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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四四 别离何遽(三)

望阙台 谢一淮 2794 2024-01-21 11:06:24

谢承瑢走的那日是个晴天。

方才过了元日,雪停了还未融。天亮堂堂的,照得人也亮。

昭昭晃晃悠悠地和照夜在前面走。它们原先就认识,关系并不好,前几天还在一起打架,今儿忽然安静了,很是亲密,脑袋都要靠在一起。

谢承瑢和赵敛走在两匹马后面,脚踩过地上冰晶,皆默默不语。

前方就是长亭,送别当至此处。跟随谢承瑢回京的将士们都已经在长亭候着了,他不好磨蹭,也不能再让赵敛送了。

“就到这儿了,你回家去吧。”谢承瑢说。

赵敛往前面山路看,叹了一口气,随后忍不住牵过谢承瑢的手:“春天还没到,你不要急着穿薄衣。”

“我知道。”

赵敛又说:“不要忘记吃药,一会儿后背又疼了。”

谢承瑢笑说:“你放心吧,我总不会照顾不好自己的。”

“我……我写信到韶园去了,我叫张妈妈给你制香囊了。”

“蜡梅的?”

“你想要什么的都行。”

谢承瑢手掌覆在赵敛的手背:“我会好好的,你放心吧。”

好像又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嘱咐的了,赵敛见不能再多留他一会儿,心格外疼:“你记得写信给我。阿昭,你、你到了珗州,你别忘了我。”

他喃喃又说好些话,谢承瑢耐心听着,安抚他:“我怎么会忘了你,看你把我想的。”

“我……我会很想你的。你就在珗州等着我,我很快就来了。”

谢承瑢把手伸进袖子里,拽出陪伴了他五六年的佛珠:“这个给你,好歹做个念想。”

“昭昭,”赵敛把佛珠和谢承瑢的手都握住了,“我会一直戴在手上的。”

“不要舍不得了,他们都在等着我。”谢承瑢指腹揉上赵敛的嘴唇,“迟点儿见。”

赵敛沮丧说:“迟点儿见。”

郊外的风呼呼吹,雪水被融了,沿着脚淌。长亭外的将士们还在谈天说笑,昭昭和照夜互蹭着尾巴。

谢承瑢没亲他,走的时候一直招手。上了马,谢承瑢又回头嘱咐:“回家去吧,阿敛。”

赵敛还挥手,等人消失不见了,急忙又往前跑一点儿,再去看那个背影。他怔怔的,把天都望尽了。

“昭昭……”他哝哝。

谢承瑢很不放心赵敛。

均州兵多将多,赵敛资历尚浅,任马步军都部署会不会受人欺负?如若有人不听他的话,又怎么办?谢承瑢一直觉得赵敛还小,他担心赵敛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心里如此想着,再回过头,就只有半片雪,还有光秃秃的树枝。

鸟从林子里冲出来,到云边就散开了。谢承瑢一颗心担忧不安。

“舍不得走呢?”彭六笑问。

谢承瑢如实道:“我担心二郎会被别人欺负。”

彭六说:“放心吧,其实叫他锻炼锻炼也不错的,不然将来去了珗州也不好做。”

“是了。”谢承瑢不得已往前走,“这条路总是要走的。”

*

春很快临,不到三月,延州的桃花全都开了。

韩昀晖到延州有段日子了。他是个勤勉的人,每日都泡在校场里,今天难得出来散心。

“照阳兄。”延州马步军副部署戚渊才从校场出来,见了他有些惊诧,拱手作揖。

“伯沉。”

戚渊见这些花,也来了观赏兴致:“今年花开得很早,照阳也爱看花吗?”

韩昀晖笑说:“忙了好几日,实在是疲惫得不行,所以想偷个懒。”

“延州是重镇,平日训练确实紧。你要是觉得累了,千万不要硬抗,多出来走走也行的。”

“是。”

二人在花间说笑,聊了约半个时辰。

恰在此时,李先遥提着腰带出校场大门,也被满眼的红花勾住了。他正欲上前,却在桃花间看见偷闲的韩昀晖。

韩昀晖在珗州时是神策军两厢都指挥使,而李先遥是擒虎军两厢都指挥使。本都是管军,但擒虎军比神策军略次,所以李先遥的职位也略次于韩昀晖。李先遥以为到了延州能与韩昀晖平起平坐,谁知韩昀晖竟牢牢压他一头,在军营里,他要听韩昀晖节制。

李先遥觉得自己比韩昀晖厉害,他是征过两次西州的将,再怎么样也是比韩昀晖懂战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官家要他做韩昀晖的手下,他心里很不服气。

“妈的,老子辛辛苦苦练兵,你他娘的在门口赏花?”李先遥咬紧牙关,转头就去和延州马步军都部署宋稷告状。

李先遥很爱在宋稷面前说韩昀晖的坏话。平日里最常说的是韩昀晖带兵开小差,这都是小事,且并没有什么十足的证据,每次都不了了之。可这回不同了,他亲眼见韩昀晖在门口赏花,荒废春光。这怎么能成呢?这一定是要罚的。

宋稷被他烦得不行,就说:“既然偷懒不去练兵,那就由你警告他一回吧。”

李先遥得了宋稷的命令,有了底气。他觉得单独警告韩昀晖还不够,他想当着全延州兵的面训他,最好叫韩昀晖无地自容,那才能解心头之气。

如此想着,于下午放饭前,李先遥挺直腰板把韩昀晖拉到诸军面前,痛斥道:“兵马钤辖何故废时赏花?弟兄们在校场里辛辛苦苦操练,你作为兵马钤辖,竟在外头赏花!韩昀晖,你凭什么?”

韩昀晖一愣,随后说:“我何时去赏的花?”

“自然是上午!是日头最烈的时候!我们在校场里汗流浃背,你倒悠闲,你是怎么做的兵马钤辖?”

底下士兵们果然在窃窃私语了,大约也是不满。

韩昀晖恼了,说:“我怎么做兵马钤辖,要轮到你李大将军来教?你知我看花,岂非你也想去看花,匆匆撞见,才来告我一状?!”

二人吵嘴,吵到后面竟然动手了。场面一时混乱,几百个人前来拉架,但拉架不成却演成了群殴。校场乱成一锅粥了,宋稷和戚渊过来,看见混乱不堪的校场,气得直呼:“一群蛮人!”

“放肆!一个个昏了头了?军营里是给你们打架的?!”宋稷冲上去拉走李先遥,骂道,“我叫你来做什么的?你公报私仇?”

“是他先打的人,他打我,难道我不还手?”

韩昀晖立刻反驳:“不是你先动手的吗?卑鄙小人,少在这儿信口雌黄!”

“放你的屁!”

宋稷气得不行,下令把韩昀晖和李先遥关禁闭,其他打架的人全部扣掉晚饭。

“军营乱纪,你们两个带头乱纪,无法无天!先关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李先遥觉得自己错了吗?当然没有。他被关在帐子里整整两天,心中怒火还是难以熄灭。这时又有人来拱火,说韩昀晖在帐子里骂他,他一气之下,竟偷偷出来,把韩昀晖的帐子给烧了。

韩昀晖险些被火烧死,他知道是谁做的,埋头就跑到李先遥帐子里去打人。

校场又乱成一团了,火光、骂声,像是锅里沸腾的水。

**

延州守将不合之事,随着风声飘到西燕去了。

西燕同东周现在的局势较复杂,本因州城之争,双方战火不断,最近两年才稍稍休战。战争费钱,一直作战并不利于民生,西燕皇帝金崇昌为了大局,养精蓄锐,备来日再战。

金宗烈正与萧弼行于皇宫外一同私商延州之事。

萧弼说:“中原人爱内讧,还没打仗呢,他们自己倒打起来了。如今我们与东周停战,如若趁他们内乱的时机起兵,岂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夺下延州?”

金宗烈不言。萧弼又说:“延州那个老将宋骧死了,新来的将领年轻气傲,未必比宋骧难对付。正好去摸一摸,看看他们的底细。”

“延州守将如何,我并不担忧。只是谢承瑢一直守在秦州,如若我们起兵延州,他率兵南下,又如何?”

“谢承瑢?”萧弼重重吭了一声,说,“你为什么这么害怕谢承瑢?他若南下,那我们就直接打,有什么好顾虑?从前我们战不过,是因为兵疲马惫,他钻了空子。现在我们休养了两年,自然不用怕谢承瑢手里那些残兵败将了。”

金宗烈沉默良久,忽然说:“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听到谢承瑢的消息了。”

萧弼也有些疑惑:“是啊,是有很久没听说他的消息了。他不会已经不在秦州了吧?那更好了,我们顺手把秦州也给攻了!”

“你为何如此冲动?战争不是儿戏,要做好万全准备才能出兵。”

金宗烈瞥他一眼,又说,“谢承瑢要是不在秦州,我们倒也能放开手脚去打。”

萧弼知道金宗烈害怕谢承瑢,且是既敬又怕。当年三皇子金宗盛就是死在谢承瑢的枪下,死状之惨烈,萧弼到现在都不忍回忆。

谢承瑢是金宗烈最忌惮的对手,也是他一辈子都跨不去的坎。可萧弼不怕谢承瑢,反正也是一样的砍,谁不是肉体凡胎呢?

“不如,我找个探子去秦州探一探,看看谢承瑢在不在?他若不在,我们马上就可以起兵。”萧弼说。

金宗烈想了很久:“那我便去问问阿爷。”

萧弼在京中等了两个月,探子总算是传来消息了。果真如他所料,谢承瑢根本就不在秦州,早在前年,东周的皇帝就已经将他召回京了。

萧弼赶紧将此事报给金崇昌和金宗烈。

“延州新将内讧,此时是我们出兵讨伐延秦二州的最好时机。如若贻误,下一回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便不知道是何时了。”他同金崇昌说。

金崇昌先前就已经思量过此事,现在局势对西燕有力,他自然不会犹豫。他即刻任命金宗烈为元帅,萧弼为副帅,分别向秦州、延州进。

九月,西燕铁骑攻到延州最外的晋和县,晋和县守将拼死抵抗,急忙将消息报给延州城。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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