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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入v三合一章

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 竹岚月 9034 2024-08-03 07:45:27

皇帝得知早在两月以前“赵泽瑜”便与这女子有私时气得直接砸了一方砚台, 劈头盖脸地骂了“赵泽瑜”一顿:“朕只当你一时糊涂,你竟做出这等没颜面的事来。京城那么多天姿国色、温婉贤淑的贵女你不中意,竟这般不知廉耻, 去与那女子无媒苟合。”

不说“赵泽瑜”, 在这身体里的赵泽瑜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若是照陛下如此说的话, 那么最不知廉耻的应该是陛下自己。

真当他们不知道现在那位得宠的昭仪是个哪里出身的东西吗?

皇帝再不情愿也不能让皇室血脉没名没分地出生,只得捏着鼻子同意了让这女子入安王府当个滕侍。

皇帝发过脾气了, 便道:“无媒苟合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等到显怀谁颜面上都不好看, 不过是个妾,找个时候尽快让她正式入府。”

“赵泽瑜”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因为皇帝给的名分低面上有些失望,不情不愿地道:“儿臣遵旨。”

皇帝却似是漫不经心地道:“朕看十月十四是个合适的日子, 就这天吧。”

“赵泽瑜”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十月十五便是秦王行刑的日子。

皇帝站在“赵泽瑜”面前, 像一尊邪神一般将赵泽瑜笼罩在阴影之中:“泽瑜,这不是你自己求来的吗?”

“赵泽瑜”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整个人仿佛被劈为两半,一半裹挟着无限怒火与心寒, 另一半则飞速思索着该用何种神情才能既不让皇帝觉得他心机深沉又不触怒皇帝。

他喉结滚动两圈, 紧闭双眼, 却仍有泪水从眼角落下:“父皇一定要如此残忍吗?那是教养儿臣长大的长兄啊, 纵使国法在前,不容情面,儿臣又如何能在一息之间将所有情感尽数割舍啊?”

“纵然他行差踏错,有千般不是, 可父皇,他也是您的骨肉,求父皇至少也看在天家颜面的份上给儿臣们留些仁慈吧。”

“赵泽瑜”伏在地上啜泣不已,衣袍之下能看出比之一般少年人更为单薄的身形,皇帝瞧了半响,神色莫辨,什么也没说,便让他下去了。

没过几日,一道旨意下来,将芳素挂到了一个无子无女的六品官名下,随那六品官姓尹封尹芳素为安王府滕侍,紧接着,皇后又召芳素与苓韫前去觐见。

想也知道,绝无什么好话。

“赵泽瑜”狠了很心,带着苓韫在外面玩了一个时辰的水,不多时苓韫便发起热来,请了太医。

赵泽瑜同“赵泽瑜”一起看着那太医为苓韫行针开药,苓韫小脸通红,难受地在床上蜷缩着,却安静极了。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赵泽瑜”有意尽量避免苓韫接触到外面的流言蜚语,可苓韫却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再吵着要父王母妃,平日里安静得愈发让人心疼。

“赵泽瑜”这段时间筋疲力竭,也没有多少时间陪着苓韫,今日带着她玩却是要故意让她生病,何等荒谬?

赵泽瑜啊,你可当真是无能又窝囊至极啊。

芳素倒的确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从入府起便完全将自己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内眷,此刻在一旁帮忙照顾,见到“赵泽瑜”便极为自然地迎了上来。

“赵泽瑜”正心乱,勉强分出些心神对她道:“你是我府中的人,苓韫不去,皇后必定对你多有冷嘲热讽,你只不必多管她,她想来也不会太过分。若是实在过分,便也告诉本王,无需一味做小伏低。”

芳素浅淡一笑:“殿下不必担心,我等女子向来活得艰难,不至于连这点气都受不了。妾身明白,苓韫还小,这些事便让她能避则避。”

在这身体里的赵泽瑜也不禁重新打量了一番芳素,这倒是个玲珑心思的女子。

“赵泽瑜”不涉风月,又素来不同人交心,面对她的善解人意反而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半响才道:“你还有何想要本王帮你办的?”

芳素愣了一下,没料到这几日看着城府颇深的皇子竟还有这般青涩的一面,没忍住唇边笑意。

赵泽瑜:“……”

这般丢人的一定不是自己。

芳素迅速收拾好脸上神色,才正色道:“妾身父亲传下来的染布坊殿下一帮妾身夺回,那个负心汉,殿下也为妾身报了仇,妾身如今是这安王府中的人,自然同安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殿下答应过妾身的事都办到了,那么妾身也自会为殿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毕竟妾身腹中的孩儿还要仰仗殿下。”

“赵泽瑜”拍了拍她的肩膀,芳素温婉的笑容登时差点裂了条口子,她觉得这位安王殿下是在把她当成他手下那群皮糙肉厚的侍卫了,肩膀都快被这没轻没重的殿下给拍扁了!

赵泽瑜已经没脾气了,左右丢人的是这梦中的安王殿下,干他赵泽瑜何事?

话虽如此,待送走太医后“赵泽瑜”便亲自送芳素去了凤仪宫,在凤仪宫门口竟见到了个眼熟的太监。

可真是冤家路窄,这小太监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可还在他脑子里呢,看这模样这小太监倒还挺受皇后重用,难怪狗随主人。

见他们来了,那小太监不阴不阳地对芳素一哼:“能得皇后娘娘的召见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乡野之人,可千万别冲撞了皇后娘……哎呦”

芳素目瞪口呆地看着一鞭子抽到那小太监脸上的“赵泽瑜”,再看看围过来的侍卫,嘴角抽搐了下,深切地感觉自己给他吓得那个城府深沉的结论绝对是错误的。

可却是真的不由得让人感到心中舒坦。

一群侍卫如临大敌地围着“赵泽瑜”,似乎和现实中他当日在凤仪宫的情景重合了,可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多月以前,在凤仪宫前,纵使他说得天不怕地不怕,对着皇后一脸尖酸,看似少年英雄可到底也是色厉内荏,倘若不是兄长赶来他也至多不过是以皮肉之苦换得几句口舌之快。

可如今在这梦中的躯体中,他竟好似也凭空将一身的花架子锻成了钢筋铁骨一般,明白了何为匹夫之勇何为从容不迫。

“赵泽瑜”捋了下自己的鞭子,慢条斯理地缠回腰间,头也不抬地道:“用兵器指着本王,谁给你们的胆子?芳素腹中是本王的骨肉,吓到他你们有几个脑子够赔?”

那些侍卫犹豫地将刀收回,其中领头的便出来道:“不知安王殿下为何无故打伤凤仪宫中的人?”

“赵泽瑜”冷笑一声:“你还没资格盘问本王。呦,莫大人,您出来啦。”

莫莹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哪怕是四妃见了她都得笑脸相迎。

莫莹道:“皇后娘娘听得外面好生吵闹,便遣我出来一看,不知是我凤仪宫中之人如何得罪了安王殿下,竟累得安王殿下亲自训导?”

“赵泽瑜”瞟了她一眼,那鹰隼一样的目光让莫莹心惊肉跳。可却见这位新晋殿下笑着道:“不过是这奴才竟敢对本王诽谤皇后娘娘,本王惊讶于娘娘宫中竟有这等敢对主子妄加揣测,故而忍不住替娘娘料理了这胆大包天的奴才。”

莫莹脸上有些挂不住,勉强笑道:“不知这奴才说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话?”

“赵泽瑜”笑了一下:“这宫中人人皆知皇后娘娘仁慈和善,心胸宽广,可这奴才竟说本王的家眷粗鄙不堪,没得冲撞了皇后娘娘,着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人质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之德行?”

“芳素腹中怀着本王的骨肉,这奴才竟也敢对皇孙不敬,又妄自污蔑皇后娘娘待四海臣民一视同仁之心,实在是不知这东西以后还会做出何等犯上之事,恐会对娘娘不利啊。”

莫莹闭了闭眼,实在是想将这蠢到令人发指、平白被安王找到把柄发作一通的奴才扔去乱葬岗。

那奴才还不知死活,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道:“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的冤枉。”

“赵泽瑜”一脚把他踢了个跟头:“方才凤仪宫前这般多的人都听到了,难不成你是在说本王污蔑你不成?”

那奴才终于明白了什么,连连掌嘴:“是奴才口不对心,这张嘴每个把门的,绝对没有对殿下不敬之意,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赵泽瑜”哂笑一声:“本王知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素来宽仁大度,只是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等媚上欺下的奴才还是要好好吃个教训不是?”

莫莹两边的牙都咬得咯吱一声,而后对那些侍卫道:“将这不懂事的奴才拖出去,杖四十。”

待那个小太监惨嚎的声音消失了,“赵泽瑜”才转过身来握着芳素的手道:“不用害怕,皇后娘娘十分和善温柔,绝不会为难你,本王在府中等你回来。”

芳素本因那小太监被拖出去而脸色有些发白,听“赵泽瑜”这般说却也迅速将心神收回,配合道:“殿下放心,妾身定当对皇后娘娘恭敬有加,想来定能与娘娘相谈甚欢。”

说着他还风度翩翩地对莫莹道:“让莫大人见笑了,本王是第一次做父亲,难免有些过于小心,生怕哪里磕着碰着了。”

莫莹连都快绷不住了,“赵泽瑜”极为体恤地不再刺激她,目送芳素入宫后才回了府。

赵泽瑜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手抖了起来,旋即又两手交握止住了颤抖。

书房中阳光渐渐退去,余晖在“赵泽瑜”脸上打出了一道阴影。

乘风进来时敏锐地觉察出有什么不对,轻声唤道:“殿下?”

“赵泽瑜”头也未回:“何事?”

乘风走近觑着他脸上的神色:“在凤仪宫外等着的人将尹滕侍接回来了。”

“人如何?可有受伤?”

“并无,她说皇后只是和她说了些寻常的话,并未为难她。”

“赵泽瑜”点了点头,显得有些迟钝。

从秦王出事到现在,赵泽瑜马不停蹄,从未有一刻安歇,乘风都觉得他若是恸哭或是大醉一场才算是正常,可他行事偏偏无比有条理,和过往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愈是这般,乘风便越为担心,总觉的他家殿下像是绷紧的弓弦,看起来锋利无比,实则只需要轻轻一拉便会崩断。

乘风莫名觉得他家殿下现在处于一种诡异的状态之中,说话愈发的小心翼翼:“殿下,您从回来后便在这书房之中坐着了,可是有什么事?”

“赵泽瑜”伸出一只手,“看到了吗?”

那手白净修长,十分赏心悦目,一看便知是作诗题字、吟风弄月的手。

乘风觉得他家主上虽然自恋,但还没到这种看着自己手能看两个时辰的地步,心惊胆战地问:“看到什么?”

“血。”

“这上面沾了一个人的血。”

乘风心头一跳,有些不祥的直觉。

“赵泽瑜”却自顾自地道:“乘风,你说人的血是热的吗?味道好吗?”

乘风眼皮子直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殿下……”

“你知道吗?人的血是热的,可是沾到手上却是冰冷黏腻的感觉。”

“赵泽瑜”摩挲着手指:“今日我在凤仪宫外三言两语便要了一个人的命,原来这就是权力的感觉。”

“我观皇后与英王,搬弄是非、生杀予夺、搅弄风云,这权力应当是个好东西,你说是吗?”

乘风跪了下来,之前他怕赵泽瑜绷得太紧过刚易折,可现在他却怕极了赵泽瑜这堪称申请和缓的柔声细语:“殿下,秦王殿下之事已然不可挽回,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两个小主子着想啊。”

“赵泽瑜”神色平淡:“嗯,有理。所以你看,什么时候当我感觉到人血是温热的,什么时候我才真正是两个孩子合格的父王。”

“殿下……”

“乘风,你要给我一些时间,人的心是需要时间去慢慢变硬的。”

“不,属下不希望……”

“赵泽瑜”却打断了他:“好了,乘风,我累了,你不要多言,下去吧。”

乘风知道这是主上不需要他再说下去了,可走到门口,回望着赵泽瑜一半被拖入阴影的身影,乘风还是道:“殿下,我见识浅薄不敢左右殿下决定,但无论殿下做什么,乘风永远誓死追随殿下。”

只可惜如泥牛入海般毫无回应,乘风也不执着,将书房的门关上便下去了。

半响,老僧入定的“赵泽瑜”才像个年久失修一样的木轮一般轻轻转了转眼睛。

似是听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的笑话一样,“赵泽瑾”轻轻地笑了:“永远?这世上又哪里有永远呢?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将来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怪物,你又哪里来的底气说永远呢?”

哪怕赵泽瑜在这具身体中也难免有些毛骨悚然:在江湖上他不是没有借刀杀过人,平宁侯府的落败、那爷孙俩的下场也不是没有他出力。

但和这个不一样,过往那些他置于死地之人皆是死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可这个小太监纵然狗眼看人低,却也罪不至死。

然而他发现最恐怖的是自己能够自然而然地明白这个“赵泽瑜”的所有最细致的想法,就好像……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皇后今日叫芳素过去无非是想要痛打落水狗,让自己这个一直跟着兄长的丧家之犬好好吃一番苦头和羞辱。

倘若他此时忍气吞声,那么皇后一脉便会变本加厉,而他在短时间内也绝没有出头之日,又谈何护住这一双孩子?

这个小太监便是他立的第一个威,也是向皇后一脉宣战的的表示。

兄长之事已然不可挽回,皇后与英王大获全胜,正处于空前膨胀之时,皇帝在解决兄长后很快会发现这朝廷俨然成了英王一脉的天下,他那敏感多疑的天子之心必然又会发作。

陛下此时需要一个能够并不是那么强却也必须有能力的皇子来替他制衡英王。

而这时,无论陛下对自己这个并不完全的“秦王一脉”有没有戒心,他都会发现,自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没过几日,宫外安王府落成,“赵泽瑜”正式拥有府邸与封地,进入朝堂。半个月后,江南突然爆出贪腐一案,直指户部尚书和小半朝文臣。

丞相陈肃乃是户部尚书科举恩师,需得避嫌,赵泽瑜请命前往江南彻查此事。

因着此去时日不短,“赵泽瑜”称父子情深,实在不放心尹滕侍独自在京,请求携她共同前去。

皇帝允诺。

走的那日,正是十月十四。

“殿下,殿下!”

好像突然被人推进了冰窟里一样,赵泽瑜骤然打了个喷嚏,又被人生拉硬拽地晃醒了。

“我的殿下啊!您可算醒了。”

赵泽瑜仍有些迷蒙,不知庄生梦蝶或是蝶梦庄生,口音一时没顺过来,低沉地叫了声:“乘风,做甚?”

乘风诧异地把爪子往他脑袋上一放:“殿下您这是着凉了?怎么声音都变了呢?”

赵泽瑜这才看清自己方才觉得掉到冰窟是被这臭小子把被子掀了,终于清醒了过来,不悦地一抬眼:“没大没小,你掀我被子做甚?”

乘风对这个撂爪就忘的货色无言以对,勉强维持住微笑的和善神情:“不是您自己说今日要去上朝吗?麻烦您看一下天色这都几时了?”

顺着乘风的手指,赵泽瑜彻底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开始给自己套衣服。这他祖宗的,真是要迟了!

这自己醒不过来的货竟还特别好意思地大言不惭:“乘风,你说我要你有什么用,还不得我自己醒?”

乘风端着打来给赵泽瑜盥洗的水,迎面被扣上一口大锅,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把水直接扣在这倒霉主上的头上。

由于起得太迟,尚未用膳赵泽瑜便直奔宫中去了,乘风在后面赶紧给他拿了一份备好的芙蓉酥,“殿下,拿着垫一垫,免得一会儿饿。”

赵泽瑜接过来便又奔了出去,风中只留下了他的余音,能绕长新宫三日:“乘风你可真是太贤惠了,将来谁若是能娶了你,那真是一辈子的福气。”

乘风:“……”

他怎么就没在那芙蓉酥里面掺点石子呢?

四下传来细小的笑声,当初赵泽瑾住下,皇帝给拨了人照顾,也不知他是怎么同皇帝说的,后来皇帝便把人撤了,但秦王府又送来好几人伺候。

赵泽瑜本来还不愿,赵泽瑾却板了脸道:“从前你自己不注意,但你还没长大,也没什么,现在你都是封王的人了,没个人伺候,身边没点人气,像什么话?”

是以被这一院子的人听到什么贤惠不贤惠的,乘风恼羞成怒:“都看什么看,还不干活?”

可惜他平日一副和气的模样,宫女太监们根本不怕他,秦王送来的宫女也不知怎么个个脸皮都厚得紧,走过他身边还调笑道:“小郎君如此贤惠,我娶你啊?”

乘风落荒而逃,这秦王殿下都从哪里找来的女流氓!

这些时日赵泽瑾和赵泽瑜两人都伤着,赵泽恒又被皇帝降为郡王,勒令在府思过,户部以尚书为首被端了半锅,剩下的鹌鹑一样人人自危,刑部大牢里人满为患,整个刑部大理寺忙成了团团转的陀螺,口风又都紧得不行。

各位栋梁们又不敢直接过问这种皇家隐秘,但眼见秦王被安抚、八皇子晋为安王、洛元帅的禁解了,反而是一直圣眷优渥的英王殿下得了惩处,心中也大致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诸位大人的好奇心也不比市井八婆们强上多少,好不容易见着当事的赵泽瑜一个个那眼神都简直能把赵泽瑜盯穿了。

赵泽瑜尚未来得及用早膳,先被一帮橘皮老脸“垂涎三尺”,险些被这群肱骨盯得吐些酸水以表回应。

然而他并未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就想躲到兄长身后、一发现兄长不在就像是失了大鸟庇护的小鸟崽,只想应付过去后便躲回兄长的羽翼之下心安理得地假作不知风雨。

而在那不知是不是预知的梦中走过一遭,那些一直不去看不去想的问题便骤然浮了出来,叫他再不能自欺欺人——兄长他现如今也不过是个皇子,这明枪暗箭指着的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而如若他半分力量都没有那么梦中的事便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陛下必得要朝廷势力制衡,梦中兄长才刚刚……皇帝便急不可耐地扶了自己上位,连江南贪腐这么大的案子也敢直接让自己这个新手上手。

那么如今虽然兄长暂未还朝,可英王失势已成板上钉钉,丞相……倘若不想走到举兵谋反这条路上也只能看着陛下把他手中的权力慢慢收回。

赵泽瑜叹了口气,觉得估摸着陛下可能又会发现自己是一个极为好用的棋子了。

不过,在这皇家之中,谁说棋子就会永远是棋子呢?

赵泽瑜卖笑卖得脸都快僵了,才谢完群臣们的一片恭贺声,并且极为谦逊地在一问三不知中表达了对自己升为郡王的受宠若惊。

他头一次这么期待着皇帝赶紧过来。

好在皇帝到底是准时来了,一眼看见赵泽瑜,极为父慈子孝地问道:“泽瑜啊,受的伤可好了?”

太医院首你安排过来的,好不好你不知道,你还在乎?

“儿臣已然大好,谢父皇关心。”

两人父子情深,简直要感天动地,皇帝厉声道:“那些刺客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重地公然刺杀皇子,实在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不将我大启律法放在眼中。”

“泽瑜,你是这其中的受害人,朕将这件事交给你查,金吾卫的人调给你用,一定要给朕查出是什么人敢如此嚣张。”

赵泽瑜着实没料到皇帝竟然在朝堂上又将此事说了一遍,看着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按理来说,照陛下的心思,如今赵泽恒已然无还手之力,为着制衡兄长,皇帝也不会将他打压得太狠,可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他哪里知道这两次刺杀勾起了皇帝对上一世赵泽恒联合武林门派通敌北原的回忆,是以深觉皇帝抽风,百思不得其解。

下朝后赵泽瑜便同冯青一道去了金吾卫的府衙处,这冯青三十多岁,明明五官不错却不苟言笑,愣生生糟蹋了这面容活像黑白无常。

也难怪不止民间,就连某些心虚的大臣都叫冯青皇室走狗。

这些年金吾卫手皇帝指派,查案抄家、杀人灭口,树敌可确然不少。

他正想着,冯青却突然道:“安王殿下,臣身上有何处不妥吗?”

赵泽瑜略微吃了一惊,因着他自身耳聪目明,又走过江湖,他自认练就了一身就算打量人也不会让一般的高手发现的本事,没想到此次却让冯青一语道破。

赵泽瑜脸皮奇厚,被发现了也不尴尬,索性也大大方方地看:“没什么,只是冯大人名声在外,本王第一次见到冯大人,不免有些好奇冯大人的风采,不想冯大人竟是个美男子。”

寻常人见到金吾卫避之不及,朝堂大人们见着金吾卫便觉见到了报丧的乌鸦要大难临头。

自冯青入金吾卫又扶摇直上得皇帝青眼、权势愈重,还从未有人敢夸他一句容貌,冯青不免看了眼这个新奇物种,又板板正正地道:“安王殿下说笑了,臣不过一介寻常官吏,自是同旁人没什么分别。况且若臣没记错,这是臣同殿下第二次见。”

赵泽瑜失笑,似是为自己当日而有些害羞:“冯大人可莫要取笑本王了,那日本王那般狼狈,若不是冯大人治理有方金吾卫及时相救只怕不死也要重伤。还是要多谢冯大人等的救命之恩。”

冯青退了一步,不受他这礼:“殿下言重了,金吾卫领命巡逻京城,守卫京城捉拿贼人是分内之事、职责所在。”

赵泽瑜算是看明白了,难怪冯青在金吾卫中坚若磐石,得皇帝极大信任。这冯青简直是个蚌,除了陛下指令所有示好都视若无睹。

软硬不吃,水火不侵。

赵泽瑜吃了个软钉子,也不急,仿佛方才不过是他随口闲聊。他叹了口气:“父皇叫我来查案,可我是一窍不通,幸亏父皇还让大人帮我。这方面我不擅长,要完成父皇的差事,可还是得多多仰仗大人了。”

他愁眉苦脸的:“父皇还给我一个期限,冯大人可得帮我,我可不想再去吃板子了,真吃不消。”

他一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模样,一张嘴就滔滔不绝,喜怒哀乐鲜活无比,活脱脱一个娇养长大的小公子,不叫人觉得厌烦或别有用心。

冯青虽只听皇帝调遣,对待皇子该有的礼数也一分不少,自也道:“臣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妄自菲薄,陛下说此事还是要靠殿下主理,臣等只是辅助。”

赵泽瑜的脸登时垮了,真诚地问:“冯大人看本王这张脸像是会查案的样子吗?”

赵泽瑜似乎全然不懂得何为分寸,对着冯青这么个刚刚认识的人也不收敛,像是多年友人那般话多又“交心”。

见他这副神情,冯青到底还是多说了一句:“殿下无需担心,多学一学自然就会了。”

他话音刚落,赵泽瑜变如蒙大赦:“多谢师父救我。”

莫名多了个徒弟的冯青:“……”

“臣不敢,殿下还是莫要乱称呼臣了。”

说着他便急走几步,进了金吾卫府衙,他内功深厚,耳力自然也不弱,听得后面那个小殿下嘀嘀咕咕地抱怨道:“好生小气,平白捡个徒弟还不要,本王明明也貌比潘安,看起来有那么面目可憎吗?”

冯青:“……”

没想到这位除了自来熟满嘴跑马外还有个揽镜自照顾影自怜的毛病。

他展望了一下未来至少十日内都得同这位殿下共事的日子,再想想短短一路这位殿下就有把他一年的话都说完的本事,生出了些这几日都不得安生的预感。

接到早朝传出来的消息,穆云便径直去卧房找赵泽瑾,便见房外守着景曦的侍女。

那侍女见到他,十分了然,第一句话:“王妃尚未起。”

第二句话:“殿下昨夜没在这里睡。”

穆云:“……”

懂了,漫漫长夜,书房之中,想必殿下必定孤枕难眠。

啧啧,要说秦王府中,可不就属王妃最厉害,这也不是殿下第一次被赶出来了。

身为王府统领,穆云看着极为老实忠厚,却也丝毫没有心疼主上的自觉。

夫妻之间这点事,有什么好心疼的?他看没准殿下还乐在其中呢。

他夫人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连说话大声些都怕吓着她,素来是相敬如宾,是以穆统领作为没体验过被赶去睡书房的男人,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根本不体谅他们殿下对影成三人的凄凉。

他熟门熟路地往书房走,看见他家殿下看似端方温润实则一脸沧桑的,也不知是在书房坐了多久。

“殿下,今日陛下在朝堂上明令安王殿下十五日内必须查出满芳斋刺杀一案的结果,安王殿下已然跟着冯大人去金吾卫了。”

赵泽瑾微微愣了一下,而后道:“你今日再去向太医要些药来。”

“为何?”

赵泽瑾道:“本王感觉伤处有些反复。”

穆云一听,急忙上前几步:“殿下您怎么了,是又抻到哪里了吗?”

说完他便看赵泽瑾叹了口气,分明是没有什么重量的眼神却让他自惭形秽似的。

见他反应过来,赵泽瑾道:“明白了?”

穆云讪讪,摸了摸头道:“可殿下,为何啊?我们不应该去帮安王殿下一把吗?我们不是都查到是什么人做的了吗?”

赵泽瑾打住了他的话:“这个我自有考量,不必多言。把我们的人都撤回来,金吾卫不是好相与的,不要和他们冲突。”

“小瑜那边不必担心,有我在,还能让他又挨一顿板子不成?”

穆云点了头,便要下去安排,走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犹犹豫豫地道:“殿下,那个,书房晚间毕竟凉,您注意多加些衣物。”

赵泽瑾凉凉地一抬眼皮,穆云立马心领神会,不必他多言,手脚麻利地滚了下去。

待到穆云走后,赵泽瑾将桌子上方才用过的一张纸拿下来,扔到了一旁的炭盆之上,在火舌席卷之前,依稀看到上面写着“行晖帮”三字。

赵泽瑾盯着那三个字,神色莫辨。

这时,门“吱呀”了一声,景曦看了那燃烧殆尽的纸一眼,走了进来。

赵泽瑾立刻换上和煦的神情:“你该多睡一会儿,怎么过来了?”

景曦不耐烦地扯了扯身上厚实的衣裙,木着脸道:“被热醒的。”她眼中写满谴责,赵泽瑾却不为所动:“不行,你不怕冷,我们的女儿可怕冷。”

“你怎么知道是女儿?”

赵泽瑾:“……”

好问题,他太过放松,一时不察,说顺口了。

“这不是我希望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孩吗?”

景曦似笑非笑:“怎么,像我一样力能扛鼎、惹男人嫉恨,还不让自己夫君进屋吗?”

赵泽瑾求生欲十分旺盛,把景曦的手拉了过来:“有什么不好?我知道夫人是因为担心我才生气的。我的孩子必定是世上最自由、最被疼爱的小女孩,她想习文便习文,想习武便习武,我还不用担心她被别人欺负了。那些没用的男人女人谁若是敢说她一句,我这个做父亲的可不允。”

景曦敏锐地从他这句话中觉察出了什么,用手轻轻地描绘着赵泽瑾的轮廓:“我总觉得这段时间以来你心中多了许多事,做事也变了许多,就像有什么在后面追赶你一样。”

赵泽瑾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何以见得?”

景曦没有强求赵泽瑾看着自己,“或许你骗得了别人,但你骗不了我。”

“从前的你会主动设计让什么人落入你的陷阱吗?”

赵泽瑾的手一颤,心在一瞬间凉了下去。

小瑜素来以他为师长兄长,天生对他偏心,况且作为皇子,把一个人保护得太好反而意味着把这个人推入火坑,因此他并不忌讳让小瑜知道他用计的这一面,并且也希望小瑜有自保的能力。

可景曦不同,他们相逢于少年时期,在滚滚狼烟中摸爬滚打的女孩早就有自己坚定的想法与看待问题的方式。

作为一个有了几十年记忆的人,最初他也用了很多心思才让自己垂垂老矣的灵魂能够像一个正常的年轻人、像景曦那个心动的郎君。

他最怕听到的也莫过一句:“你变了。”

可是他没办法把那个一片磊落的少年人还给她。

赵泽瑾的手有些脱力地滑开了,他几乎是觉得自己在等待什么判决一样,边关长大的女孩是骄傲的孔雀,如若不再对他动心,他是留不下来的。

可他的手却又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有些惊愕,便见景曦在他手背上打了一下:“叫你瞒我。”

他有些没回过神来,便听景曦问:“你所做之事可是自己所愿。”

赵泽瑾点了头。

“那你可有愧?”

赵泽瑾又有些木讷地摇了下头。

景曦又轻轻地打了下他的手背:“那你还有什么不敢同我说的?我景曦看重的人,既是出于本心,又怎会做出什么恶事来?”

她瞟了眼人模人样现在却呆呆的秦王殿下,觉得不解气又弹了下他的额头:“叫你不信我。”

赵泽瑾明白了什么,眼神中的光彩几乎摄人,景曦懒得再看他这没出息的模样:“对了,刺杀小瑜的江湖人,我听你说已经查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赵泽瑾道:“此事由金吾卫处理,我也插不上手。”

“你少来,我知道你若是真的想要他们的命,是可以做到的,你现在……这是想留他们的命吗?”

赵泽瑾有些迟疑,景曦疑惑地道:“我不大理解,那些人可是想要小瑜的命啊。”

若是正常来说,就算赵泽瑾再仁慈,也不会姑息他们,可是……

赵泽瑾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景曦虽疑惑,却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并不多问,事情说开了便要回房,赵泽瑾急忙拉人:“曦儿,你看夫君我身受重伤,在这书房中岂不是孤苦无依,今日且让我回房睡,可好?”

他眼眸中一片温情脉脉,叫人几乎要溺死在这无边春水之中,景曦笑了笑:“秦王府大得很,客房比之卧房并不差什么,秦王殿下,您这招,不管用。”

秦王殿下计划落空,无奈地想:景曦做将军是绝不会像那些浅薄的人因为所谓的美人计有任何失误的。

作者有话要说:且看今日的百变小瑜。

泽瑾:求助,美男计不管用该如何解决夫人不让进房的事情?

景曦:呵,当我是那等没有志气的看脸女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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