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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十一 秋风起(二)

望阙台 谢一淮 3496 2024-01-21 11:06:24

赵敛心都放在骑马上了,完全没注意到大哥。直到大哥身边的君瑜呼唤他,他才发觉,立刻从马上跃下来:“哥!”

他扑向赵敬,竟然把赵敬抱起来转了一圈。

赵敬转得晕,下来的时候还没站稳,差点儿摔一跤。他看见赵敛幸灾乐祸,上去捶了他一拳:“没大没小!”

赵敛痴笑,举起自己的手臂,说:“近日练武有点长进,手臂粗了一圈。怎么样?”

“所以就拿你哥来试手?”赵敬摸着他的手臂,不由点头,“确实壮了。得有几月不见了,上回见你,还是在立秋。”

“也不过一个半月。哥是怎么到北营来了?”

“二哥不计日子了,今个儿中秋。”君瑜说。

赵敛抬头望了一眼月亮,这么圆呢,这才反应过来:“我都忘了,哥。”

“我知道你不记得,正好中秋,给你带了些柿子饼。”说罢,赵敬从君瑜怀中拿来柿子饼,托在手中。

柿子饼很香,刚一打开就问道柿子味了。赵敛也有很久没吃这一口了,欣喜地说:“多谢大哥,你叫我都不好意思了。”

赵敬特意挑了最圆的那一个,说:“你还和我说什么不好意思,吃吧,和月亮一般圆的柿子饼。”

兄弟二人就坐在马场外的草堆边,背倚着粗而硬的干草,抬眼就是月亮。

今儿的月亮真圆呢,赵敛咬一口饼,感叹说:“月亮真圆,好像比往常中秋的月亮都圆。”

赵敬也望月。月有时是月,有时是眼,变成眼时,他就看阿敛。阿敛什么烦心事都没有,吃柿子饼都没什么耐心多嚼,咽下去时,还有“咕咚”一声。

“哥怎么看上去不高兴。”赵敛发觉到了,拿了一块柿子饼给大哥,“是学业上遇到不解了?”

赵敬拿过柿子饼,说道:“是啊,确有不解。”

“怎么不去问问颜先生?”

“先生帮不了我。”

赵敬咬了一口饼,很甜,甜得有些腻人。以前他没觉得柿子饼这么腻,今天吃一回,腻得他嗓子都痒了。他叹了一口气,道:“天凉好个秋[1]。”

赵敛听这话,连柿子饼都吃不下了。他用力咽下去,问道:“哥愁什么?”

“阿敛从军了,不能常来家。我每日都见不到你,十分挂念,所以愁。”赵敬说。

“想我,就来北营看我啊。”赵敛噗嗤笑出来,“我还以为大哥遇到什么不能解的事儿呢。我就在军营里,又不会跑,大哥没事儿就来看看我,我们不就能见了?”

赵敬颔首,又拿一块柿子饼出来。他捏着那柔软的饼,就好似捏住自己命脉。兴许他的未来也如柿子饼一样,被人捏在手里。

他想告诉阿敛今日被赐婚的事情,可望着阿敛无忧无虑的样子,又不舍得让他不开心。遂作罢,嘱咐他冬日多加衣,常托人报信,云云。

赵敛没作多想,往日也经常听大哥叮嘱,只当平常事,点头说:“放心吧,我好着呢。”听完了,又要起身骑马。

“阿敛最近学了什么?”赵敬目光追着照夜。

“学了左手刀!”赵敛展臂迎风,“但不好练,我左手要长茧子了,每日都要磨破皮,沁出血。”

“疼吗?”

“疼啊!”赵敛回过头来笑,“可就这一阵,疼完了,以后就不会疼了。做喜欢的事儿,怎么会觉得疼呢?”

赵敬与君瑜站在马场外看阿敛骑马,见他高兴,自己也没那么难受了。

二哥说得也对,疼完了,以后就不会疼了。赵敬就是很不甘心,也很不愿意。

“你怎么不告诉二哥呢。”君瑜不解。

“告诉他做什么?白白让他替我担忧。他还小,让他高高兴兴的,我也就高高兴兴的了。”赵敬低首,还是抚摸柿子饼,“你也别说,谁都别说,先瞒着他吧。”

快子时,赵敬才准备回家。

赵敛送他一程,方才把照夜牵到马房,忽然听见马房那一头传来嘈杂声。循声望去,正见几个熟悉身影。

这不是被分到神策军的秦书枫么?赵敛掩身躲在暗处,听秦书枫与身旁一个小兵呵斥说:“胆大包天了,竟敢私自翻出军营!你没背过军令么?”

那被抓包的小兵抱头藏面,哆哆嗦嗦地要跑。秦书枫猛地抓过他,厉声问道:“你是哪个军的?”

赵敛再仔细看,被逮的小兵个高身瘦,面色黝黑,神色躲闪,怕得浑身发抖。

小兵蹲在地上,先是往远处爬,被秦书枫抓回来;随后将脸埋在双膝,不敢见人。

“阿敛!”赵敬叫他,“拴好了吗?我得走了。”

赵敛不愿多管闲事,也没多想,很快便走了。

*

说到宫中散宴,李祐寅与太后一同乘辇到禁中。

前半路各自都无言,快到秋实阁,朱怀颂才幽幽说:“官家。”

“娘娘。”

朱怀颂端坐,抬眼要望天上的月亮,惜宫墙层层,生生挡住明月。她抬袖,寻了许久,才说:“月分明当空,却被朱墙遮挡。官家看见月了么?”

“方才在殿中,娘娘还没赏够月吗?”李祐寅轻笑,“四下里无人,娘娘说话不必委婉。一定是在为长公主的婚事烦忧吧?”

朱怀颂说:“官家甚知我心。长公主是我亲生的女儿,也是官家亲生的长姐。今夜官家替她找的婚事,不是最优解。”

“怎么不是?武官之首,太尉之子,还不是最优解么?那么依娘娘看,满朝文武,除了太尉,还有谁能与娘娘结亲家?”李祐寅淡淡笑,欣然道,“大姐二十三了,一直养在宫中,不嫁人,总不是事儿。其实臣也留意瞻悯许久了,知道他的德行。今夜飞花令,人人都以明月比君,唯他寓志于月,不正是不凡么?”

话虽是这么说了,朱怀颂无可辩驳:“是。其实我也一直在替长公主寻好婚事。”

“那就成了。”李祐寅倾身,越过步辇,抚上太后手背,摸到她手中佛珠,“正是因为我忧心阿姐,所以才将她许配给太尉之子。论才气、身世、性情,谁比得上赵瞻悯?况多年以前,阿姊就对赵瞻悯一见倾心,娘娘您不也是知道吗?我这一举,不也是合了阿姊心愿么?”

朱怀颂微瞪起眼,反握住李祐寅的手,似笑非笑说:“是不是合了长公主的愿,我不好说。合了官家的愿,才是真的。”

夜里起风,扫了步辇上的穗子。她撤下手,又道,“杀人容易,诛心却难。官家不善杀人,是仁君。”

李祐寅佯装不解,反笑道:“娘娘教导得好,臣学一二。”

到秋实阁门口,李祐寅目送朱怀颂回去,待门关闭那一刹,霎时止住笑容。

“杀人容易,诛心却难。”他不屑道,“官家不善杀人,善诛心?”

抬头,正好见到天上那一轮明月。哪里就被墙挡住了,这不是好端端挂着吗?

“月在空中,被朱墙掩了。可是很快,朱墙就掩不住月了。”李祐寅转头和韦霜华说,“去崇政殿。”

要做仁君。他想。

**

朱怀颂进了门,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她转着手中佛珠,转到一半,竟然断了线,数十颗珠子顷刻如雨崩在地面。

“娘娘!”许知愚呼了一声,急忙蹲下身捡佛珠。

“不必捡了。”她说。

许知愚手中捧了几颗珠子,呈到太后面前,道:“这珠子,娘娘留了四十年。”

这是朱怀颂与先帝成婚时,先帝赠予她的定情之物。珠圆线连,意味着事事圆满;而礼佛护心,又望她事事顺遂。

“四十年。”朱怀颂取了一颗珠子,放在眼前,正好与空中那轮月亮重叠,“四十年了,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也四十年了。”

“还是把珠子捡回来吧。”许知愚说道,便低身把佛珠都捡起来了,“娘娘心里装着事,是珠子替娘娘挡灾呢。”

“你怎么知道这是挡灾,而不是灾祸的前兆?”朱怀颂年纪大了,不信这些鬼神了。她走进屋子里,想起今夜李祐寅所言所行。

“其实官家为长公主提亲,并不算是坏事。”许知愚说。

朱怀颂瞄了他一眼:“怎么说呢?”

“阴谋诡计出其不意,明面上做什么,总比背后里捅刀子要好。”

“是么?可我怎么觉得,阳谋比阴谋更可怕。”朱怀颂不想去思虑这些事了,她累得紧,正好这几日阁中换了新香,更促睡意。

“皇后殿下的香,到底是一绝。”许知愚赞道,“娘娘因此香,睡得比平日里安稳。”

上回太后吩咐他去寻些香料,不知为何在禁中传开来,叫皇后知晓。皇后善香,特意调制了些安神香料来,献给太后。

这香当真是有奇效。原先朱怀颂难眠,熏了许多香都不能解,可皇后送来的香却比其它香料更佳,不用多久便能安睡。

朱怀颂瞥了一眼香,说:“皇后有功,明日赏她些金钗吧。”

***

李祐寅才到崇政殿,里头小黄门[2]便急匆匆跑来他跟前:“官家,长公主来了。”

“她怎么来了?”

李祐寅踏门而进,见李思疏跪拜在案边。她头上戴了很多珍珠串成的步摇,都落在地上了。

“长姐怎么来了,是来和我一起看月亮的?”李祐寅不忍珍珠落地,就想扶起她,可李思疏拜而不起,直接了当说:“请二哥收回成命。”

李祐寅原先还笑,听见这句话,笑意全失。他越过李思疏,坐在案前,明知故问道:“收回什么成命?”

“我无心嫁人,请二哥收回旨意。”

李祐寅呼一口气,又笑道:“长公主不嫁人,岂不是叫天下子民笑话。”

“我不惧他人笑话,但求二哥收回成命。”李思疏再拜。

“收回成命?”李祐寅作万分不解状,“天子诏命,岂是说收就收的?大姐,我可都是为了你啊!”他不再端坐,转而下来强行扶起李思疏。

他对上李思疏愕然的瞳,忽有一种不上来的快感。

李思疏毫不客气地说:“二哥,我不想和赵瞻悯成婚,请您不要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李祐寅有些不悦,“你说我强人所难?难道你忘了么?崇源二年的中秋宴,宋园,忘了吗?”

李思疏为之一震:“什么?”

“你忘了?那我来替你回忆。”李祐寅盘腿坐在她身边,悠悠看书案成山的奏疏,说道,“崇源二年,大姐十二岁。宴会乏味无趣,大姐闷了,和我去宋园透气。”

李思疏闭上眼。

“我与大姐在园中碰见一名少年,正于树下对月吟诗。那时我想,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宫中乱走?可大姐说,中秋佳节,不要如此苛刻,只是一个宋园而已!”

李祐寅说罢,按住李思疏的肩,逼着她望向自己,“‘月光入宋园,郎君入伊心’,不是大姐说的么?难道大姐不是为了赵瞻悯才不愿成婚的吗?难道大姐不是爱慕赵瞻悯多年吗?我成全大姐,难道还不算是如大姐所愿吗?”

李思疏咬牙不答,只说:“望二哥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如若我不赐婚,赵瞻悯就要另娶他人!”李祐寅扳着李思疏的肩,“他娶别人,就是负了阿姐。”

“他与我分明清白,何来辜负之说?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现在二哥将他封为驸马都尉,此生此世,他都与入仕无缘!他分明与我清白,可我却负了他,白白葬送了他的仕途!”

李祐寅顿时青筋暴起,怒道:“我宁愿大姐负他,不可让他负大姐!”

李思疏反问:“是不可让他负我,还是不可让他负二哥?”

李祐寅笑了两声。他抹平长姐衣上褶皱,从容道:“赵瞻悯就是不能负阿姐,也不能负我。”

他意味深长地说,“他那么聪明,你要我怎么放心他入仕?”

李思疏浑身惊颤:“果然了,果然如此!因为二哥不想赵瞻悯入仕,所以就要拿我来做牺牲?”

“这是牺牲吗?这是成全。你爱慕他,同他成婚,难道不是成全?”李祐寅起身,走向摆满奏疏的书案。

“只有阿姐去了赵家,我才能放心啊。既能令大姐如愿,又能令我如愿。”

崇政殿里灯光如昼,烛台的焰燃烧正旺。

李祐寅坐上头,挥袖道,“难道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宋·辛弃疾《丑奴儿 · 书博山道中壁》。

[2]:小黄门,即宦官。

秦书枫第一次登场是在第11章。

长公主第一次出场是在第10章,在第10章里已经暗示了长公主和赵大的渊源了哈

(前文作话有说过吗,先帝有仨儿子,李祐寅排老二,老大原来是太子,后来死了,李祐寅就当了太子,所以长公主喊李祐寅是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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