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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十七 问明月(一)

望阙台 谢一淮 3479 2024-01-21 11:06:24

珗京王氏杀夫一案,在尚书右丞齐延永及数十位官员的联合上疏下总算结案。王氏被判无罪,立即赦免。

尚书右丞齐延永在紫宸殿愤慨说:“何为‘安’?女坐室内则为‘安’。女子能独居而无需畏惧防范,女子嫁人不受夫家压迫,世间男女平等,此为‘安’。无母便无子,如若大周能护得了天下女子周全,这才能叫做盛世之国!”

此举尽收民心,齐延永的名声响遍珗州,李祐寅借此拜齐延永为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与颜辅仁并相。凡有功者皆擢升,大理寺上疏此事的两位大理评事林珣与雷孝德,也由齐延永举荐升官。

同时,罢魏之临珗京府府尹之职,罢黜刑部部分官员,罢审刑院归刑部,并重新任命刑部长官。李祐寅在此次夺权之争中牢牢掌控了大周的司法权,合情合理,皇太后也无话可说。

废后之后,百官上疏,曰“国不可无后”,请陛下立新后。为稳定朝堂百司,李祐寅听从群臣意见,立开国功臣徐歇的曾孙女徐婉为后。

朱怀颂本想送辛明彰出宫的,谁料辛明彰却在此时被诊出喜脉。因怀龙嗣,出宫之日更是遥遥无期。

诊出喜脉的那一日,李祐寅高兴得一夜都没有睡,辛明彰也一夜都没有睡。

官家凉薄,她被废不过一月,这便又立新后。新人笑眼盈盈,哪见得旧人神思惆怅、夜难安寝。

原本她是可以逃出皇宫的,可到头来,困住她的,竟是自身骨血。

她恨不得立刻就喝一碗堕子汤,杀死这个令她憎恶的孩子!可是她却不能。她要是想活下来,就必须生下这个孩子。

没人比她更矛盾了。她摸着小腹,心思郁结。

*

李思疏进封楚国长公主,下嫁赵敬,十二月初五是长公主出降日。

朝官得假三日,军营的管军将军们都来参加长公主的昏礼,禁军也放假了。赵敛本来是要去接亲的,但他想先去街上凑个热闹,等凑完热闹再干正经事。原先是打算喊谢承瑢陪他去玩的,可是想想,万一他忍不住在人家昏礼上胡言乱语了怎么办?那他就成最喜庆日子里最痛苦的人了。所以他故意躲开谢承瑢,去找纪鸿舟陪他凑热闹。

长公主出降,十里红妆铺满,凡是街上楼阁高台尽挂彩灯,如是上元佳节。只见檐床[1]数百,又有头戴卷脚幞头、身披紫衫的天武官抬轿;还有几十位驭马宫女,皆头戴珠钗、身披红罗销金袍帔,壮观奢华异常。[2]

赵敛看着满街的灯,竟然在想:若是男子与男子也能成婚就好了,那他一定会以三书六礼求娶谢承瑢,为他办这样盛大的亲迎仪。可是男子和男子不能成婚,他也只能给谢承瑢口头的承诺,既如此,他还有什么脸面向谢承瑢告白呢?

赵敛很沮丧。

纪鸿舟完全看不出他沮丧,甚至还在他旁边说:“等我成婚了,我也要弄成这样。”

“你弄成这样是僭越,小心被抓走。”

“你可真会泼冷水。”纪鸿舟翻他白眼,“不过你也算是皇亲国戚了,等以后成婚了,说不定也能办成这样。”

赵敛一愣:“你说我成婚?”

“是啊,你总有这么一天吧。你大哥一成婚,你不也快了?到时候喜欢哪家的娘子,一定得第一个告诉我,我替你看看。”

“我给你看个屁,我才不会给你看。”赵敛心虚死了,马上说点别的话,“我听说你编到擒虎军去了?”

“没错!”纪鸿舟骄傲地挺起胸来,“不错吧?好歹是上等禁军。哎对了,庭哥你还记得?”

赵敛怎么不记得,跟谢小官人玩最好的那个,让他吃醋吃无数回的那个!

“怎么,他也去擒虎军了?”

纪鸿舟嘿嘿笑:“是啊,我与他就在一个校场,日日都能见到。”

赵敛心想,怎么你在同一个校场就日日能见,先前我与谢小官人也在同一校场,却好几月见不着,看来缘分还是分人的!

才想着谢承瑢,谢承瑢和谢忘琮就从人群那头过来了。

赵敛瞧见谢承瑢了,慌得手忙脚乱。他根本不敢再看谢承瑢,下意识又逃跑:“纪哥,我还得接亲呢,先走了,回头再见!”

“走了?可是我瞧见谢小官人了,你不同他打个招呼么?”

“回头吧,我回头好好跟他打个招呼。”

赵敛才走,谢承瑢与谢忘琮便走到纪鸿舟跟前了。他们三个作完揖,纪鸿舟才说:“谢小官人,二哥说他得接亲,来不及跟你打招呼,你别恼。”

谢承瑢刚还有些失落呢,怎么赵敛又一看见他就跑,但纪鸿舟这么一说,他突然觉得好受了:“我怎么会恼呢?”

谢忘琮打趣他:“你又不是没恼过,前几日赵二不同你说话,你不是还恼了很久么?”

谢承瑢耳朵一红:“阿姐,我当然不是因为他不跟我说话才恼!是他心不在焉。”

“是他和你说话心不在焉。”

谢承瑢说不过了,别过脸:“反正不是。”

纪鸿舟摸不着头脑,但看出来最近谢承瑢和赵敛有些闹别扭。他解围说:“二哥就这样,有时候好一阵,有时候坏一阵,全看他心思。你也别多在意,他就是脾气坏。”

谢承瑢不说话,光看长公主乘的遮簇红罗销金掌扇的金铜轿。那轿顶覆剪棕,脊梁朱红,有渗金铜铸成的云凤花朵,四面挂珠帘秀匾,其间饰白藤花。[3]

他一直盯着那轿子,等看不到了,又默默出神。

纪鸿舟说:“太尉与官家结亲家,二哥也算是皇亲国戚了。也许等他以后成婚,也能办这么大。”

谢承瑢莫名有些不快:“他可以办成这样么?”

“不能办成这样,但也能很大!况且太尉位极人臣,二哥能沾到他爹爹光的。”纪鸿舟觉得谢承瑢和赵敛关系那么好,以后赵敛肯定会找他去接亲,就脱口而出,“等他成婚,他肯定会找你去接他未来娘子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谢承瑢想象到赵敛和他未来娘子成婚的场景了,总感觉很生气!他板着脸说:“他成婚关我什么事?”说完掉头就走,很快就找不到人了。

纪鸿舟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去问谢忘琮:“最近他们到底是怎么了?在军营里吵架了?怎么都对我撒火啊!”

谢忘琮问:“赵二怎么对你撒火了?”

“就刚刚,我说他以后成婚怎么样怎么样,他就气了。真不懂,我盼他好,他还跟我生气?”

谢忘琮笑笑:“不懂,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赶到赵宅时,已经是无地可站了。正巧金轿到,十几个人在门口拦着要喜钱。

拦门的有颜相公,他总问一些刁钻的问题,叫赵敬来对诗、说典故,从古至今一个不落。赵敬一时对不上,就被相公揪耳朵说“笨”。

颜辅仁问完,又到齐相公来问,不问诗文歌赋,单问算数:“今有鸡兔同笼,上有十八头,下有五十六足,鸡兔各几何?”

赵敬呆了,掰着手指头算了很久都算不出来。众人又要笑他了,赵敛赶紧抢答:“鸡有八只,兔有十只!”

齐延永笑说:“二郎答的不算,要大郎来答!”

“怎么不算,”纪阔起哄说,“不是说对了!快些开门!”

门总算开了,送亲的赵敛拿到了喜钱,低头数了好几遍,大概能买十个柿子饼!他正窃喜呢,转头就看见谢承瑢也在人群里。

怎么办,虽然不是很敢见,但他看见谢承瑢和程庭颐站在一起,不敢见也得去见了!

“谢小官人!”赵敛把手里的喜钱塞进谢承瑢怀里,“给你沾沾喜气。”

谢承瑢本来还板着脸,一见到赵敛又忍不住要笑了。他推辞说:“是你的喜钱,你怎么把喜给我了?”

“给你给我不都是一样的么?”赵敛得进门了,临走前还多看了谢承瑢几眼,夸赞说,“好官人,你今天真好看。”

赵敛说完就跑了,留下谢承瑢在原地,耳朵红得都能滴血。

程庭颐也看出来有些奇怪:“因为你今天穿了新衣裳,所以他说你好看?”

谢承瑢把喜钱握在手心,尽量从容地说:“你别管他,他总是好一阵坏一阵。”

程庭颐说:“好也是他,坏也是他,瑢哥,你全都跟着他跑了。”

“我没有。”谢承瑢闻了一下喜袋,很香,才短短一瞬,香袋就沾染了赵敛身上好闻的香味。

**

长公主轿辇停于门口,便有阴阳人[4]来撒谷豆,孩童来捡。等毕,由嘉王李元澜背长公主下轿,过门后,长公主脚踩在毡席而行,坐富贵、牵巾、讲拜、撒帐、合髻,最后喝完交杯酒,仪式方才完毕。[5]

行仪式时,李思疏始终手持团扇,不见赵敬;赵敬亦不直视长公主,只看长辈宾客。仪式结束,赵敬被抱出门喝酒去,留李思疏在房内。

头上戴的首饰很重,压得她头昏脑胀。她不敢动,出神地望着面前的窗子。

窗子偶尔飘过人影,窗外的人都在欢喜地唱歌,没有人觉得不开心。她也不知道她要不要开心,今天是她成婚的日子,她应该开心的。

又或是,她终于能如愿与心上人成婚了,她要开心。

赵敬喝了很多酒,喝到倒在桌上,稀里糊涂地傻笑。

君瑜看赵敬醉了,把他扶回房,不忘嘱咐他:“大哥行得稳些,不要闹了笑话。”

“我知道。”赵敬立食指噤声,“你回去吧,替我多喝几杯。”

“大哥……”君瑜欲言又止,“里头是长公主,你不要乱了分寸。”

赵敬好像忽然清醒了。他笔直地站在那儿,说:“我知道,你走吧。”

屋外很吵,但关了门,好像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赵敬缓缓走到圆桌边,先看见长公主的裙摆,手中的团扇,再往上,兴许是她露在外面的眼。

可他并没有再往上看,而是停在李思疏的团扇上。他静了半晌,叉手说:“臣赵敬,拜见楚国长公主。请长公主安。”

李思疏的笑容凝在嘴边。

她想与赵敬对视,却始终不能与赵敬视线相交。她还抱着一些期冀,呼唤道:“官人。”

她希望能听见赵敬的一声“娘子”,可是赵敬却说:“长公主安。”

李思疏心头一震:“赵瞻悯,是我对不起你。”

“能与长公主结发,是臣三生有幸,何来长公主对不起臣之说。”赵敬再拜,“长公主为君,我为臣,做臣子,决不忘君臣礼节,请长公主放心。”

“你是在怨我么?”李思疏站起身,“怨我断你仕途,葬你前程?”

她向前一步,赵敬便后退一步:“臣怎敢怨长公主,更不会心有它想。”

“那你为什么不肯看我?你是怕我貌丑,还是心有怨恨,所以不愿看我?”

赵敬已经退到门边,再不能退了。

“长公主为君,我为臣,为臣之道,便是尊君敬君,又怎能直视君上。”

李思疏冷笑两声:“你拿君臣之道来压我,是么?”

“臣不敢。”

李思疏转过身去,望着喜被红枕,一滴泪从眼中落下。她说:“好一个臣不敢。”

赵敬一句话都不回她。

“我心中的赵瞻悯,不应该是如此的。”李思疏擦净眼泪,“赵瞻悯腹有诗书气自华,其为人正直,仪表堂堂……”

那后半句,她实在是不忍说出口:怎会是如此冷漠无情模样!

这屋内又静下来了,把屋外那些喧嚣都放了进来。

刺耳的欢笑声躲不掉地,全钻到李思疏耳中。

赵敬冷冷说:“赵瞻悯,从来就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1]:檐床,只设坐而无轿厢之便轿。

[2]:本段化用、借鉴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四《公主出降》,侯印国译注,三秦出版社。

[3]:同上。

[4]:阴阳人,也叫阴阳师、阴阳先生,是以看风水、相宅、相墓、占卜为生的人。

[5]:本段化用、借鉴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卷五《娶妇》,侯印国译注,三秦出版社。这一段有作者私设。

新皇后的曾祖父叫徐歇,徐歇除次登场是在第二章,太后斥责李祐寅时提到的“太宗平顺年间名将徐公”。改的时候顺便回顾了一下第二章,发现写得很烂,所以小小的修改了一下。

国庆快乐,一些迟到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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