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瑟濂眼中，唐恩就是个矛盾的混成体。

初见时，觉得这人冷静成熟，就算理论功底差了些，但对于变强的渴望足以让他承受任何辛苦，总的来说是个可造之材。

而在文献库一夜后，她又觉得这人本质上是个疯子，为了毫无价值的诺言敢于用命去拼。

等时间长了以后，这种矛盾感更加剧烈，有时候他可以冷酷到算计死任何敌人，精明的计算每一分力量；有时候又是个狂妄的赌徒，完全不在乎风险与收益的比例。

但总的说来，这是个既冷静又热烈，更洒脱不羁的人，想要做什么都不会藏在心底。

“徒弟，冷静点，为师都有些被你惊到了。”瑟濂珉唇说道，还是第一次见到唐恩这幅模样。

唐恩依旧在释放祷告，头也不抬：“为什么，我难道还不够冷静吗？”

“正是因为你过于冷静才令人恐惧，正如暴风袭来之前，越是平静，风暴越是骇人。”

唐恩的手停顿了片刻，慢慢抬起头，双眸已化为金色。

“不愧是老师，你答对了，唯有冷静才能压抑住这股杀意。”

黑色的火，身负重伤的米莉森，不用问唐恩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最糟糕的猜想终究应验，梅琳娜果真会被锁定，也会引来神皮，后者袭击了她们，而传信的米莉森侥幸逃脱。

他不知道作为宵色眼女王的神皮为什么会跟玛莉卡有关，更不想知道玛莉卡为何没有了耐心，布下了什么后手，甚至懒得去想神皮抓走梅琳娜想做什么。

逻辑思考已毫无价值，唐恩只知道一件事：

“既然它们动了我的人，那我就只好要它们的命。”

很冷静的语气，瑟濂也没有吃醋，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被罗德尔军带走，那么后者将会面临什么：

一条不死不休的疯狗，要么大军死光，要么疯狗丧命。

“那等她醒了，告知情报咱们就去。”瑟濂没有说什么冷静一下，更不存在从长计议。

徒弟要砍人，当师傅的一起上就行了。

“谢谢你，老师。”唐恩轻轻颔首，没有多说一句话。

雪林之中，风声呜呜刮过，当天色彻底黯淡，在唐恩不计代价的祷告之下，马背上的米莉森终于睁开了眼。

琥珀色的瞳孔中残留着迷茫，好半天才借着火把光亮看到了面前的人。

“老、老师！”

米莉森挣扎着想要跳起来，结果就被唐恩给摁了回去：“就算神皮失去了命定之死，他们的黑火也不是开玩笑的，对灵魂的伤害相当大。”

少女果真不动的，她倒不是听话，而是察觉到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看着唐恩冷静的双眸，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

“老师，抱歉，是我没听命令，让梅琳娜姐姐……”

“不用道歉了，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弥补错误。”唐恩并没有怪米莉森的意思，看她这狼狈模样，就知道是拼了命冲出来，“米莉森，现在用最简练的话，回答我的问题。”

“是！”

唐恩立刻开始了问话，逻辑清晰，话语简练，米莉森也不是什么庸人，也算对答如流。

在哪里遇敌？敌人有几个？梅琳娜的状态是什么？你怎么冲出的包围圈？

关键的问题一个个抛出，而数分钟之后，唐恩也得到了答案，闭上眼回味。

这两个笨蛋没听话，居然想绕过罗德尔的兵锋去往圣树，这梅琳娜没阻止也就算了，反而被米莉森给说服。

两人一路跋涉，在西南边的峡口碰到了五名神皮，它们很厉害，其中有个拿特异大剑的使徒则特别厉害。

‘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狩猎神祇大剑，宵色眼女神的兵器，能持有它的，一定不是普通使徒。’

敌人的情况大致搞清了，而梅琳娜的选择也让他心安，这根木头不再是听到使命就高朝了，经过一路的所见所闻，有了自己的见解，也有了新的目标。

“然后这群混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唐恩差点没压抑住自己的杀气。

所有的源头都是他，正因为一个误会，梅琳娜将自己当成了交易对象，然而唐恩根本不是褪色者，也不可能如玛莉卡设想的那般成为王。

如果唐恩死了，那只是梅琳娜使命旅途中的一个过客，偏偏他没死，还越来越强，甚至接触癫火，把设定好的剧本搅得稀烂。

付出一切的玛莉卡哪还能忍。

但我和梅琳娜都不是你的工具人，你的计划与我何干？

唐恩睁开了金色的双眸，注视着米莉森：“你在逃跑的时候忍不住释放了些许猩红腐败，并且伤到了其中一名神皮？”

“嗯，您会怪我吗？”

“做得好，在关键时刻就要有破釜沉舟的魄力，但你的代价也很惨重。”唐恩毫不留情的戳破表象，米莉森这状态，一大半源自腐败侵蚀。

“没办法，我总要为您留下线索，责无旁贷。”米莉森充满勇气的对视回去。

两双金色的眸子对视，唐恩伸出手，慢慢摁在了米莉森的脑袋上轻轻摩挲。

“我明白了，但你不要多想，付出的代价我给你找补回来。”唐恩看着‘含苞待放’的米莉森，心说去找米凯拉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我相信您，但如果无法挽回，请您将我处决。”米莉森带着倔强和强烈的自尊心，让一旁的瑟濂也为之侧目。

“别多想，我说能解决，就能解决，老师，帮我看着她，再用您的药延缓腐败扩散的速度，然后带她去化圣雪原。”

“没问题，但你确定不要我一起去？”

“用不着。”唐恩调转马头，在战马嘶鸣声中没入风雪，远远飘来后半句话：

“杀人，我在行！”

……

狂暴的雪花击打在脸上，托蕾忒踏着积雪向东南方笔直而去，与两个灵体之间若有若无的感应相比，这猩红腐败的气息显然要确切的多。

唐恩单手持戟，身体随着灵马上下起伏，唯有到这个时候，他才进入了最为理智的战前思考，而核心无非是一个问题：

神皮掳走梅琳娜要做什么？

是强硬的说服将她扳回正确的道路上，还是用某种方法把她化为柴薪。

前者以梅琳娜的固执几乎不可能，除非再一次清除记忆，给她另外配属个褪色者，重新开始一段旅途。

可这且不提纯爱战神的震怒，即便技术上能做到，现在也没时间去操作了，唐恩可不会就这么算了。

“那么就以她为火种，点燃黄金树。”唐恩眯起了眼，梅琳娜当然是珍贵而特殊的存在，以他的分析，身上有着玛莉卡与宵色眼的部分权能，这才拥有‘火种’的资格。

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唐恩只用了一秒钟便得出答案，很简单，葛孚雷已经提前登上了舞台，但他也不可能成为艾尔登之王。

所谓成王只是个伪命题，黄金树拒绝着一切，即便是葛孚雷也进不去，如果想要继续推进‘主线任务’，这位出场便满级的前艾尔登之王是最佳人选。

别看唐恩出镜率颇高，交界地的进程停滞不前就罢了，因为他搞出来的事情，让设定的主角‘褪色者’根本没办法推任务。

这种时候，就得另辟蹊径，反向推图了。

至于释放命定之死，撅了自家的根基，将王城变为灰城，唐恩就不知道了，应该是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

“管他的，先弄死你们再说。”

一路向着东南而去，穿过雪林，前方山势陡然上升，像是一把巨剑直插云海，而巨大的冰湖也逐渐靠近，越是往前，唐恩的脸色就越难看。

该死，这真是通往巨人熔炉的路！

唐恩想起来了，顺着山路向上，前面数十里就是监视者要塞，里面的火焰修士他曾打过交道，再通过一座险要的‘桥’便可以去往巨人的坟墓，过了坟墓，装载着灰灭火焰的熔炉就在眼前。

梅琳娜真要被人当柴烧？而且她取回记忆之后或许会心甘情愿。

木头又呆又笨，唐恩哪敢保证她会不会自作多情，想着自己进不去黄金树，便要牺牲自己烧了它。

“可我不需要啊！”

唐恩直起了腰，看到陡然上升的山势，看到从冰湖飞来的一头飞龙，仰天咆哮。

“滚！！！”

宛如巨龙之怒，连风雪也为之倒卷，空中的冰龙一个踉跄，收拢翅膀滑翔了两圈，本想嘶吼，结果看到那杀人般的眼神，赶忙头也不回的逃走。

面对狂怒，飞龙本能退避，像是知道但凡俯冲下去，就再也别想飞起来。

吼声散溢开来，然后唐恩便听到了回应。

呜——

示警的号角声在回荡，唐恩绕过一个弯，看到了山坡上一座巨大的要塞，其前方顺着山道还布置了许多木墙，一些正在吃东西的火焰修士正拿起武器。

监视者要塞，通往山巅的必经之路。

唐恩看着坚固要塞与满满当当的守军，只顾握紧缰绳，策马扬枪。

“上，托蕾忒！”

轻骑若利箭，大雪满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