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箴言当然不能用故事的语气来讲述，可是因为唐恩强行打断，梅琳娜已经没有心思酝酿神秘而沧桑的感觉。
好在作为专业复读机，她依旧很快调整过来，微微扬起头，目光悠长。
“这个地方存在着箴言，是很久以前就销声匿迹的玛莉卡女王所留下。”
她轻启朱唇，正欲讲述——
“等等，你为什么要看着天花板，那里有文字不成？”唐恩忽然打断，也抬起头在那张望。
……
梅琳娜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着平静：“并没有，但这是对一位神明的尊重。”
“你看着我说，玛莉卡女神会降下惩罚吗？”
“呃，这倒不会。”
“那你倒是看着我啊，你尊重了神明，但没有尊重我。”
少女的气息有些紊乱，无奈地平视唐恩，然而看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怎么都严肃不起来。
唐恩半躺在地上，用手撑着头：“继续吧。”
我怎么像一个侍女给少爷汇报？
梅琳娜很不爽，显然木头也有三分火气，努力用平静沧桑的语气述说。
【吾王啊，王的众战士啊，我将夺去你们的赐福。】
【当你们的双眸黯淡褪色，我将放逐你们于交界地之外——】
“等等，这是在说褪色者的起源吗？那位王就是葛孚雷吧。”唐恩忽然打岔，然后看到少女眸中凶狠的怒火，又讪笑着摆摆手：“你继续，你继续。”
梅琳娜刚刚差点暴走，愣了片刻，这才想起自己复读到了哪里。
【于交界地之外征战，生存，死亡吧。】
她闭上了嘴，与唐恩面面相觑，后者摊开双手。
“完了？”
“嗯，第三教堂的箴言诵读到此，想知道更多的讯息，就去玛莉卡其他教堂吧。”
“谜语人都该死！”即便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唐恩依旧骂了一句。
这玛莉卡也太搞了，把区区几百个字分成十几段，就这点信息还不够梅琳娜酝酿的感情。
“这是在讲述褪色者的起源，每一个褪色者都是葛孚雷军团的后代，时间线应该是在葛孚雷与风暴王决战之后，这是不是一种背叛？”
梅琳娜眨了眨眼，很快移开目光：“分析是你的事，我只管诵读箴言。”
“那妥妥的是背叛啊，玛莉卡这女人好狠的心。”
“你凭什么这么说？”
“将黄金树最强大的军团驱逐，背刺了血战到最后的王夫葛孚雷，这还不心狠。”唐恩冷眼看向不怎么服气的梅琳娜，淡淡道：“无论她在策划什么，这些事永远是污点。”
梅琳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争辩，轻轻吸了一口气道：“神的眼光岂是凡人能够理解，正因为如此，才诞生了褪色者，才为交界地留下了一种可能性。”
“哎哟，谢天谢地，我替褪色者感谢女神全家。”唐恩拱拱手，阴笑一笑：“现在褪色者归来了，那位葛孚雷王也是褪色者怎么还没出现，莫非是叫咱们动摇黄金树根基，到时候让葛孚雷来捡便宜吧。”
这可真不是什么阴谋论，当阿褪走到终点，葛孚雷恰好出现，怎么看都像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吧。
不得不说唐恩讽刺人的能力相当强，他见梅琳娜脸色不对，有些迷茫又有些愤怒，然后这些情绪又被木然遮掩，算是确定了一件事。
梅琳娜与玛莉卡有关系，但由于记忆残缺，她自己也搞不懂这份联系来自何方。
她终究不是玛莉卡，也没必要冷嘲热讽加以迫害了。
“行了，女神的事情距离咱们太遥远，还是把注意力放在眼下吧，反正到了黄金树脚下，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见唐恩绕过这个话题，梅琳娜终于松了口气，便慢慢起身。
“你先睡吧，我去放哨。”
“你不睡？”
“不要将我看做普通人类，睡眠这东西对我而言并无用处。”梅琳娜依旧是闷闷的模样，就如一头‘死猪’。
她刚好转身，结果手就被握住，便扭过头来一脸茫然，看到唐恩慢慢起身。
“我这人诚信公平，一直都是你放哨，今天前半夜换我来吧。”
……
梅琳娜并没有感动什么的情绪，当然也不至于厌烦，只觉得这个男人听不懂话，自己明明说过了，作为灵体没必要休息，不过和唐恩相处这么久了，她也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公平毫无意义，我也不需要关心。”
“不，你需要。”唐恩静静的望着那只琥珀色眼眸，反问道：“你觉得我战斗是为了什么？”
“为了成为艾尔登之王。”
“那么成为王呢？”
梅琳娜想了几秒，这才答道：“是为了完成使命。”
“那么使命又是为了什么？”
少女张了张嘴，使命就是使命，哪还有为什么，那不是命运注定的东西吗？
“战斗、成王还有完成使命，都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脱离弱者的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改变他人的悲剧。”唐恩看着梅琳娜的眼睛，十分认真的说道：
“没有好处，谁吃饱撑得在交界地受苦，真当每个人都是自虐狂吗？”
梅琳娜有些被绕晕了，想了想，觉得对方说的有点道理。
王座之所以被半神和褪色者们追逐，除了拯救世界什么的大义，也代表了无上的权柄，这才让人趋之若鹜。
“可是我不一样。”
“嗯，所以你想起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了？”唐恩当然知道梅琳娜不一样，这个少女的存在意义就是将自己化作柴薪，充满了悲剧的色彩。
梅琳娜摇摇头：“并没有，这得到罗德尔才会知道。”
“那不就完了，明明什么都不清楚，干嘛每天板着一张脸，随时准备去死一样？”唐恩笑了起来，将梅琳娜拉到身旁坐下，后者也没挣扎，就如一根没有思想的木头。
“我得承认一件事，之前在雾林镇我除了打探情报，的确在偷懒摸鱼。”
哼。
少女轻轻哼了一声，心说果然如此。
“其实我的时间也非常急迫，但越是急迫就越要沉稳，而非急匆匆的去完成什么使命或者目标。”
“这可不是偷懒的理由。”梅琳娜戳穿了对方，时间可是有很多种用法。
“哈哈，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唐恩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就像变脸一样，恢复严肃与认真，“抱歉，我不是一个为使命而生的人，即便明天就被谁给弄死，但起码今天我可以说——”
“这日子我过得舒心畅快，也没亏欠任何人！”
篝火摇曳，梅琳娜望着认真的唐恩微微出神，在她印象中这个男人很少用这种表情，他总是在笑。
阴险的笑，狰狞的笑，疯狂的笑。
终于明白了吗？
就在唐恩感叹自己嘴炮强大的时候，忽然听梅琳娜来了句。
“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今晚睡觉又有什么关系？”
焯！
唐恩差点一头扎进篝火里，血压急剧上升，这根木头比瑟濂还要难对付，脑子怎么就转不过弯呢。
“我的意思是，既然使命未知，你就别特么一天死了爹妈一样的表情，适当享受一下活着的感觉。然后咱们勉强也算同伴，事情本来就要分担着做，我可不想占你便宜！”
梅琳娜歪了歪头，不明白唐恩为啥暴躁起来，只是淡淡道：“但我不在意。”
青筋暴起，唐恩想扑上去把这根木头给掐死。
你在报复是吧，不对，一定是在报复我刚才不停打断。
他连续深呼吸，终于把怒意压下去，大声喊道：“但是我在意，你可是天天跟在我身边的，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欠人情，就这么决定了，以后放哨之类的事情大家各做一半，然后不许摆出木头似的模样！”
唐恩有些怨念总爆发，其实平日里的迫害也是看不得梅琳娜半死不活的样子，要是不逗逗这女人，信不信一整年都嘣不出半个字来。
冷暴力的极致，舔狗的终结者。
‘我唐恩不说热情似火，起码也得把你这根木头给点燃咯。’
梅琳娜依旧不太理解，可她与唐恩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被好奇心逼迫，话也多了不少。
若是初见之时，她肯定一言不发。
“这也是交易的附加条款吗？”
“你可以这样认为，我宁愿身旁跟着个正常人，起码心情会舒畅一点。”
“好，我明白了。”梅琳娜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却躺了下去，用斗篷裹住身体，想了想，又对起身的唐恩道：
“那么晚安。”
这不你也能当正常人嘛。
唐恩点点头，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说我这人就是爱多管闲事，梅琳娜想当工具人就去呗，到时候把她连同黄金树一烧，关我毛事。
可他知道自己做不出来，如果是这般绝对理智的人，也不会给瑟濂灌输奇奇怪怪的知识，更不会让魔女日常蒙羞了。
‘哎，我这个人就是心软。’他看向左侧，那座在篝火中明灭不定的玛莉卡神像。
无情的女神，冷漠的阴谋，出生即决定牺牲的少女。
先抛开让关系更进一步，好利用梅琳娜本身战力不谈，至少——
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