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派的和谈使臣先与西燕谈判,西燕一再要求,只求一个延州。周使臣自然不同意,双方僵持,迟迟不能定。约七月半,谈判破裂,恰好给了周廷反攻的原由。
八月,贺近霖率领的征西南路军到了延州,才入延州境,迎面遇到敌军。双方实力相当,未有胜负。
八月中,南路军与延州守将宋稷、戚渊、纪鸿舟会面,商议战事。
宋稷说:“现在西燕人占了秦安、辛平,又把视线放在延州。如果秦州守得住,那么延州就一定能守住。”
“金宗烈主力军在秦州驻扎,如若将军挥师北上,在秦州与金宗烈决一胜负,当可化解西北战事。”戚渊说。
贺近霖心中没有什么主见,又把目光落到谢承瑢身上。
现在的谢承瑢空有副帅之名,手里却不掌任何权力,无权替贺近霖做选择。且上一回他就狠狠吃了崔兴勇的亏,这一次就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以免惹火烧身。
贺近霖想不出办法,于是深夜里又去问了崔伯钧。
崔伯钧说:“解秦安之围,或能破此僵局。戚伯沉说得没错。”
“那便好了,那我们就立刻北上。”
刘宜成立刻问道:“你要北上?你怎么北上?”
“自然是全军北上,帮着北路军把秦安、辛平拿下来。”
“太荒唐了。”刘宜成反驳道,“南路军是守南延州,不是去北秦州的。秦州自有谢祥祯,你过去凑什么热闹?”
贺近霖不解:“可我们不是要解秦州之困吗?不去秦州,怎么解围?”
崔伯钧腹诽他实在不是个统兵打仗的料,轻蔑地笑笑:“围自然是要解,可不是你去。你去了,延州怎么办?”
“是。那按将军说,怎么解围?”
这个问题正中崔伯钧下怀了,他马上说:“给谢承瑢几千人,让他带着人马去秦州和金宗烈打。”
贺近霖大惊:“几千人?几千人怎么打?”
“官家一共才给我们多少兵?给谢承瑢几千人已经是够够的了。就让他带着几千人出去,若不能胜,也不必回来见我们。”
军令传到谢承瑢帐里,立马惹怒了彭六他们。
彭六说:“给我们六千人去打秦安?就这样把我们赶出延州?这他娘的不是在扯淡吗?!”
“六千人打个屁的西燕主力呢,这不就是要我们去送死?”
谢承瑢沉默着,把自己用了十几年的金枪擦干净。
彭六知道谢承瑢在想什么,他说:“不能去,去了就是送死。金宗烈正逮着时机砍你的人头呢,你怎么能去?”
“这是军令,我没办法违抗。”
“去他娘的,他贺近霖会不会打仗?要我们只身犯险去秦州,老子可不干!”
彭六气鼓鼓地坐下,把腿一伸,“爱他娘的谁去谁去。”
谢承瑢无奈:“小六不去,我也是要去的,我为军,当遵军纪。”
“官家就是派崔伯钧来管着你的,他一直记恨你,现在他肯定想借这个机会把你赶走。六千兵能干什么?带六千人出去,将来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好说了。秦州去不得,除非贺近霖再给我们一万人。”
谢承瑢没顺着他的话继续说,只道:“以少胜多无非是以智取胜,我留在南路军只会处处受到限制,离了崔伯钧,或许还能自由。”
彭六愣了一会儿,觉得谢承瑢说的也有道理,马上跳起来:“你说得对!那我们就走,不受那竖子的气。”
没多久,谢承瑢就带了六千人北上,单留思衡在延州。他完全低估了崔伯钧报复的心,军队才出延州城,崔伯钧就立刻断了他们的粮草。
粮草一断,他们根本没办法再继续向前了。粮食吃完了,军队军心便开始涣散,将士们四处求食,甚至有人起了打家劫舍的歹念。谢承瑢听到风声,马上下令禁止士兵抢劫,如有犯者,力斩不赦。
谢承瑢军受到孤立,虽还有心北上解秦,但身心俱疲,走了半个月还没有到。如今已是粮尽援绝,孤军奋战。将士们皆怏怏不平,行至晋和县边,又遇见西燕的军队。
谢承瑢身上的伤反反复复发作,现在正是夏日,伤口溃烂发脓,疼得根本睡不着觉。
是日,他在帐子里忍痛,又分析布阵图,还在思索怎么样才能求得援助。昨天他已经派传令兵传信给谢祥祯了,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正忧虞难安时,彭六来报:“侦察兵发现西燕的兵了,就在我们军营外徘徊。”
“西燕军?”谢承瑢转念一想,是了,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秦延交界处,能碰到西燕军也是常事。
“将士们现在士气低落,恐难敌燕军。怎么办?”
“怎么办?”谢承瑢心里烦躁,“破了这支军,吞了他们的粮饷,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
彭六颔首:“我目测了一下,那支军大概只有一千多人。”
“一千人……金宗烈不可能把大营放在这,这一千人也决不是他的主力军。我猜他们只是日常巡视,无意发现了我们。”谢承瑢思考着,把指间指环一圈又一圈地转,“断粮好几日了,不能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追着这一千人打,千万不能放他们走,我们不能暴露大营。”
“是!”
彭六带五百轻骑围攻了这一千燕军,也许是饿了太久,心里憋屈,将士们打得格外猛,不到一个时辰便大胜而归。周军杀敌三百,俘虏七百,获枪、马数百。
随后,谢承瑢审了西燕战俘,打探清了西燕营中消息,方才知道,这支军共一万人,是金宗烈用来防守敌后的,而金宗烈本人并不在此处。军里的将领也都不是太机灵的将,不必过于费脑子。
“这是老天送给我的大礼。”谢承瑢看到一点希望,“拿下剩下的九千人,我们就不必如此被动了。”
可是彭六很担忧:“以少胜多,我们能行吗?”
谢承瑢连做梦都在想计策,一觉醒来便和彭六说:“我倒是有个老办法,不知道西燕人会不会上当。”
“什么办法?”
谢承瑢说:“我们现在共有六千人,分一半人出来,叫他们一人拿两根火把,身背四面旗帜,今夜里围着西燕军营一圈,用火把旗帜吓唬他们。另一半人夜袭西燕营,攻心为上,劝降为主。”
彭六说好,遂去办。
夜中,彭六带兵作战,谢承瑢独自在营中等候消息。
谢家军大营空了,就几十个人守门。谢承瑢深知,如果西燕识破了他的计谋,那么今夜就是他的死期。他一面担心,一面又在赌。
他把手里的指环磨得发亮,而身侧烛火映在他的眼里。
快到天亮,有一满脸带血的小兵来报:“胜了!”
谢承瑢难得露出了笑容:“太好了!”
他浑身上下紧绷的所有忧愁思绪全部消散,软瘫在椅子上,一时把背后的疼都忘记了。
此战胜,谢承瑢的队伍忽然壮大,粮食也充足了。从前他忧心的一切,如今都渐渐好转。待休息了几日,他依旧准备北上,协助谢祥祯拿下秦安、辛平。
*
谢承瑢这里尚且顺利,谢祥祯与谢忘琮这里就不成了。
西燕狡猾,本来占了秦安、辛平两县,就已经得了先机。他们早预料到周廷会假意谈和、等候时机,便提前向燕廷请了十万增兵,各分为几队,守在两县边境。
待谢祥祯军进了秦州,就正好进西燕的包围圈中。
谢祥祯共率军八万,全部被围困在辛平县与秦安县的交界处,进退不能。金宗烈又斩断周军的粮道,阻断一切补给、救援,想要饿死他们。
谢祥祯军和西燕战过许多回合,胜少负多,已是人疲马乏,完全没有反攻之力。如今深陷险境,同秦州城的守将秦贯也无办法互通音信,跟别说粮草支援,谢祥祯与谢忘琮都暂且无计可施。
“爹,吃点东西吧。”谢忘琮拿了半个饼来,递给谢祥祯。
谢祥祯瞥了一眼饼,问道:“粮食还能撑几日?”
“省省,还能撑七天。”
“七天。”谢祥祯猛地把枪掼在地上,“把我的口粮分给将士们,让他们多吃点。”
“我已经派人去向秦州城求援,延州那边也派了,可能还需要些时日。”谢忘琮说。
谢祥祯气馁道:“有金宗烈拦着,秦州城的援难求,或还有曝露之险。延州远,从延州过来,满打满算也需要七日。我们光有七天的粮食,不够。”
正烦神之际,有人传来谢承瑢的文书。
文书上说,谢承瑢带六千人出延州,被崔伯钧断了粮,内外交困。谢祥祯气得大骂:“混账崔伯钧,这是来打仗,不是来报私仇的!”
谢忘琮叫人把饼拿出去先分给将士们,又转头同谢祥祯说:“看来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都孤立无援了。”
“谢承瑢现在是在辛平外。”谢祥祯盘算着,“我们杀出去,和他会合。”
“会合了,又能如何?我们和昭然都没有足够的粮饷,即便是汇在一起,也改变不了现状。”谢忘琮头疼地揉脸,“再等等吧。”
谢祥祯也没有办法,只能再等,等秦州城或是延州的支援。他心烦意乱,把谢承瑢的信翻来覆去看好几遍,又说:“干等着可不行啊,谁知道等来的是死还是活?我们去劫西燕的粮仓吧。”
“什么?”谢忘琮一惊,“劫他们的粮仓?”
“西燕的粮是从梓州转运过来的,要经一个要塞之地中转。此地也成西燕屯粮之地,名为同谷。占了同谷,也算是断了他们往秦州、延州的粮道。”
“同谷不好攻,况且我们离同谷非常远,怎么断?”
谢祥祯冷静说:“金宗烈现在把我们困在这儿,忙着对付我们,也许会疏忽通谷。谢承瑢不是在辛平下面吗?辛平到同谷,很快。我们在上面吸引金宗烈的注意,让……”他顿了顿,说,“让昭儿去夺同谷。”
谢忘琮听见“昭儿”,莫名有些鼻子酸。她点头说:“那我现在就给昭然传信。”
【作者有话说】
有点枯燥,总结一下就是,崔伯钧给了小谢六千人,把小谢赶出营了。小谢现在孤立无援,没有粮草,比较难办。
谢爹谢姐他们也是这种境地。
这大概是第三卷 最后一个副本,先说好了会比较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