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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螳螂捕蝉

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 竹岚月 9378 2024-08-03 07:45:27

赵泽瑾浑似一个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 那欣慰又骄傲的目光看得并不年轻的赵泽瑜老脸一红,感觉肉麻兮兮的,可胸中到底还是因着这份认同而欣喜。

“那兄长, 您本来是打算用这支兵做什么?”

赵泽瑾察觉到赵泽瑜的耳朵都有些羞红了不由得在心中笑了一声:小崽子, 脸皮这般薄, 之前还敢跟我玩?

不过鉴于情况紧急, 赵泽瑾暂时大发慈悲,放过了他亲爱的弟弟, 正色道:“在我发觉定北军能够和北燕抗衡之后, 我就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能让我名正言顺发兵京城的时机。”

赵泽瑜:“……”就他们俩人,他哥干什么说得这般含蓄。这不就是等一个机会能够光明正大地造反还留的是救驾名声的机会吗?

“那这一次?”

“这一次可是陈肃和赵泽恒给的大好机会啊。”

他说的语气十分轻快,可面色却已然沉了下去。

本来他想的是将陈肃他们逼到不得不造反,这样他便能借着平定叛军之机光明正大地称陛下被叛军重伤, 逼着皇帝写个退位诏书,请他当一个悠闲的太上皇。

虽然他和小瑜时时刻刻有着一颗造反的心, 但是在没必要非要坏了自己的名声,能名正言顺地继位也没必要非要赌一口气。

他当初看上的也是皇帝寿宴这一日,其实本来这一日不成还有其他很多节日,中秋宴、除夕宴, 或者按照皇帝那个好大喜功的性子, 等北疆大胜撺掇他去封禅必定正中其下怀, 等等等等。

只要排场一大了, 人多事也多,叛军混进去很轻松,赵泽瑾的人混进去也很轻松,届时赵泽瑾只需扫除叛军坐收渔翁之利便行了。

只是一定要选择这一日的原因……

小瑜再有一个多月便要到弱冠之龄了, 加冠在人的一生中的意义十分重大,意味着一个人已然成年,也意味着责任、权力与束缚。

可赵泽瑾想要这个加冠对于赵泽瑜的意味是自由与快乐,他在皇帝的阴影之下活了三世了,所以小瑜加冠前这个位皇帝必须要退,否则对于小瑜来说便不算是真的自由。

可如若他早知道陈肃和赵泽恒能和西域驻军将领扯上关系,他早就把陈肃和赵泽恒斩草除根了,一个篡位的名声说到底也没什么难听的。

只要他能开创一个史无前例的盛世,又有多少人真的会指着他骂他?便就是骂了又能如何?

却没想到陈肃他们这么谨慎,对他这个太子这么忌惮,非要把他支出去了才肯动手,也没想到皇帝竟是突然知道了什么。

赵泽瑾平息下心中的焦虑,深吸了一口气,他应当相信自己的景曦哪怕在皇宫之中也能不落下风。

“我出兵是便已然没打算继续掩饰下去了,而且我当时便知道陈肃他们必定会选在皇帝寿辰这日动手的了。”

“我虽出来得匆忙,京中舅舅和禁卫军处已然布置好了,本来东宫兵马是交给曦儿了,可却凭空出了这等事。”

“如今陛下寿辰已然过去两日了,也不知京中现在状况如何了。”

赵泽瑜并不意外,道:“兄长尽可放心,北疆和西域,我都能守住,兄长还是速速带兵返回京城为妙。”

他自信一笑:“届时兄长扫平叛军,登基为帝,我自当携北燕疆土送予兄长为登基之礼。”

两个月前,京中。

这几年北疆打得热火朝天,军费自然也是热火朝天地向里撒,阿若那是不管不顾,哪怕断了整个北燕的生路于她而言也无所谓。

可大启却不是这种横冲直撞的北蛮子。

大启北接北疆;西北接洽西域诸国,连通的还有一条繁华的商路;东北连着高句丽,虽然地方小但一直没腾出空收拾它,不时的骚扰也很烦人;还有盗贼一样的东海倭寇;南有南祁同大启乃是一母同胞的宿敌。

每年在这些地方的驻军支出是一笔无比庞大的费用,大启的百姓也是要吃饭的,这两年靠着赵泽瑾之前搜刮的南方世家的银子,又有新上任的户部陆尚书“锱铢必较”,铁面无私,收回了不少勋贵家的“死账坏账”,才尚且能够供给定北军巨大的消耗,还给他们换了武器。

便是这般,对百姓的赋税也是提了一成,民间已然出现了对皇帝不满的声音。更别提皇帝身边从来不缺奸佞,赵泽瑾怕引起皇帝的戒备一直没除掉皇帝最看重的两个奸佞。

但能当皇帝身边奸佞的人,才能不好说,审时度势的能力自然是一等一的,他们都能看得出来依照赵泽瑾的作风,将来他若登基是万万容不下他们二人的,赵泽瑜也一样,那便只剩下了赵泽恒。

是以他们自然遵照陈肃的话,没少在皇帝面前吹风,说定北军这是劳民伤财。皇帝比照过前两世,发觉这一世确实要比前两世花销大得多,深入骨髓的疑心病自然又犯了。

到现在定北军还能打得下去倒也几乎全是赵泽瑾寸土不让吵出来的还有陆尚书省出来要出来的。

反正这两年皇帝一觉得大启太穷、国库没钱的时候赵泽瑾便会找个地方收拾一批贪官,用钱堵了皇帝的嘴,他一时也没办法削减定北军的军费,毕竟作为一个“明君”,在国库充足的情况下正打着仗却缩减军费都是不能干的事。

然而这表面的平衡下自有一番涌动,皇帝没注意到、但陈肃和赵泽瑾都心知肚明。

赵泽瑾每次查办官员后都会整顿一番吏治,这般下来几乎已然在某些地方达到了水至清的地步。

圣贤书上都说无私为民,可毕竟几乎没有人当真是圣人,做官为的是钱财声名,不是守着那可怜的几钱俸禄过清贫的生活为他人谋事的。

可一旦做些往日官场上默认的敛财之事,下一次太子的剑说不准砍得便是他们的脑袋了。

可由奢入俭难哪,看惯了别人家财万贯,也过惯了从前朱门酒肉臭的生活,又如何能够习惯吃糠咽菜——虽说这“糠”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无比精细的吃食了。

于是能攀得上关系的人自然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充盈自己的金库了。

而这一天,赵泽瑾觉得时机到了,于是托言官之口,这一种方式大喇喇地便现于人前了。

这竟是一个几乎席卷整个官场的案子。

大启虽是推行科举制,但其实整个官场上科举出身的人最多也不过三成,剩下的大多出身官宦世家,而还有一些则是可通过朝廷的合法渠道捐官买官。

另,若是有四品官以上的举荐人担保,而在入官场后第一年的考核亦是能够达到良好的评级,该人便可以正式担任此官,否则便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

只不过哪怕科举出身的官员也大多都是合格,要达到良好实属困难,故而并无几人尝试此等做法。

可如今卖官鬻爵的被太子严禁,其他财路也被一一堵死,越来越多的目光便被投到了这一项条例上了。

大人们都是要锦衣玉食的,太子这种严苛的吏治将各地官员的源给闭了,那么这些与他们有着盘根错节联系的京官或者地方上的大官也收不到底下官员的孝敬了,自然是要琢磨别的办法的。

原先困难的路,当众人都走这条路,便也就不困难了。

民间的富商从来就不缺想要花钱买官的,从前商人地位低,巴巴的送上去各位大人也不愿看一眼,可现在倒是双方一拍即合。

只要在举荐人那一栏署上自己的名字,便可得到富商的一笔钱财,若是买通朝廷考绩的官员,那么更是有数倍的钱财。

寻常官员没人会对钱不动心的,如若有,那只是因为钱不够多。当面对成千上万笔只需要动笔评个良便能得到的钱财,又有几个监察御史会不动心呢?

于是短短两年间这等现象已然泛滥,将朝中无数重臣世家都卷入其中。

赵泽瑾写完一幅字,将笔放下,长舒了一口气:“是时候收网了。”

作为一个皇帝,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没有比他更懂的了。这世间大多数时候都不能仅凭是非黑白四字行事。

譬如说一个会贪二分利但将事情办到八/九分的官员和一个两袖清风却只能将事情办到五分的官员,赵泽瑾自然是会选择前者。

既然事情做到了,赵泽瑾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有能之人获些利。

但一个人的胃口不能太大也不能太贪得无厌。赵泽瑾虽严整了吏治却也并未紧缩到太过分的地步,实在是没有将他们逼到到枉顾法度考绩造假的地步。

可这朝堂之中竟然还是有这样庞大数目的大臣牵扯了进来,可见朝廷之中都是养了一群什么酒囊饭袋。

赵泽瑾冷笑了一声,有道是上行下效,皇帝自身便是德行不彰,办事该雷厉风行时左顾右盼、该和缓松弛时糊涂专横,才让这些人这般有恃无恐,认定法不责众。

可他偏要责众,不掀起一片风浪来又怎能让某些人破釜沉舟呢?

才入春,寒意还是往人骨子里钻,东宫烧的是上好的炭火,并无丝毫烟味。太子写了一下午放在外面乃是为万千学子追捧的字毫不心疼地扔向炭盆。

那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带着说不出的锋锐与浩渺之意,不像是一个太子,倒像是一个将帅的字,或者说,想得更大胆些,是一个野心无限的帝王的字。

火苗渐渐将字迹吞没,也将那“斗转星移”四字吞噬,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可有什么已然在悄然酝酿之中了。

第二日,举报当朝吏部侍郎收取贿赂并窜通考核的官员祸乱朝廷官员评定法度的奏折便递到了皇帝跟前。

皇帝大怒,令详查,三日内竟查出此案几乎牵连全境,朝中更是有三成官员陷入其中,吏部四品以上官员全部覆没,便是下级小官也难免牵涉其中。

一时哗然。

这俨然是另一种舞弊。

仅仅是京城周边的紧急检查,便足足有一成的商贾出身的新官是靠这个渠道坐稳了官位。寻常人寒窗苦读十年都未必能考取功名,上百年朝中都不曾改过的对商人的鄙视,竟然仅仅靠着赵泽瑾几次轻描淡写的对官场的清理和把控完成了。

别看这仅仅是一成的官位,看似不多,可一年中告老还乡的官员又有多少,哪里有那么多空位给他们?

既然没有,又不能凭空造出来,这些空出的官位是如何得来的可想而知。

人为财死,这些平日鼻孔朝天的世家权贵们便这般简单地同这些下三滥的商贾们踏在了同一条船上,牢牢地把控着可能上报给皇帝的各种渠道。

可惜,有一双一直盯着他们行差踏错的眼睛。

就这样,这些依然被赵泽瑾放过几次血的世家们终于在这次浩劫中被赵泽瑾架在了油锅上,这是要炖肉挖骨、彻底断了他们的根基了。

如今烈火烹油的世家基本上都有那么一两个在朝中掌实权,他们中有的主导了这聪明的开源之法赚得盆满钵满,早就陷入其中;有的自己已然足够呼风唤雨,还不至于靠这些带着铜臭味的商贾维持花销与体面,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将家族中参与这等事的不肖子弟交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惜不肖子弟自有心疼他们的长辈对着这掌实权之人施压,当家的纵然对着他们再不齿,总不能将老子族老一并扔出去自生自灭,一身“浩然正气”只好被逼着一起同流合污。

可见世家子凭着家族封侯拜相,到最后也必然成为家族的傀儡,“浩然正气”也只能穿肠过一过便罢。

每天都在有不同的世家被牵连进来,再如何迟钝,不过第三日作为老对手他们便也能反应过来这是太子搞出的鬼,于是便义无反顾地也将太子拖了下来。

若是这大多数人都被逼得开始违背法度,那么造成他们这般做的原因是否也应该被废除?

毕竟若是合理的话,怎么造成这般混乱的局面?

那么这局面是如何造成的?还不是太子他倒行逆施,残忍暴戾,非要断了朝中官员的生路。

随着越来越多世家被牵连进来,诸位大人们便也顾不得脸面,如同豺狼一般一人一口也要将赵泽瑾撕下一块肉来,朝堂几乎掐成了战场一般,彼此之间见着恨不得将对方凌迟三天三夜。

赵泽瑾便仿佛被口诛笔伐的不是自己一般,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些位狗急跳墙的大人们一个个瘦弱的文官竟在此时几乎有了武将的魄力,心中一片冷然:昔年边关被北燕一夜之间连破数城,都不曾见这些大人们像如今这般有魄力,当日若不是小瑜挺身而出恐怕迁都这事都该提上朝堂了。

光靠是非黑白四字管不了朝堂,可若是半分公理正义都不讲,这样的朝堂必将覆灭。

他执掌江山半辈子,大启的运势命脉似乎都已经镌刻在了他的一呼一吸之间,隐约间,他看到了巨龙如今半身的疮疤,似乎也看见了不久后蜕过皮焕然新生的巨龙龙吟之声响彻天地。

而现在,他只是低眉敛目,每日在朝上扮好一个被施加口诛笔伐一退再退连身都翻不了的太子便好,剩下的譬如说世家对皇权的步步紧逼自有皇帝想象。

是以赵泽瑾明面上愈发柔弱不堪,私下里牵扯进来的人物分量也越来越重,世家们也愈来愈疯狂,换来皇帝的愈发不满与打压。

赵泽瑾知道,这根线便是要断了。

终于,一个夜晚,当朝权贵自发齐聚陈丞相府上,陈丞相终于撕下了他那画皮一样不离手的佛珠,探出了一副森森獠牙。

权贵们已然用嘴将赵泽瑾鞭了一个时辰的尸,陈肃这一回没有袖手旁观,间或说上一说这官场应当有的一些规则与道理,再说一说这太子的不像话——他已然捏住了陈氏的把柄,便要将陈氏就此毁灭根基。

到了这时候,修佛没用了,需要的是站在一条船上的同仇敌忾,这样,他才能作为英王的代表,给诸位权贵一个承诺,让他们和他发出一个声音,迈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如今太子咄咄逼人,简直是不给我们活路了。”

此言一出,多人附和。

“从他之前南下办案我便觉此人终将为我等心腹大患,倘若诸位当日同心同德,说不准当日便叫他魂断当地,又怎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当日赵泽瑾动的毕竟不是他们核心的利益,许多都不愿掺和进来,公然同皇帝作对。

如今落到这个境地,即使这话难听,倒也不能反驳什么。

倒是有人出来打圆场:“我们今日各家是来商讨一个章程的,事已至此,来者可追,千万莫要自己人先失了和气。”

一人接道:“确然如此,到现在已然并非太子一人之事了,看看陛下的态度。当日他登基时,我们中谁不曾出过力,可看这些年陛下对我等愈发不满,是越来越想要我们的命,可见陛下刻薄寡恩,毫不念情。既然如此……”

众人的心思几乎都差不多,这人只是提了出来,众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归于陈肃的身上。

陈肃似有动容,站起来的气势也蓦然变得锋锐了起来,像是做了决定要摧毁什么。

“承蒙诸位大人看得起,我陈肃不才,恬居此位,虽不说如何鞠躬尽瘁却也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可如今,陛下不公、猜忌我等奠基有功之臣,实在让人心寒,而太子也残暴不堪。”

“英王殿下素来敬仰诸位大人的才德,必定愿意时常同诸位大人交流探讨。”

在座的无论如何都也是京城权势圈里的人,听明白了这陈肃给他们的保证:“英王作为新皇登基后,拥护他登基的这些人都会大型封赏,留在京中。”

陈肃满意地点头,意味深长地道:“昔年我们有眼无珠,扶持了陛下,却没想到不过是过河拆桥的白眼狼。不过我们能成功第一次,第二次也不是不能。”

诸位大人互相对视,确认了各自都几乎将“清君侧”写在了脑袋上,终于也全部达成了统一,干这一桩谋权篡国的事,也是将性命彻底置之度外了。

纵然达成了统一,具体的谋划依旧繁琐。

大多大人都饱受太子“敛财欺压查抄”之苦,于是都建议趁此机会将太子也一勺烩了。陈肃本来只需要用这些蠢蛋的钱、财、兵、势,并不需要他们猪一样的脑子给自己拖后腿,现在还是得连哄带劝,让他们自己想明白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

他们到现在都只陷入了对太子的愤怒之中,却少有人能看到他心思的缜密与大胆,陈肃甚至有一种恐怖的感觉,好像这些他做的一切都是按照太子的意愿来的,是他在背后哂笑而又平淡地看着他们自乱阵脚,引着他们一步步走向谋权篡国的不归路上。

只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而虽说陈肃自己的这种心思由来已久,并非是被逼无奈,看这一路却仍有一种被人顺势推入湍流之感,这是一生在官场上浮沉的当朝宰相的直觉,但这也是他这一生都不再会有的良机了。

箭在弦上,赵泽瑾这样的一个极大的变数,陈肃是绝对不会让他留在京城中阻碍他们的计划的,况且他还没忘了北方有个掌兵的赵泽瑜,正巧一石二鸟。

先拿下皇位,只要掌握了京城兵力,掌握了大义名分,再让定北军变成半残,太子又如何,安王又如何,还不通通都是是叛贼?

于是陈肃缓缓推出了一直不曾使用的一张牌,有一个人能够取得西域统领的信任,同时他可以联络北燕女君,让北燕铁骑借道西域驻地。

于是北燕铁骑为了防止西域发现不对后追上来,借道之时顺便对西域驻兵挥下屠刀。

西域诸国常年同大启保持友好关系,故而大启在西域的布防向来不重,也不过两万兵力,还并非是像定北军这样的虎狼之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猝不及防下狼骑的屠杀?

是以惊变之下,西域驻军最后不过只有五千见机行事逃走的存活了下来,自然也没有向北疆报信,阿若那这才能够神兵天降一样出现在北境,打了赵泽瑜一个措手不及,让他险些丧命。

当然此刻的陈肃在谋划时并不确定北燕会不会对西域下手,不过都无所谓了,西域驻兵并不是什么硬骨头,即使赵泽恒登基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但估计以北燕的作风会顺手宰了西域驻军,这样也好,也能防止他们驰援赵泽瑜。

陈肃知道赵泽瑾的脾性作风,一旦北疆传来异变,无论他和赵泽瑜是否不和,涉及边关,他必定会立刻前往。

等到他到的时候,定北军想必已经和北燕两败俱伤了,如若运气好些的话,北燕女君和赵泽瑜都会葬身在此战之中。

赵泽瑾会发觉一切都晚了,也只能留在那里整理一塌糊涂的北疆和西域。

这样他们在京城中发动兵变逼皇帝退位,待赵泽恒登基后赵泽瑾会发觉一切已经又是晚了。

他的娘家定北军被打残了,太子之位也丢了,什么都没了。

如若他肯消消停停的,或许还能多活上几个月,可如若他不甘心的话,那便是篡位,赵泽恒尽可召集天下兵马勤王,赵泽瑾再如何文韬武略也只能饮恨收场。

而自此以后,他陈肃便也可以将这些蠢如猪从来不知自己的斤两自以为是的世家收拾掉,他才是这大启的第一人。

陈肃在众多权贵“丞相高明”的称赞中安排下去了一切,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万人之上的快意。

所谓丞相不也是帝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那赵赢不过是生在帝王之家,当年若非他与洛振远鼎力相助、呕心沥血他又如何能坐稳这个皇位?现在鸟尽弓藏,便也别怪他陈肃,这世上只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陈肃又如何不能成为这大启的执掌者?

一场无比浩大的阴谋在京中悄然酝酿,山雨欲来,却又不知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唯有皇帝浑然不觉。

一切都按照陈肃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除了赵泽瑾的反应比他想象得快上很多——他并未等到北疆军报传到朝中才反应过来,而是瞄上了他给北燕女君的传信线路。

赵泽瑾几乎是摧枯拉朽地将这条他隐藏了许多年的线路摧毁,不过没有关系,这条线路已经发挥过了它的效用。

到现在他还是难免对这个他子侄辈的皇子有赞叹之感,赵泽瑾的直觉太过敏锐了,紧紧凭着这一条线路,甚至连他传的信都不知是什么,当机立断地赶赴北疆,哪怕是在这个皇帝寿辰的当口也并无丝毫犹豫。

可惜了,陈肃再一次地想到:倘若这是他的外甥,他必定安心辅佐这样一个英明果决又念旧情的人成为不世帝王。

只不过现在两人身处敌对,那也只能让赵泽瑾去往阴曹地府了。

在这样一个两方恨不得把对方头皮都扯下来的境地中,赵泽瑾突然一撒手离了京城,这朝堂之上便俨然是权贵们的天下了。

太子一党被权贵们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上书请罪废除了那等“苛刻”的吏治。

皇帝这厢尚且在为赵泽瑾“目无法纪”“目无君父”地在他寿辰前连个合适的理由都没有只说了一声就北上而气恼,对太子一党自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陈肃冷眼旁观,愈发地感觉可笑,太子为了这家国殚精竭虑,而这皇帝竟只为了太子并未等他的批复就北上而心生不快。

洛振远这个老对手也是老朋友早在数年前便被夺了军权,只剩下一个虚名,自己身在朝中,更是看着皇帝今日恩宠明日甩脸子示威,哪怕是作为丞相都屡屡被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弄个没皮没脸。

有多少次,他都感觉到了皇帝对他的杀心,若非他坐镇镇着这一批世家,他岂能安然地活到现在?

所以他和洛振远当年为了这么个皇帝鞠躬尽瘁、出生入死,这数十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又在做什么呢?

本来他的妹妹也算是听话,可惜生了个拎不清的蠢儿子,自己羽翼未丰就想着摆脱亲舅舅的控制,可他有这个本事吗?

蠢人就该有蠢人的自觉,野心小一些、少惹是生非还能活得好一些。

不过一切都快结束了,这宏图霸业,终将由他一笔挥就。

太子一党似乎也感觉到了力不从心,便在朝堂上开始沉默,以待太子归来。

这次寿辰正是皇帝的五十整寿,趁此机会,自然有陈肃安插在礼部的人提议应当大办。

皇帝本就好大喜功,这些年吃“仙丹”吃得精神焕发、龙精虎猛,被一众大臣吹捧,自觉是真龙转世,自然是龙颜大悦,当即着礼部安排大办一场,甚至在心里打算好了北燕平定后便去泰山封禅。

当年大启太/祖是马背上打下的江山,雄才伟略,比起听这些溢美之词更喜欢开疆拓土、人间繁华,故而并不特意在生辰这日搞太大的排场。

可惜他这个好习惯并没有被后人学到,除了明宗皇帝同□□神似,不喜奢华,剩下的多少都十分有皇帝祖传深入膏肓的病症。

故而有祖宗传下来的典礼案例,礼部准备得十分游刃有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丝毫不显局促。

既然大办,自然是要办上三天三夜的,皇帝要先去太庙祭礼,然后摆驾天圣楼,宴席要持续三天,第一天收群臣的礼物,听群臣中文采斐然的挨个作诗称赞;

第二天则由全大启最出名的歌姬舞姬轮番献艺,若是皇帝喜欢了像是玉昭容一样收入后宫也可;

第三日则是让万民在天圣楼下高呼万岁,当然这“万民”也是有讲究的,必须要家世清白相貌端正,最好身上有一点功名,皇帝接受叩拜后为表示爱民如子则要圣驾从这万民中间走一圈再回宫城,当然本质上也是满足皇帝已经不止希望被朝臣跪拜还希望被无数人都跪拜一下的心愿。

在落实流程后参与进来的世家又一次聚到了一起,陈肃道:“这其中有两个时间可供我们选择,一是第一日从太庙向天圣楼去的途中;二是第三日回宫之时,诸位可有更中意的时机?”

若是第一日便是快刀斩乱麻,兵贵神速;第三日则是趁着第三日所有人都疲倦防备最低的时候动手,胜算更高。

众人各有各的考量,但还是更多人属意第三日,毕竟都是十丈红尘、靡靡之音泡软了的骨头,即使被逼的不得不造反也还是少了些破釜沉舟的血性与勇气。

陈氏没有兵权,造反还要靠这些世家的窝囊废,陈肃虽然心中忌惮着不知赵泽瑾何时回来更想早早举事可还是得照着这些世家的意思将时间定在第三日回宫之时。

无论是谁这半个多月都快忙疯了。赵泽瑜生死间挣扎了几回得回记忆之后忙着思想斗争,赵泽瑾更是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来用,东奔西走收着京城中的消息还担心着赵泽瑜的伤势,景曦按照赵泽瑾的交待将东宫守得像铁桶一样,定国公将多年不用的铠甲拿了出来。

陈氏、英王一党和世家忙着造反;刑部大牢人满为患,都是皇亲国戚不好处置皇帝又摆明了不想理这烂摊子,一个个刑部官员现在见了来要人的世家就像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进去;其他大臣看着这之前还撕得热火朝天的乱斗转眼间就被皇帝的寿辰压过了风头,没了热闹看也只得搜刮脑仁琢磨着给皇帝送什么礼好。

淑妃和玉昭容作为宠妃既要帮着操持宫中装扮又要琢磨送什么礼;其他宫妃皇子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只求皇帝能看上他们一眼;歌姬舞姬忙着排演曲目舞艺;京城中的家家户户都得像是过年节似的装扮得喜庆,因为皇帝喜欢;就连那位道长也得从世外高人的尊位上先下凡一个月,得给皇帝练个能让他作上三天妖还精神饱满的丹药。

只除了两个人。

一个是皇帝,皇帝把别人都折腾得人仰马翻,自己丝毫不嫌愧疚,反而洋洋得意,整日不是在后宫流连便是看着朝堂上一片风平浪静志满意得,只一想起寿辰当日赵泽瑾和赵泽瑜这两个曾让他的帝王尊严被狠狠踩踏过的儿子当日不能匍匐在地向他庆贺就心有不满。

还安王重伤不能回,太子找不到踪迹?这两个儿子可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他面上不满,加之奸佞在身侧煽风点火,皇帝甚至已经打算等他二人回来就先给他们治一个不孝之罪,禁足在府让他们好生反省,他们才能知道天下大贺君王寿辰之时一个皇子该做些什么。

往日玉昭容总会在皇帝生气时纾解开导一番,不过此番皇帝无论如何在她这儿表达过不满,她也不过是敷衍几句,然后将话题待到憋出罢了,整个人似乎都显露出一种放松的姿态来。

淑妃和她往来较多,都不由得有些惊讶:“妹妹,我真的觉得近日来你气色愈发好了?”

玉昭容笑道:“姐姐倒是打趣我了,不过是在宫中心宽体胖,好吃懒做,不似从前要日日练舞许多时辰,所以显得面色好了些。”

寻常低贱行业的人有朝一日飞上枝头都会格外忌讳提到从前那段讨生活的日子,可这位玉昭容却从不曾因此变色。

哪怕皇后和其他嫔妃都因此嘲笑挤兑过她,她都笑吟吟的丝毫不以为耻。须知羞辱这二字得要被欺凌之人自己感觉到辱而难堪才叫加害之人觉出快感来,像是玉昭容这般不知羞耻的人着实叫她们受挫,是以渐渐便也少有人这般招惹她了。

淑妃却是更了解她的状况:“你从前留下一些旧伤,现在养着看起来是有些效果了,若是有何所需的药材自可去我那里取来。”

玉昭容笑道:“只怕最近你我是都得不了这个空闲了。”

“是啊,这陛下整数的寿辰,大办三日,我们送的礼自是要拿得出手的,要更费心思,不能丢了颜面,也是当真有些难办。”淑妃略有忧色,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玉昭容神色一动,握上淑妃的手:“姐姐,你本来身子便差,这些天来日日劳碌,为了陛下的寿辰礼又劳心劳力,恐怕身子会受不住啊。”

淑妃刚要谢过她担心,玉昭容却稍稍用力地捏了她的手两下,看着淑妃慢慢道:“姐姐,这陛下要出宫在天圣楼大办三日,一应食宿都在那里。姐姐身子虚弱,适宜静养,不宜走动,更不宜吵闹,为免扰了陛下的兴致,也为了姐姐的身体,还是不去为妙,姐姐觉得呢?”

淑妃点了点头,又咳了两下道:“我这身子确然是有旧疾复发的迹象,实在是受不住折腾,我便向陛下请一道旨,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怜姬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点了点头便要走,淑妃却叫住她道:“妹妹,宫中寂寞,我想留个人说说话,妹妹若是无太大兴趣可否陪着我?”

她顿了下,而后微微笑了起来,人面桃花,又无端显露出一种如烈火般似能焚尽一切的热烈,叫人几乎闻到沁香的味道:“听闻此次盛宴上有最负盛名的舞姬,妹妹年少,耐不住寂寞,自然也是要去见识一番的。”

两个似乎此生尽数被困于宫中的柔弱女人在此刻对视了一番,彼此之间都不诧异于对方的敏锐与掩藏在病弱或是艳丽下的锋芒,不论各自有什么想法起码此刻却也算是坦诚无疑。

淑妃长叹了一口气,在怜姬走后先求了一道居于宫中休养的旨意,又请旨想让儿子宁王进宫奉养。

皇帝见淑妃实在是面色青白,柔弱可怜,几乎病入膏肓的模样,母亲生病儿子却在寿宴上玩乐确实不妥,他儿子不少,不差这一个,想想便也答应了。

回宫后,淑妃便叫了贴身太监:“你去鑫儿府上通知他,再叫他这些时日万万不要随意在外招惹是非。”

夜色深沉,淑妃望着这深宫中上方仅有的一小片天空,素来柔弱的脸上褪去了往日的柔和,显现出一片漠然,唯有眼中似有一滴热泪流下,转瞬消失在春日寒凉的夜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明天都是走剧情,断了不太好,就都是三合一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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