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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见老师

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 竹岚月 3008 2024-08-03 07:45:27

赵泽瑾这念头只是一扫而过便又沉浸在满桌子的折子中了。

昨日赵泽瑜的批复虽有些与他意见不尽相同, 但新朝伊始,他这般略带锋芒、干净利落的行事作风却也不失为好方法。

赵泽瑜模仿赵泽瑾的字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赵泽瑾看见一个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上赵泽瑜不小心有些龙飞凤舞足以彰显其有多么不耐烦的“阅”字时仍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是不是该谢谢他家弟弟好歹没在奏折上写一个“废话连篇”?

赵泽瑾摇了摇头, 等将赵泽瑜写得那个折子拎起来看了一眼后笑意却是变成了无奈, 最后按了按太阳穴, 朝一旁道:“去个人, 问一下小瑜做什么去了?”

一个禁卫军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告诉赵泽瑾安王往京郊去了。

赵泽瑾沉吟了一下, 心道小瑜也确实该去看看他老师。

他目光又一次扫到那堪称天马行空的折子也没忍住捂住了眼——写出这种东西, 也亏他想得出来, 要不是勤政殿没有别人进得来,他都怀疑这小子这折子是哪个初入官场的愣头青写出来放到这里的,他都怕自己再看一眼就忍不住把某人捉过来按在这儿重写一遍。

他前世不是没看过小瑜的折子,无一不是老辣圆滑, 几无破绽,这现在可倒好, 记忆回来了反倒跟失忆了似的,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十五六岁的时候。

说是这般,赵泽瑾倒也没生气, 心中甚至还有些松快。

从出生起, 小瑜似乎就一直在朝不保夕的恐惧摧残与曲意逢迎的憋闷算计中长大, 对于他来说似乎从来没有一个幼童应当有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当初没能及时体谅到, 哪怕一开始在自己府中之时小瑜亦是每日瞧着自己的脸色讨好撒娇,似乎他自己对自己定位的便是一个应当学会向主人讨宠来获得温暖的猫狗小宠一样。

再后来,在将所有人都裹挟进去的洪流中、在失去所有庇佑的境况中,个人的心思实在是太过微末且无人在意考虑了。而拥有记忆的小瑜心智已然成熟、心门已然闭锁, 可这种揠苗助长的缺陷恐怕已然在小瑜的性格之中埋下了,而在一些问题上便有可能发作。

而如今是否就代表着小瑜不曾意识到的那些缺失已经在不自觉地慢慢显露出来?换言之,那些从前没有条件放纵的事情小瑜如今已然能够足够放松去慢慢地体会?

所以才会这般“幼稚”地将自己真实且最不伪饰的看法写到折子上面,意思是反正他写完他爽快了,他这个兄长就自己挑着可取之处捏着鼻子用吧?

“这混蛋玩意儿。”

赵泽瑾骂归骂,心情却十分好,并不打算自己上手处理这小东西的“放肆”,毕竟钓瑜是要用饵且平心静气地等瑜上钩的,自己处理的话难免不利于小瑜天性的释放和继续在他面前放肆。

于是他吩咐一旁的暗卫:“去,给任老送去,告诉他这是他最才华横溢的关门弟子写的东西。”

暗卫:“……”

他们这些跟着陛下久的得陛下信任的人基本都知道陛下疼爱的安王殿下拜了任老为师,并且对陛下看似温润如玉谦谦君子实则略微有那么点恶劣的性格十分知晓,感觉听陛下这等幸灾乐祸的语气安王殿下可是捞不着好了。

可见皇家感情如此淡漠,昔年那般疼宠的小殿下陛下如今眼都不眨一下主动送到别人手里挨罚去,可见是人心不古。现在便如此,日后说不得七步诗之盛景有一日终将重现啊。

可惜安王殿下作诗的那一窍似乎有那么暂时的一点困难,但这苍凉的兄弟之情无比值得感怀一番啊。

赵泽瑾头也不抬,淡淡地道:“卫十一,你若是再在心中编排我和小瑜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老套戏码,朕便将你房中的话本搜出来全烧了,然后将你送回暗卫府刑房让你祭奠你的话本,多少话本就用多少刑。”

“臣遵旨,臣这就去送。”

说罢人便一溜烟跑没影了,只剩赵泽瑾头疼这些喊他陛下的家伙心中不知都给他和小瑜编排过多少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的戏码了,风评被害啊。

赵泽瑜尚且不知在他走后他亲爱的哥哥便会给他的老师送来一份“爱”的礼物,他在这一片四年都不曾来过的地方近乡情怯。

马儿打了个响鼻,赵泽瑜心不在焉地呼噜了下它的鬃毛,到底也没想好自己该如何处理自己僵硬的身体和空白的脑袋。

三世以来,老师是他唯一一个慈爱又授他见识眼力的前辈,让他甚至感觉如若他能生在其他人家,兴许便有老师这样的父亲。

一个小心眼、老小孩但悉心教导倾囊相授、疼爱孩子的慈爱的父亲。

他能从自己数十年不肯让人稍微触及的恨意与固执中走出,默认答应兄长放下对自己出生之日的偏见,除了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老皇帝也算是被他哥和他亲手拿下的原因,还有一个潜移默化的影响便是老师。

已然有了一个如父亲一般既严且慈的老师,他似乎对于生而不养、虐待利用的这两个人没有那么执着了。

除了兄长,也是有一个长辈是真心疼爱他的。

只是他有太多不能坦白之处,况且他一走就是四年,他和兄长和老师的关系都要保密,否则便是灭顶之灾。每一次给老师写信都是由兄长转交,而为了不牵动兄长的太多暗桩,没什么太大的事他们也不会轻易传信,这四年以来通信之数竟是屈指可数。

他没能在老师膝前尽孝,老师的岁数也大了,这四年也不知老师身体可好,还……是否记挂他这个没教两年就跑到边疆的学生?

磨蹭了能有一刻钟,向来英明果断、手起刀落的安王殿下也没迈出一条腿来,可能是想给自己老师这别院插个旗子。

这时却是面前的门骤然开了。

里面慢慢出来的已是半边头发花白的老翁,他骤然同褪去一身稚嫩仿佛大变活人只有五官依稀能看出当年调皮灵黠又早慧懂事的小弟子相见,彼此身上都写满了世事无常、光阴易逝、风霜满身,一时间双方竟都感觉如坠梦中,愣怔在了当场。

三五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却早已是面目全非。

他们二人师徒情深,可惜马儿却不通人性,早对旁边这个骑也不骑、只在它身边打转的家伙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又出来个人,结果又一起石化了,故而不耐地刨了刨地,终于将两人的魂拉回了人间。

赵泽瑜大梦初醒似的,当即拜了下去,深吸一口气:“不孝学生赵泽瑜,拜见老师。”

任北峰早在他拜下去的时候就想去拉他起来,可惜从北疆回来的统帅雷厉风行、带着从前没有的利落锋锐,他这把老骨头的手便生生地停在了赵泽瑜的头顶。

人老了啊。

他一手按着腰一手慢慢下探,轻轻按了下赵泽瑜的肩膀:“快起来,老师想看看你。”

之所以有“近乡情怯”这一说便是无数归鸟惧怕于物是人非、又期待着那玩家炊烟中独属于自己的那一户能像从前一样包容、将在外一身风尘的归人身上的尘霜融化。

而见了面,结果出来的那一瞬间便是尘埃落定,无甚怯不怯的了。

赵泽瑜在这短短的几瞬之间便一扫方才那犹豫不决的窝囊,又重新找回了五官与脑子,起来时眼睛扫过老师隐蔽地扶在腰间的手、比之四年前斑白了许多的头发和皱纹多了许多的面容,他心底难免酸涩了许多。

生老病死乃是这世上的自然规律,没有人是能留住年华永生不老,只有有人得岁月偏爱一些,或是在面容上并未被岁月镌刻上太多伤痕,或是身体没有被无情的岁月冲垮。

可轮到自己亲近的人身上,谁人又能当真那般豁达呢?

便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早早以为自己封闭了七情六欲的赵泽瑜,对薛子言的死和老师的老去又何尝能不神伤呢?

赵泽瑜不着痕迹地一手扶在老师腰上,大帅铁铸一样的手支撑着自己的老师。

昔年他少年身量纤细,在渊渟岳峙的老师面前自然而然地是个孩子,似乎扛不起一点压力;而如今他已到弱冠之龄,四年的磨砺、前世呼啸而来的记忆不由分说地楔进了向青年蜕变中并不算健壮孔武、只看身形仍像是书生一样的躯壳,而老师的肩背区容易让有些佝偻、脚步也有些蹒跚,被赵泽瑜揽着,倒像是从前二人剪影的错位。

将老师扶进屋坐好,赵泽瑜本想在桌几的另一旁坐下,可余光看到老师一眨不眨看向他的眼神,便足下一拐,拉过来一张马扎,坐在了老师面前,高度恰好足够老师略俯视他。

他们师徒久不相见,按照其他文人的脾性,应当泪洒衣襟、即兴吟诗,好生直抒胸臆,可也不知是否是一路走来情绪平复,又或者是任老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世外桃源让人宁心清神,二人并不打算抱头痛哭一番。

赵泽瑜将一个茶壶放在一旁的炭火之上烧开,又摸了摸老师略带凉意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给老师。

任北峰看着自己的小弟子井井有条地做完这些,如娇养公子般俊秀容貌下非得亲近之人仔细探查才能看出那一星半点的深不可测与铁血狼烟。

若非他从前常在边疆同番邦人、蛮人打交道,对驻边军营也算了解,对自己这个小弟子也了解,当真要以为他这四年过得波澜不惊。

作者有话要说:泽瑾:关于我明明是个好哥哥却被所有人编排要过河拆桥这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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