誉和尊严，当然得完成理想，否则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无数年。
“这头爱装糊涂的乐子龙……”唐恩摇了摇头，往身后看了眼，几个鬼鬼祟祟的兽人立刻转过头去，他深吸口气，便跟上步伐。
监视已经来了，这在情理之中，拉塔恩怎么都与卡利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这时候已经不用唐恩亲自动手了。
他像没事人一样踏过走廊，推开木门，走进休息室，看到兰斯桑克斯斜躺在铺满兽皮的沙发上。
她收起了翅膀和尾巴，除了耳朵异形，几乎与人类没什么区别，一双大长腿就搭在扶手上，拿着一个酒壶晃来晃去。
“你怎么刚回来就喝？”唐恩皱眉，也没说太多，她要装糊涂，那就乐得糊涂吧。
“因为无聊呗，我只负责把你送上来，其余的事情可就不管了。”龙女嘟囔着，猛灌一口，白皙脸颊顿时布满了红晕。
唐恩翻了个白眼，也从橱柜里拿出一瓶酒来，上面早已布满了灰尘，酒标还是用诺克斯文写的，天知道放在这多少年。
咚。
瓶塞飞起，唐恩拿着瓶子吹了一口，只觉入口绵长淡雅，不由眼前一亮。
“好酒，比菈妮的珍藏还好。”
“废话，法鲁姆亚兹拉的特性最适合拿来藏酒了，既越藏越香，也不会随着时间而蒸发。”兰斯桑克斯大笑一声，咕噜噜把酒全部喝空，脸上红晕更加明显，干脆彻底躺在了沙发上，胸前峰峦上下起伏，就这么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自言自语。
“恩佐那家伙虽然讨厌，但看到它真死了，这颗心还是抽搐了一下，竟然感觉到了一些罪恶感，一时间，我比弗尔桑克斯还罪大恶极。”
唐恩张了张嘴，最后选择没有做声，只是招招手，重力魔法将酒瓶送到兰斯桑傭克斯手里，龙女早就有预料也有觉悟，不需要他大话连篇的安慰。
“哼，你这个重力魔法倒是好用。”兰斯桑克斯将整个瓶嘴咬破，吐出玻璃碎渣和瓶塞，继续自言自语：
“但为了让古龙延续下去，牺牲是必须的，起码我看你这人嗜杀却不滥杀，不会将他们当成力量的收集器，虽然你拥有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每一项都可以变成疯子和恶魔，我背叛龙族不算惨，最惨的结果是被你所背叛，每次想到这种结局，就忍不住想喝两杯。”
“所以你醉了。”唐恩晃了晃酒瓶，遥遥一敬：“风险太大，换成是我也会彷徨。”
兰斯桑克斯为什么如此选择他已经知道了，因为龙女真切的感受到，再这么继续下去，古龙会灭亡，法鲁姆亚兹拉会崩塌，她迫切的想要改变命运，但其他古龙困守天空之城，并没有她看的那么深，甚至没看透黄金树的本质。
“作为战争的失败者，接受黑剑的监视，去做一些符合双方利益的事情，古龙的格局也就只能到这了，唯有你和弗尔桑克斯找到了改变的路，然后付诸行动。”唐恩又喝了口酒，也不知为何，今天酒量很差，有些微醺，便摇摇晃晃的起身踱步。
“有句话叫做众人皆醉我独醒，而保持清醒的人，总会更痛苦。而付诸行动的人，总会不断犯错。但换成是我，情愿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最后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想安于现状，随波逐流。”
兰斯桑克斯晃动酒瓶的手顿住了，眼神在一瞬间清醒，又在一瞬间迷醉，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状态，只是传来古龙语的呢喃。
“所以风险我来承担，所以罪孽我来承受，我将直面风暴，至死方休。”
唐恩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没有去问，待走到跟前，看到龙女已经宿醉沉眠，他望着这幅完美的肉体，并无欲念，反而带上了几分尊敬。
兰斯桑克斯爱装糊涂，却也是个一往无前的勇士。
“何谓忠诚，何谓背叛，这个问题拉塔恩也分不清吧，但他们都知道自己肩膀上负担着什么。”
唐恩伸开手掌，吸来一张毛毯，躬身给兰斯桑克斯盖上，可就在这时候，原本熟睡的古龙突然弹了起来，如铁箍似的双手抱住了他后颈。
这不是断头台，因为唐恩已感觉到柔软触感，还有热烈到疯狂，侵略性达到极致的舌头。
恍惚间，他松开了本能握住的拳头，刚意识到什么，就看龙女躺了回去，用一双金色的眼睛盯着他，用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
“放心，我的信心来源于你，至少你不会因为各个势力争斗而改变立场，也没有背负王者大义，非要去解决什么，只要想做，无人可以扭曲你的意志。”
“你想说搞定我就搞定一切？”唐恩眨了眨眼，有些跟不上这条古龙的思维。
金色的瞳孔变得迷醉，然后缓缓闭上，随着鼾声留下一句。
“你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