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持续一整天的喊杀声终于稍稍告一段落。
黄金树大军已经占领了百分之三十的建筑群,可他们也到了强弩之末,尸体从小镇废墟开始,一直蔓延到杜鹃教堂,所过之处更是遍地残垣。
当发现斩首已经不可能,直觉又在疯狂报警,葛孚雷选择了见好就收,顺带给双指一个警告:
卡利亚并没有败,祂必须全力以赴,否则他也可以把烂摊子丢下不管,等祂与卡利亚慢慢斗去,甚至都无人能指责他。
瑟洛修陨落,熔炉骑士阵亡近半,麾下大军的尸体铺满了大半个魔法学院,如果真正失败,这个锅他可不背。
当然了,除了熔炉骑士,葛孚雷也没什么实际损失,今天消耗的力气休息两天就可以恢复,至于瑟洛修,这个影子野兽本就是双指的人,死活他根本不在意。
反倒是卡利亚这边危机更大,工事破败,伤亡近半,只余最后一口力气吊着,等黄金树一鼓作气压上来,无论如何也守不下去。
但这些隐患下面的人不知道,黄金树大军确确实实被击退了,燃烧的大营与前来增援的红狮子更像是强心剂,反而让士气更加旺盛。
“士气归士气,实力归实力,等双指和葛孚雷反应过来,你们必败无疑。”拉塔恩站在大书库的屋顶,夜风吹拂着红色头发,他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
今夜寂静,只偶尔传来爆炸声和喊杀声,那是双方斥候在废墟中试探,作为宿将,他太明白现在的局势了。
“想要反败为胜只能杀了葛孚雷,但今天你们错过了。”
菈妮、瑟濂、梅琳娜、布莱泽等人都站在碎星将军身后,一个个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即便换了身干净衣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疲态。
她们相互看了眼,最后还是菈妮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还不是你来的太晚,等你到了,咱们也都精疲力竭。”
“拜托,我可是从红狮子城赶过来的,一路不惜体力。”拉塔恩一瞪眼,然后看到菈妮瞪得更大,干脆摆摆手,算是怕了这份威严:“你还剩下多少兵力,统计出来没有。”
“加各种傀儡在内不到四千,两头龙人兵陨落,卡利亚骑士重伤两人,残废一人,伊吉也没了半条腿,另外魔法教授只剩下了一个光头托普斯还算全须全尾,至于我们几个,你都看到了。”
拉塔恩仔细听着,慢慢扫过几人,心里盘算着。
现在能算战力的就剩下菈妮、瑟濂、梅琳娜和布莱泽,而且状态都很差,至于那头小马驹和女武神分身,两人本就更弱,伤的也更重。
就这点战力,应付蒙葛特都困难,更别提两头艾丝缇、龙装大树守卫和葛孚雷了。
“打不过了,准备撤退吧。”他无奈的挥了挥手,充满男子气概:“别担心,我来断后!”
“撤不了,所有传送门都是单向的,你知道双向传送门建造难度很大。”
“你!”拉塔恩猛地转过头来,很想问菈妮是不是故意坑哥,对面主力未损,起码还有一万多人,哪怕葛孚雷不动手,人海战术都把能把这里给淹没了。
但看到倔强的菈妮,只得无力的摆摆手:“直接说吧,你到底准备怎么样,还有那小子和兰斯桑克斯到底跑哪里去了?”
“因为唐恩存在,你才没跑?”菈妮目光一闪。
“废话,你以为我嫌自己活得太长?”拉塔恩果断承认,指了指远方的黄金树大营:“那小子不来配合我,跑去攻打敌军大营,肯定有什么阴谋,今天葛孚雷估计也是因为疑虑才撤退的。”
作为顶级统帅,拉塔恩不信唐恩会在万分紧急的时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只是他与葛孚雷都搞不懂罢了。
“万一唐恩只是昏了头呢?”
“呵呵,那小子的阴险我可切身体会过,拼了老命死守可不像他的作风。”
拉塔恩咬牙切齿的说着,却看到包括菈妮在内,几个女人都露出笑容,那感觉就像自己心上人得到了表扬。
将军先是莫名其妙,心说自己哪句话在表扬了,随后无语的看着菈妮,这个笨蛋妹妹笑什么呢,没看旁边全是你的竞争对手。
“他困在法鲁姆亚兹拉,没办法下来,杀死瑟洛修的只是他的一部分。”梅琳娜出声解释道,她本来就不太会看气氛。
“那头野兽宰相与法鲁姆亚兹拉能有什么关系?”拉塔恩莫名其妙,还以为存在自己不知道的秘密,过了几秒钟,恍然大悟。
“瑟洛修是他脱困的钥匙?”
“嗯,野兽宰相的价值仅次于葛孚雷。”梅琳娜高深莫测的答道,至于为什么她也不懂,反正就是按瑟濂给自己讲的来说。
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成为了决定所有人命运的钥匙?
拉塔恩很擅长猜谜语,想了想便也笑了,他这个妹夫还真够阴险的,做事出乎所有人预料。
“快看,黄金树在撤退。”布莱泽突然抬手指向远方,众人纷纷回头看去。
他们看到湖面铺满了船只,将大队大队的士兵接回湖畔大营,当然也没有全部退走,约莫有两三千守住了城墙周围,不用问,这便是下一次进攻的发起点。
“葛孚雷很谨慎,他怕今晚再收到一份大礼。”拉塔恩轻轻摇头,肯定的语气道:“这就是以退为进,从战术上来讲,增大卡利亚的防守面积,让原本捉襟见肘的兵力更加无法集中,从战略上而言,他进可攻退可守。”
“不止如此,这也是一份对双指的警告。”菈妮走到了拉塔恩身边,没有半点惊喜,反倒是惴惴不安,“双指没有选择的权力,祂必须全力以赴。”
这一点,拉塔恩当然明白,只是苦笑着摆了摆手:“别看我,我只能陪你困佉守孤城,至于是死是活,得看那家伙怎么做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了天空,他们并非在欣赏那轮满月,而是看向苍穹之上的某个人,那一面代表着希望的旗帜。
他若归来,这一战怎么都输不了,他若回不来,那大家就一起去死吧。
包括拉塔恩在内,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却也没有人明哲保身,这是一场豪赌,而他们也愿意跟着唐恩去下注。
……
法鲁姆亚兹拉,风暴中心。
唐恩睁开了眼,耳畔的喊杀声立刻被寂静所取代,在这座死一般沉寂的天空之城,甚至让他感觉地面上的血战有多么虚幻。
可现实总归是现实,雷亚卢卡利亚已经撑不住了,所有城防工事被毁,损失也极为惨重,就算凭着熟悉地形打巷战,迟早也会被黄金树大军给磨死。
况且双指如果和葛孚雷全力以赴,也没必要打巷战了,两头艾丝缇花上几天时间,难道还不够把学院拆成一地废墟?
所以葛孚雷的以退为进非常致命,他若怒气上涌,拼了老命向前,那么唐恩的添油战术也就成功了。
拉塔恩之后还有玛莲妮亚呢,足够把葛孚雷折磨成神经病。
可他这么一退,虽然说不上海阔天空,但也让唐恩难受的很,所谓添油战术是要让敌人感觉到难受,而黄金树如果团结一致,完全能一口吃下。
圣树军已起不到决定性作用,最多把菈妮等人接应出来,但战争也算失败了。
“所以,现在得看我的了,要么赢得一切,要么输的一无所有。”
唐恩拄剑起身,无悲无喜的看向周围,就像一个选择梭哈的赌徒。
只见飞龙与兽人他已经砍了不少,可是马利喀斯依旧没出来,就像等他把所有人给屠戮一空。
“本来以为你是狗,结果你是真的苟,这样都不出来。”
他苦笑一声,其实杀戮骗不了马利喀斯,因为时间凝固靠的是普拉顿桑克斯,堂堂龙王也不至于给他当帮凶吧,真要杀得过了头,翻脸也说不一定。
到时候一样能不攻自破。
“卡利亚情况怎么样?”兰斯桑克斯悄悄凑了过来,她刚才都去到外围了,马利喀斯也没过来刺杀。
同样的招数,对黑剑无效,论忍耐,当属交界地第一乌龟。
“不太妙,葛孚雷基本上已经打进去了,还好拉塔恩来的不算晚,逼退了葛孚雷,但胜负的天秤反而更剧烈倾斜。”
龙女‘哦’了一声,的确听起来不太妙,月之公主等人必定消耗巨大,论恢复力也远远不及葛孚雷。
最要命的是葛孚雷这一退,让双指反而没退路了,战王虽勇但也不是傻瓜,祂必须全力以赴。
“即便有你在,双指与葛孚雷真正联手也很头疼吧。”
“当然,那股力量积蓄了无数年,我甚至担心双指还有什么后手。”唐恩默默思考着,现在交界地还没衰颓到极点,双指也还没有创造大赐福,那么多生灵全都是活生生的移动卢恩。
归树的权力依旧掌握在黄金树手里,如果祂撕破脸皮,要拼个同归于尽,让整个交界地‘归树’又能怎么样,那么强大的一股力量,足以改天换地。
所以马利喀斯必须死,尽量拖后黄金树撕破脸皮的可能,起码要等他干掉了葛孚雷再说。
“别担心,钥匙已经拿到了,我不信马利喀斯还能苟下去。”唐恩冷笑了一声,大步迈向了中心风暴。
周围静悄悄的,一切仍就沉寂,数步之后,唐恩停下脚步,双手摁住刀。
“马利喀斯,躲藏的时间结束了,我也不想与你再耗下去。”
他的声音在回荡,却没有传来任何的回答,唐恩也懒得废话,一股尚未被完全消化的气息由他灵魂向着外面扩散。
这气息非常独特,完全与交界地的人不同,只存在于一些独特个体之上,其名为:
影子野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凝固的空间中仿佛出现了几许黑红色的雾气,看上去空气就像是在燃烧。
一个人影从燃烧的空气中兀自走出,身体修长,黑甲锃亮,他弓着腰,如同野兽般趴在地上,正是躲藏许久的‘黑剑’马利喀斯。
他像是在深呼吸,又一次确定了这股气息的来源,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你……吞噬了瑟洛修?”
马利喀斯嘴里在问,其实心里已经确定。
他不像唐恩可以得到外面信息,困在天空之城,剩下的只有等待,与无尽的思索。
猜测是正确的,这个恐怖的家伙果然只有一部分在天空之城,另一部分却在交界地肆虐。
这不可思议,但现实就摆在眼前,也不必怀疑什么了,这股气息让他确定了一个现实:
瑟洛修作为影子野兽与葛孚雷形影不离,如果瑟洛修死了,那么葛孚雷也好不到哪里,起码在马利喀斯看来,这一王一兽是生死相依的兄弟。
要知道现在交界地进行的是一场战争,而非擂台单挑,而战争就会出现许多的偶然性。
“你怎么做到的?莫非蕾娜菈苏醒了?!”
如果葛孚雷败亡,那么大局已经倾颓,他留在这等待更多人上来围猎吗?所以必须出来。
“不愧是堂堂‘黑剑’,连我留下的后手都能猜到啊。”唐恩没有一丝犹豫,果断点头:“没错,满月女王正是我的底牌,她可是卡利亚之主,没道理袖手旁观,而且与拉达冈还有很多帐要算呢。”
符合逻辑,原来是用满月女王在埋伏,有米凯拉在,苏醒也有可能。
马利喀斯没有找到什么语言上的错漏,沉默分析着唐恩手里的力量,如果再加上个蕾娜菈,还真有翻盘的可能。
“所以你与我在这捉迷藏也无所谓,我把你给拖住,然后蕾娜菈会带领菈妮等人击败葛孚雷,哦对了,你猜米凯拉兄妹站在哪边?”唐恩来回踱步,语气缓慢而从容:
“尽管躲呗,把我的秘密烂在心中,等我把罗德尔攻陷,将黄金树筏倒,我再找一群人来和你慢慢谈心……”
轰——
话音未落,红黑色的火焰已熊熊燃烧起来,马利喀斯手持命定之死,再无半分退意。
他,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