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指大人还是动手了，这就是父王所说的底牌？”
黄金树微弱的变亮在远方或许看不出来，但在城外大营之中，蒙葛特却能分辨。
他丑陋的脸上有着愤怒与恶心，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表露出来。
“双指大人也是迫不得已，您知道，不拿出压箱底的手段，这一战我们根本打不赢。”之前去汇报的埃里克森答道，脸上也没什么向往，唯有一片冷冽。
黑夜骑兵损失惨重，卡利亚大军压境他也会死，不如跟敌人同归于尽。
蒙葛特缓慢的扭过头，看向跟随自己多年的千夫长，他知道，对方也会受到影响，迟早成为一台没有意识的杀戮兵器，但却看不到任何恐惧的表情。
这些勇士早已不在乎生死，哪怕付出一切也要为自己追求胜利，所以他很纠结，也没办法贯彻正义。
父亲的嘱托，部下的信任，就像一座座大山压在肩头，让他没办法喘息。
“然后呢，就算打赢了，交界地也会颓丧的不成样子，没有子民，也就没有了王。”
“枯木会焕发新芽，废墟会变成新的城市，时间会抹平一切伤痕，只要黄金树还在，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千夫长摩挲着怀里的头盔，苦笑道：“双指大人想求一条活路，这当然是需要代价的，而我们也不可能阻止。”
蒙葛特握紧了拳，他这一辈子都生不由己，从小被扔进下水道不是他选择的，如裱糊匠一般维持黄金王朝也是勉强在做，现在更是只能干看着，不想顺从，也没办法阻止。
或许这辈子唯一做出的选择，就是在罗德尔攻城战的时候，咬着牙走出昏暗下水道，来到了黄金光芒之下，如果早知道这一幕，还不如在下面等死。
“殿下，请您不要彷徨，您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无论死去的、还是如今活着的，都将希望寄托在您身上。”埃里克森忽然单膝跪地，右手抚胸，“以我们所有的力量与灵魂，为您铺就出胜利之路。”
胜利？哪还有胜利可言！
蒙葛特握拳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可他什么都没说，他可以没有正义，但不忍亵渎部下的荣誉。
“我知道了，你把军队看好，我先去了。”
罗德尔城门已经封闭，在完事之前没有人能出来，埃里克森看着蒙葛特远去的背影，庄重的行了个骑士礼。
“蒙葛特殿下已经决定了？”
“嗯，他不会逃避，也没有选择。”千夫长起身看向熔炉骑士，缓慢的带上漆黑头盔，“你们呢，准备怎么做？”
“熔炉骑士已经死绝，剩下的不过是复仇亡魂罢了。”志留亚不带任何感情的回答道。
“也对，到了现在这一步已经没有荣誉可言了，抹去我的理智，也算是一种解脱，总好过被人碾碎。”
“像是一群困在牢笼中的野兽？”
“不，是一群砧板上的鱼肉而已，只是说不得蹦跶一下，咬上持刀之人两口。”黑夜骑兵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转过身来双拳一碰，“你我对于交界地而言微不足道，对于更高位的存在来说，更如同蝼蚁。”
志留亚没有说话，岂止是他和埃里克森，就算是葛孚雷王与蒙葛特都是如此，卑微到只能当做柴火燃烧。
没什么不甘心的，生命本就有高低贵贱之分，而卑微者别无选择。
……
如果将黄金树看作一个生命循环系统，那么在中了死王子病毒之后，整个系统就在勉强维持的边缘，而如今被注入了一股额外的能量。
黄金树之内，宽阔树洞几乎看不到边界，由于拒绝荆棘的存在，黄金树没有变成灰前，没有人能到达此处，好在‘双指’根本不是人。
祂伫立于一轮弯弧之下，能看到上面有一个吊着的人影。
其身躯破烂，左侧身躯就像被重锤砸碎，胸口还有一柄赤红色光矛，不过即使这般破碎，那身躯也堪称完美，金色长辫从胸口垂落，挡住了绝美的容颜。
但就算看不到，凝视此人也会感到一种惊人的美，仿佛世间一切美好聚集此身，仿若黄金的女神。
玛莉卡，如今的状况也是你没能料到的吧。
双指摇曳，似在嘲讽，同为棋手，祂知道交界地完全走向了另一个层次。
没有半神成为艾尔登之王，法环也没有被褪色者所修复，世界也没能等到衰颓的那一天，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男人冒了出来，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踏上云端。
双指的智慧几乎可以预见未来，可惜与普拉顿桑克斯一样，未能察觉到唐恩的存在，等祂真正将之当成对手，唐恩已经成了心腹之患，不是从容就能解决。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双指已经无力去想了，正如大人物们对弈，突然就被第三者插进来，猛地回头，才发现这加入之人，棋力还在自己之上。
【由你而起，就该由你而终】
双指的思维并不复杂，一切核心还是在玛莉卡，正因她的背叛，才让所有人注意力都投在玛莉卡阴谋之上，谁也没注意到唐恩。
不仅强大勇猛，还非常的狡猾谨慎，明明胜券在握，反而不冒险了。
双指已经明白了，那个男人猜透了自己想法，所以才迟迟没有出现，想以堂堂之阵碾碎罗德尔，如此祂也没有选择了。
黄金树内泛起了光晕，就如一条朦胧绸带链接虚空弯弧，再顺着双手蔓延到全身。
裂口正在恢复，碎掉的身体正在合拢，又过了几秒，被吊着的女人慢慢有了反应，开始缓缓抬起头。
修长的眉毛，金色的双瞳，五官比例近乎完美，甚至连皮肤都散发着淡淡金光，如此绝美的容颜没有表情，充斥着神祇的淡然。
“居然主动修复我，看来事情已经超出你的控制了。”
神与双指不需要解指女巫的参与，恩雅也根本进不来，但两个至高无上的存在都没有太多人类情感，既不会嘲讽，也不会愤怒。
【事情出乎预料，而你的谋划也同样失败，葛孚雷已经陨落，也没有褪色者会让你脱困】
“那这位勇士想要做什么？”
【他要吞噬了黄金树，直面无上意志】
双指并没有隐瞒，而玛莉卡终于有了一种名为惊愕的情绪，本以为是最坏的结果，没想到这位勇猛过了头。
吞噬黄金树，并且还不是褪色者，所以我这些年在谋划什么？
转瞬，她出现了第二种名为幸灾乐祸的情绪。
【你是法环的载体，他吞噬黄金树，你也得死】
“我现在与死有什么区别，无上意志也没想到自己创造的囚笼会圈养出一头野兽，最终冲破囚笼走到祂面前吧。”
双指从两种情绪之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就是唐恩·莱特与玛莉卡无关，便也涌出一阵苦涩。
祂想多了，就像人类所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哪有什么玛莉卡阴谋，分明只有一位永不退缩的剑士罢了。
【所以我要弥补这个错误，用你的手去弥补错误，不惜一切代价】
“葛孚雷本就是一个试炼，那条忠犬之前办不到，现在也一样。”
嘲讽之意渐浓，谁也不知道上古有多少阴谋诡计，但双指也没有斗嘴的意思，祂的身体在分解，与此同时，金色的光芒充斥着黄金树内部，就像是越来越多的力量被注入进来。
弯弧正在崩解，玛莉卡也感受到了这股力量，金色的双眸慢慢瞪大。
“你疯了？居然要汇聚交界地的卢恩之力？”
【我说过不惜一切代价，现在的情况早就不是你我争斗，这头野兽必须死在牢笼之中】
“不，你说谎，我感到黄金树正在渴求，比当初更加强烈！”
【或许吧，他并非一个反叛者那么简单，而我付出一切，只为回应祂的渴求。】
恰似谜语的回答之后，光芒强到了极致，几乎让人失明的程度，玛莉卡看着双指崩解，融入这阵金色光芒，也感受到了越来越强劲的卢恩奔流。
她不认识唐恩，却知道对方没按自己的规划来，就得承担巨大的风险，黄金树这完整的系统依旧被双指握在手倃中。
明明你烧了树，事情就可以‘简单’解决的，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比葛孚雷还要一根筋？
金发正从尾端开始变红，另一种人格正在取代自己，随着‘咔嚓’一声，她坠到了地面，等慢慢爬起来的时候——
绝美的女神已变成了俊朗的青年，红发如血、肌肉匀称，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立体，表情却透着坚毅。
即便成为男人，他也是最为俊朗，褪去女性的柔美后，更如战神般锐利。
“双指，告诉我敌人是谁？”
语气并无起伏，就像是一台钢铁机器，在砸碎自己身体的时候，他已经磨灭了所有感情。
【唐恩·莱特，你的使命正是杀死祂】
拉达冈回味着陌生的名字，身体再也见不到一丝伤痕，没有葛孚雷的豪迈，无论力量还是长相，这是个完美的战神。
他拿起了旁边大锤，金色光芒在完美的体表上显现，那是艾尔登法环的图案。
呼——
随着他一甩大锤，入口处的荆棘枯萎碎裂，就这么迈步走出，走向一片死寂的王城，而金色光晕链接背后，仿佛每走一步，力量都增强一分。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