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已然出动，沼泽旁的营地也已逐渐成型，而唐恩并不打算加入任何一方，当然没有必要去红狮子大营作客。
山中并无几个红狮子士兵，大多都是响应征召的民兵，要做的也很简单，等待信号配合点火就行了，如果用不上那是最好，反正圣树军也没精力料理这些民兵。
篝火在四处点燃，唐恩扫了一圈，居然看到了一个熟人，而对方同样看了过来，目光对上，瞬间爬起。
“咦，是您？”独臂的老兵快步走来，走到一半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从篝火那边拿来烤鸡腿，硬塞到唐恩手里面。
“您也投军了？哈哈哈，我就说嘛，像您这种勇士不参加这场战争太可惜了一点！”
“我只是帮忙罢了，话说你应该在征召范围之外吧。”唐恩刚咬了一口鸡腿，顿时想起了征召令，拉塔恩也并非饥不择食，残疾人和少年那是不允许加入的。
“托了军中的几个老伙计帮忙，别用那种目光看我，只是觉得像这种史诗大战不参与一下，我这红狮子剑圣的老脸往哪搁。”老兵拍了拍背后的大剑，剑刃有些缺口，但没有任何锈迹，一看就是好好保养过的。
唐恩还没说话呢，几个一起来的村民便戏谑的笑了起来。
“村长又开始吹牛了，什么剑圣，连作战部队都没能进去。”
“对对对，害我们也跑到这边来喂蚊子，这些柴薪有啥用啊，我想用敌人的脑袋换取功勋！”
老兵不由得涨红了脸，抓起一根木棍转身就打：“你们这些笨蛋，战争里每一个岗位都极其重要，而且你们那些三脚猫功夫跑到前线去找死吗？”
他敲得村民们各自散开，而其余村落来的民兵也发出阵阵哄笑声。
“切卡村也不行了啊，那几亩田是不是该还给咱们了。”
“屁话，有种来抢，等我训练出能参加祭典的小伙子，把你们村子最漂亮的姑娘也娶过来！”
“哈哈哈，老伊卡你等下辈子吧。”
唐恩继续啃着鸡腿，忽略掉那些祖安话，盖利德的民众可真是和谐淳朴啊。
在这场战争中，他们是连炮灰都算不上的蝼蚁，但在唐恩眼中，他们又是如此的生动真实。
没过多久，老兵气喘吁吁的回来，将打得只剩半截木棍扔下。
“现在这些笨蛋太不像话了，都忘了我可是三个村落里的最强者。”
唐恩看了眼那柄大剑和破旧的锁子甲，轻轻点头：“我看出来了。”
“你们都听听，这位阁下也对我战力进行了肯定！”老兵得意的看向四周，见那些人哑口无言就一阵暗爽，他们不知道唐恩是谁，只能从红狮子骑士的态度来判断。
敢称阁下，那至少也是个骑士，而别看唐恩斩了那么多强者，骑士在平民眼中已经是天一般的存在。
“行了行了，太过火会伤了和气。”唐恩叫住了得意的老兵，不动声色的问道：“之前有人去切卡村找过我？”
“嗯，有两个人说是在找一个战士壶，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亚历山大。”老兵剔着牙，忽然一愣，“这些人有问题吗？”
“没问题，都是我的老朋友。”唐恩和善一笑，他总算知道猎人是怎么追上来了。
可知道了又能咋办，将亚历山大灭口？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老兵连连点头，他又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笑呵呵的替唐恩点燃篝火，又从远处拖来几瓶麦酒，这才起身告辞。
“您慢慢喝，我去看好那些混小子了。”
“去吧。”唐恩席地而坐，他正在营地边缘，也有守夜放哨的意味。
便端着做工粗糙的酒瓶晃荡，倾听着男人们干嚎似的难听歌声。
没有蝠身女妖的高昂婉转，却也足够下酒，就是歌词太过粗鄙，有些还挺荤。
什么脱下长裙，峰峦变幻，大汗淋漓，孤寂远去。
听得唐恩冷汗直冒，赶紧把玩偶收回灵化戒指，免得事后又挨菈妮的训斥。
玩偶刚刚化作粒子消失，他整个人一愣，猛地回过头去。
一个巨大的阴影从林中无声走来，让人本能地握紧了刀，待看清楚是谁，他又苦笑出声。
“将军，您这重力魔法拿来吓人挺厉害的啊。”
来者正是拉塔恩，这么大一个猛男却无声地出现在身后，确实吓人，他抬起萝卜粗的手指做了个噤声手势，显然不想打扰狂欢的民兵。
唐恩挺有眼力劲，往旁边移了移，留出位子让碎星将军坐下，双手奉上一瓶麦酒。
“将军，您怎么有空来这边视察了？”
“这边地势好，很适合当指挥所。”拉塔恩胡扯一句，见唐恩将信将疑，干脆笑了起来：“好吧，是军营已经开始备战，我也不好意思在里面带头喝酒，干脆跑到外面来透透气！”
原来碎星将军也会摸鱼。
唐恩轻轻一笑，看着拉塔恩手里显得袖珍的酒瓶：“要不我给您多弄几瓶来？”
“不用了，酒这玩意浅尝辄止就好，喝得烂醉反倒影响正事，再说了——”他指向不远处的人群，“胜利后再喝，味道才更加美妙。”
“说得好。”唐恩吨吨吨的狂饮几口，酒精让气血翻涌，一抹嘴角，“不过之前那件事多谢您了。”
“之前的事？哦，你说那些死亡狩猎者啊，咱们也算并肩战斗过，小事一桩罢了。”
他说的洒脱，但唐恩知道这不是小事，拉塔恩应该知道死亡狩猎者背后是谁，与那位心生间隙相比，拿下自己才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个人情，得还。
“不必想那么多，你本来就是在替盖利德做事，我可没习惯出卖战友。”
拉塔恩拍了拍唐恩肩膀，无声而沉重，差点把后者拍进土里，剑士咧了咧嘴，赶忙向旁边躲出半米。
战友吗？某种意义上还真是。
倾听着难听歌声，他的次要目标与拉塔恩不谋而合，这场决战谁胜谁负不重要，但猩红腐败绝不能蔓延开来。
“祝您旗开得胜。”唐恩再度扬起酒瓶，一口气将之喝干，“但请务必小心，如您这般的英雄豪杰，变成神志不清的怪物实在太可惜了。”
猩红腐败的恐怖拉塔恩当然知道，但他并不在乎，将麦酒倒进嘴里，直接捏爆了酒瓶。
“你也小心，最好趁乱离开，那些猎人看上去不像要放过你的样子。”
唐恩双手一摊，岂止不会放过他，已经呼叫援军将他堵在里面了，等决战开始，怕不是要趁乱将自己解决。
“放心，我没打算走。”
拉塔恩目光闪烁，既不相劝，也没说要帮忙，甚至没问他留下来做什么。
大家都身经百战，当然会为自己的命负责。
他正准备说话，一颗‘烈焰流星’从西方升起，在沉寂的夜中显得十分耀眼，对比一下距离，大约相距十数里。
双方撒出去的斥候已经开始接触了，也意味着圣树军的本阵距离此处已经不远。
林中歌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望向夜空，有期待，也有恐惧，当战争来临，可谓人间百态。
‘流星’在拉塔恩的眼眸中飞速黯淡下去，他笑了一声，探出拳头：“哈哈，玛莲妮亚终于要来了，让我们为各自的命运而奋战吧！”
昂扬的语气与战争的肃杀交织在一起，或许是酒精残留，唐恩只觉得热血沸腾，他探出拳头，与之一撞，吐出几字：
“将军保重，还有，我欠你个人情。”
“你也一样。”拉塔恩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那人情就算了吧，别放在心上。”
他果断转身，他要回到指挥位置上，可没时间废话，只是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
“如果以后还能有红狮子祭典，务必要来，我可等着你的。”
言罢，他也不等回答，如流星一般飞了出去。
唐恩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眼地上的酒瓶碎片，从树叶缝隙穿透的月光照在上面，绽放出朦胧的光。
这句话应该是让他咬牙活下去，可唐恩反倒觉得在说拉塔恩自己。
如果一场祭典是为了召集一群强者，去给一位末路英雄送葬，虽悲怆肃杀，但不办也罢。
所以能改变吗？
唐恩抬起头，看了眼重归漆黑的夜空，他所谓的办法不过是出自某个狂想而已，无法实验，无法求证，再加上忽然冒出来的强敌，成功率几乎等同于零。
但那颗心有力的跳动，浑身热血难凉，竟无一丝彷徨，连向菈妮申请战术指导的想法也没有。
他就这么如雕塑般的站着，直到天色开始蒙蒙亮，马蹄声由远及近，浑身染血的红狮子斥候正在撤回来，而他们身后跟着数百骑兵。
千只马蹄如鼓点敲击大地，失乡骑士、圣树骑士狂呼酣战，凭借压倒性的数量优势打赢了斥候战，直到红狮子禁卫迎面冲来，才大笑着调转马头远去。
唐恩站得高看得远，已经能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海啸’，就这么涌过边境缓缓而来，在他不远处，另一股铁流正从刚搭建好的营地中涌出，即便还隔着数十里，双方的战意已经让空气凝固。
倾听着耳畔急促的呼吸声，望向两只钢铁之师的唐恩反倒笑了。
此刻无需彷徨，更无需谁来指导，想来想去，还是那句老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