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孚雷并非不懂权谋，但对他而言，首先要具备让他动脑子的资格，而显然这些贵族还不够格。
酒会后的窃窃私语，暗室里的阴谋诡计，优雅下的话里藏刀，这些东西对葛孚雷而言太麻烦了，甚至令人作呕。
当力量足以碾平一切抵抗，他凭什么浪费时间；当时间紧迫，他又为什么要用虚伪去合纵连横。
日荫城的事情已经足够他们死一百次，那就没有宽恕，没有犹豫，死就死吧。
杀戮正渐入高朝，更加稳重的蒙葛特则收回了目光，他还没天真到对这些暗地里串联谋反的贵族心怀怜悯，只是这死的人也太多了。
红着双眼的士兵冲进房屋奸阴掳掠，哭喊声钻进他的耳中，让他以往的坚持成为了笑话，那头巨大古龙的尸体怎么看都像是在嘲笑这场杀戮。
“父王，我们不能损失太多力量，等军队回来会出乱子的。”
“错了，只有斩断反抗的锁链，他们才会乖乖听话，看到这群城卫军了吗？”葛孚雷指向那些杀到双眼发红的士兵，以孱弱闻名的城卫军，“他们作为战士，平日里却是贵族们的佣人和奴隶，但现在怎样？”
蒙葛特没说话，城卫军其实就是王城贵族们的免费劳动力罢了，根本不可以出城战斗，他屡次想要改革都被阴奉阳违，而这些癫狂士兵让他看起来也极为陌生。
他们在发泄，向着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举起屠刀，个个勇猛无比。
“艺术和闲适生活只能让他们堕落，唯有鲜血才能让他们获得新生，再经历几次胜利，又能得到一支数量庞大的精锐。”
“但您不怕被这杀戮反噬吗？”
“反噬？我欢迎任何人来挑战我，绝对力量将带来恐怖，而恐怖也会带来秩序，现在我可没时间陪他们玩阴谋诡计。”
蒙葛特无言以对，的确以葛孚雷的力量足以镇压一切不满与仇恨，可万一有一天出现比他更强大的人呢？
“弱者的悲鸣与仇恨毫无意义，而想要聚集黄金王朝残存的力量，收拾这烂摊子，必须要用雷霆手段。”葛孚雷将厚厚的大氅一挥，毫不客气的说道：“而屡战屡败的你，还不配教我做事！”
蒙葛特一瞪眼，本就狰狞的脸上青筋暴起，却最终没选择当逆子，葛孚雷说得对，雪山一战失败后再怀柔下去只是浪费时间，没看到双指教会选择默认了吗？
如果放在以前，双指肯定赞同蒙葛特慢慢瓦解分化，可现在，就需要一名果断狠辣的王者，用杀戮去扫清顽疾，这也是一种智慧，连野兽宰相瑟洛修也承认的智慧。
“但您依旧成不了王！”
进入黄金树的通道就在后面，但黄金树拒绝着一切人进入，无论葛孚雷还是其他英雄，无论有没有大卢恩，王位将继续空悬。
“哈哈哈哈，所以说你还差的很远，王是不需要别人承认的，因为力量才是成王的理由！”
高大的王者迎着腥风血雨狂笑，而振聋发聩的声音让任何人都说不出话来。
只要拥有力量，完全可以先成王再补票，待荡平一切，还怕没有办法突破黄金树的荆棘吗？
蒙葛特默然不语，他看到贵族的宅邸血流成河，六族会议的贝尔温公爵被拖到街上，一名骑士抬起大剑斩下首级，华贵的真丝长袍被鲜血浸透。
他看到高高在上的伯爵之子被堵在暗巷，数不尽的长矛捅刺，将他刺成了筛子，他也看到红着眼的士兵扛着大包小包的财物，将那些难以搬运的艺术品砸碎、丢弃。
赐福王闭上了眼，所谓不破不立，黄金王朝那盘根错节的顽疾，也唯有一位血腥的王者才能扫清，想来想去，他竟然涌出了一阵兴奋感。
你们污蔑我，算计我，在我竭尽全力挽救局势的时候不停拖后腿，还妄图用日荫城的事情勾结造反，那么——
你们还记得这刀锋之利吗？还记得黄金王朝源自杀戮和征服吗？
正因为有了力量才成为艾尔登之王，而非推举或者你们的承认！
“看来你终于懂了，胜利者才有资格制订规则，如果失败，连黄金律法都没有了，又何必在乎幸存者的仇恨。”葛孚雷脸上挂着笑，看了眼远处爆散的浓烟，一位手持圆盾的骑士正与迪翁尼亚死斗，双方打了个旗鼓相当。
葛孚雷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很有兴致的表情来：“是克里斯托福这小子啊，还是和以前一样，是个顽固的人。”
蒙葛特也看了过去，立刻认出这是‘古龙骑士’克里斯托弗，后者也是王城的一个小势力，手下有一群猎龙骑士，实力很强，但从不争权夺利。
“他们的誓言是守护罗德尔，见您屠刀太狠，忍不住出来阻止了。”
“愚蠢，我可没动这几十万平民，等真正的敌人到来，他们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屠刀。”葛孚雷骂了一句，拧起巨斧扛在肩头，“我去一趟，很快回来。”
话音未落，葛孚雷已俯下身一踏，将整个平台踩得爆裂开来，如炮弹般飞向几公里外的战场。
卷起的狂风与碎石让蒙葛特遮住了脸，看到那急速远去的背影也是心潮澎湃。
法环破碎，秩序崩乱，也唯有这股力量能够收拾残局，想着想着，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位卡利亚骑士的背影。
等收拾完残局，你又靠什么来对抗这股力量！？
……
唐恩抬起头，看了远处的黄金树一眼，倒不至于和蒙葛特有什么心灵感应。
就在刚才，他在穿越雪原的途中碰到了罗德尔大军的斥候，证明这支军队还逗留在化圣雪原，按道理说，他们走的再慢也该到亚坛高原了才对。
‘等待一切尘埃落定吗？葛孚雷可真会区分人的价值。’唐恩自嘲一笑，贵族对那位王者无用，但士兵非常重要，一个多余的损失都不想有。
“你怎么又停下来了？”梅琳娜凑了过来，往四周瞧去，也没见到敌人的踪迹。
“我在看黄金树。”
“那棵树一直是这样，有什么可看的。”
“错了，现在的黄金树下可谓血流成河，以葛孚雷的手段，他连鸿门宴都懒得搞，肯定是将一切反对之人连根拔起。”虽然只见过一面，但唐恩很了解葛孚雷，在其身上，他感到了比拉塔恩还要浓烈的霸气。
这种人是不会手软的，更深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真理，如果不是野兽宰相的禁锢，他也不会等到这时候才开杀。
“葛孚雷，终于回来了？”梅琳娜的语气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同样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一支大军在冰天雪地里挨冻。”唐恩随口说道，很快，笑容又变得苦涩：“而他的归来，这笔账还得算到你我头上。”
若非自己把交界地的历史改的面目全非，疑点颇重的葛孚雷根本没理由归来，而他虽然敌视那群腐朽贵族，但从理智上讲，有一群猪队友给蒙葛特拖后腿总是好的。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
唐恩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脏跳动、热血沸腾，没有他的话，交界地将会在千年岁月中逐渐沉沦、腐朽、灭亡，所要面对的不过是几个绝望中挣扎的半神而已。
但如今黄金树之璀璨，交界地之繁荣，不正是王者与英雄纵横的舞台吗？
“葛孚雷彻底掌握罗德尔还需要一些时间，咱们得赶紧了。”
风雪遮蔽了三人的痕迹，大约到了午后，唐恩终于看到了耶罗·亚尼斯。
其实不久前唐恩刚刚来过，只是那座繁荣的雪山小镇早已变成了残垣断壁，酒馆中狂饮烈酒的汉子们也不见踪影，甚至连那一天激烈战斗砸出来的深坑也被大雪覆盖。
什么都敌不过时间，可唐恩也未曾怅然，他这个人形拆迁机走过的地方太多，早就习惯了残垣断壁。
“咦，那头艾丝缇已经不见了。”唐恩仔细观察周围，确实没有那股黑暗、深邃的气息，便将目光停在满脸遗憾的瑟濂脸上：“老师，咱们不是来狩猎实验素材的。”
“没什么，为师就是有点好奇这星空坠落的物种是什么模样。”瑟濂收起了遗憾，鼻子皱了皱，“嗯，这气息真是让人向往啊，好像将它拨开，解刨，再慢慢研究每一寸身体。”
那头令人SAN值狂掉的怪物还能向往，而且我怎么觉得您有病娇的潜质。
“都小心些，现在到处都是罗德尔斥候，可别被他们给发现，梅琳娜，你来开路，好好闻闻有没有鲜血的臭味。”
“我又不是猎犬……”梅琳娜不爽的嘟嚷两句，还是很老实的去做事了。
倾听着偶尔掠过的马蹄声，三人向着西北前进，钻入一片结冰的树林，在前面开路的梅琳娜忽然扬起了手。
虽然很淡，但唐恩闻出了血腥味，便俯下身，轻轻把积雪给扒拉开，下面有冻结的血珠。
很高明的手法，若非强到一定层次，根本闻不出来。
“那些血指果然还没走，这些是他们拷问情报的残留。”
“徒弟，你怎么看出来的？”瑟濂不耻下问，在谋略上她比菈妮差的很远。
“简单。”唐恩挺直腰，看向前面呼啸的断崖。
“如果葛孚雷归来，迟早要杀了这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