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依旧，泡胀了的泥土涌出血水来，又顺着坡度汇聚成小溪。
一群血指伫立在雨中，面前飞龙尸体如同一面巨墙拦住去路，即便稍稍用力就能跨越，但从艾琉诺拉和老翁以下，没有谁敢于跨过那里。
拦不住，这是唯一的答案，那个人用了区区五分钟的时间就把血指杀了个对穿，再用二十秒，让一头飞龙坠入尘埃。
真正的恐虐神选就是要用头颅和鲜血让人涌起最本能的求生欲，再怎么嗜血和暴虐，血指终究是人，远远称不上修罗。
既然是人就会怕，就会分析敌我，会寻找退却的理由。
而真正的嗜血狂魔什么都不会管，这份强大来源于纯粹，就如唐恩那般，眼里唯有挡在面前的猎物。
“你们居然没拦住？”
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众人回过头去，看到身穿华丽长袍的鲜血贵族，他带着尖尖的帽子，声音清冷而邪恶。
“艾斯加大人。”老翁向这位鲜血祭祀行了个颔首礼，点头道：“是的，我们没有拦住，正如那些腐败眷属一般被他杀了个对穿，而我们没有必要付出一切去帮忙。”
这话并没有什么羞愧，作为一个冷静的刽子手，老翁知道敌人已经冲出去了，稀稀拉拉的追上去，只会一个个送命。
结阵都挡不住，遑论追击？
当发现一对一的决斗毫无胜算，他冷静下来，发现这件事本就与血指关系不大。
“理智是我们追寻真理的敌人，但也能减小不必要的伤亡。”艾斯加并没有怪罪，因为即便是蒙格陛下也当不了只知杀戮的野兽，他只是很奇怪，这种杀意盎然的野兽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如果能在理性和兽性之间转换，那未免也太可怕了。
“那么艾斯加大人，还追吗？”艾琉诺拉问道，区区一次遭遇战，血指付出了三十人的代价，可谓被杀的人头滚滚。
鲜血祭祀看了眼四周，发现除艾琉诺拉和老翁外没有一个伤员，躺在地上的统统四分五裂。
损失惨重，同圆桌厅堂拼了这么久，也没有一次伤亡十人以上，或者说在双方争斗中，行动诡谲的血指一直占据上风。
“这一点我不敢决定。”他开口说道，掏出一枚血色徽章，须臾后，血红的水珠浮现，开始向中间汇聚，渐渐形成一个高大的人影。
“陛下。”
一时间，所有血指都向着人影单膝跪地，这个血影看不清细节，只能依稀辨认出脑袋上弯曲的犄角，以及手中巨大的三叉戟。
“多么美妙的味道啊，我闻到了一种纯粹的杀意，鲜血中弥漫着疯狂的香味，犹如一头为血而生的野兽。”
蒙格的声音优雅，如果能配上小提琴伴奏，仿佛一档高贵的美食节目，还带有些许小清新的风格。
艾斯加连忙解释道：“陛下，这源于一个人，他一日之内连续击破我们和腐败眷……”
“嘘，不要提那些臭虫子，伤口会涌出鲜血，而鲜血永远生机勃勃，那些虫子只会流出让人恶心的脓液。”蒙格竖起了一根食指，依旧风度翩翩，“一个人吗？看看他留下的那些伤口吧，或许他会成为最强大的血言骑士。”
如果唐恩听到这话，估计已经无语了，心说被葛瑞克赋予爵位不够，还得被蒙格盯上，自己可不想当三家姓奴。
艾琉诺拉顿时抬起头来，试探着问道：“陛下，要向他发出邀请吗？”
半神的好恶无法猜测，鬼知道刚刚那位恶魔会不会成为同僚，但扪心自问，那人的相性与鲜血王朝可谓极好。
“现在没有时间了，伟大的母亲在渴望伤口，新生的血液将会从伤口中涌出，让美丽的花朵破土。”
蒙格每个字都充满了信息量，但即使是艾斯加也听不太懂，血指们则只知道陛下好像没兴趣招揽对方。
愚笨。
血影颤动，蒙格涌出几分杀意，但他掩饰的很好，依旧优雅的说道：“腐败眷属想要的东西在瑟利亚，桂奥尔想要的东西也在瑟利亚，我们就搭个顺风车吧。”
“陛下，咱们难道要……”
“美丽的花朵想要破土，需要最珍贵的血液浇灌，而在交界地，如此珍贵的鲜血不仅稀少，而且很难拿到，但现在正是个机会。”
不仅是机会，对于蒙格而言，闯出天大的祸事，自有飞龙和腐败眷属去扛，即使黄金树想要报复，也找不到鲜血王朝。
血指并非无脑野兽，如今圆桌厅堂搞出来的动静也让他们难受的很，比如梵雷就去追杀叛徒了。
潜藏于幕后似乎越发不利，也到了穷则思变的时机。
“我的骑士们，撕裂伤口的时机已经到来，去吧，我的鲜血将拥抱你们，一起让伤痕与苦痛浸漫这片大地！”
……
同一片雨幕，但在远方，空气中已经没有难闻的腥臭味道，唯有泥土的芬芳。
米莉森把沾满血污的长刀靠在树上，偷偷往旁边看了眼，那个男人正扶着一大块岩石喘粗气，但身上的血渍已经被雨水冲刷了不少，刚才那种恐怖的气势也正在逐渐减弱。
少女从怀里掏出一块飞龙肉来，这是之前剩下的，看这湿漉漉的树林也不太像能生火的模样。
唐恩之前那暴虐的模样还残留在脑海，米莉森犹豫片刻，最后一咬牙走了过去。
“老师，快吃点东西补充一些体力。”
唐恩正在与自己较劲呢，修罗恰如某种模式，相当于把自己的黑暗面暴露出来，之前他在布兰德要塞的时候因怒生杀，也曾用过，但绝没有刚才那般毫无保留。
没办法，时间紧迫，只能让自己这把刀变得无比凌厉，方能斩开一条去路。
这玩意是把双刃剑，当初在苇名国，幸好有佛雕师和只狼，他才好不容易脱身，没有变成一个嗜血怪物。
‘讨厌的记忆又涌了上来。’唐恩正用独特呼吸法让自己怦怦跳动的心冷静下来，忽然就听到了米莉森的声音，扭头一看，少女正站在数米开外，一副防备自己忽然暴走的模样。
“不必这么小心，我能够控制这杀意。”唐恩自嘲的笑了笑，把肉块接过又道了声谢。
米莉森这才松了口气，刚才那怪物无论怎么看都不像会道谢的样子，便慢慢挪了过去。
“老师，刚才您怎么了？”
“为了最快速度杀出来，顺带吓住追兵，用了些不太稳妥的技能，这件事记得保密，别跟梅琳娜说。”唐恩看了眼生肉块，有些嫌弃的塞回戒指，拿出圣杯露滴猛灌几口。
那些血指真不弱，他也没练到刀枪不入的境界，还是中了不少招。
“那算技能？”米莉森不太理解。
“你以为剑术只是用双手去挥动兵器吗？”唐恩继续往前跑，显然没有浪费时间的打算，只是在奔跑之中拍了拍腰间的长刀。
“剑技之上有剑意，简单说来，就是你准备用什么心态去挥刀，而高明的人不止会一种剑意，能根据不同的局势去转换。”
唐恩也算是悉心教导，这些话可没有和其他人说过，或者说一般人也听不懂。
但米莉森不一样，稍许迷茫后，坚定的点了点头：“嗯，我懂了。”
流水也行，修罗也罢，都有共通之处，而剑道、剑意有些玄幻色彩，可对于米莉森这种悟性的人来说还是能够接受的。
只不过这么快就能从那种杀意之中挣脱出来，简直想都不敢想。
唐恩也没问她是真懂还是假懂，只抬头看了眼下了一整天的秋雨，问道：“还有多远？”
“二十里，很快了。”
连破两道阻拦，两人已接近了瑟利亚，而这时，马蹄声随之传来。
梅琳娜策马从林中冲出，她和唐恩的契约就如同某种定位系统，即使在这茫茫大山之中也不会丢失目标。
吁——
浑身是泥土的托蕾忒停在前方，梅琳娜没有半句废话，换回面具，立刻灵化消失。
唐恩接过面具扣在自己脸上，一踩马镫，跃上马背，拉住缰绳，见米莉森也跳上战马，立刻往前狂奔。
驾——
哒哒哒……
马蹄溅起泥土，刚才休息所浪费的时间又被灵马给补救回来，这就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计算当中。
唐恩没有问梅琳娜是怎么甩掉追兵的，直觉正告诉他，无数敌人正从这茫茫大山各处涌来，距离近的，他已经能听到脚步声。
迎面而来的秋雨拍在脸上，让人眼睛微眯，唐恩转头看向身后，只见树叶晃动，数十、数百的敌人正在狂奔而来，但在陆地上没人比托蕾忒跑的更快，只能在后面无能狂怒。
灵马跨上高坡，从这往东面眺望，能看到另一重山脉，上面的岗哨飘扬着红狮子的旗帜，天空闪电划过，照亮一只只巡弋的庞然大物，粗略数去，竟有十几只之多。
唐恩拉住缰绳让托蕾忒停下，这并非改了主意。
他先给灵马塞了把罗亚果，又摸了摸伙伴头上的鬃毛，最后将长枪巨斧挂在灵马身侧，正如蓄势待发的骑士。
“终于来了啊。”
唐恩看了眼身后那些狂怒的追兵，除了血指，腐败诸王就不止一个，前者还好，后者那是拼了命的往这边冲来。
呼——
深吸一口气，他拔出长枪，让灵马扬起前蹄，在越发密集的雨点洒在自己的脸上。
“来吧，最后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