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从来都不信命运，但有些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命运的奇妙。
他听着蒂娜的汇报，听到维克凭感觉就抓住了关键矛盾也是一愣，若非太了解那个青年，还以为是个城府极深的智者。
唐恩本身也不懂社会学那套，当听到维克决定均分土地，不由得以拳砸手，整个人兴奋的站了起来。
厉害，这样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褪色者都对战争没啥兴趣了，有恒产者有恒心，大部分褪色者出身入死不就为了不就搏个功名利禄吗？
来了交界地这么些年，唐恩当然知道褪色者都是活生生的人，无上意志赐予修复法环的使命，还知道跑出成王的诱饵呢。
只不过那些大饼太过遥远，而维克给的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况且时间刚刚好。
如果早一些，葛孚雷没有归来，理论上每个褪色者都可以成王，不乏有理想主义者想去搏一搏，可现在成王之路已断，维克给出的好处就充满了吸引力厽。
‘本来想着用梦境让基甸说出真相，借以扰乱褪色者，没想到维克居然做的这么好。’
唐恩摩挲着戒指，这样一来也不用后续计划了，绝大部分褪色者已经退出。
也好，维克就老老实实活下去吧，这不比被癫火灼烧香？
维克与褪色者的命运已经改变，也免得被杀到只剩下少数几人。
“指头女巫又是什么想法？”唐恩问道。
“一些人要回罗德尔，一些人决定留下，但双指教会还没传来最新的命令。”蒂娜回答道，这也是一方势力。
“双指没精力管这事了，褪色者如果放弃使命，女巫也没了价值。”唐恩果断给出了答案，女巫本身是没有战斗力的，只是桥梁罢了，“那么你呢，想往哪里去？”
见终于聊到了私事，蒂娜轻轻吸了口气，方才坚定的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我想跟在您的身边，可以吗？这些年我也学会了不少黄金树祷告，能够派上用场。”
少女的语气很轻，甚至带着几分祈求，唐恩明白她的心情，却笑了一下：“你不是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吗？让褪色者和指头女巫好好活下去，守护他们，不让他们被别有用心的势力利用。”
蒂娜愣了一下，过了这么多年，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从乡村出来的服务生了，获得了力量，取得了地位，也有了自己的理想。
人都在成长，正当她张开嘴巴，唐恩已伸手放在了她的肩头，轻轻一拍。
“你已经不需要跟着我同行，更不需要我傲慢的去提供活下去的理由，如果有一天我也想把褪色者当做炮灰，希望你能勇敢的拔出刀来。”
一瞬间，唐恩还是像那个略有书生气的魔法师，语气也还是那么温柔，但言语充满了坚定。
“没有谁是谁的附属品，好好活着吧，为自己活下去，为信念活下去。”
蒂娜的眼神有些茫然，她其实想过唐恩会拒绝，但那只是把自己安插在圆桌厅堂当内应什么的，毕竟指头女巫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可她没想到唐恩竟然完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数以千计的褪色者，这是多么大的一股力量，唐恩承认了心动，却又尊重她的理想，即使冒着为敌的风险。
我和维克都小看他了。
“真是的，我真不知道您是一个高明的阴谋家，还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少女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就帮我当成一个有些阴险的英雄吧，我并不认为这是一种缺憾。”唐恩撑着头，同样露出一丝微笑：“太光明磊落的人活不久，太精于算计的人也强不了。”
“为自己而活，如果理想相同，咱们可以相互扶持，如果道路相悖，咱们再痛快厮杀。”
唐恩已经把话挑明，奇列姆的事情，双方利益一致，但以后就不好说了，好在现在还看不到一点矛盾。
“这话我会转告给维克，起码我不想与您为敌，永远也不想。”蒂娜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坚定，她已经放弃了呆在唐恩身边，因为对方说得对。
自从离开利耶尼亚，受了多少苦才成为指头女巫，又经历了多少机缘巧合才走到当今这个位置，而这一路可不是为了当跟屁虫而坚持下来的，唐恩的话也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不甘：
没有谁是谁的附属品，身位强者，何必为了他人去改变自己的人生。
果然您就是我的明灯，永远在我最彷徨的时候指引着方向。
她无声地笑了，想起当年若非唐恩完成不可能的壮举，她也不会踏出去往罗德尔的那一步，或许跟着逃难的队伍来到宁姆格福，然后在无尽的征伐之中化为枯骨。
“多谢您的教导。”女巫送上了谢意，又涌出几分好奇：“不过唐恩先生，您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唐恩扶膝起身，看了眼背后几人，主要是看向拉塔恩和托丽娜，将语气放沉。
“我要终结黄金树的掠夺，我要让那些神祇远离此处，我要根除那无上意志对万物的操控，我要——”
唐恩顿了一下，仰望那漆黑的天空。
“让命运回到交界地之人的手中。”
……
落叶随风，打着旋落在罗德尔的城墙上，半月前的杀戮早已停歇，被鲜血染红的白色石板也早被冲洗干净。
但这座繁荣而艺术的都市再也不会回来了，吟游诗人的清朗竖琴声已被铁靴踏过石板的铿锵所代替，贵族少女们清脆的笑声也被利刃划过空气的呜咽所埋葬。
在大古龙的尸体和黄金树的树荫下，这座城市仿佛又回到了上古时候，堕落与奢靡不会生长，黄金子民总是意气风发，怀着虔诚与决心，淬炼身体准备征服交界地。
这才是我喜欢的景象。
葛孚雷手扶墙头，望着外面相互冲击的军阵，深深吸了口气。
耳畔尽是兵戈交鸣，空气中满是一种名为‘战意’的东西，那数千年前的感觉又回来了。
那时候，正是他带着黄金子民征服了交界地，从白雪皑皑的巨人雪山杀到富饶温暖的宁姆格福，浑身浴血，脚下踩着不知道多少王与神的首级。
这便是他的渴望，他的‘赐福’，即便因为王需要压制战意，可越是压制，越是让这颗心咆哮：
战斗！杀戮！征服！
“你的战意又在澎湃了，葛孚雷。”
威严的声音响起，巨型的狮子从他肩头爬出。
“因为现在的情况唯有战斗，唯有将敌人杀得尸山血海才能解决。”葛孚雷望着野兽宰相，轻蔑的笑了：“而我能够归来，不也是因为这个价值吗？”
瑟洛修默然不语，葛孚雷说的太对了，当危机来临，就需要一位勇士般的王去扫平一切，可当天下大定，就不需要一位征服者了。
上一次葛孚雷选择自我压抑，然后就受到了背叛，这一次，连它都没有信心能否压制住。
“双指在防备你，方才也没有信任你的说辞。”瑟洛修转移了话题。
原来葛孚雷刚从教会离开，其内容当然是宁姆格福的剧变，黑剑与双指果然有联系，将得到的‘真相’质问而来。
双指当然懵逼，祂知道玛莉卡还在黄金树里面挂着呢，不可能跳出去搞事，可祂也不敢完全否认，鬼知道这个永恒女王有没有留下什么黑手。
最起码，巨人大锅之上的事情就没办法解释，总不可能说一群神皮闯过监视者与火焰巨人的阻拦，跑上去看风景的吧。
所以烧树大概率是真的，至于她安排了什么人，与死亡吞噬者有什么关系，葛孚雷在这里面扮演了何等角色，这或许只有无上意志才知道了。
“无妨，祂不信我，也要用我，至于那个所谓真相，不过是疑兵之计罢了。”葛孚雷嘲讽的笑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捣鬼，故意让我们自乱阵脚？”瑟洛修作为野兽宰相，当然智商超群，便摇了摇狮子脑袋：“不，许多逻辑讲不通。”
“真真假假，这才是高明的计谋，另外有些事别讲逻辑。”
“那讲什么？”
葛孚雷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直觉。”
……
这位王还是跟以前一样，理智而疯狂，可是野兽宰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真正的勇士只问敌人在哪，而非敌人是谁。我，没有半点困扰。”葛孚雷思维很简单，他望向城下，看到一片黄叶随风卷过。
黄叶飘过十数名熔炉骑士，还有他们身边同样强大的古龙骑士与黄金树守卫，接着再飘过如林长枪，一直没入亚坛高原的土地。
这份力量，才是让所有人战栗的东西！
葛孚雷瞪大眼，力量带来无穷的自信，无论是身边的‘影子’，城内的双指，还是远方的黑剑。
只要将这股力量握在手中，杀光了贵族怎样，被双指怀疑又怎样。
纵然与一切为敌，交界地不也一样握在手中。
“做好战斗准备吧。”葛孚雷摁住墙垛，前倾着身。
“待开春之时，踏平利耶尼亚！”
“卡利亚可不好打败，特别是在碎星将军站在他们那边的前提下。”瑟洛修慢慢摇头。
“的确，但我最近深入研究，他们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什么？”
“那个卡利亚首席骑士，在月之公主从未离开的情况下，他才是一切的核心。”葛孚雷双手怀抱，面含杀意。
“搜寻他，找到他，杀了他，把这个纽带给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