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塔恩开诚布公，没有将旁人嘴里的‘禁忌’当回事，这同样是一种极端自信的表现。
他不屑于讲谜语，更不在乎唐恩能猜出什么，在这个交界地，没有与之匹配的力量，即便成为先知也没有用处。
“看来你已经懂了，有的意志不是人力可以扭曲，还是想一想怎么在决战当中做好准备吧。”
唐恩没接这话，目光清冷的反问：“所以您甘心吗？”
他知道菈妮就不甘心，所以她参与了黑刀之夜，就是要与无上意志作对。
“不存在甘不甘心，我忠诚于自己的身份，也不需要谁来逼迫。”拉塔恩张开双手，语气豪迈，“作为战士和诸侯，首先要完成自己的义务，这才是王者与英雄！”
也对，拉塔恩又不是什么草莽出身，讲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太过可笑了，他本身就是黄金诸侯，是律法的守护者，数十万盖利德人的将军。
所谓高处不胜寒，背负了太多东西之后，抛下这些去寻找虚无缥缈的自由，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但他也不是什么提线木偶，分明有着自己的意志，否则唐恩说这句话的时候，脑袋就可以搬家。
“每个人的路不同，所要担负的使命也不一样，你能够理解吗？”
“能，您的追求要建立在义务之上。”唐恩点点头，绝了用嘴炮的心思，这等人物意志坚如钢铁，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的。
执着也好，顽固也罢，拉塔恩是不会退让的，这或许是无上意志的压力，或许是对交界地未来的担忧，也或许是作为‘王’的价值观。
“既然您决定要迎战，那我就想办法将风险减弱到最小。”
“那是你的事，需要帮忙就找奥加吧。”拉塔恩摆摆手，好像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就你我而言，还有笔帐要算。”
“啊？什么帐？”
“又忘了我说过的话，我拉塔恩有功必赏，之前瑟利亚的事情你帮了大忙，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居然还记得吗？
唐恩想了想，与拉塔恩深入交流之后，他知道这位将军不喜欢绕圈子，便沉吟片刻。
“我想学习重力魔法。”
这要求出乎拉塔恩预料，一般而言，勇士都会要武器或者卢恩，或干脆询问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极少有人讨教魔法的。
重力魔法在交界地很稀有，也很珍贵，可拉塔恩说出去的话就绝不会收回。
“想好了？重力魔法可是很难学的，我建议你要战灰，那样立刻就能上手。”
“那太简单了，也不是我的力量。”
“哈哈哈，有勇气，唯有将知识掌握在手中才算安稳么？”拉塔恩快意的盯着剑士，一拍大腿，“好，我准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牛皮封面笔记本来，在他手里比手掌大不了多少，但对普通人而言却是一本厚重的大书。
稍微思考了片刻，伸手撕下了几页：“这是我的一些心得，先拿着用吧，多出来难度很大，我怕你自己把自己砸死，将这些学会了再来找我。”
给书不给全，可唐恩也不能要求太多，毕竟拉塔恩也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两个顶尖的魔法师，已经将他当做一等一的天才对待了。
唐恩双手接过，看了眼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文字，郑重的收入口袋中。
“多谢将军。”
“用不着谢，如果欠你个人情，反倒我心里不安，顺带提醒你一句，力量只是阶梯，别忘了自己的使命。”拉塔恩站起身来，做了个扩胸运动。
“对了，你是先去学习，还是留下来？”
正满心喜悦的唐恩一愣，脱口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拉塔恩也没用重力魔法，单手提起来一根五米石柱，如建筑工人那般扛在肩上。
“那还用问，当然是帮忙咯。”
……
傍晚，唐恩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回了旅馆，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当了一整天的土木狗。
圆木、石柱、砖瓦，从黑夜魔法师到红狮子骑士，每个人都用尽全力在修复小镇，有碎星将军带头，谁有脸偷懒啊。
一栋栋被摧毁的房屋就这么重建起来，哪怕唐恩的身体素质不逊色于任何骑士，也累的够呛。
‘在碎星将军手下做事可真不容易啊……’
唐恩打开门，看了眼阳台上沉睡的壶人，躺在床上便连起床的力气都没了。
一具具华丽的盔甲染上尘土，高贵的骑士与民工没啥区别，偏偏谁都没法抱怨，因为一位强大的半神也和大家一样辛苦。
肩扛沉重圆木，喊着整齐的号子，端着巨杯与下属们狂饮麦酒，不时还拍拍肩膀拉扯家常。
每当有谁撑不住了，拉塔恩便会主动过去帮忙，顺便大笑着来一句：“撑不住了？那就赶紧去休息一下，我来做。”
有这种身体力行的领导，即是幸福又是痛苦，作为男人的自尊，也得咬牙坚持下来。
累死我了……
唐恩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拉塔恩恐怖如斯，本想着摸鱼的他居然不知不觉用尽了全力，而且通过休憩时的闲聊，这种事已经成了日常。
并非作秀，碎星将军一直都身体力行，正如那句名言：
统帅不到第一线战斗，岂能体会到战士的艰辛和痛苦。
“哎，兄长还是和以前一样身先士卒，总是不顾身份去多管闲事。”
叹息声在脑海中响起，今天的菈妮可谓全程围观，只是一直没说话罢了。
“他以前也是这样吗？”唐恩好奇问道。
“嗯，在罗德尔的时候就经常和卫兵一起去巡逻，被大教堂的神父们批评说没有个半神样子，我和拉卡德去劝他，结果莫名其妙也被拉去做事了，哼，我明明就想呆在宫殿里看书的。”
菈妮目光悠长，仿佛看到了在璀璨的黄金树下，三个半大的红发小孩拖着一辆巨型板车咬牙前行，然后被贵族们捂嘴嘲笑的模样。
若是有谁笑出声，最强壮的男孩就会涨红脸冲上去揍人，而女孩犹豫片刻总会骂骂咧咧的帮忙，另一个男孩则会悄悄回宫殿搬救兵。
“那一定是美好的回忆吧。”唐恩冷不丁的来了句。
菈妮嘴角的笑容平复，语气重归清冷：“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兄妹三人早已分道扬镳，拉塔恩决定走父亲的路，而拉卡德……”
话到此处便已停下，公主并不想提另一位兄长。
“美好的事总归不会改变，即便骨肉相残。”唐恩叹息一声，如果拉家兄妹只是寻常人家就好了，只可惜他们是力量强大的半神。
半晌无声，许久后，菈妮叹了口气：“你不尝试一下搅局？”
“我可没资格参与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或者说你与拉塔恩都是心智坚定的人，我就不必浪费口水了，如果真有那一天——”
“你会如何？”这次轮到菈妮好奇了。
唐恩一笑，语气坚定如钢：“当然是尽全力击败他，这才是对于一位英雄的至高敬意。”
诚如拉塔恩所说，每个人的路不同，强行将人的立场和理想扭曲，这份傲慢本就是亵渎。
犹如对话延迟，声音又寂静了刹那，唐恩的脑海中响起一阵愉悦的轻笑声。
“大言不惭，明明拉塔恩一根手指就可以镇压你，不过我很高兴，你依旧怀着敬畏和尊重。”
菈妮露出了笑容，其实唐恩可以反过来劝自己放弃，不过真说了这句话，两人的关系将会降至冰点。
“那是因为您、玛莲妮亚和拉塔恩都值得我尊重。”唐恩说了句真心话，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他用感性去对待。
他微微眯上眼，望着满是裂缝的天花板，心脏砰砰跳动了起来。
决战，还有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